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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祈,你主子怎么想的?”侗五爷坐在主位上,慵懒的开口问。
“回五爷的话,主子想什么,做奴才的怎么猜得着?”袁祈低垂着头,毕恭毕敬的答道。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倒是学的规矩了。”五爷掀起嘴角,冷笑道。
“回五爷的话,做奴才的本就应该规矩些。”袁祈不卑不亢回道。
“不过这油嘴滑舌却是怎么都改不了,怎么样,要不要爷帮你改改?”五爷淡淡开口,末了却口气一转,冷声说道。
“回五爷的话,奴才觉着这样就很好了,不劳五爷费心。”袁祈不为所动。
“你这奴才忒无趣了,说吧,袁克文这次又有什么么蛾子?”五爷语气一变,又是懒懒的问。
“回五爷的话,主子说了,不日会上京来,还望五爷届时抽空一叙。”袁祈将袁二爷的话带到。
“不日上京?那他还让我先将人接过来,他自个儿去接不就得了。”五爷一愣,翻了翻白眼,累得他一大早就派人安排事宜。
“大少的人今早到过韩家潭胡同了。”袁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相信侗五爷懂得的。
“什么?!”果然五爷一听,坐直身子沉声问:“你确定?他的人已经到了?”
“回五爷的话,奴才亲眼所见,因此特前来向五爷禀报。”
“秦四呢?”五爷皱眉问道。
“回五爷的话,还在路上呢。”一旁候着的小太监连忙上前禀报。
“去,多派点人去,务必保护马车平安抵达。”五爷挥手,小太监连忙应承而去。
“袁克文派你来做什么?”五爷转回视线,不悦的瞪着袁祈,要不是他一大早就派人过去,那岂不是让袁大少的人得逞了?
“回五爷的话,奴才确认万班主安危无忧之后,才赶来向五爷禀报的,五爷不必挂心万班主。”袁祈恭敬答道。
“哼,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袁克文心尖上的小戏子,可别怪我保不住。”五爷神色一变,阴狠的瞪着袁祈。
19、初次见面
我和园主被带到别庄之后,秦公公领着我们进门,穿过大厅和花园,走在错综复杂的长廊上,东拐西弯的来到一座院落。
“小喜子。”秦公公唤了声,立即有个太监上前应答,秦公公转身对我说:“杜公子,小喜子是奉命侍候你的,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他说了便是。”
“多谢秦公公。”在马车上园主已经告诉我,五爷派来接我们的,是他府邸上的总管,因此我连忙道谢。
“杜公子不必多礼。”秦公公又对着小喜子道:“带杜公子进去吧,动作留神些,别磕碰到杜公子的伤。”
“喳!”小喜子连忙应道,就要带我进厢房时,我疑惑的望着园主,园主不跟我住一块儿吗?
“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园主微扬下巴,示意我跟上小喜子。
说完他便跟着秦公公离开,无奈我只好跟着小喜子,小喜子领我进了厢房,服侍我坐下后,开口问道:“公子可会口渴?”
“不会,你先别忙活,五爷现下可是在别庄?”我摇了摇头,想知道侗五爷是否也在这别庄里头。
“回公子的话,奴才不知。”小喜子恭敬的回答。
我摆摆手,让他不用多礼,我只不过是个戏子,也不比奴才高贵到哪里,现下侗五爷虽请我们来,但我相信他主要想款待的,只有园主一人。
小喜子再三确认我暂时不需要服侍,便告退离开去准备午饭,我想到自己双臂的伤,随即皱起眉头,我以为小冬子也会跟着来,谁知却是没有。
小喜子虽说是五爷派来照顾我的,喂饭或是其他还好说,但更衣擦澡这种私密事,连小冬子帮我时,我都万分窘迫,如今小喜子算是一个陌生人,我如何能坦然接受他的服侍?
就在我苦恼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杜公子,小的袁祈。”我惊讶,袁祈不是应该在天津袁府吗,怎么跑北京城来了?
我连忙应了,他推门进来,一看见我竟直接行了个礼:“袁祈无能,让公子受罪了。”
“袁总管快别这么说,你这般可是折煞我了。”我慌忙起身避过他的行礼。
“公子,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袁祈毕恭毕敬的态度让我很头疼,我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当初那样的情况下,他如何保得住我?
“袁总管如何到得北京城?”我赶紧开口扯开话题。
“奉二爷之命,特前来保护公子。”没想竟是这原因,袁祈说完又是恭敬作揖。
“保护就不必了,你帮我问问五爷,可否多带一人入庄?”我想起心头挂记着的事,也正好可以将袁祈打发走,他这样三句一拜,五句一叩首的,真真让人别扭。
“不知公子想带谁入庄?”袁祈一听我有事托付与他,精神抖擞的问道。
“戏班的小冬子,我双手不便,有许多事情得仰仗他,还望五爷能通融。”我提出要求,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不难办,只要五爷肯开金口应允。
“公子请稍候,袁祈这就去领人入庄。”袁祈又是一行礼,转身离开厢房。
我则暗暗吃惊,听袁祈话中意思,他带小冬子入庄,不用经过侗五爷?可是这别庄不是五爷的吗?怎么袁祈一副好似他袁家院落一般。
不论怎么样,袁祈能让小冬子入庄是再好不过的,否则这样的大热天,让我一天不擦澡是不可能的,但是让小喜子替我擦,又是我不能接受的。
好在袁祈突然出现,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姑且不论他的保护有没有必要,至少我有要求可以透过他,不用直接面对侗五爷。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日在园主院中,我总觉得侗五爷对我有敌意,不是很明显,但却又隐隐让人察觉到,因此对于五爷,我是能避则避。
没多久袁祈果然将小冬子带来了,小冬子来了之后,立刻接手服侍我的工作,小喜子在一旁插不上手,只得默默的守在一旁,逮了空帮忙递个茶盏什么的。
我和小冬子就这样在别庄待了下来,几日过后,我将小喜子叫了来,开口问道:“园主呢?”我已好几日未见他,心下挂念的紧。
“回公子的话,在五爷院中。”小喜子如实回答。
“五爷可是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在五爷院中?那么五爷果真也在别庄了?
“回公子的话,奴才不知。”没想到小喜子还是给我这个答案,我皱眉。
“我能见园主吗?”我沉吟道。
“回公子的话,五爷的院落,未经允许,不得擅入。”小喜子恭敬答道。
“能否代为通传?”我不能去见园主,那么园主可以来找我吗?
“回公子的话,奴才这就去问过总管。”小喜子想了想,丢给我这句答复,便离开去找秦公公。
我还来不及叫住他,他人影就消失在门外,我失笑,这急躁的性子,和小冬子真是如出一辄,不过说起小冬子,他去替我端饭菜,怎地端到现在还不见人?
这时门外传来袁祈的声音,我略显惊讶,前几日袁祈将小冬子带到之后,便未再出现在我面前,今日突然出现,是又有什么事吗?
还未等我起身,未掩上的房门外,走近一道身影,来人一身白色锦缎,衣领袖口苏绣精致,腰间系着白色腰带,腰旁缀着一块上等白玉,红色流苏随着走动摇曳。
衣摆下方滚着银边,脚上踏着同色锦靴,衣衫素面并无花俏,却让来人穿出一抹出尘,我微眯起眼,那人手摇折扇,迤迤然走进厢房。
“青衣,我们终于见面了。”那人“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扇柄轻敲掌心,清清冷冷的嗓音,平淡没有变化的表情。
“小的见过袁二爷。”我慌忙起身行礼,眼前人一开口,嗓音如同记忆中的清冽,我立即知晓他的身分,竟是直隶总督二公子,袁克文。
“不必多礼,你伤未好,快坐下。”二爷微皱眉,淡淡开口,随即走到桌旁,微撩衣摆也坐了下来。
没想二爷竟会亲自来到北京城,我心下忐忑的坐在一旁,偷偷觑着眼前的人,这就是昔日名冠京城的袁二爷,果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风流倜傥翩翩少年。
袁二爷脸上冷淡无一丝表情,柳眉微扬,一双眼瞳黝黑深幽,紧盯住人时,彷佛要被吸入他眼中的漩涡,高挺的鼻梁下,微抿的薄唇略显凉薄。
我心下嘀咕,生得这番面貌,莫怪上一世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想来袁二爷也是用这君子如玉的外表,糟蹋了不知道多少颗真心。
不知不觉间,我将袁二爷和梁仲伯归于同类人,都是披着道貌岸然的外皮,却不知行了多少苟且的肮脏事。
因此我端坐在一旁,目不斜视的直盯着桌面,再不分一丝注意力给袁二爷,不管袁二爷有何来意,我都已经双臂负伤,如若他还想让我伤上加伤,我也只得认了。
“为何不说话?”沉默了一会,袁二爷清淡的嗓音响起。
“小的无话可说。”我略显僵硬的回答,我是真的和他无话可说,他让我说什么呢?
“……你似乎对我有所不满?”没想袁二爷这般敏锐,还这般直接的开口问。
“小的不敢。”我语气稍缓,低垂着头答道。
“抬起头来,看着我答。”袁二爷冷冷的道,嗓音隐隐藏着一丝怒气。
“小的对二爷并无不满。”我暗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声音平板快速的答道。
“还说对我无不满,脸绷的这样紧。”二爷看清我的表情,淡淡瞟了我一眼,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不过随即又回复原状。
我眨了眨眼,袁二爷刚刚是笑了?虽然只是一瞬,不过却让我惊讶万分,这袁二爷好生古怪,知道我对他不满不着恼,反而还笑了?
而且这袁二爷貌似跟我同年吧,才年纪轻轻的十五,就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对人,就算生的好样貌,还有姑娘家敢靠近吗?
还是对着姑娘家,就化为绕指柔了?否则他如何能肆意花丛,攀花折柳毫不手软?想来是对着同为男儿身的自己,二爷懒得招呼罢。
我心里腹诽的欢,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有眼眸子稍稍转动,没想二爷突然望过来,淡淡开口:“又在心里偷骂人了?”
我微瞪大双眸,袁二爷怎知道我在心里偷骂他,我很快恢复镇定,清了清喉咙:“二爷哪儿的话,小的怎么敢在心里偷骂您。”
“我有说你骂的是我吗?”二爷拂了拂衣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我被噎得无话可说,随即懊恼无比,是阿,二爷又没说我偷骂的是他,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袁祈。”二爷却不理会我,径自吩咐着袁祈上菜,没多久桌上便摆满了饭菜,我望着眼前丰富的菜肴,暗自吞了吞口水。
但是小冬子还是不见人影,我无措的坐在桌前,这是让我看得着,却吃不着吗?桌上全都是我喜爱的菜色,我却只能干瞪眼,就在我愤恨不已时——
“光看就会饱了吗?”袁二爷左手端着瓷碗,右手执着汤匙,递到我眼前,冷淡的开口,我呆呆的看着他的架势,他这是打算亲自喂我?
20、喂饭风波
我不知所措的坐在那,袁二爷手中的汤匙也未移开,我们两个就这样僵持着,我纳闷无比,他怎么就如此纡尊降贵,揽起侍候人的活来了。
“怎么,你还真打算用看的了?”就在僵持了半刻钟之后,袁二爷戏谑开口问道。
“不敢劳烦二爷……”我呐呐开口,这袁二爷突然来到别庄,还打算亲手喂我吃饭,他的表现让我惊惶揣测不已,无事献殷勤,他安的是什么心?
“张口。”他似是等得不耐烦了,清冷的嗓音夹着一丝恼怒。
我无奈只能张开口,心惊胆颤的接受他亲手喂饭,但想必二爷肯定没有服侍过人,先不说动作笨拙不已,就说他每次都舀满满一大匙,是想烫死我还是噎死我?
难道这是二爷折磨人的招式?不过也忒奇怪的了,折磨人还得累着自己,这是哪门子吃力不讨好的方法,我又暗自腹诽着。
没办法,眼前二爷冷着一张脸,再加上时不时泼洒出来的汤汁,我微微垂眼瞄了眼面目全非的前襟,二爷,你真不是来虐待我的?
明知我双臂受伤,还将我弄得一身脏,虽说有小冬子服侍,但更衣时总不免会碰到手臂,因此每回更衣,手臂上的伤就要痛一次。
现下才晌午,我的外衫就得更换,到了晚上擦澡时还要再换一次,我心里咬牙切齿,二爷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城,不会就为了弄残我吧?
“二爷,小的饱了。”不得已我只好开口自救,虽然肚子根本只是半饱,但是洒在我身上的,和我吃进去的几乎一样多,我面无表情僵坐在位子上。
“嗯。”二爷飞快的瞟了我一眼,然后移转视线,清了清喉咙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弄脏你衣裳。”
“二爷哪儿的话,小的当然不会介意。”我扯扯嘴角,挤出一抹扭曲的笑容,心里不断呼喊,小冬子你到底在哪,再不回来,我要被二爷折腾惨了。
“先换件衣裳吧。”二爷淡淡开口。
“小的斗胆请二爷回避。”换衣裳是吧,行,小冬子回来我让他帮我换,二爷你就别杵在这了,哪边凉快哪边去。
“你双臂负伤,自己一人如何能行?”没想二爷下一句,让我惊得几乎跳起来,他莫不是又想要亲自帮我吧?
“小的有小冬子帮忙,谢二爷关心。”我嘴角抽搐,语气僵硬的回答。
“过来。”二爷冲耳不闻,径自起身走向内室,还不忘回头叫唤呆坐在椅凳上的我,我心中泪流满面,他是想让我养伤养更久吧。
我磨磨蹭蹭走向内室,二爷站在衣柜前,手上拿着一件干净外衫,我心下哀叹一声,吾命休矣,看来今天他存心让我不好过。
我定定心神,既来之则安之,咬着牙慷慨就义般的走上前,大步来到二爷身旁,豁出去般仰头闭着眼,打算任由他折腾。
“我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什么?”二爷冷淡的嗓音响起,我心里腹诽,你是不会吃了我,你只会让我伤上加伤。
我抿着唇没有回答,接着感觉到一股气息靠近,然后是一双手指,灵巧的解着外衫上的盘扣,很快的前襟就被解开了。
我心里郁闷,明明手就很灵巧,怎么喂个饭,手残成那样?果然还是故意的吧,不过我又想到二爷的风流,兴许人家解衣衫忒灵巧呢?
想到这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感觉到手指的动作一顿,我连忙噤声,有些忘形了,暗暗懊恼着,怎么在他面前老是走神,还常常不注意就露出本性。
“想什么,笑得那么奸诈。”二爷淡淡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好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倏地睁开双眸,才发现二爷的脸庞竟然近在眼前,我惊吓得后退了几步,没想扯动到双臂上的伤,痛得我低呼出声。
“做什么,手臂还要不要了?”二爷皱眉,赶紧稳住我的身形,我心里抱怨,还不是你靠这么近吓到我,要不我怎么会扯到伤处?
等到疼痛渐缓,我才发现我们姿势有多暧昧,因为二爷情急之下的搀扶,让我几乎是倚在他臂弯中,两人靠得极近,让我都闻到了二爷身上淡淡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