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翔翼……这里面唯一和火柴棒有关的东西,就只有热汽球了。再接下来,只要运用一点想像力,答案几乎就呼之欲
出了。」
「哈啊……」我长长吐了口气,还在头晕脑胀中。
「什么嘛,原来是靠老娘我的反应,这根本就是作弊不是吗?而且要是在网路上玩怎么办?」A还是很不满。
「网路上玩也是一样的,出题者经常会多答一些是或否以外的闲聊,从这些闲聊获得的讯息,往往都快比从答案本身
得到的要多。」
Q大方地说,「我倒是觉得,要是真的像电脑程式一样,遇见问题,只机械性地答Yes/No,那就不是游戏,是在做方
程式解题了。」
「解谜游戏就是因为有各种变数,所以才有趣,这就跟看推理小说一样,就算是因为推理小说的套路,『这个家伙是
个美女,还一出场就跟侦探有暧昧,肯定是凶手。』用这种方式找到真凶,也不失为一种解谜的乐趣。」
Q笑得天真无邪,我觉得他的印象和初次见面时似乎有些改了。我本来以为他是个懒洋洋,对凡事不感兴趣的阿宅。
但现在我竟觉得他有点像小孩子,单纯得可爱。只是有时候有点脱离现实就是了。
「唉,解谜还是推理什么的,实在太复杂了,我一辈子也弄不懂。」
我叹了口气,其实跟A玩这些解谜游戏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A总是能想到我所想不到的方向去,智慧的差距,在
这类游戏中最容易残酷地被体现出来。
而现在我知道除了A以外,这世上还有比A更聪明的人。这让我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一点也不适合做这种动脑的活动
,做了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Q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也来出个题目好了。」
我和A都惊讶地看着他,他就指着玄关问:「我的谜面很简单,你们知道这扇门为什么要向外开吗?」
「向外开?门不都是向外开的吗?」我看着ShareHouse往内敞开的房门。
Q却摇了摇头,他边比划边解说着。
「不是这样的,在台湾或许比较不明显,但在欧美国家,门一定都是向内开的,相反的,如果你去看日本的人家,他
们的们则一定都是向外开。台湾的话,因为本来就是个文化混杂的地方,所以才会有的门是向内,有的门是向外开。
」
「是这样吗……?」
我有点讶异,明明是每天面对的门,但我却从未注意这一类的事情。
「这是海龟汤吗?」A问。
Q笑笑。「是海龟汤啊,我出的海龟汤。你们可以用海龟汤的形式问我。」
「是因为气候不同的关系吗?」我马上问。
「No,跟气候无关。」Q一本正经地答。
「是因为建材的关系吗?铁门或木门之类的。」
「No。」
「还是因为日照?」
「就说跟气候无关了,你也要问我袜子放哪了吗?」Q笑说。
连续三个问题答案都是「No」,原本有点轻视这问题的A,也发觉没有想像中容易,低头沉思起来。
「跟日本或是欧美的习俗有关吗?」我开口问。
这回Q竟点了头。「Yes,可以这么说。」
我精神一振,仔细想了一下,欧美的习俗和亚洲的习俗有什么不同,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感觉只想得到汉堡和寿司
的差异而已。
「因为欧美人比较开放,所以向内开表示我家欢迎客人,日本人比较内向,所以向外开表示对外人有戒心,是因为这
样吗?」A在一旁问。
「照你这样说,反过来解释也是可以啊,欧美人开放,所以对外开表示张开双臂欢迎客人,而日本人内向,所以向内
开表示保护家人,这样也可以说得通。」
Q笑了笑,A像吞了只青蛙一样,哑口无言的样子,让我和Q都笑了。
但A不甘示弱,她立刻接着问:「是因为门的形式不同?日本人过去都用纸门不是吗?所以会习惯往内拉。」
「纸门也可以往外推开啊,我认为并没有差别。」Q摇了摇头。
「还是因为日本人手短,所以只能用推的,往内拉门会不舒服,欧美人手长,所以有余裕可以向内开门。」
「这话有种族歧视啊这位太太,亏你自己还是亚洲人。」Q笑着对A说。
我安静地想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
「难道说……是开门的空间问题?」我叫了出来。
「Yes。」Q回答,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精神大振,继续说:「是因为这样吗?日本人在室内放了榻榻米,所以没有空间往内开门,因此习惯向外开?」
「接近了,但不对。」Q先生摇了手指。
「因为他们在玄关放了佛坛,所以不能往内开门?」A马上接着说。
「哪个日本人会在玄关放佛坛啊?」
「有啊,我家以前就是这样。」
「台湾人不算,台湾人的玄关可以放任何东西。」
「是因为某种经常放在玄关里的东西吗?」我问。
「是的。」
「是雨伞?唔,还是高尔夫球杆?」
Q又笑起来。「都不是。」我忽然福至心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鞋子?」
我感觉脑子里有条线贯通起来,好像堵塞许久的马桶忽然畅通一样。
「啊……日本人的家里,或是一些亚洲人的家里,多半是要脱鞋子才能入内的,所以鞋子大部分会放在玄关,所以如
果向内开门的话,会打到鞋子!是这样吗?是这样吗?」我忍不住冲着Q大叫起来,Q坐在沙发柄上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而且亚洲人的玄关通常比较小,且和家里地板间有段差,客人只能在相当狭小的地方脱鞋子,要是门向
里开的话,客人就必须一边闪门,一边艰难地把鞋子脱下来,所以相当不便。那么欧美向外开的理由呢?」
「因为他们不需要脱鞋子就可以进屋子不是吗?」A接口。
「可是这样的话,还是可以向里面开啊,不脱鞋子的话,照理向外向内都没差。」
我和A都愣了一下,确实有道理。A「唔」了一声。
「果然是天气关系吗?欧美比较冷,有时会下雪,如果向外面开的话,雪会堆积在门边,清扫不便。」
A边说还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模拟开门的状况。
「你看,像这样往里开的话,雪从旁边吹过来时,就不会被门挡住,堆在门口,增加铲雪的困难。」
「这样的确有可能,但是东京也下雪啊,不用说东京,北海道的门也多是向外开门,你想说北海道不会下雪吗?」Q
笑着说。
A一副被难倒的样子,我却忽然想起来。
「和欧美人习惯穿鞋子进屋这点有关吗?」
「是的。」Q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穿鞋子进屋的话……这和欧美人没有高差的玄关也有关对吗?」
「是的,看来你的小公主已经想到了啊。」Q笑着对A挑衅。
「把门往内开的理由,也是怕会打到什么东西对吗?」
「Yes。」
「……我知道了,是脚踏垫。」
我交握着双手,感觉自己心口有什么东西点燃起来。
「因为穿鞋子进屋,容易把房子里面弄脏,所以欧美人习惯在门外放一块脚踏垫,让客人可以撮掉鞋子上的脏污……
啊啊,原来是这样!如果门向外开的话,就会一直打到脚踏垫,很不方便,因此欧美人才选择把门做成往里开。」
「Exactly,你喝到汤底了,恭喜你。」
我看见Q笑得无比温柔。我还沉浸在喝得汤底的余韵中,老实说过去所有的海龟汤,对我来说都太难了,几乎都是在A
不断提醒下,我才找到谜底。那时候我脑子早就已经一团混乱,不要说喜悦,往往只有种松了口气的虚脱感。
但这是我第一次,享受到靠着自己的力量,把什么东西解开后的快感。
「很有趣,对吗?」我发现Q先生对我眨了眨眼,我忍不住红着脸猛点头。
「这哪算什么海龟汤啊。」A似乎还有所不满。
Q就搓着手说,「没人说这样不可以是海龟汤啊!其实还有很多呢,像是你们知道插头的两个铁片上,为什么要有两
个孔吗?」
我愣了一下,还来不及说话,Q闭上眼睛又说。
「还有像是为什么斑马线是横的而非直的,为什么警车下部总是黑色,却又不全部涂成黑的。为什么烤丸子总是三个
一串、布丁总是三个一盒,为什么信封的折口总是要多削两个角,而不干脆保持完整的长方形……」
「这些全都是有原因的,而且他们全都发生在我们面前,光是开门的事情,我们每天都看着门在我们面前开开关关,
但却很少思考他们为什么会如此。」
Q张开眼睛,我看见他的双目闪闪发亮。
「而我认为去思考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就是推理最初的本质和源头,解谜绝对不是聪明人的专利,也不需要特殊的
学历还是智商,那应该是每一个活在世界上的人,都应该勇敢去做,也乐于去做的一件事。」
「那也得要像你这么闲才行啊。」
A还是忍不住吐嘈,Q也不反驳,只是不动声色地拿走最后一片披萨。
「发现谜题的存在,需要的是日常生活的观察力。而去推敲谜题可能的解答,需要的是人与生俱来的想像力。在解谜
的过程中,即使不断地失败,仍然想要追求真相、不肯放弃的那种情绪,则是人永远不该忘记的童心。」
我还记得那时候Q的声音,变得完全不符他外形地深邃、温柔。
「观察力、想像力还有童心,只要有这三项,就足以解开世界上所有的谜了。」
我听着Q的话,想起刚才灵光一闪,推测到鞋子瞬间的那种喜悦之情。虽然只是个小学生程度的谜,但说真的,经由
思考,靠自己找出答案的感觉,真的很棒。
和A交往日久,我在她的影响下,也看了不少推理小说和推理剧,有些推理小说确实很有趣。
但有时候有些故事太过复杂,经常一个案子死六、七个人,光是记起人名就耗尽我的脑浆,我又不像A这么勤劳,还
会拿笔把人物和地图都记下来。有时候作者甚至还附表格给我,什么火车时刻表,还是建筑物平面图之类的。
看A解的津津有味,但对我还有我一些不常动脑的朋友来说,常让我觉得很累。比起累更大的是挫败感,那种输给作
者、输给其他读者的自卑之情。
像我就经常听到一些不看推理小说的朋友说:「推理小说?那种东西太难了啦,我讨厌动脑。」或是自谦地笑说:「
我脑袋不好,小时候数学都考不及格,要我做推理这种事,不如直接翻解答还比较快。」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考试,总有一些小学老师以考倒学生为乐,他们会出一些上课没有教、课本上也没有写的问题,等
到学生答错了,再狞笑着当掉他们。
有时我会觉得很呐闷,考试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测验学生懂得多少吗?出一些根本不可能解开的问题,或百分之九十
九以上的学生都解不开的问题,这种考试真的有意义吗?但很多老师依然乐此不疲。
某些方面来讲,我觉得海龟汤真的是一种很好的游戏。他让人不会惧怕动脑,不会惧怕解谜,就像数独之于数学一样
,他让推理变得更加平易近人。
我想起Q临走前跟我说的:『经由观察发现问题,经由想像力找到可能的答案,抱持着童心找到最后的解答,这样所
有海龟汤都难不倒你。』我忽然有种放松的感觉,我想我应该放下推理小说,去研究一下信箱上的洞为什么总是椭圆
形而不是方形的好了。
「总觉得……我有点迷上他了耶。」有一天我还故意跟A说。
「迷上谁?那个死阿宅吗?」A不客气地批评,把我揽过来吻了一下。我笑嘻嘻地没有答话,任凭A在我背后叫嚣着吃
醋也不予理会。
A后来在那间ShareHouse安稳地住了下来,虽然他们经常斗嘴,但我想他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我和Q先生又见了一次面,那已经是A搬进去三年后的事情了。
那时A和我迷上了一种叫「杀手」的扑克牌游戏,那也是非常单纯有趣,藏着各种推理技巧的小游戏,总而言之就是
指定一张牌的花色,再由大家抽牌,由抽到那张指定花色的人当杀手。
然后主持人会叫大家闭上眼睛,拿到杀手花色的人则张开眼睛,告诉主持人他想杀死哪一个参与者。
然后等大家张开眼睛,主持人就会公告刚刚是谁被杀手杀死了,然后请他推出杀手是参与者中的哪一个。
游戏以杀手被人猜出是谁作结,如果一直没人猜出杀手是谁,那这场游戏就是杀手获胜。这是非常考验演技、人性还
有对参与者理解程度的游戏。
A对这种游戏非常擅长,只要她当杀手,最后我和朋友一定死光光。她不只是个聪明人,还是天生的骗子,所以我才
会一生被她骗得死死的。
「演技某些程度也是一种推理。」
A还曾经得意洋洋地跟我这样说:「明明不是那个人,却要演成那个人的样子,明明不是真实发生的事,却要假装那
件事在你眼前发生的样子。要做到这件事,观察力、想像力和童心,缺一不可啊,不单只是骗人而已。」
看吧,A果然是个大骗子。
A熟悉这个游戏后,脑子很快就动到Q先生身上,我知道她自从认识这位室友后,就一直以在推理上击败他为毕生志业
。
但是杀手这游戏要一定人数才玩得起来,Q先生又很别扭地不想和我的朋友一块玩,根据我从A口中得到的资讯,这个
脑子灵活的男人其实很怕见生人。
「那你就叫你的那一位带他的朋友来一起玩嘛!」
我听见A对Q先生这样说,起居厅马上就传来Q窘迫的声音。
「什……什么那一位?」
「少装了,你跟对方在交往吧?瞒不了我的啦。」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少来,我上次都亲眼看见他送你回家了。俗话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我们又不是陌生人了,迟早都要见上一面的
嘛!」
「就说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了……」
我在玄关听着,感到有几分惊讶,不单是Q先生这样的人有了交往对象的缘故,虽然他极力否认,但像我这样的笨蛋
也听得出来,Q先生只是单纯害羞而已。
但我觉得除了害羞之外,他和三年前的样子也不一样了。怎么说,感觉更温暖、更有人性了一些。我想他说的是对的
,人只要保持这一颗乐于解谜、乐于追根究柢的心,就会有动力不断地向前迈进。
不过我想,这样的Q先生,玩起杀手来,一定敌不过我那奸诈狡猾的A。
「我帮你打电话给他,你在那边给我乖乖待着吧,有栖。」
「你给我住手!还有谁是有栖了?」
算了,就让A小小的复仇一下也无妨。
毕竟现在的Q先生,一定有人会为他讨回公道的,不是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