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的竟和三年前一样,可惜曾经那些足以刺伤凌雪的话,眼下已经激不起一丝浪花。
妙歌在这结界中被困了三年之久,他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他还活着,凌雪也活着,他不甘心,他想逃离这里,可是一天到晚,他看不到一个人……
绝望,慢慢地凝聚。
突然之间,他想要同归于尽,既然他得不到萧煌夜,那么凌雪也别想!
然而——
当他发现,他连自杀的能力都失去了,他彻底地绝望了。
来个人,无论是谁,杀了他……
可惜来的人偏偏是凌雪,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凌雪。
妙歌不甘,他自认,他没有一点输给这个草包,可是为什么他想要的,偏偏都得不到?
“我不恨你,因为你不配。”凌雪抬起右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继续道,“永别了。”
当年,他杀不了妙歌,因为他们是一体。
如今,他已超脱,成为了万丈红尘中,最特殊的例外,妙歌的死,再也影响不到他了……
死神之手,杀人于无形,可用于自保,若无意外,他不想轻易动杀念,但妙歌却是他必须解决掉的障碍。
凌雪轻轻合上眼眸,淡淡的暖光瞬间将他笼罩在其中,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风声在吟唱,灵魂被撕裂,随风而逝……
结界破裂的刹那,无数淡蓝色的星肖明媚而璀璨地飞向高空,眨眼间,又消失得彻底。
妙歌,终于解脱了。
当年有多恨?
他已经忘了。
时间,果然是一剂良药。
“小雪儿,随为师回去吧?”
萧倾尘淡淡地笑着。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室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爹啊
白帝史二一一五年,十二月末。
这是一个相当平常的午后,阳光淡薄,风轻云淡。
三月前,萧煌夜以压倒性的胜利,连任白帝王。
三年间,在国师洛非烟的率领下,佣兵团越战越勇,举国九十一城内基本已经找不到异变者的踪迹。
危机,似乎已经解决了。
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然而,让萧煌夜颇为头痛的是,萧家开始插手他的终生大事,而三年之期已到,凌雪却一直毫无音讯。
一千一百零一夜,他默默地数着日子,重逢,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从中旬开始,萧煌夜愈发不安,约定的日子已经到了,为何凌雪还未出现?
“萧煌夜——”
洛非烟人未到声先至,大喝一声后,瞬移到萧煌夜面前,阴测测地笑着将怀中一堆画卷砸到了书桌上,补充道:“这是你爹托我转交给你的。”
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萧王义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给萧家挑选适合媳妇人选,容貌、出身、人品、才艺皆上等者,举不胜举。
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被送入宫中,各美丽人的画像,几乎可以堆成小山状了,却纹丝不动地安置在书房一角…… 洛非烟时常想着,要是哪天御膳房没柴烧了,倒是可以拿这些画卷去凑合用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所谓当局者,不就是那折腾了两年还没死心的萧王义么!
萧煌夜的态度也算强硬了,直接跟对方挑明他已经有心上人,但——
因为凌雪暂时无法现身的缘故,萧王义与如意夫人商量了一番后,依然我行我素。
加上两年过去了,萧煌夜的心上人依旧没有一丝消息,萧王义便琢磨着,他这个过分能干的儿子是不是打一开始就在忽悠他?
如此想着,萧王义更是干劲十足,只想为萧家谋求更多的利益……
他这媳妇的候选人,从六部要员的千金到世家小姐,一个比一个貌美如花,就差举办一个“选美比赛”来确认最终的人选了。
“你不打开看看?”
洛非烟明知故问,随后冷眼看着对方只手一挥,将成堆的画像瞬间移到了角落里,心中不由得啧啧感叹:不亏是被青龙星君和玄武星君联手调教出来的,高手一出招,果然非同凡响!
她想不服都不行了!
“……”
萧煌夜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一脸戏谑的洛非烟。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年前,洛非烟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才从萧煌夜口中得知那“三年之约”。
不得不承认:萧煌夜此人嘴硬的很,他不肯说的事,任凭你如何想方设法,都撬不开他的嘴巴!
莫说是洛非烟,就连十三佣兵团的人,于舒黎和凌浩然,问他们凌雪哪去了?人人都是一头雾水!
而作为事件极少数的知情人之二的萧垨和晨晨……
很不幸的,那群没长眼的家伙,竟完全没有怀疑到他们两人头上,于是干着急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洛非烟才撞破了真相。
三年前,萧垨回王宫,最终在萧煌夜和洛非烟联手开后门的前提下,顺利地通过了三个月的考核期,和萧博罗一起,成为了兵部的一员。
对此,如意夫人很满意,还特地命容婆子送了一盒据说是亲自做的芙蓉糕给萧垨,只可惜,糕点被晨晨不幸打翻了。
总体而言,一切都很平静。
唯一不平静的,大概便是萧煌夜的心。
“该来的,总会来的,是你的,逃不了。”
洛非烟收回目光,高深莫测地说道,随之离开了书房。
事实上,她也很好奇,照理来说,三年之期已到,朱雀星君再怎么喜欢凌雪,也不可能拦住对方不放行吧?
除非是——
出了什么意外。
让她无奈的是,白帝国和永恒国度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无法用千里传音联系到那边的情况,唯一可以做到的只有……幂极。
说到幂极,洛非烟就气得抓狂!
当年,因为突然发现白帝国出现了大规模的异变者据点,而幂极又偏偏在那个时候跟她失去了联系,加上凌雪的情况万分紧急……
她才失了方寸,让萧煌夜前往自由之城去找人。
然,在萧煌夜带领着佣兵团回归菡萏城之后的第七天,幂极主动跟她联络上了!
原来,幂极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过是贪杯误事,偷了墨家现任家主收藏的百年陈酿——醉玲珑,结果一坛酒下肚,醉得一塌糊涂,睡了将近半年!
如此乌龙的事实,洛非烟在得知真相的刹那,便激动地冲了过去,将那棵出状况的“仙人球 “狠狠地揍了一顿!
随后又拐了墨家家主的俩坛醉玲珑。
酒是好酒,不过一般人可不敢这么乱喝,小命玩完了可不好受。
醉玲珑被带回宫,不到三天就被绯鱼那女霸王给翻了出来,忽悠了半天,从洛非烟手中骗走了一坛,再后来——
王城脚下,多了一家酒楼,名为”醉温柔“,以”醉生梦死“为招牌,吸引了大批的食客。
醉生梦死,便是如冰根据醉玲珑研制出的一系列招牌菜,整整十三道菜,被传为世间少有的美食享受。
就在洛非烟非常神棍地丢下这具讳莫高深的话,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书房的同时,开张不到三年,生意却异常红火的醉温柔门前……
一身着火红色劲装的少女正牵着一模样可爱的三岁奶娃,威风凌凌地站在大门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少女看似十六七岁模样,五官精致柔和,未施粉黛,却已灵气逼人,眉眼如画,眉间纹着三辫桃花,皮肤白皙,长及腰间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高扎成马尾,用一圈细腻靓丽的银丝头饰固定着。
“娘亲,我们要进去吗?”
小娃娃奶声奶气地问道,黑葡萄一般通透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少女,一身红色小棉袄,蹬着一双虎头鞋穿在他身上,格外讨喜又显得喜气洋洋。
少女,哦不,应该是……少年,修长的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下后,低头睨了眼小娃娃。
“不许喊我娘亲。”少年低声道。
小娃娃咧嘴笑道:“是,爹爹!”
少年,即凌雪,默默地撇过头,欲哭无泪……
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为何要男扮女装,又是怎么被这个小娃娃给缠上了?
事情要回到十天前——
解决了妙歌之后,凌雪又在天山剑门待了三天,跟萧倾尘做最后的道别。
这期间,萧倾尘兑现了自己先前的承诺,将凌雪腕上的手镯隐去了行踪,不过少年的手心上,倒是多了一抹金色的火焰印记。
“小雪儿,你可曾想过,如今回去,要以什么身份站在萧煌夜身边?”
萧倾尘着实给他留了道难题。
凌雪考虑了一夜过后,才决定暂时男扮女装,一来,掩人耳目,二来,方便日后行事。
他的外貌,跟三年前萧垨毕竟一模一样,纵使气质不同,却也很难瞒过萧家人的眼睛,尤其是如意夫人——她绝不是个普通女子。
三年,足够萧垨蜕变掉少年时期的稚嫩,但为保险起见,暂时还是小心为妙。
独自回到自由之城,凌雪在城内兜了一圈,很稀罕的是,熟人一个都没遇见。
莫名地,有种物是人非的伤感……
临行前,萧倾尘送给了他一道传送符,能从自由之城直接回到白帝国的任何地方。
凌雪原想回菡萏城,结果开启传送阵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意外就是……他身边的这个孩子。
为了低调行事,离开自由之城的时候,凌雪特地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却不料,这孩子从天而降,一下子砸到了他身上,还谄媚至极地抱着他喊——爹!
凌雪很懵。
结果懵了那么一下,就带着这小奶娃一起传送到了无双城!
小奶娃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一口一个爹,喊得贼熟稔。
凌雪半晌,才缓过神来。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小奶娃也愣了下,而后弱弱地唤道:“娘亲?”
凌雪:“……”
再后来小娃娃死缠烂打,就这么一路缠着他,来到了菡萏城……
第一百七十七章:宝贝
凌雪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这小娃娃,他就狠不下心,几乎是下意识,忍不住照顾对方…… 从无双城到菡萏城,他们花了十来天的工夫,一路上,凌雪倒是将对方的情况摸了个透彻。
小娃娃名叫宝贝,今年三岁,似乎与家人走散了,有一个美人娘亲,一个冰山父亲,一群神经兮兮的叔叔阿姨……
凌雪觉得,这小娃娃或许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就像朱雀星君说的,开启时空之门,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平行时空之间。
凌雪思忖着,这孩子到了白帝国,孤苦无依的,若是碰上了坏人,大概活不到他爹娘来救他,而作为恰巧被对方砸中的第一人,他有责任照顾好他……
于是,除了小娃娃偶尔冒出来的娘亲和爹爹之外,总体来说,凌雪还是很满意这孩子的,年纪虽小,却格外懂事乖巧,而且……很聪明。
雇马车的时候,采购干粮的时候,小家伙非常懂得利用自己无敌可爱的外表,软软的嗓音为凌雪节省银子!
遇上陌生人的时候,小家伙又格外敏锐,总能在凌雪之前发现异样,半途,他们倒是很“幸运”地遇上了打劫的,那赶车人被吓得手脚哆嗦个不停,反倒是小家伙机警地拉过缰绳,弃了马车,拽着凌雪,骑着马强行突破重围!
凌雪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孩子聪明得有些不正常。
然,入了菡萏城,小娃娃的“智商”开始退化了。
不再似先前那副小老头般严谨的神态,反而跟正常孩子一样,爱凑热闹,四处张望,缠着凌雪买了一堆的零食解馋……
“爹爹,这酒楼里面有你的熟人吗?”
“不知道。”
凌雪神色迷茫地摇摇头。
同为醉温柔,但——
是不是如冰姐开的酒楼,他还真不敢确定。
在门前站了那么久,也不见十三佣兵团的人现身,大概……
“爹爹,我饿了,我们进去吃饭吗?”
“……”
凌雪低头,淡淡地扫了眼小娃娃吃得圆滚滚的肚皮,暗道:方才那一抽灌汤包、两盒小笼包、两块白糖桂花糕、一串蜜汁糖球……真的已经消化掉了么?
“爹爹?”
“……”
小娃娃抬头,一脸乞求道。
凌雪暗叹一声,妥协了:“嗯。”
刚一踏入酒楼,还未等伙计上前来招呼,两人面前突地卷起一阵疾风。
紧接着,不等凌雪反应过来,人已被紧紧抱住,心跳骤然加速,鼻尖满是熟悉的气息……
“哥……”
少年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先还在考虑用什么身份混进宫去,没想到他这边刚踏入菡萏城,时刻戒备着的萧煌夜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直接跑来“抓”人了!
萧煌夜二话不说,直接牵着少年的手心,一路快步往二楼行去。
醉温柔的格局,跟自由之城时极为类似,不过平日里,二楼只供自家人享用。
萧煌夜此行出宫,做了简单的易容,加上凌雪是男扮女装,故而两人举止亲密了些,在外人看来,也只是艳羡罢了,没来得及多想。
倒是小宝贝在看到萧煌夜出现的刹那间,神色变了变,似乎有些畏惧对方的样子。
二楼,兰香居。
十三佣兵团的人,凑巧今儿个齐聚一堂,正一边喝茶闲聊,旁边还架起了一桌麻将牌。
萧煌夜推开房门的刹那,猛然回神,转身便要走,却不料——
绯鱼和萧猫眼疾手快地冲了过来,笑嘻嘻地将人拦住,也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萧煌夜身后的凌雪,以及小宝贝。
只不过此时,眼拙的两人尚未认出眼前这个模样漂亮的“少女”竟是凌雪!
毕竟他们没有有幸目睹过凌雪的女装扮相,且,凌雪的易容做得相当彻底,连瞳仁的颜色都做了掩饰。
当初凌雪离开古城堡时,绯鱼看得很清楚,那双魔魅的紫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眼前这双清澈灵动的乌黑大眼划上等号的!
女霸王愣愣地望着“少女”,只觉得对方瞧着颇为眼熟……
“团长大人,你这是?”小心翼翼问道。
萧煌夜眉头微微一挑,原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孰料会这般不巧!
凌雪诧异地瞥了眼绯鱼,有些意外对方竟然没认出他,不过也正常。
三年匆匆流逝,一般人身上,总会有些变化,且说萧煌夜,较之三年前,模样愈发俊美,气质愈发内敛沉稳……
变得更为吸引人了,这也意味着他的情敌会更多了。
凌雪饶有兴味地想着,暗中掐了下萧煌夜的手心,示意对方别玩了。
萧煌夜接到暗示后,只得坦言道:“凌雪回来了。”
五个字,掷地有声!
一干人等,全部石化了。
时间宛如定格了一般,半晌,一行人霍地跳起身,纷纷跑向门口来看凌雪。
然,看过之后,好不容易解除石化状态的众人,却个个摇摇欲坠……
“小凌?”如冰试探着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