集中在这场即兴的比赛上。
周围的人似有默契地退开一边,任由我们一对一地较量。忽然嘴角一抿,这是欲擒故纵的提示,他也警觉地向前一挡
,转守为攻,而我顺势转身,一个完美的假动作绕过,三步上篮,拿下两分。
场外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原来参与比赛的学生们也拥了过来,莫名其妙的搅局并没有破坏他们兴致。孩子就是孩子。
钱遥站直起来,微笑着慢慢走来我跟前——
“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轻淡的语气,好像昨天才跟我分的手。
我也淡笑,“打了招呼,我还见得着人吗?”
他笑着摇头没有回答,手搭在我肩上,多么熟稔自然的亲密感。
我们转身离开球场,身后的学生们喊他“钱老师”,让他回去再战几回合。钱遥回头摆手谢绝了。
“怎么这么不领情?”我笑道,“还是说知道自己斗不过我,要甘拜下风了?”
“行了你!”
亲昵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我被他揽紧脖子一路拖走。
短短几步路程,我们没说什么话。他就住在校区内的单身教职工宿舍里,跟学生宿舍连在一起。走到门口,看见门没
锁,一打开,里面的三个男生正围在写字台边用他的笔记本上网。觉察到有人进来,一个个手忙脚乱起来,握着鼠标
乱点一通,慌忙站起来对他低头行礼。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钱遥作势轻喝,还真有点师长的架势。
几个人点头哈腰地傻笑,心虚劲儿一目了然。看个头都该是高中生了,刚要打招呼,转眼看到了我,表情显得惊异,
“咦,钱老师您来客人了?”
钱遥没跟他们搭话,挥手示意,把一伙小鬼赶了出去。我去桌子边坐下随便查看了上网历史,臭小子们果然看过“不
和谐”内容。也就是一些日本AV色情的写真,点都没露齐。到底是小毛孩子,也就这点胆量。
忍不住调侃他:“怎么为人师表的?居然给学生提供作案道具,当心被检举!”
“行了,什么时候假正经上了?”
他过来推推我的肩膀。回头不经意与他视线相撞,熟悉的气息,压抑许久的感动绽放开来。低头轻轻撞上他的胸口,
为了这样的感觉,让我追到天边都值!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外面有人在喧哗。两个人随即分开,钱遥过去开门,住在这种环境里还是没什么私密可言。
又是一路人马蜂拥而来,这次主要是女生,叽叽喳喳像窜进来一群麻雀——
“钱老师钱老师!他们说你这儿来了个超有型的……哇——”
扭头一看到我,小丫头们放肆地尖叫起来。呵,现在这些小鬼头,一代比一代奔放!
这下子更不得清静,对方人多势众,钱遥也拿他们没法子。围观者接连不断,小小一间宿舍被围得水泄不通。
“钱老师,这是你同学还是朋友?”
“那个,叔叔,你是从哪儿……”
“什么叔叔?哥哥都不会叫了?!还以为自己是小丫头片子呢!哈哈!”
“钱老师,今晚上我们班要在外面聚餐……”
一伙人缠了上来,事情还真没完了。钱遥转眼看我,难得看他这么“咨询”我的意见,不禁有些得意。
我说:“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话音一落,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淹没了我们。
没想到回是这样的局面,三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出发去了城里惟一一家KFC。心情很好,我说这顿饭我请,让他们敞开
肚皮随便吃。小孩子们是不在乎那么多的,大大方方地接受好意,餐厅里快被闹翻天了。
我跟钱遥并排坐在一起,彼此都有点哭笑不得。一个被称作是班长的漂亮女生凑来他身边——
“钱老师,闭上眼睛。”笑得很甜蜜,还有点神神秘秘的味道。
“干嘛?”
“哎呀,你就闭上嘛!”
撒娇似的轻吟一声,对方扯下脖子上的花色纱巾,不由分说给他蒙在脸上。这出好戏看得我不亦乐乎。之前看这帮人
的眼神,我就觉察出了异状,果然没多久,人群默契地静了下来,对面让出一条路,一盘烛光闪烁的大蛋糕被端了出
来,音调怪异的《Happy Birthday》被七嘴八舌地唱了起来。
我有点震惊,但很快低头掩面窃笑。钱遥不耐烦地擅自揭开遮在脸上的纱巾,看到眼前的景象,亦是啼笑皆非。
我转脸看他,用眼神询问:今天是你生日?随便数了数,蜡烛有三十根,岁数还真不小了。
“怎么老得这么快?”笑着打趣,随手掀起他的头发,他有少年白,底下总是夹杂着几根银丝,从来也不知道染一染
遮丑。以前拿这个当噱头笑话过他,今天看起来,心里不禁泛起酸涩。
轻笑着把我的手打开,“少废话,送我什么礼物?”
行啊你!刚才还觉得你小子躲了这么一阵子,像是变老实了不少,没想到脸皮才是修炼得这么厚了!
我坦然摊手,看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灵机一动,把手腕上的旧表摘下来在他眼前一晃。
“这算什么?打发我?”
呵,他还不客气上了!我作势把脸一横,“不要算了!上次我过生日的那块,还是别人掏钱给买的呢!”
收回来重新戴上。近似打情骂俏的插曲,被一伙小鬼看在眼里,一个个表现出莫明其妙。几个女生吃吃窃笑。班长出
来打圆场,张罗大伙儿一齐把吹蜡烛了。
“凌先生,怎么你不是来给钱老师过生日的啊?”
“我?我是来问他讨债的!”
“真的?!钱老师欠了你钱?!”
“行了,你们别废话了。”
……
嬉哈打笑一场,小鬼们难得放肆,越闹越起劲收不了心。九点多快门禁了,钱遥再也耐不住,摆出师长的威严把他们
统统赶了回去。走到校门口看学生一个个都进去了,这才回头跟我一起去了宾馆。
门一关上,疲惫不堪的两个人一齐倒在床上。好久没这么闹过了,有点缓不过劲,仿佛自己也跟着一起回到了无忧无
虑的青春岁月,只是身心已跟不上那样不着边际的疯狂节奏了。
我问他:“怎么想到来这里的?当什么支教志愿者?”
他想了想,平静地回答说:“这里是我爸的老家。”
这个我已经猜到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所学校也是他当年……”
他点点头。
“他们不知道我的背景,这种小地方不像大城市,把底细盯得那么紧。”
禁不住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就算是归隐了?真打算下半辈子都窝在这种地方?”
“我还能去哪儿?”他也报以冷笑,然后似是自嘲地叹着气。我翻身俯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胳膊撑起来居高
临下地望着他。
“我跟你说过,这辈子都跟你耗定了。你要是不回来也行,大不了我也留下跟你一起教这个书。”
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打破过于凝重的气氛。他抬手推我肩膀,跟着一起调侃,“别闹了!你哪儿像这块料?!”
“对,就你有人缘!”不服气地板起脸,“信不信,凭我这玉树临风的气质,保管一来就把全校的男生女生都迷得服
服帖帖?”
“行了行了,别臭美上劲儿了!把你自己管好吧,别闹些妖蛾子出来。”
“闹也就跟你闹!怎么样?到时候校长把你召去审问:钱老师,那个全校最帅的凌老师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呀?”
越说越起劲儿了,两人笑闹起来,之后就是惬意的缠绵拥吻。我俯在他的胸膛,耳朵紧贴在心跳传来的地方。
“我跟你说真的。”我轻声说,“你也不是这块料,教书育人你有这能力,但是你的精力绝对不该仅仅浪费在这种地
方。跟我回去,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扛,我不信有什么是挺不过去的。”
他没说话,胸口镇定地起伏着,陷入思索。我打这通包票不是信口开河,过了这么一段时间,舅舅和我家里人都冷静
了许多。我也不止一次对他坦明,事情不会改变,我不辞职走人,是因为那个地方需要我,他也需要我。我可以在事
业上服从他的安排,但并不表示我必须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们摆布。
过了好一会儿,钱遥叹着气说:“我有什么好?你非得这么执着?”
我叹笑,“你当然不好,而且还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离不开你了。”起身凝视住他,我说
:“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别让我活着难受。”
他微微皱眉,似有些无奈,最后轻笑一声,闭上眼睛。
“真是怕了你了。”
“现在才知道我不好惹,觉悟得也太晚了点儿。”
低头下去吻他,轻柔地触上他的嘴唇。
“想我吗?”
“怎么可能不想……”
第二天周末,他也没有课,两个人独处一天。他把带我去了当地勉强算得上风景区的一座小山岗。还是一个阴天,幽
静青翠的山林,称不上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景色,一路都看不到几个人,比起那些人山人海的名山胜水,却别有一种宜
人的氛围。
没几个钟头登上顶峰,极目四眺,只见烟云缭绕,恍然如在世外。
“老实说,这地方还挺不错!设法炒作炒作准能火起来,开发成别墅区你说怎么样?”
“别胡说八道了,糟蹋了好东西。”
呵,奸商当了多少年,这会儿突然来个良心发现了。“开个玩笑!真以为我要动你家的祖坟呢?”
山崖前边照例有一块被题了字的岩石,两人一同走过去,我借他的肩膀攀上岩顶,望着眼前的旷阔,一个俗气但又实
在难以遏制的念头冒了出来,放肆振臂高喊——
“钱遥,我爱你——”
满山遍野的回应绵绵不绝,全是我的心声,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整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
回头看他腼腆地微笑转脸,一边冲我招手,一边走上前来拽我裤腿催我下来。
“行了,快下来!危不危险?”
“怕什么?死了就当殉情。”
“别瞎说!”
孩子气地弯腰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跳下去,喝醉了似的嬉笑着扑在他身上,“我有那么傻吗?死也得抓上你垫背!”
他但笑不答,眼中又是那副神秘莫测的神情。我笑着摇摇头,轻抚上他的脸,说:“该你了,说出来,让我知道。”
“知道什么?”
“别装蒜,你脸都红了。”
又是一声轻笑,他转脸看了看别处,像是很无所谓地揽住我的肩膀。
“干嘛?”不满意这样的敷衍,我抬手将他挡开。他收紧胳膊稳住我,别脸偎在我耳畔轻轻吻了一下,低声说:
“我也爱你。”
尾声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可是说真的,今年的春天并不怎么宜人。倒春寒来了一波又一波,眼下都快四月了,大街上还有人穿着大衣和羽绒服
,哆哆嗦嗦走在绵绵的春雨之中。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倒是挺热乎,说什么低碳化,到头来还不是只顾自己舒坦。
站在落地窗前,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街景,身后传来响动,房门又一次被人不敲而入,我回头狠狠瞪了过
去。
“呃……”对方先是尴尬,随即附上巧笑,“怎么了?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是最起码的礼仪,还要我说多少次?”
“讨厌,学会摆架子了……好了好了,下次注意!”
看我一副认真的表情,知情识趣的冯姑娘立马收起嬉笑,却还冲我吐吐舌头。真是顽劣成性!之前还教训别人,原来
自己的手下才是最不懂规矩的。
对方轻盈上前,送来一沓文件,“下午会议的资料。”
接过去瞄了一眼,我不禁皱眉,“怎么现在才拿来?”
“明察巨细嘛!大李办事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了,我挥手示意她离开。对方转了转身,回过头来杵在原地不动。
“那个……”
“还有什么?”
“董事长吩咐,说是让你呆会儿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表情有些尴尬,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已把握了七八分。
“知道了。”冲她点点头,这家伙还不走。抬眼她一脸诡异的笑容,我不禁板上了脸。冯倩眯眼作乖巧状,“没!没
什么!我去给你倒杯咖啡!”
说完便又蹦跳着跑了出去。真拿她没办法,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还这么不知稳重。回头看到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
地打开浏览。
又是一个新近踏入本地市场的地产业巨头,论实力和气势,较去年的“尚合实业”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下午就是要
去他们新成立的分公司开会,讨论“理盛”将要与之达成的一项全新的合作项目。
呵,又一位“战略合作伙伴”,这年头尽流行这个。去年的“尚合”因各方面的变故,未能在本市站稳阵脚,目前已
呈节节败退之势。与此同时,以“蔚蓝”为首的其它几家本地公司最近也抓住机会,走出低谷,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
再展手脚。再加上现在这个来势汹汹的新玩家,这块地头上兴许又要热闹起来了。这样子挺好,做生意怕的就是一潭
死水,有声有色才有更多的利益可图。
一路看下去,熟悉的那个名字不经然跃入眼中。早在意料之中,却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感慨之余,我想了想,拿起
桌上的电话照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既不紧张也没有期待,平平静静地等候着另一边的回应。
电话接通同,听到那边似无反应,我悠然问:“回来了吗?”
一声默契的叹息,同样沉稳的声音回答说:“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