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闪而过。
「啊,啊咧?不会吧……」
弯下腰,将路面上的粉笔字又确认了一次,这下就承纲算想逃避现实、也跑不掉了。
行为准则向来照着规矩走、从没被开过罚单也不知道罚单长啥样的林承纲,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正一脚踏入替政府拼
经济的陷阱--也就是传说中的机车被拖吊了。
「妈啦!我明明停在停车格里面--」
就算对着粉笔字呐喊也改变不了什么,唯一的解释,大概只剩下因为车子没有上锁很容易就被移动、而导致了现在的
惨剧。
火冒三丈的将视线转回自己原本停车的位置,看着停车格里的机车,承纲难以控制的、产生了狠狠踹它一脚的冲动。
可是停车时间已经将近五小时,实在没证据显示移动自己爱车的就是眼前那辆车的车主;脚都已经举起来了,承纲最
后还是很没骨气地放弃了泄恨的动作,转而拿出手机讨救兵。
拨了宿舍的电话,等待几秒后,从听筒那端传来了室友的声音。
『……喂?』
「国风,国风……」虽然国风的语调听起来很不耐烦,但听到熟人的声音情绪也跟着松懈下来,承纲差点就爆出哭音
。「我的车被拖了。」
『你……唉。』
听着国风虽然口气瞬间软化下去、却还是惜字如金的回覆,越讲越觉得悲从中来,承纲瞬时把自己身为学长的矜持丢
到九霄云外,还加大音量乱喊了起来。
「而且十分钟前才被拖走的!早知道就不要留下来加班了啦啊啊啊!」
『……你别难过啦。』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处理才好,国风停顿很久,才挤出一句别扭的安慰。『拖吊场的电话给我。
我帮你问问看车子到了没。』
跟从来没被开过罚单的承纲完全不一样,国风发挥了时下大学生在奇妙的事情上异常专业的本领,隔没两分钟就回了
电话。
『下午四点半以后才能去领。你要先回宿舍吗?我等一下要去学校,可以顺便载你。』
「不了,我自己走回去……谢谢。」
挂了电话,原本想沿着平时回宿舍的路走去的承纲,走了几步后又改变了主意。
大概是因为这一天内发生了太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件、连心理层面也跟着变得脆弱了,揉着酸涩的鼻头,他很难得的
产生了想哭的冲动。
同时,也产生了借酒浇愁的冲动。
(8)
「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店员的招呼声都还没说完、自动门开启的电子音乐声也还没播完,承纲已经站在便利商店门口,把刚结完帐的罐装气
泡酒给打开,仰起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罐。
穿过十字路口回到宿舍区,把在步行途中就已经被喝光的空罐扔进垃圾集中处,承纲闷闷地走向电梯。
--宿舍隔壁就有便利商店好方便啊……不晓得罚单能不能在那边缴。
明明悲惨到快哭了,脑袋却该死的在思考着罚单要多少钱、拖吊费要多少、管理费又要缴多少--实在是可悲到不行
的习性。
黄汤下肚已经有些晕眩了,踩着稍微歪斜的脚步回到房间,房门一关,承纲立刻打了个巨大的、含着酒气的嗝。
拉开椅子,看见国风留在桌上、写着『我去学校,要我载你去拖吊场的话,四点下课以后打给我』的纸条,承纲也只
能默默坐下、打开已经开始退冰的啤酒。
垃圾桶里的鱼不晓得是又跳缸了,还是肚子饿了没力气搅和,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无事可做
的承纲习惯性地想开电脑上个BBS,手都伸出去了,摸到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桌面而已。
「……啊,浑蛋……可恶。」
咕哝着不晓得指涉对象是谁的抱怨,承纲狠狠地抓起啤酒,就往嘴里灌。
到昨天为止--更正,是到昨天晚上为止,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连续遇到这些倒霉透顶的事。难道这就是
所谓的衰运当头挡都挡不住?
想着再衰大概也不过如此了,视线已经被一半的酒气和一半雾气笼罩,拉开背包打算拿书出来看的承纲,一伸手就摸
到了那包半个月后过期的苏打饼干。
「对喔,这是要喂鱼的……」
起身走到国风的座位边,他粗鲁的抓住垃圾桶边缘、将整个桶子拖到了房间中央。
可是即使如此,那条鱼还是悠然地拍动着尾鳍,完全没被惊动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那根筋不对了,明明脑袋知道至少应该先确定这饼干是不是坏了、或是干脆等国风回来再做决定;可是等
承纲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将沉甸甸的饼干包装打开,然后一股脑的把内容物全部倒进了垃圾筒里。
听着桶子里传来噗噜噗噜的声响,觉得也用不着去确认鲤鱼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承纲将肩膀靠着床边的衣柜,转而
喝起剩下的啤酒。
结果在啤酒下肚的瞬间,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忽然冲进承纲的右耳、然后直直地从左耳贯穿而出。
「靠!死小鬼!你想埋了我啊!!」
「……嘿?」
可能是酒喝多了反应也迟钝了,承纲一时之间还没意会到事情有哪里不对,于是睁着迷蒙的醉眼、慢吞吞的转向声音
传来的方向。
然后承纲看到了,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该出现在宿舍里的怪异现象。
半人高的垃圾桶里,站着一个浑身湿答答、从银色的过腰长发到手脚肩膀胸肌,无一处不在滴水的……
暴露狂。
(9)
「你说谁是暴露狂!矮子!短腿!总受!死小鬼!!」
纤细漂亮的五官因为震怒而扭曲,从那个陌生男子的嘴里、连珠炮似的一口气爆出了大笔承纲无法理解的辞汇。
等承纲稍微回过神来时,领子已经被那个比自己高了很多很多的暴露狂给抓住了。
「欸?等,等一下……」
脑袋还在思考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中的独白,才问了句「为什么」,从领子那边竟然传来了不像普通人类使得出的
、巨大的拉力。
衣领被抓住、在承纲以为自己整个人要被提起来的瞬间,领口那边的拉力忽然一下子放松--然后那个人猛然低下头
开始发出细微的喘气,似乎是气力不足的关系。
「--你。」
从承纲的位置,只看得到对方肩膀和身体的刚硬线条、还有黏在头顶上,被水泡湿的几片饼干而已。
实在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无法回话的承纲,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你说谁是……暴露狂?」
喘了将近半分钟后,再度抬起脸来的陌生男子,这次清楚地把最初的疑问覆述了一遍。
被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不经意间把心底话给讲出来了,秉持着有错就要道歉的原则,承纲尴尬地抓了抓头
发。
「嗄?我说出来啦……暴露狂……那个,对不起。」
「你说出来了。」
发出像是从地底深处向上传出的阴沉声音,对方抬起脚,从垃圾桶里跨了出来--然后因为角度问题,承纲很不幸的
目击了传闻中的逾越限制级、四点全露。
「……」
想不到会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种冲击性的画面,瞬间怨恨起自己双眼都是二点零的视力,承纲默默
地忍住转头的冲动、将视线别开。
但奇怪的是,就算全身上下都被看光了,对方还是一脸自在。
看他神色自若的把黏在身上的饼干剥下来、再扔回垃圾桶里,承纲忽然觉得自己偷瞄的举动很无谓,于是光明正大地
抬起眼、正视眼前的男子。
--也对,暴露狂的神经铁定跟普通人不一样,不然怎么能当暴露狂。
如此这般,承纲迳自在心中做出了结论,
「说什么你?这年头的小鬼真的是,礼貌都读到屁股上去了。」
虽然以脸蛋来说算是不逊于偶像明星的长相,但被那双眼睛狠狠瞪着的感觉实在不太愉快,再加上对方的口气实在太
差,承纲忍不住在心中尽情吐起槽来。
--靠腰,这家伙脑子还好吧?礼貌哪是用在暴露狂身上的。没去找教官来把你抓走就不错了。
才刚想完,这次从男子嘴里说出的,是足以让承纲一下子从脚底冷到头顶的回话。
「……你又说了。而且找教官的话,也是你先被抓走。」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道自己是遇到比暴露狂还麻烦的狠角色了,酒一下子醒了八成以上,此生此世阅读过的各种紧急避难守则,瞬间全
部冲上了承纲的脑海。
--总之先开门!对!先把瓦斯跟电器都关掉,然后打开门!不然门框变形的话就打不开了!
完全没发现这根本是地震时的避难守则,迅速关掉了手边的电扇和台灯,承纲没命的跑到门口,用力将木门给打开。
「你在干嘛?要烙跑啊?好逊。」
「妈啦!你这暴露狂哪来的脸说我!」
猛然意识到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想着就算被说逊也没差了、现在先去警卫室找教官来解决才是真的,夺门而出
的承纲一转头,正好看到熟悉的身影,从走廊的另一端朝自己走来。
「国风?」还以为看错了,承纲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你不是要上到四点?」
「……因为你说车子被拖了,」可能是承纲的反应出乎意料,国风有些尴尬的停顿了一下。「我怕你一个人在宿舍会
胡思乱想,所以点完名就回来了。」
已经没时间也没心情反问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翘课,承纲向前一步,正想向国风解释刚刚的遭遇还有现在寝室里的大
危机,却忽然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那个从一开始就很罗唆、什么都有意见的暴露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
回头一看,承纲才发现背后那个暴露狂不知怎的,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位置看--正确来说,是看着站在自己身
边的国风。
「……学长。」
好像终于注意到现在寝室内最为显眼的存在了,应该也注意到对方视线的国风推起眼镜,不疾不徐的朝着承纲提出疑
问。「这你朋友?」
「才不是!」
「谁跟这死小鬼是朋友!」
听着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声否认,国风一边说着「这样啊」,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背包。
「那是弘晋的朋友罗?」面不改色的伸手打开桌灯,国风很冷静的,下起听来没半点诚意和可信度的逐客令。「弘晋
他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你要不要跟他联络以后再来?」
不晓得该先佩服国风自然地信口开河的气度、还是该佩服他那个明明房里有个暴露狂却全然不在意的胆识,不知该作
何感想的承纲,只能看着国风瞄了垃圾桶一眼之后,转而朝自己提出疑问。
「……大肥呢?」
「谁?」完全听不懂国风在说啥,承纲莫名奇妙的反问。「你说谁?」
「我已经决定了,那条鱼就叫大肥。」弯下腰,国风伸手将垃圾筒里泡水的饼干拨开,似乎是要确认鲤鱼的行踪。「
不错的名字吧--」
忽地,比承纲就要说出的「你真的要养吗」快了一步,室内响起了足以让承纲起鸡皮疙瘩的温柔回应。
「嗯,我很喜欢。」
「……啊?」
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那个暴露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垃圾桶边,以和刚才与承纲对骂时全然不同的温和表情,
款款地执起了国风的手。
然后,没给国风和承纲有反应的时间,男人很快地低下脸,以优雅的动作,在国风的手背上印下了一吻。
「为了感谢你的不杀之恩,请让我跟在你身边,为你实现所有愿望……美丽的小姐。」
(10)
「……国风,这个人……他是人吧?该不会挂了吧。」
不安地从国风的座位后方窥探窗边,承纲小心着不踩到脚边散乱的银色长发,伸手拉了拉国风的衣袖。
自称是垃圾桶里那条鲤鱼的男人,就维持着上半身在室内、膝盖以下露在阳台,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的姿势,一动也
不动。
「安啦,轻轻摔一下而已死不了的。」
冷酷地扔下这句话,国风站起身,用眼角瞄了地上的人体一眼。「对变态来说这还算客气,对吧?」
「呃……」
既然国风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承纲也只能点点头,将视线飘远。
……距离那个男人口出『美丽的小姐』,已经经过了大约十来分钟。
只是嘴上占便宜也就算了,没想到在发出『啾』的一声亲吻之后,男人还伸出舌头舔了国风的手背一下,嫣然地抬眼
微笑--
结果悲惨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承纲,心中受到的惊吓都还没平复,就目击了更加恐怖的画面。
在被舔的瞬间,国风那张即使暴露狂站在眼前也没有半分动摇的脸,忽然以非常可怕的幅度扭曲--接着他以快到让
人看不清的动作抓住对方的肘关节,在承纲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以前,那个男人已经被摔出去了。
--然后,就造成了现在这惊悚的场面。
满心烦恼着等弘晋回来了、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回到自己座位坐下的承纲才想徵询国风的意见,抬头就看见国风走到
寝室中央,满脸不耐烦的抬起脚、踢了男人的手臂一下。
「喂,你差不多该起来了吧?再不起来我报警啊。」
「……」干,好恐怖。国风生气起来超可怕。我以后绝对不能惹他不爽。
如此这般,承纲才在心中做好以上的决定,当国风说出后半句时,刚才还像条死鱼一样摊在地上的男人,忽然用足以
和昨日鲤鱼跳垃圾桶相较的凶猛劲道、从地上坐了起来。
「等等!报警的话我就没办法帮你实现愿望了!」
……妈啦,原来是装死。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过于戏剧化的展开,然后那个有读心术的曝露狂毫不辜负承纲期望的、立刻别过脸来开骂。
「谁装死?臭小鬼你少破坏我的名声!」
「你明明就--」
「好了好了。」拍拍承纲的肩膀,整理好情绪的国风,开口打断了就要开始的互攻。「我的愿望就是请你马上穿上衣
服,然后离开这里回家去。可以吗?」
虽然听起来是很简单也很合理的愿望,但男人沉默几秒后,却拢起长发故作优雅的吐出拒绝之声。
「那个太痛苦了没办法。」
「蛤?」
可能是发现国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非常,男人很识时务的,转向了张大眼睛和嘴巴的承纲。
「蛤什么?拜托,你看过哪条鱼穿衣服的?说说看啊你说说看啊!」
被堵得无话可说、又不甘心就此示弱,承纲只能满心不爽的转开视线。
「不然在你能力范围之内能做什么?」
带着就是在等承纲开口请教的得意神情,男人向前一步,意气扬扬地做起详尽的解说。
「像是在水潭里面作乱,让附近的人捞不到鱼,接下来就会有村民定时前来献祭--」
瞬间,某个巨大的橘色物体从承纲眼前飞过,还黏着泥土的大垃圾桶盖子就这样准确无误的击中了男人的脸。
「那些就免了。现在只要你快离开,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救赎了。」
嘴上说是救赎,拿着扫把、杀气腾腾蓄势待发的国风,行动看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说也奇怪,即使情势对自己是如此不利,脸上也还印着垃圾桶盖子的痕迹,男人的态度却正气凛然到让承纲不禁怀疑
,这个暴露狂脑袋没问题吧……
「不行,你一定要许个愿,然后由我为你实现。以现代的话来说嘛……就是我们这个业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