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有在那狭小空间中自己和郭翻面对面发出的鼻息。
王畅将脸贴在郭翻的脸上,伸手抱住郭翻已能摸到骨头的背,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此时他想起的,却是自己扇在郭翻脸上的那个耳光。
郭翻当时那吃了一惊却很快变成好玩的装哭表情,竟如此清晰地回映在他的脑海之中。
会因为一个耳光而爱上自己的人,大约也只有这么一个郭翻了。
王畅在黑暗中笑起来,抱紧郭翻的背,小声骂道,“笨蛋!笨蛋!笨蛋!”
灼热的温度从被褥和土地中慢慢传来,到最后王畅已能感觉到那土地和被褥烫得几乎不能触摸,而被褥下的空气吸进
肺里后,也仿佛是吸入了一团火一般地灼人。
空气也不够用了,王畅大口大口地吸气,而郭翻胸口也剧烈起伏。
王畅强迫自己吸慢一点,好让郭翻能吸到更多的空气,并发现自己闭着的眼睛里有金星在冒。
支持不住了吗?
不管如何,我已尽了全力,看来这时便是最后了。
能与你死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希望黑白无常也明白,我与你在阴间也不愿意分开。
王畅还想对那看不见的黑白无常说几句话,这时也张不开口,只能带着一丝笑容失去了意识。
******
王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真以为自己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郭翻将他抱在怀里,带着微笑低头望着他的眼睛,脸上红斑消褪,人也是异常精神。
王畅还有些迷糊,看着郭翻,“我难道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
郭翻笑起来,“你没死,也没做梦,我们活着逃了出来。”
王畅摸着他的脸,“你的红斑没了,也没昏迷了?为什么这样?是谁治好你了吗?崔神医来了?”
郭翻摇摇头,“没有谁来救我们,我从昏迷中醒来便见你倒在我怀里,我们头上还盖着很厚的被褥什么的,我推开被
褥就一直在这里坐着。”
王畅转头看了看周围,他们在一片废墟之中,那废墟虽然没有那熊熊的火苗了,却还冒着股股黑烟。放眼望去,目光
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人烟,只有一片又一片的黑色。
王畅转过头看着郭翻,郭翻摸摸他的头发,“这大火不光烧了皇宫,也烧了京城。我朝气数已尽,今后必然是天下大
乱的时节。”
王畅低下头,“本来有你,百姓们还有依靠。”
郭翻亲亲他的脸,“小傻瓜,我本无意于天下,这天下看来也无意于我。尽人力,听天命,我们都已尽心尽力,便没
什么遗憾的了。”
王畅嗯了一声,还是闷闷不乐将头埋进郭翻怀里。
郭翻看着他黑色的头顶,低头亲了一下,突然抬头,向远方看了一阵,笑起来,“畅儿,你看看远处来的是谁?”
王畅抬起头,转过头,才发现在远处慢慢走来三个身影,矮些的似乎是个女子,另外两个高些的似乎是两个男子。待
那三人再走近了些,王畅认出那两个男子一个是李奇,另一个是那崔神医的丈夫。
王畅转回头看着郭翻,“李奇寻到了崔神医,你有救了!”
郭翻弹弹他的鼻子,“是我们有救了!”
王畅笑着从郭翻怀里跳起来,朝崔神医奔过去。
郭翻在后面也随即站起来,慢慢朝李奇他们走过去。
阳光从天空撒下来,撒在这一片废墟中仅存的几个人,一片温暖。
——正文完——
后记:遇见无常的命运
周伯仁为吏部尚书,在省内夜疾危机。时刁玄亮为尚书令,营救备亲好之至。良久小损。明旦,报仲智,仲智狼狈来
。始入户,刁下床对之大泣,说伯仁昨危机之状。仲智手批之,刁为辟易于户侧。既前,都不问病,直云:“君在朝
中,与何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径便出。
——《世说新语·方正第五》
这是一段出自《世说新语》中的记载,而疯臣畅的故事便始于这里。
那时为了给这个系列的故事寻找素材,买了大量的涉及到魏晋南北朝的史书,可史书看起来实在太艰深,结果反倒是
这有白话翻译的《世说新语》更早地看完了。
这个关于伯仁和仲智兄弟的故事当时便吸引了我,因为相当的有戏剧冲突性。一想到仲智如此在大众广庭之下大扇刁
玄亮的耳光,就觉得是个很有意思很过瘾的场景。而我的想象也就此展开:
如果刁玄亮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佞人,而是有些腹黑的一个好人呢?
这仲智也太牛了,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当时应该有很多人吧,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仲智也能扇得出手,这人也够个性
的,让他当小受一定很难搞定。
正好便让那个刁玄亮当个攻吧,让他这人就爱仲智那种调调,然后看这两人冲突,应该是有吸引力的开头……
这便是我对《疯臣畅》最初的构思。
当时我应该还在连载《男倌尚》,只是在我可怜的《世说新语》中四处画圈和折书页。以便以后参考。
然后我接着开了《铃医树》的头,完善了铃医树的大纲,又开了《疯臣畅》的头,但并未完成它的大纲。有时想到他
的大纲,便觉得《男倌尚》里将军也写了,《铃医树》里医生也写了,我不善人际关系的处理,不如挑战一下自我,
写写政治中的尔虞我诈?
于是故事的大纲也就按这样定了:写这两人在官场中斗来斗去,最后彼此爱上的故事。
但故事发展到后来,却依然与我的大纲有了巨大的出入,好在《男倌尚》和《铃医树》早就让我领教到自己跑纲万里
的水平,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失败之感,只是觉得又完成了一个故事,真是不容易啊。
算起来,这个系列到此已经完成了三个完整的故事,是我打算认真走写作这条道路后的第三个作品。人说“三为多”
,《疯臣畅》的完结便有点里程碑式的意义了。
在《男倌尚》、《铃医树》、《疯臣畅》这三个故事里,我基本养成了一些自己的写作习惯,也大致对自己的写作能
力有了一些信心,接下来的故事,我打算加一些新的东西进去,比如会试试叔控、生子、穿越之类的题材,在故事、
写作方式或者语言上力争有更多的进步。
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我,给我留言,你们的留言就是我的动力。哪怕是一个“沙发”或者“好看”,都让我有继续写
下去的动力。每次发文我后都会不断的刷屏,看有没有朋友们给我留言,发文后的第二日清晨,我也会先用手机上上
网,看看留言有没有更新的,一旦发现,便会心中窃喜,我最喜欢的便是那些长评,或者带有自己的真知灼见的评语
,哪怕是批评我,我也觉得很开心,因为若不是你们对我的文有自己的期待,也不会费心写下这些批评了。
于是我还想顺带说说我为什么写小说。最主要的原因便为我觉得我的人生实在太单调了,于是想在小说中过一种更加
精彩更加有趣的人生。就好像那些演过了无数个角色的名演员,他们的人生必定比一般人更加丰富,因为他用一辈子
活过了许多人的一辈子。
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当在描写他的时候,我不得不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站在他的立场处事行动,在我写小说的那
一时刻,我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人,在经历另外一种人生,我平凡无趣的生活刹那间变得丰盛起来。这便是我写小说的
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至于第二个原因,便是我想在我的文里将自己的人生感悟写出来,也许并不深刻,也许有些牵强附会之处,但都是我
真诚所见,也期待能得到大家的回应。
这个故事本来计划在一月份完结,结果没想到年底和年初工作太忙,我自己也有许多私事堆积到一起,于是一直拖到
现在,而且写作的时候,也没有前两个故事那么尽心。大家从字数上也能看起来,《疯臣畅》比前两个故事要短一些
,而且后面的作者有话要说也很少。所以我也觉得挺内疚的,我希望我对每个故事都尽心尽力,每一次的写作,都能
达到那种酣畅淋漓的状态,但本文许多章是在我忙完了工作,近半夜累得眼睛也睁不开时写的,也许故事还行,但我
却觉得自己没有尽全力,因此有些遗憾,希望下一个故事不要出现这种情况了。
最后才来谈谈《疯臣畅》的两位主角吧。
王畅是我喜欢的小受,其实我对我的每个小受都很喜欢。但这个小受大约是没有什么惹大伙讨厌的硬伤,虽然有些骄
傲和任性,但他知道什么时候放弃什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身体柔弱,但他的意志力其实蛮坚强的,从他硬
吃下那些饭菜就可以看出来,至于后来在那极端的困境中装死手刃拓跋乌,在危机时刻背着郭翻藏起来,都显示了他
的机智和坚强。自从他被拓跋乌那啥了之后,他便有些自卑了,再也不敢接受郭翻,这也是符合人性的。毕竟,那种
伤害让他感情的纯洁和身体的纯洁都受到了巨大的玷污。
他对人性也有清晰的认识,他知道郭翻爱的是哪样的他,他并不期待郭翻看见如今的自己还会如往常一样喜欢。其实
我也可以把郭翻写成这样喜新厌旧的人,这样更符合现实和人性,但本文就会变成悲剧了,然后我也会被各种烂番茄
和臭鸡蛋淹没了,所以我并没有这样写。于是王畅在最坏的打算中遇见了郭翻的感情奇迹,但他却知道郭翻越是这样
,自己死后对郭翻的打击更大,于是只能硬下心肠离开。
但他还是低估了郭翻的爱,郭翻这个情圣连命都不要也要跟自己在一起,王畅在北地被彻底伤害的心得到了彻底的抚
慰。
我觉得王畅有一个很大的有点,便是面对各种人生磨难的时候,总是镇定自若和永不放弃。在故事中,他几乎没有做
错什么事情,因此也不应该得到那些磨难,但他并未怨天尤人,而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放弃,都尽力活下去。这点倒
是一直延续了李尚文的优点,或者也是我的一个信念吧:命运其实是无常的,你几乎很难要求命运作什么改变,或者
很难预测下一步你到底会遇见什么,但你可以做的是在命运的无常戏弄下保持自己的镇静,不放弃,做自己能做的事
情。
写到后来,我其实觉得王畅蛮像80后的独生子女的,虽然看起来娇惯任性,但是他们并未被父母宠到无法无天。他们
的弱点也是时代的弱点,这个时代难以让他们再吃那么多的苦头才能得到现在的幸福生活。但他们心中并未丧失那些
应该有的信念和力量。有些人去艰苦创业,有些人为爱远走他乡,有些人为梦想而不顾一切……他们依然有自己的难
题和困境,但他们也有适应这个时代的新的解决办法。就好像王畅一样,够娇惯吧,够傲慢吧,可他心中想的依然是
百姓和国家,也能放弃一切去寻找郭翻,甚至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也不指望别人,而是靠了自己的灵机应变杀了仇人…
…
有些人说80后90后是垮掉的一代,有些人确实是,但如果说都是,那便是言过其实了。80后在出人才,时代今后也毕
竟会掌握在80后人的手里。
世界其实便是这样循环往复的:老一代的人看不起新一代的人,可新一代的人最终将取代他们更好地面对新的世界。
这个时代其实也比过去更加残酷,因为一旦被抛弃,便是彻彻底底的淘汰。
其实许多人大可不必用杞人忧天担心未来,未来如何走,有它自己的规律和未来,就像到头来,王畅一心想维护的百
姓和国家,被周凯那一通大伙烧得干干净净一样。
我承认这里的政治写得简略了些,毕竟这是爱情小说,不是政治小说,我相信朋友们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看郭翻到底
如何勾结周凯的,又是如何整治纪顾的,或者为了实现他的某些目的如何大行贿赂。我把大的关节写出来,只为了让
他们的感情和政治能比较好地结合在一起。
这里的郭翻依然是所有人那个理想中的男人,长得帅,XXOO能力强悍,深情,有能力,多金,即使有那么一段稍微悲
惨点的过去,也无伤大雅。老实说,我挺烦写这种攻的,因为太千篇一律,而且写起来也没什么需要深入挖掘的。但
若不这样写,岂非没人喜欢,甚至连我自己也不会喜欢。
所以我觉得没结婚甚至没有谈过恋爱的女生,应该少看这种书,因为这与现实差异实在太大了,只怕以后她们谈恋爱
受的冲击会太大,甚至为了追求那些从来不会在现实中出现的爱情和男人而一直等待下去,了结自己鲜活的青春。
言情小说是棵毒草,可我自己也在写毒草,而且不是毒草我也写不下去,这真是一个可悲的悖论。
但是不管如何,我都要写下去,我相信每写一个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一点积累,总有一天我会在这堆看起
来杂乱的砖石堆上修筑出漂亮的大厦。
谢谢那些给我回评、打分的朋友,你们的鼓励伴随我一同成长,希望我的故事也能让你们度过一些开心的时光。
四月晴天胡言乱语于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
番外
(上)
与李奇和崔神医会和后的郭翻和王畅住进了查三鑫的别院。
此时周凯大肆抢占京城附近的地盘,其他士族也为了保护自己的庄园和田地而动用了自己的部曲,一时间群龙无首,
一片混乱。
查三鑫暂时接管了郭翻的田地,将一切安排稳妥之后,才疾驰回到别院。
这时崔苗苗正在检查郭翻和王畅的病情。
“你们运气很好,老天已将你们治愈得差不多了。这花柳病是最不能承受炎热的,一旦身体的温度过高,它们便会自
己死掉。你们当时在那大火燃烧的宫中,周围温度已早就超过了它们可以承受的温度,应该已死得差不多了,我不过
给你们开些巩固的药,最后再让你们烤几天火,应该没甚大问题了。其实若是我来治你们,也与你们躲在那地下的方
式差不多。”
郭翻和王畅对视一眼,笑起来。
“原来我睁眼见你脸上没了红斑,是因为这个缘由。”
郭翻摸摸脸,“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王畅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抬头看着郭翻,什么也不说,只是嘴角的弧度就没拉平过。
见两人一副忘了周围的样子,查三鑫也拉过李奇,将他拥进怀里。
李奇小小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窝进了他的怀里,查三鑫这才看着对面那两人问,“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这时局已
是大大不同了。”
郭翻看了看王畅,后者还是痴痴望着他,于是郭翻转过头看着查三鑫,“天下大乱,这有我的原因,若我当初不是一
意孤行要和畅儿死在一起,也不会有这些波折。既然如今畅儿不会离开我了,我便倾我所有,做些能让这时局稳定些
的事。”
查三鑫呵呵一笑,“那便甚好!我早说过,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论你做什么,都加上我和小奇吧。”
李奇点点头,郭翻低头看着王畅,“如何?畅儿?”
王畅看着他,“我只跟着你。”
如此几句话,便简单决定了四人的未来。
******
之后,郭翻和查三鑫先将自己名下的土地和部曲都整饬规划了一番,然后开始大量收容流民,并与其他士族一起与周
凯作战。王畅和李奇则忙着安置不断涌入的流民,并将他们训练成合格的士兵或者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