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夜沁雪 中——小三黑

此时此刻的凌雪，完全没有想到，从他离开萧垨的肉身之后，对方的灵魂已经归为，重掌身体的主导权，而他，已经没有希望回去那具身体了。

与此同时，萧煌夜那边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司棋和鲁元天已派人将城内所有异能者的居住地都搜查了一遍，可以大致确认：凌雪不在他们之中。

疾风也从琉璃阁归来了，可惜的是，白虎星君对待此事，也是无能为力。

四神之中，白虎星君的修为最浅，加上小孩子心性，近百年来，并未用心修炼，又被其他三位星君和众使者宠着护着，平日里基本就是位吃喝玩乐的主。

但对方看完洛非烟的两封信后，却是立刻命人前往其他三座主城，帮忙一同寻找凌雪的下落，并用千里传音通知了十三佣兵团的其他几位成员。

“白虎星君的原意是，让我们尽快找到凌雪附身的肉身……”前提是少年还未魂飞魄散，并找到了合适的肉身，“然后将其带回琉璃阁，等待其他三位星君归来，为凌雪重塑肉身。”毕竟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灵魂暂时附身之后，很难做到百分之百的契合，一旦因为外因产生排斥反应，便有可能再度发生之前的悲剧。

疾风完完整整地将白虎星君的原话转达完毕后，萧煌夜只觉得更加头痛，对方话中没说明的地方，他自然也想到了。

但直觉告诉他：凌雪一定还活着。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保持着理智，继续寻找。

这过分忙碌和紧张的结果，便是忘了他和凌雪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而红雀等人，将人鱼的眼泪交由蜀三少之后，也恰巧忘记告诉对方：疯灵家的“小心肝”其实就在城里，还暂时充当着大熊猫的饲养员，并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跟熊猫晨晨建立了超乎寻常的“友谊”。

鉴于那两只大熊猫是朱雀星君留在这里的宝贝，红雀等人对晨晨和灵灵格外用心，原本也是每天都会花时间去看一眼它们……

但这一天下来，众人实在是忙坏了，马不停蹄地寻找着凌雪的下落，根本就顾不上去看那两只熊猫，也在阴错阳差之下，错过了这条关键线索。

但——

即便遇见了，恐怕要在一眼之间，认出灵灵就是凌雪，也是相当困难。

这世间，除了四神能根据众人身上的气息判定对方的种族之外，便只有拥有阴瞳之言的特殊人类能透过肉身看穿对方身上的灵魂……

加上永恒国度内的居民情况较为特殊，为了达到名副其实的“自由”之名，无特殊情况，四神不会对各城进行监视。

是以，凌雪灵魂离体后，附身到灵灵身上的事实，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发现。

寻找一天，却没有一丝收获，众人心底都忍不住担忧起来。

“或许，凌雪不在东区，可能在其他主城……”

闻言，萧煌夜眸光微动，迟疑了下，站起身，对红雀道：“我去看下萧垨。”

这一天，萧垨都独自待在房间里面，午饭只喝了半碗粥，他相当地不安，更多的是害怕。

敏感的少年已经察觉到，在他沉睡期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他的大哥变了，一种说不清的变化，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萧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想帮忙，正犹豫着是否该主动去找大哥，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他机警地抬起头，却见萧煌夜推门而入。

“大哥……”少年弱弱地唤道，有些迟疑。

刚下定的决心，在看清来人的刹那，似乎又消散无踪了。

他一直就是这么地胆小，像个女娃一样，更多的时候，他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晚饭想吃点什么？”

“啊……随便。”

“……”

萧煌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少年怯懦恐惧的模样，让他莫名地心酸，眼前又会浮现出凌雪生动狡黠的神情，以及记忆深处那张可爱的笑脸信誓旦旦地说将来会娶他时的搞笑情景……

心口一阵钝痛。

明知不是萧垨的错，明知眼前这个是他血缘至亲的弟弟，他心底却忍不住冒出一股愤怒和怨气。

“大哥，你生气了吗？”

萧垨害怕地咬着下唇，身体禁不住瑟瑟发抖，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几步，却碰地一下撞到了桌脚，眼泪立刻在眼眶内打圈……

萧煌夜抿着嘴，沉默上前，一把拎起少年，将人提到了床上，目光晦暗不明，最后只吐出两字：“睡觉。”

若是凌雪，大概会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趁他不注意又在背后朝他扮鬼脸，然后心底腹诽他埋汰他……

可是萧垨，却非常配合地裹起被子，大气也不敢出。

这就是差别。

爱人和弟弟的差别，尽管用的是同一具肉身，一模一样的脸蛋，可是萧煌夜从来不会弄混，因为他知道，凌雪从来就不会畏惧他。

然而在萧垨眼中，他只是一个严厉的，生人勿近的大哥。

“大哥……”眼看着萧煌夜又要离开，萧垨终于鼓起勇气，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想知道？”

意外地，萧煌夜停住了脚步，冷声问道。

萧垨弱弱地点点头，双手绞着被褥，低声道：“我想知道……”

“你什么不需要知道，好好休息，时间到了之后，我便送你回家。”

萧煌夜沉吟了刹那，突然改变了主意，纵使他对这个弟弟没有什么好感，但他是无辜的。

若是凌雪知道他这个哥哥如何“迫害”无辜的萧垨，许是要怨他的吧。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当初凌雪下定决心要找朱雀星君的时候，本就是打算连萧垨也要一起救下来的。

从某方面来说，凌雪太善良了。

“回家……”萧垨猛然倒吸一口气，不，他不要回家，那个家……从来就不是他的家，他不要回到那冷冰冰的地方！

可是没有等他反驳出声，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再看去时，哪里还有萧煌夜的身影？

他不要回家……

少年委屈地抱着膝盖，低声地抽泣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相逢

时间如流矽，匆匆流逝，抓不住，徒留心中一抹忧伤。

最近凌雪很忧郁，三天了，他依然在竹林结界内沿徘徊。

外面或许已经闹翻了天，萧煌夜或许快急死了……

拖着熊猫灵灵肥硕笨重的大身子，凌雪再一次卯足劲头撞向结界，砰地一声后，他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轻柔落地。

紧接着，色熊猫晨晨的大嗓门开始鬼哭狼嚎：“小美人，快来啊，灵灵又闹自杀啦……”

“闭嘴！”

凌雪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可惜此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就只能用俩字来形容：可爱。

小黑一经召唤，果然出现了，三下五除二，直接将凌雪搬回了竹林中心位置，开始训话：“灵灵，不许调皮，要是被主人知道了，一定要打你屁屁的。”

凌雪委屈地嗷嗷直叫，这三天，他终于寻到了一次跟小黑独处的机会，因为色晨晨吃撑了，在拉肚子，于是小美人就被他拐了出来。

那也是第一次，凌雪昧着良心哄骗少年，诱导着对方说出心底的想法……

可惜事与愿违，小黑暂时还不想回到疯灵身边，套用少年的原话就是：那家伙太霸道太自私太疯癫了，我受不了啦！

再一联想他和萧煌夜，更加觉得，被变态魔头蹂躏的少年实在是太可怜了。

萧煌夜对他好得没话说，什么都宠着他，却也给他自由，至少他们两人之间是平等的，而不是疯灵和小黑那样的……附属关系。

就因为这份同情和怜悯，凌雪一直下不了决心要利用对方，思来想去，便决定自力更生！

用这颗坚强的大脑袋，撞破朱雀星君设立的结界！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大熊猫的脑袋又不是金刚钻，况且，即便是金刚钻也不能撞破结界啊。

“打屁屁！打屁屁！小美人你快来打我屁屁吧——”色晨晨又开始耍流氓了。

凌雪心情无比复杂地斜了眼正摇头晃脑的晨晨，随即转头看向小黑，少年脸皮薄，果然羞红了脸。

“咳咳。”

“小美人，来呀来呀——”

凌雪羞愧地扭头，天哪，为什么他要重生成了这流氓色胚的同类？

要是以后……一辈子都不能解脱的话，他是不是要永远做一只这么“蠢”的熊猫？

越想越糟糕的凌雪不由得拽住了少年的衣袖，迟疑着，是否要求救。

一旦开口求救，且不说对方是否会同意，若是把人惹恼了，以后干脆来个避而不见的话，那不是更糟糕？

“灵灵，怎么啦？”少年微笑着问道。

凌雪吸吸鼻子，挠挠头，最后还是开口了。

“我想出去。”

“去哪里？”少年愣了愣，又道。

凌雪心跳砰砰加速，他现在是一只笨熊猫，如果开口说想去城堡找人或是什么，会显得比较突兀，对方一定也会归根究底地询问原因，毕竟……

这对熊猫兄弟中，表现较为凸出，又相对活泼的晨晨，都不曾叫嚷着要离开竹林。

“啊！小美人，灵灵想要逃出去哦！”

“噗……”凌雪一口气喷了，当下气得抡起臂膀，冲过去揍色熊猫。

该死的流氓色胚！

“啊啊啊啊！小美人救命——救命——灵灵要杀熊猫灭口啦——”

凌雪、小黑：“……”这厢，凌雪愤怒地追了过去，那边，色晨晨已经撒丫子狂奔，别看熊猫这笨拙肥胖的身体，那家伙跑得溜着呢！

不巧的是，凌雪附身的灵灵因为比较懒的缘故，甚少运动，刚跑了会，就累得气喘吁吁，倒是让色晨晨得瑟极了，跑几步就回头朝他扮鬼脸挑衅，十足地欠揍啊！

少年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两只相互追逐的熊猫兄弟，忽然想起自己离开时曾用大半的积蓄，跟史艾浅买来的一堆道具，用来藏匿行踪，易容，甚至于改变自身的气息，为防被疯灵找到……

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至少躲开了那人十天。

改变气息后，偷偷来到东区异能者部落，又跟红雀和疾风打好招呼，确认他们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便在这里接替了前任熊猫饲养员的任务。

这十天之内，他一直住在竹林附近的小木屋里面，不曾外出，也没有跟红雀他们聚餐聊天，便是为了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如今熊猫灵灵突然说要出去，他不是不清楚对方话中的涵义，前任饲养员也曾提醒过他：灵灵的脾性比较特别，比较懒，又不大爱“说话”不像晨晨那样聒噪。

所以阴差阳错之下，当凌雪提出要外出时，少年尚未怀疑什么，反倒是自己心底莫名地涌起了一丝异样。

他似乎，也想出去走走了。

作为朱雀星君的御用灵兽，小黑极少发挥过自己的作用，直觉得愧对主人。这次，能借机好好照顾这一对熊猫兄弟，他很开心。

终年被困在竹林里，或许真的会寂寞会无聊，会好奇外面的世界吧，就像他……

待在疯灵身边，被那人时刻看得紧紧地，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也会觉得累，想要出去走走。

如此想着，少年很快释然，朝着草地上正扭打成一团的晨晨和灵灵，高声喊道：“灵灵，我们出去转转吧？”

那厢，凌雪正骑在色晨晨的身上，抡起巴掌狠狠地抽打对方，虽然欺负一只畜生是不对的，但他现在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看，权当自己在教训一个耍流氓的纨绔子弟。

色晨晨虽然跑得溜，可惜太过自大，真被凌雪逮住后，反倒处于下风，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痛的抱头大喊救命。

恰好少年及时出声，救了色晨晨一命，凌雪闻言，立刻松开了对方，激动地朝着少年飞奔过去……

一人俩熊猫，就这么招摇地离开了结界。

“小美人，你怎么变丑了？”

“嗯，我易容了。”小黑微微一笑道，因为原来的模样识别度太高，虽然换了副普通模样：五官平凡的少年异能者，衣着朴素，梳着最普通的马尾瓣。这样一来，即便是红雀，也未必能一眼就认出他了。

“嗷嗷，我还是喜欢你漂漂的样子啊，小美人……”

“闭嘴！”凌雪怒。

色晨晨委屈地挤出一泡眼泪：“灵灵，你好凶，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凌雪默然，他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女人，什么嫁不嫁的，以后他可是要娶萧煌夜的，咩哈哈！

“灵灵，你又开始傻笑了。”

“色胚闭嘴！”

凌雪忿忿地斜了眼昂首挺胸的晨晨，迫不及待地朝前走去。

小黑决定带两只去城堡逛逛，这一决定，得到了凌雪极力赞同。

凌雪坚信：此时此刻，萧煌夜定然还留在城堡内。

虽然，距离他出事，已经过去三天多了。

但还没找到他之前，萧煌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点，他是如此地笃定。

凌雪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在经过紧锣密鼓地寻找却始终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萧煌夜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甚至于打算明日出发前往其他三座主城……

不得不说，凌雪是幸运的。

若是迟一天，萧煌夜便离开了，两人也将错过。

直至今日，萧煌夜提出即将启程离开的事情时，红雀才突然想起，当初他们两人来这里的目的，正犹豫着是否要将小黑的下落告知对方，以作为补偿，却见一白衣少年领着两头大熊猫，进入了城堡的范围内……

那少年看着眼生，但红雀对少年身边的两只大熊猫却熟悉得紧，再一想起当初小黑来到城堡时，曾提出的请求，下意识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且不说萧煌夜眼下没有心思去顾及任务的事情，再者，小黑这些天难得安逸了些，若是马上被送回去，估计又要独自郁闷好长一段时间了，倒不如先看看情况。

“灵灵，快看，有美人！冰美人！还有一个小美人！嗷嗷，好幸运……”

“色胚闭嘴！”

凌雪闷闷地呵斥道，心跳剧烈加速，马上要跟萧煌夜重逢了，不知道对方能不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好吧，这是……奢望。

萧煌夜若真能一眼看出这只大熊猫身上寄宿着凌雪的魂魄，其他几位四神的使者，便都没脸活了。

饶是如此，凌雪的心底依然抱着一丝侥幸。

耳边不断充斥着色晨晨的嘶吼声，他开始庆幸，所幸这边懂熊猫语的就只有小黑，不然这脸就丢大了。

“你怎么来了？”

走近之后，红雀立刻起身迎了上来，鉴于萧煌夜在此，他没有直接唤出小黑的名字，但熟稔亲昵的态度明显显示着两人乃是旧识。

萧煌夜对突然造访的少年，以及对方身后两只行为古怪的大家伙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下意识地竖起耳朵，一双精明幽暗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掠过少年，旋即转为平静。

这几天，萧煌夜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任何突然造访的来人，他都会本能地去观察对方，揣测来人是否跟凌雪有关……但每一回，都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