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捏捏手下的耳朵,扑哧一声笑出来,一碗酒就把这兔子放倒了,小脸红扑扑热腾腾地贴着自己胸膛,煞是可人。时
隔两月,上一次也这么抱着哭花脸的小东西在怀里安抚,这回少了惊讶多了怜惜。
“呜,不要……喝了,去……去看书……”阿文迷迷糊糊地还惦记着书,耳朵软趴趴地推着阿虎的胸膛。
阿虎把怀里的人拉坐起来,拍拍嫩红的脸颊,小声问,
“阿文,阿文?睡了好不好,恩?”
“恩……不要……去,要去狐狸家,要看书……”阿文努力睁开迷离的双眼,抓着阿虎的胳膊想撑起身子。
“好好好,我们明天去好不好,睡一觉,醒来再去好不好?”平日里自持文雅的人喝醉了竟这般孩子气,阿虎抓着软绵
绵扭来扭去的阿文,生怕手下重了捏坏。
阿文头一歪,大耳朵竖起来动了动,似乎在思索,又吧嗒垂下去盖住发顶,
“那,那好吧,先睡……”话没说完又咚一下直直冲进阿虎怀里,差点没把阿虎撞倒地上去。
阿虎挽住阿文膝弯把他安置到干草塌上,怕人着凉,脱了自己的外袍给盖上,拧了毛巾给阿文擦擦脸,自己去收拾干净
碗筷残酒,拨小了柴火,才窝到阿文身边来。
阿文正抱着自己的外袍侧趴着睡得香,身子不大却伸手伸脚地霸下了整块干草塌。阿虎寻着一小块空位坐下,捏捏露出
的一截白手臂,刮刮红红的脸颊,点点翘翘的鼻头,玩得甚是开心。阿文别弄痒了,阿嚏一下打了个小喷嚏,抽抽鼻子
恼怒地揉揉,干脆把脸埋到手中的袍子里,只丢个后脑勺给阿虎。
阿虎无奈,阿文占了自己的窝,莫非只能干坐一夜?先不说这个,自家洞里向来不备棉被,现下阿文酒气未散热得慌,
后半夜消了酒八成会冻醒。
阿虎拿大掌推推阿文,
“阿文,阿文?醒醒,乖,化成原形好不好?”
阿文掸掸恼人的手,翻了个身嘟嘴道,“不要,为何……要变兔子,变兔子……你好欺负我……”
“不会不会,我咋舍得欺负你,乖,你不变兔子,这儿睡不下。”
阿文支起一点脑袋迷迷糊糊扫了一眼被自己霸完的整张草塌,咕哝一声“真小”就软下来滚了半圈,扑哧一声,衣服塌
下去钻出一只雪白的兔子,抖抖耳朵乖乖趴到一边去团好。
阿虎抬手摸摸毛团,笨手笨脚叠好阿文的衣服放到一边,又拿了阿文裹篮子的棉纳头,给兔子当褥子大小正合适。
“不要……不公平,我变了,你没变……”兔形的阿文在棉褥子里挣动,不依地咬着阿虎的袖子小声叫唤。
“好好好,我变我变,乖,别乱动……”说完站起来转了身,一阵薄烟后,威风凌凌的大老虎瞬间出现在眼前。
“呜……”阿文脑袋晕乎乎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见着猛兽登时软了脚,缩成一团又开始抖个不停。
阿虎摇摇尾巴,拿鼻尖拱了一下毛团,
“别怕,我不会欺负你。”说完低下身子趴卧在阿文身边,拿爪子拨了拨。
兔子抬了脑袋,动动鼻子,周身都是阿虎熟悉的气味,便放宽了心蹭过来,挨着热乎乎的老虎皮毛,磨蹭几下,耳朵搭
上大大的虎爪径自睡去。担心阿文睡熟了着凉,阿虎伸了爪子拨过一边的棉纳头,搭在兔子身上,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
眼。
一觉醒来,阿文动动耳朵从棉纳头里探出来,洞外已有亮光斜斜照进来,身边空空如也,却依旧满是阿虎特有的气味。
阿文羞得把脑袋埋进短小的前爪里,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虽不是记得太清,但抓着阿虎的衣襟撒娇、霸了人家床不动、
幻了原形磨磨蹭蹭还是能忆起点零星……好一会儿抬了脑袋抖抖身上的草屑,发现阿虎已经化了人形,背对着自己发出
嚓嚓嚓轻响。
阿文心下好奇,莫不是要磨刀宰了我来烤着吃吧……摇摇耳朵料想也没这胆子。琢磨着该化个身了,又思及两个人身挨
在一处说不出的羞怯,就任了兔形奔到人身后,蹭蹭几下窜上阿虎的脊背,挨着他的脖颈在宽阔的肩膀上站定,探下脑
袋往下瞧。
专心手里活计的阿虎被吓了一跳,松手扶了一把肩膀上的小毛团,生怕他滚落下来。
“阿文?醒了……”阿虎用指尖勾勾兔子颈部的软毛,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阿文拿下巴蹭了一下他的手心表示回应,瞧着地上不熟悉的大小工具,和阿虎手里磨圆润的骨头,好奇地小声开口,
“阿虎,这是……何物?”
“佩玦,系衣带上的,喜欢吗?”阿虎说着把圆骨凑到阿文的鼻前,兔子够起一只前爪,在骨头上挠了挠。
“还没打完,待会儿刻了纹,打了孔,再到喊狐狸添上几笔朱砂才好看。”阿虎取回来吹了口气,手下继续磨。
阿文突地从阿虎肩上跃下,几下蹦到自己衣服堆里拱了拱,又跑回来把嘴里叼的骨头簪子放到阿虎手边。
“这也是你做的罢,”阿文拿红润润的兔眼瞅着阿虎,小声道,“很好看,一直戴着。”
阿虎取过这支略略泛黄的骨簪,已被阿文的秀发润得光滑。这是自己打的第一支簪子,样子稀松平常,仅在簪头磨出树
叶的形,雕了几缕叶脉。虽不见得细致,阿虎光磨簪形,就熬了个通宵,这花下去的功夫可见一斑。自己的粗拙手工被
心上人这般珍爱,阿虎登时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解了腿上的牛革垫子,一把抱起阿文搂在自己怀里。
“阿文,等我手艺学好了,再给你打好看的发簪,阿文喜欢什么花样的,还有佩玦,只要阿文喜欢的,我统统打一个,
好不好?”
“好什么,要这么多,你道我开首饰铺子呢……”阿文窝在阿虎怀里,不依地怨着他。
阿虎嘿嘿傻笑,也不做辩驳,安安静静抱着乖巧可人的毛团,那是一百个称心,一百个知足,当下脱口而出,
“阿文你就许了我吧,日后你卖馄饨,我打骨头,咱俩挨在一处做买卖……不摆摊的时日,我带你上山采个野菜,化个
形晒个太阳,乐意的话在我家洞前头开片萝卜地,平日我帮你照看着,你啥时想吃了尽管来收……要不咱俩攒够了银子
,上个北方游个……唉?”
阿文起先竖了两只耳朵听得木住了,突地窜出阿虎的怀,几下蹦到自己衣服堆里扑哧一声,灰白袍子的俊秀青年红着脸
走到阿虎面前。
阿虎楞了愣,觉察到自己刚才絮絮叨叨没头没脑说了一大通,这下好,估摸着又把阿文惹恼了。尴尬地对阿文扯出一个
生硬的笑,扯过脚边牛革,想继续手里的活。
阿文气腾地上来了,一把把牛革夺来摔地上,
“那些誓,好歹也正经对‘人’说,单单对只‘兔子’说又做何解?”阿文气呼呼地咬住嘴唇。
阿虎傻愣愣地坐在矮凳上瞧着眼前人,迟钝的脑子转不过来,等阿文一拂袖子背对他坐草塌上去了,才闹明白,阿文这
是在要他好好说个誓来听。
第七章
回过神来的阿虎呼得立起来,怀里脚下的骨簪骨佩工具叮铃咣啷掉了一地。磨磨蹭蹭挨到阿文身边,想搂搂他肩膀,怕
他生气,牵牵他小手,怕他不理,想说点什么中听的话,抓耳挠腮想破脑袋也吐不出来……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
什么好才能讨心上人欢心。
“阿,阿文……”半天憋出俩字来,嗓子竟然哑得不像话。
原本背对的人突然气呼呼地调转身来,微红的圆眼睛瞪着阿虎,
“你……你当真愿意,跟我……”说到一半着实拉不下脸,又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愿意愿意,”阿虎猛地握住阿文的双手,“阿文我跟你过一辈子,我是真喜欢你!”
阿文脸腾的一下愈发红了,被握住的双手也烫得吓人,这么近距离挨着,耳根火热热全是才那声“真喜欢你”,心底满
满的比抹了蜜还甜。
“你……思量好了?若日后见着比我更好看的人呢,也抱了去喊‘小娘子’呢?”阿文埋着头不依地怨着。
“不不不,阿文最好看,没人比阿文好看,王虎今生只许阿文一人。”
“你……”阿文没料着这呆老虎答得如此直接,抽了一只手,软软地捶了阿虎一肩膀,笑嗔道,“你这呆子。”
阿虎小心翼翼搂了这笑开的人进怀,摸摸依然披散开的秀发,一瞬不瞬地瞅着发顶的旋,轻声问道,
“阿文这是应下了罢……”
怀里的人顿了顿,轻轻点了一下头。
阿虎登时心下跟放礼花似的砰砰啪啪一阵欢,只想化了原形奔山顶去号呼一番,搂紧了怀里的人在肩窝处直蹭。
“你……”阿文不自在地推开大脑袋,“都成人了,莫总是改不过野兽的习性。”
“那凡人他们,欢喜的时候该咋做?”阿虎拉过阿文的手,眨着好奇的大虎眼,虚心求教。
“你……”阿文当即羞红了脸,丢开阿虎的手转到一边,“还不如不问!”
阿虎抓抓脑袋,咋莫名又把阿文惹恼了,却觉得眼前人红扑扑的侧脸煞是动人,想也不想就凑过问,
“阿文,我能亲你一口不……”也不等阿文回应就吧唧在人脸颊上大大地啄了一口,末了还伸手摸摸,痴痴道,“好嫩
……”
阿文被这不知是呆傻如故,还是突然开窍,或是后知后觉的老虎弄傻了,一手捂着被亲过的面颊,微张着淡色的嘴唇盯
住阿虎。
阿虎压根没顾着呆愣中的人,牵了阿文的手过来揉揉捏捏,
“阿文身上都白白的,嫩嫩的,”说着掀起阿文一截衣袖露出纤细光滑的手臂,又把自己袖子一撸,结实黝黑的胳膊并
到阿文的旁白比了比,
“哪像我,整一个大老粗,又黑又难看。”
阿文吃力地转动脑袋,心道真是闹不明白这老虎的思路了,就随他去吧……也就身子一歪,放宽心窝进他厚实的胸膛里
。
“阿虎……”阿文犹豫了一下,开口唤他。
“嗯?”
“跟我下山吧。”
“恩……”阿虎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下山啊,对,该收拾摆摊了,不知道还能赶上今日集市不……
“……”阿文无力地从阿虎怀里直起来,盘腿面对面看着他,“听好了,我不问第二遍。”
“啥?”阿虎立马也正经了,心下忐忑,要出啥事了这是。
“我问你,愿不愿与我下山,或将我茅屋修葺一番……若你我同住,我那处应当比你这老虎洞惬意得多罢。”
阿虎直直地看着阿文的眼睛,慢慢地抬起胳膊凑到阿文面前。
“这是……做甚?”
“阿文……快咬我一口……我,我这是不是在做梦……”阿虎喃喃的开口道。
“呆子!发什么昏!”阿文一把拍掉阿虎的手,“爱去不去!”
“咋会不乐意去,我都要乐疯了。”阿虎两下蹦起来,跑到柜子里去东掏西翻,一会儿就整出个小包袱来。
“你这又是做甚?”阿文无力地看着径自挎好包袱,眨着亮亮的虎眼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下山啊,住阿文家去啊,走走走,”阿虎说着弯腰来牵阿文立起来,“我都饿了,现在赶去集市上买烙饼还来得及。
”
“唉?你这些个家当都不要了?”阿文一边站起来挽头发,一边瞧着地上墙上的铁器。
“下回再来拿,不急不急。”
阿虎急吼吼地牵着阿文下了山。
两人先上集市买了阿虎心心念念的烙饼,阿文去挑新鲜的蔬果,阿虎就跟在后头一路吃得满嘴末子。等阿文挽着小竹篮
回到大樟树底下已是午后。
阿虎放下小包袱就自告奋勇去溪边挑了满满一水缸水,趁着天晴上山腰砍了两大担柴,把阿文小灶后头塞得满满当当的
。入住阿文的家兴奋之情难以抑制,趴在矮桌上看阿文立在灶头做菜,系着蓝布围裙,掐得小腰小屁股煞是动人。阿虎
心里一阵火烧,烧得按捺不住,突得蹿起来冲出门。阿文好奇地探头瞧,只见阿虎握一把锤子铛铛铛的敲,紧院子的篱
笆去了。
“真是,力气多到没出使……”阿文摇摇头,继续忙手里的活。
“阿虎,吃饭了,”阿文站在柴门边,往围裙上擦着手,“莫瞎折腾,起风了,快进屋。”
阿虎高高兴兴应了声,擦擦额角的汗,收了手里的家伙,随着阿文进屋。
只见矮桌上已布好了菜,一盘透白的蒸萝卜,一盘油焖笋,一大碗乌头葱烤大排,围着中间一碗豆腐青菜汤。阿文盛了
米饭递到阿虎手里,
“给你大碗的,多吃点。”自己也在阿虎对面坐下,低头小口小口扒起米饭来。
阿虎手心捧着饭碗,连带心底也跟着热热乎乎的,拾起筷子大口大口吃饭,
“别光吃饭呐,喏,给你烤的大排,”阿文给阿虎碗里夹了一块绛红的嫩排,又略带羞怯地小声说,“平日里不大做这
等肉食,不晓得烧得入不入味……”
阿虎急忙啃了一大口,鲜嫩的酱汁软嫩的猪肉,还来不及吞下,含着肉称赞,
“好吃,真好吃,阿文烧的菜哪有不好吃的!”
阿文笑笑,自己也舀了口汤喝,
“慢慢吃,别噎着……”
阿虎用力咽下满嘴的肉,笨拙地夹起两片萝卜,在酱汁里蘸了蘸,飞快放到阿文的碗里,
“你,你也吃……”说完立马埋头猛扒饭。
日复一日,阿文和阿虎的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白日里早起剁肉馅裹皮子,一个出摊卖馄饨,一个上山捕猎间或在家打
骨饰,恰逢集市就摆个小摊。闲来相携上山挖挖野菜,摘摘野果,化了原形在树林里你追我赶,跑累了便在草地里滚作
一团晒太阳,你蹭蹭我我拱拱你。夜了两人挨在一处,偶尔阿文化了兔形窝在阿虎怀里睡。
近日里阿虎琢磨着推了阿文屋子西面的墙,扩了宅基,重新垒了土石,从山上背了新木,翻了新瓦,几日功夫把阿文原
本不甚牢靠的小柴屋,修缮成坚实的新家,一虎一兔住在里头,绰绰有余。
这些夜里,阿虎搂着阿文的腰躺在新打的棕榈床榻上,总觉得心慌难耐。一日夜深,阿虎惊醒,浑身汗水淋漓,身侧的
阿文面朝里,袒露出雪白的肩头,秀发缠过来铺散到自己胸口。阿虎猛吸一口气,心跳鼓动得难以平息,周身血脉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