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这些狼死了有两天了,那几个人确实是葛尔丹部下,他们应该是和狼群恶战了一场。”下面人查探后回禀道。
鄂伦岱见禀报的人似乎话未说完,便踹了他一脚:“他娘的,吞吞吐吐做什么,有屁快放!”
太子默默看了眼鄂伦岱,却什么都没说,兵痞子兵痞子,他这几个月来已经充分见识到了,刚开始看不惯,如今也慢慢习惯了,他有些走神地想,指不定再多待段日子,他也会成这样呢!
想到皇父会因此重申他的修养,太子干咳一声,忍住了想到那个画面的笑意。
“回太子,回佟都统,奴才们觉得葛尔丹遇狼袭有些蹊跷。”
“哦?怎么个蹊跷法?”太子面色一肃,在马背上坐直了些。
“回太子,这狼死了太多,若不是深仇大恨断不会以此为代价袭击葛尔丹部,可葛尔丹部正在逃窜,怎会有工夫与狼群结仇?而且,奴才们发现,很多狼都受了多处致命伤,按理说一头狼受一次致命上就难再攻击人了,又怎会受第二次致命伤?”
鄂伦岱的神色也郑重了,他看向太子,就见这个养尊处优的少年翻身下马,准备亲自去看看。
几位身份高些的将领和太子的亲兵一起跟着,一大串人走近了那些狼尸,这一细看又发现了些问题。
“奇怪,这些狼也不像是为了食物袭击的啊,如今水草丰茂,狼群不可能缺少猎物吧?”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大家转眼一看,果然发现那几具葛尔丹部下的尸体,除了被咬死的痕迹外,并无缺失,若狼群是为了食物,尸体必然不会是完整的。
众人面面相觑,对葛尔丹遭遇狼袭的原因大惑不解,大多数人只得在心里感叹,葛尔丹也算是个枭雄了,就是倒霉了些,瞧瞧,连狼都莫名其妙袭击他了,可见是天要亡他啊!
太子上马后带着几千人继续追击,而另一边的大阿哥接到太子传信后,也按计划中的率大部队向这边合围。
两天后,太子所率人马与葛尔丹残部遭遇,每个人眼睛都是一亮,看着葛尔丹残部的目光就像狗看到了骨头,太子一下令就纷纷冲了出去。
葛尔丹双眼通红,这几日他逃得艰难万分,自遇到那群诡异的狼群后,他们又累又渴,狂奔了百里后总算看到一个海子(即蒙语中的湖泊),谁知兴冲冲的上前却发现,那海子里飘着几具动物死尸,他们生于草原、长于草原,自然清楚这水不能喝了,否则定会染上瘟疫而死。
那一刻,他们的心都凉了。
转道走了没多久见到片林子,正准备进去歇一歇,又碰上了头熊瞎子,这一折腾便死了几个人,好不容易杀了那头熊瞎子跑出来,还没缓口气呢,就被清军追上了。
太子远远观战,忽然一踢马肚子向前奔去,他的骑术极佳,边跑边弯弓抽箭,瞄准了激战中的葛尔丹。
“磨蹭什么,快射!”
太子保持着瞄准的姿势愣住了,他错眼一看,身后的亲兵和将士都不在跟前,那……那刚刚听到的话是谁说的?想到一种传闻中的可能时,太子抖了抖,该不会真像他猜的那样吧?他不禁看了眼天,太阳当空,是白天,白天应该不会有鬼出没吧?
“我叫你快射!瞄准这么半天摆着好看啊!”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太子这回不抖了,直接僵住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托住了,像是有谁在手把手教他射箭一样,没等他回神,拉满的弓弦一松,箭就飞了出去。
太子傻了,他很想说这个距离还远,葛尔丹不在他的射程范围内啊!就算他再神勇,也不可能射中射程范围之外的目标啊!
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一箭呼啸而出,所带的力道和速度都超出一般,刚刚砍死一个清兵的葛尔丹刀都没拔出来,就被那一箭穿心而过,掼得飞下马滚了几米。
“射中了?”太子一懵,怎么也无法相信那是他射出去的箭,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水平。
战场上几乎寂静了一瞬,清军注目那手持长弓骑在马上的少年,只觉得他身上正黄旗的铠甲耀眼无比,就是他一箭射中了葛尔丹,这是他们大清的太子殿下啊!
鄂伦岱杀得正起劲,看到太子箭射葛尔丹的一幕,怔了怔后露出敬佩之色,紧接着敬佩变成了崇拜,之前的轻视、看不起通通消失了。
“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太子殿下千岁!”有士兵喊了一嗓子,既他之后喊的人越来越多,刹那间整个战场上全是“千岁”两字的回音。
大阿哥率人赶到这里,远远的就看到了那惊天一箭,等策马跑到太子身边,已被周围千岁千岁的呐喊淹没了,清军的士气可谓高昂到了极点,他转头望向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却见那张丰神俊秀的脸上没有得意、没有骄傲,只有除了葛尔丹的欣慰,这一瞬间,他深刻感受到了和太子的差距。
大阿哥自卑地想,若是他一箭射中葛尔丹,怕是早就因为这份头功而喜不自胜、志得意满了吧?他能有太子这份沉稳、这份从容吗?
难道说太子终究是太子,他再争也比不上吗?大阿哥回想起这些年和太子作对的一幕幕,却发现太子从未真正与他计较过,反倒是他的行为看起来那么幼稚可笑,像个小丑一样。
大阿哥默默策马到一边,想离那个耀眼的身影远一些,他却不曾看到,一支流箭向他背后飞来。
“大哥小心!”太子疾呼一声,向大阿哥的方向抬起了手,奇怪的事再次发生,他本只是想提醒的,哪知后面被踹了一脚,竟向大阿哥飞扑过去。
“快救人,光喊有屁用!”一如射箭时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子终于认出这是谁的声音了。
可怜他无心救人,却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飞扑向两辈子来恨得咬牙的大阿哥。看在他人眼中,就见太子为救兄长,“奋不顾身”从马背上跃起飞扑,一把拽着大阿哥跳马滚落在草地上。
“你赶紧给爷起来!”大阿哥眼前一花,就被带着滚了几圈,待停下来一看,立刻变了脸色,语气糟糕地吼道,其实也难怪他如此,眼下他正被太子压在地上,这让他觉得像个女人,能不暴躁吗?
“你他娘的闭嘴!”太子眼神一凛,倒好似康熙训人的模样,骂完他捂着左臂爬起来,一脸阴沉地看向他扑来时的方向,“混蛋,你给孤等着!”
由于太子所看的地方和葛尔丹残部一个方向,大阿哥就以为他说的是射流箭的人,又怎会想到太子爷说的,是踹了他一脚、硬让他救死对头的那个谁谁?
从太子那个凛冽眼神中缓过劲的大阿哥猛地拽住抬脚要走的太子,难以置信地大呼:“保成,你居然爆粗口?”
还在为两辈子以来被踢的第一脚耿耿于怀的太子目光凉凉地扫过抓住他胳膊的手,没有说一个字、没有动一下唇,可大阿哥却马上松开了手,因为这比他骂人时还具有压迫力。
望着那道背影,大阿哥后知后觉地发现,太子的左臂被一支箭给射穿了,这是……为了救他?
太子救了大阿哥,这被在场的无数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鄂伦岱扛着刀无视小兵卒子打扫战场,摸着下巴笑道:“是哪个说太子和大阿哥不合的,这不是感情挺好的嘛,为了救人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如果是现代人,一定会告诉鄂伦岱,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越爱就越要作对……
第二十五章:默契初生
乾清宫,在四阿哥昏迷的第十天。
十一阿哥照旧进了西暖阁,刚看到床上的人,他就立刻加快了脚步,原因无他,今日的四阿哥终于不是幻影了,这假货终于肯回来了。
当天夜里,经过御医的反复确认,终于向康熙撤销了四阿哥的病危通知,表示最迟明天,四阿哥就能醒了。
康熙激动地难以自持,眼眶都湿了,晚上硬是抱着四阿哥同床而眠,第二日一早才将八天前移到内阁的政务揽回来,还下旨叫了大朝。
又过了几日,四阿哥终于能下地走动了,十一阿哥正好来看他,便提出陪他到乾清宫的院子里走走。
“你去哪儿了?”十一阿哥沉着脸,手虽扶着旁边的少年,表情、气质却很冷,难得露出了冷面皇帝的一面。
四阿哥诧异一下:“你居然能看出来?”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去战场了,帮了太子一把。”
帮了太子一把?什么意思?
十一阿哥正要问,却听乾清门处有人高喊着冲进来:“报,西征大捷!”
整个乾清宫都骚动了一瞬,四阿哥知道十一阿哥好奇,便和他一起走向康熙所在的大殿。
“……葛尔丹被太子殿下一箭穿心而亡,其残部尽数伏诛,只是大阿哥险为流箭所伤,是太子殿下奋不顾身相救……”
他们走到殿门外,就听到里面的人禀报到这里,十一阿哥目光闪烁地望向旁边装虚弱的少年,很想现在就追问出口,却深记得这是何地,故而抿紧了唇。
“可是四阿哥来了?”康熙的声音传来,不过片刻,李德全就出来请他们进去。
大殿里传捷报的士兵还跪着,康熙明显很高兴,往日幽深的眸子亮亮的,见进来的除了四阿哥还有十一阿哥,才收起了外露的欣喜激动。
“太子伤势如何?”高兴过后,康熙问起儿子的情况,捷报中已经提及了,太子为救大阿哥受了箭伤。
“回皇上,太子殿下伤势不重,奴才出发时已结疤了。太子殿下还有些话交待奴才代为禀奏。”士兵道。
“说。”康熙放下捷报,看向那个士兵。
“太子殿下说,虽然幸不辱命替皇上收拾了葛尔丹,但不够小心谨慎受了伤,《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如今没有做到,就是不孝,待回京后再至御前请罪。”
康熙目色深沉,面上却动容含笑,像是被太子感动了。
十一阿哥看向四阿哥,用眼神询问:这是你教的?
四阿哥不着痕迹地摇头:他自己想出来的。
大军过些天就将凯旋,对于一次性收拾了葛尔丹,康熙无疑很兴奋,将捷报反复看了好几遍,还喝了几杯酒,亲自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说了这个好消息,又下令礼部准备祭祀事宜,打算等大军回来后,去祖宗面前禀报。
宫里因大捷气氛好转,四阿哥也慢慢痊愈了。
“你想助他?”十一阿哥坐在西暖阁的软榻上,用手指划了个“二”字。
与他对坐的四阿哥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十一阿哥身体放松,半眯着眼道:“嫡子即位……”
“名正言顺。”四阿哥接了一句,两人隔着桌子对视,不禁默契一笑,很显然,他们想法一致。
十一阿哥看着四阿哥低头看书,收了笑意有些忧虑地蹙眉,这假货扶太子即位没什么,但在康熙二十九年就给太子射死葛尔丹的大功,是不是太急了?皇父可是个长寿之君啊!
“君衡。”四阿哥猛地念出这两个字,还在桌子上写了一遍。
“什么?”十一阿哥不解地挑眉。
“这是我上辈子的名字,君衡,以后你如此叫我便好。”四阿哥解释道。
十一阿哥眼底划过复杂,抬头时应了:“好,君衡!”从他们认识至今,这人始终清楚他的上辈子,但他却不清楚他的,此时得知这个名字,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还会知道更多?
“对了,”四阿哥斟酌着道,“那个八阿哥也重生了,我落水是他推的,他跳下去也不是为了救我,而是……”
十一阿哥一惊,神情顿时冷了。
“胤禛,他似乎对你心怀怨恨,你小心些别被认出来了。”四阿哥认真叮嘱道,说罢又笑了笑,“其实,不止要防他,皇父和太子你都要小心点,你若真想当个闲王,一世无忧,就不要被他们认出来。”
十一阿哥点了点头,接受了这番提醒和好意,他却不曾看到四阿哥望着他时,眸光复杂忧心了一瞬。
康熙那不伦的念头,到底是对真正的雍正,还是对现在的四阿哥呢?
这个猜测不过心头一过,就被四阿哥抛到一边了,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十一阿哥:“这上面的人是皇额娘留下的,如今就给你吧。”
十一阿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其实一直都清楚,这假货……不,君衡,君衡对占了他身子的事心怀愧疚,平日里的照顾也好、代他照顾十三弟也好、现在把皇额娘的人脉给他也好,都是存了弥补的意思。
若说还是万黼时愤怒过,成为六阿哥时怀疑过,现在成了十一阿哥,他就觉得庆幸了,“四阿哥”这个身份太特殊,哪怕再不愿也终将搅进争权夺利之中,一如现在的君衡。
君衡一心置身事外,但太子要拉拢他,大阿哥敌视他,皇父疼宠他也怀疑他,不像五阿哥被皇太后养大,天生贴了亲蒙标签,也不像七阿哥脚有隐疾自然排除于继承人之外,五阿哥、七阿哥避得开他却避不开。
“你给了我,那你又用何人?”十一阿哥心中感叹,难得真心关切了一回。
四阿哥半开玩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给你的就是全部吧?再说,我能瞒住所有人去战场上走一趟,你觉得我就没其他本事?”
十一阿哥绷着脸不说话了,这才是他想知道君衡过去的最根本原因,这家伙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成功转移十一阿哥关注点的四阿哥垂眸挡住了眼中的嘲弄之色,哪怕他在宫中什么人脉也没有,以康熙如今对他那点不能外道的心思,也定会护他无恙。
所以,他才将皇贵妃佟佳氏留给他的人全部交给真正的四爷,修士欠人因果总是要还的,而他这一世欠得最多的就是真四爷了,能还多少就还多少吧!
第二十六章:太子支招
西征大军自德胜门而入,三阿哥率百官亲往迎接,并宣读了康熙的旨意,命大军先行休整、回家团聚,待三日后举行接风宴。
太子一入宫换了衣服,果然去乾清宫请罪了,一罪不该以身犯险,二罪鲁莽冒进、不听劝阻,三罪伤及自身、累皇父担心,是为不孝。
这三条罪状一出,几乎将他亲射葛尔丹于马下的功绩完全抵消了,他请罪时除康熙外,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即使不是当众为之,恐怕没几日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全部知道了。
康熙意思意思地训斥他几句,就将太子轰出去了,说是既自知不孝,就滚回去养好伤再出来。
几位大臣彼此交换神色,纷纷低头装透明,心里越发紧张了,皇上当着他们的面如此训太子,说是三大罪状,其实一条都谈不上,战报他们也看了,实际情况多少知道些。
太子力排众议、以身诱敌,可称得上胆色过人,何谈鲁莽冒进、不听劝阻?至于率领几千人追击葛尔丹残部,那也是按计划行事,谁都知道战场上轻骑兵机动性强,这如何能是以身犯险?
再说那不孝之罪……就更不靠谱了,且不说太子替父出征是何等孝心,就看他除掉了皇上的心腹大患,那就是大大的孝顺啊!之所以受伤也是为救大阿哥所致,如此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储君,实乃大清之福啊!
待乾清宫无人了,康熙坐在龙椅上,按着战报折子似笑非笑道:“保成,太子,果然和上辈子不同了,都懂得处理皇帝和储君之间的矛盾了。”
“好,好啊,”康熙感慨着后靠在垫子上,“如此也好,保成自个儿称病修养,总比朕出手打压得好啊!”
太子亲射葛尔丹,又在军中待了半年,多少收拢了些军心,如此情形康熙不疑不防都怪了,所以,在大军还未回来前,他就准备打压太子了,只是没想到太子自个儿先请罪了,对于军功的封赏更是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