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处的客户间奔波的奉公人们来讲这也是难得的放松了。
留在店里的只有几个做下人的女人和几个小跑腿。
留守的人少而且细雨使得天空更加昏暗,并且适度的湿气也有助于减小脚步声。
执行抢劫的时间定在了深夜的子时。
整个计划是,冲破丸屋的后门后,兵分两路,一队人去杀人灭口,在此期间由月弥去撬开金库的锁。负责灭口的人杀光
所有人之后便集中到金库,一起搬运盛着金子的箱子。半小时后,中乡带着横内等心腹手下赶来,杀死夜盗再把金子抢
走。在斩杀完强盗之后,集合包围着店铺的捕快们一起趁乱把金子暗中运走。
于此有关的中乡的部下虽然只有包括横内平九郎、吉村欣也在内的五个人,但由于早已习惯于此所以彼此间有着强烈的
连带感。
银次找来的是四个流动作案的盗贼。
为了赶在其他人前抢先袭击丸屋,这几个人是从越后、最上那边紧急找来的,都带有当地的口音。
这是因为,最近江户的夜盗们因为知道中乡会在案发现场不问缘由地处死所有盗贼,所以都偃旗息鼓,不敢参与没有把
握的工作。
有这召集来的四个人,再加上月弥,还有以护卫的名义跟着月弥的吉村,而且由于人手不够这次连银次都亲自出动了。
全员都是一身黑外加带着黑头巾,怀揣匕首。吉村和银次各自提了灯笼。
月弥也是黑色装束,只有吉村,为了不会被误认为盗贼而穿了黑色的小袖和裙裤,脸上还蒙着黑头巾。
从那窄小的门口还真难想象丸屋里面有这么深。
除了主人一家住着的主屋之外,还有树立着红色鸟居的稻荷祠堂以及奉公人们住的长屋。
主屋屋檐下吊着唐风铜灯笼的长明灯,灯光微微地照亮了庭院,地上的苔藓看起来泛着黑色的光泽。
丸屋的金库就建在稻荷祠堂的旁边。
趁着细雨,蹑足轻声地进入的七人,将身形隐藏在阴影中迅速前进,并按计划分成两队。
听到从店那边传来的女人的惊叫声和男人们的声音,月弥便开始撬金库的锁。
几步开外,吉村在背后放风,而在月弥身边有银次在帮忙。银次接着提灯的光看着月弥在用自己拿来的钥匙试着打开锁
。
让银次来的目的不光是因为人手不足,还有万一运气不好月弥没法打开锁时,可以换银次来做。
但是,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月弥的指尖感到咔嚓的一下震动,随之锁被打开了。
于此同时在月弥内心里扬起了一种类似于激动的心情。
这是灵魂的陶醉感。
有这么一瞬这种感觉包围了月弥。
“真不愧是第二代早太郎。”
银次的声音把月弥带回了现实中。
“你骗男人是真有一手,可这开锁的本事绝对是遗传啊。”
月弥的一惊没有逃过那张黑脸上的黄色眼珠。
“嘿嘿,我可认识你哦。”
一边嘿嘿地笑着,银次接着说着。
“从前,有一次因为工作的事情我去了趟犬神一伙的住处。你爹很自豪地把你给我看。还说这是我儿子也是第二代主人
,那时,你睡得正香呢。看起来不像犬神,小小的,就跟个小白猫似的那么可爱呐。你爹也很为你自豪。”
改换首领后,工作的方法也许会有改变,虽然自己不需要情报,但考虑到以后月弥也许会用到,所以先代早太郎让银次
见了月弥。
“哎呀,别摆出一副吃人的脸孔嘛。我可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连中乡大人也是。”
情报贩子的银次参加这次的行动就是为了看看月弥的手上功夫。
“为什么?”
夜乌嘿嘿的笑声仿佛气息般吹到警惕的月弥的耳畔。
“你是个厉害角色。连那位牙神都栽在你手里了,不是吗。我啊,觉得以后跟你合作肯定没问题。”
继续跟着中乡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吧。而且搞不好没准还会被杀人灭口。
这样,如果收拢了月弥没准什么时候就可以真的跟月弥联手,而且,如果中乡想要收拾掉自己时,估计月弥也会来给自
己报信吧。听完夜乌银次说完这些,月弥冷冷地瞪着他。
“你想得可真好啊。”
月弥想说的是你随随便便就把想的事情全都抖楞出来未免也太轻率了。
可是对于月弥的轻视,银次毫不介意。
“是吗?我更愿意听你说这是懂得处世之道啊。犬神。”
被称呼为“犬神”,月弥又感到一阵喜悦。
接着银次又煽风点火。
“我可知道,你继承了犬神的血液,应该想早晚有一天也要在夜晚的江户城大干一番吧。”
人们说乌鸦能够预知人的死期,会在人死前用叫声告知人们。而现在,夜乌银次也像是预言者一般在月弥耳畔这么说着
。
月弥感到自己的心和灵魂在战栗。
“你也知道我银次大爷的能耐吧。”
“你看起来确实可用啊。”
月弥点头回应。
但是,月弥讨厌这个银次变脸变得这么快。
就算是一起做事,估计早晚也会被背叛吧,月弥很清楚这一点。
似乎感到了月弥心中的动摇,银次变得更加熟络起来。
“这件工作完了,你也偶尔来找找我吧。让我也尝尝你那把两个大男人都耍的团团转的绝活吧。”
“如果你保守我的秘密,那件事什么时候都可以。”
月弥也顺水推舟。现在绝不可以在这里与银次为敌,让他泄露自己的秘密。
“那当然。我可是嘴紧得很呐。”
“怎么了,不顺利吗?”
看到二人在低语,吉村搭了话。
想到在中乡等人到来之前一定要打开金库搬出千两箱,吉村的声音中混杂着焦虑。
“哈,已经漂亮地打开了,你看。”
像是炫耀自己的功劳似的银次这么说着。
“嚯……”
为了一看究竟而凑过来的吉村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主屋的雨户被踢开的声音,一个跑腿的小孩子跑
了出来。
“哇——!”
叫喊着的小子被抓住了衣领拖了回去,接着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就没了声音。
从主屋那边,周身漂浮着血腥味的四个人跑了出来,集合到了庭院里。
“这次干得不错啊。”
盗贼们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一团。
“这边金库也打开了。所有人分头搬钱箱。”
紧接着听到吉村命令的黑色团块全部进入了金库开始往外搬钱箱。
钱箱有千两箱和万两箱等等的种类。实际上如果真装了超过千两的小判可是非常沉的。
“真有,真有,可真不少啊。比我猜得还多。”
看着被抬出的一箱箱的钱财,银次的声音有些尖利。在他旁边,冷静的吉村点数着钱数。
黄金的光辉在提灯的照射下耀人眼目。
“你干得可真不错,大人一定会奖赏你吧。”
向月弥搭话的吉村摘下了蒙着脸的黑头巾。
摘下黑头巾,穿上带有家纹的外褂,吉村立即变身为火盗改方的与力了。这之后就要看吉村大显身手了。
“别到这边来!”
对一切了如指掌的银次抓着月弥的手腕,和他一起躲到了稻荷祠堂的阴影处。如果被误认为是盗贼而被斩杀就不妙了。
似乎听到了从墙外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
“都搬出来啦?”
询问着正放下钱箱的盗贼,吉村的手已经搭上了佩刀。
“是,这就完了。”
吉村警觉到夜盗的声音中没有一丝口音。
“等等,你是——……”
话音未落,那盗贼便举刀砍向了就要拔刀的吉村。
“你,你是什么人!?”
虽然迅速地避开了一击,与这个奇怪的盗贼对峙着的吉村感到脊背上流下了一道冷汗。
在确信这次夜乌银次找来的并不是流窜盗贼的同时,吉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刀便刺。但刹那间被对手找到了空隙,
在肋部挨了一击之下,便晕死过去。
虽然倒地的冲击感使得他又苏醒过来,可肋骨和腿骨不知是断了还是碎了,整个身体没有任何知觉。
大腿处是什么时候被砍的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跪倒在地的吉村环视周围,看到了带着黑色头巾的流动盗贼的脸。
“你是!牙……牙神……”
虽然想喊出来,但只觉口中满是湿漉漉的青苔的味道。
“什、什、什、什么?!”
因为看到吉村倒地而惊慌失措的银次丢下月弥,只顾自己逃了出去。
“银次!”
朝着听到叫声反射性地回头的银次,月弥投出了从怀里掏出的簪子。
“啊啊!”
发出短促尖叫的夜乌,发出了像是鸡鸣报晓般的惨叫声。
“哇啊啊啊啊!”
月弥投出的簪子刺穿了银次的右眼直插入脑部。
盗贼中的一人从肩部斜斜地一刀砍死了哀号着的夜乌。
跪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吉村想起,这熟悉的刀法——是以前在道场时因为听说有个人很厉害所以偷偷去看过的那个松井小
十郎的刀法。
蹲在被砍倒的银次面前,松井拔出了银质的簪子,回手抛给了月弥。月弥将其用左手接住后,又揣入了怀中。
不会吧……有些混乱的吉村听到此时正门被踢破的声音和马匹嘶叫的声音,知道这是中乡来了。
二
这是预定的时刻。
骑马闯入的中乡带着横内来到了家人已都被杀害的宅邸内,朝着庭院那边走去。
看来像是还没有搬完,盗贼们都抱着箱子。
没有看到吉村的身影,但想到估计是在金库里所以也没多想,中乡大致扫了一眼堆在那里的钱箱的数量。
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都完了。”
一个盗贼上前对中乡报告。
“嗯,辛苦了。”
说完,中乡便拔刀砍向贼人。
“你,你XX的要干什么!”
以粗鲁的声音叫骂着的是大川,但中乡并没有察觉到,而是紧追巧妙地闪躲开的贼人。
“你可别怪我,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持刀在手的横内也迅速地赶了过来。
“他XX的,你们敢骗老子,这帮王八蛋!”
佐佐木也操着盗贼的口气喊着。
“现在才知道啊,你们这帮乡下小偷不过就是几颗弃子而已。”
追随中乡而来的几个人都显身了。
包围着丸屋的都是一些不知内情的捕快们。
直到如今捕快们看到的都是中乡一马当先闯入敌阵,但实际上那么做却是为了抢夺钱箱。
“你们搬钱箱,这些人由我来收拾。”
虽然向手下下达了命令,但今晚却与不同以前。
本以为只是几个乌合之众,但拔刀在手的盗贼的抵抗非常强悍。
过来帮忙的部下一个个被砍倒,从他们口中传出了不知是“啊”还是“呜”的呻吟声。
举刀砍下的一瞬,却被盗贼以如风似电的速度用刀身击中侧肋。
看到被打倒的人扭曲着身子不是翻滚着吐着白沫就是早已丧失了意识,对于对手不过是区区四个毛贼,这景象着实令人
感到不可思议,看到这里横内也慌乱起来。
“在哪儿,吉村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想找吉村帮忙而四下寻找的横内被一闪而过的一条黑影砍中了肩膀,肋部也挨了刀背的一击。
从用刀背攻击来看,对方没有要杀掉自己的意思,横内窒息般地单膝跪倒在地。
绕到背后的另一个盗贼将横内的双手倒剪,并用白色细绳捆了起来。
察觉到异样时横内已经被人以熟练的手法捆了个结实,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此时,横内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个人影倒在地上不停扭动着,而那人正是吉村。
两眼闪闪发光的吉村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因为发不出声音,所以横内也没法理解他要说的话。但是横内很清楚一点,就
是本来是想陷害这些盗贼,没成想反倒落入了圈套中。
——到此为止了。
横内在找寻中乡的身影。
现在同伴中站着的人只有两个。
其中一人就是中乡。
中乡也正在与一个盗贼陷入了苦战之中。
“你们的做法我今天可全都见识了,中乡主膳。”
从中乡口中发出的惊愕之声震动了暗夜的空气。
“混蛋,你是牙神?!”
像是对此作出回答,盗贼摘下了黑头巾素颜相对。
没错,此人便是牙神尚照。
看到仇敌的脸的瞬间,中乡明白了一切。
——被算计了。
恐怕连丸屋夫妇带着奉公人一起去泡温泉也是牙神一手策划的吧。
“耍这种小聪明!”
泄愤的话语脱口而出,此时中乡还有逃脱的机会。
包围着丸屋的都是中乡的手下。只要将牙神等人当做真的盗贼斩杀在这里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中乡从怀中迅速地掏出了哨子。
“我一定要让你们这些人葬身于此,牙神!”
可就在哨子将被吹响之际,从远处飞过来的像是银箭般的东西打掉了中乡手中的哨子。
“什么!”
望向那东西飞来的方向,只见美丽得能够驱散黑暗的月弥站在那里。
思考与行动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中乡急速来到月弥身边,一边用刀尖指着月弥一边对牙神做出挑衅。
“我要杀了你的色子,牙神!”
换回来的却是牙神的哄笑。
“他可不会被你杀了的。”
“你说什么?”
牙神站在黑暗中道出了实情。
“这家伙可是连我都没能逮住的犬神早太郎啊。”
中乡又是一惊,趁他的注意力离开了刀尖的瞬间,月弥迅速地沉下身子,等再看到他时,月弥那细瘦的身形已经站在稻
荷祠堂的屋顶上了。
虽然这爆发性的超群的跳跃力已经够令人注目的了,但是更令人心悸的却是那曾经在闺房中尽显淫靡妖艳姿态的美貌中
,此刻却流露出了令人胆寒的冷峻。
“你……你是那……那个犬神早太郎!”
为了确保自己的退路而将刀指向月弥,但当知道了月弥的真实身份后,不由得发出了责问。
“我被你算计了?!”
双眸中闪动着青色的火焰,月弥只撇了中乡一眼就从稻荷祠堂的屋顶上消失了。
“欺世盗名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哦,中乡主膳。”
牙神的朗朗话语让中乡回过神来,惊愕、失意、颜面扫地的感觉只在中乡心中停留了片刻,此时的中乡的嘴角处闪过一
丝冷冷的微笑。
“那又怎么样,你这个失败者!我可不会跟你一样。”
牙神平静地听着中乡骂完,紧接着说出的话语低沉得骇人。
“中乡主膳,不要再做任何辩解,今日我牙神尚照奉若年寄蓧井长门守之命前来逮捕你。”
话音未落,只见右手持刀摆出下段姿势的牙神欺身上前,手中的刀如闪电般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直击中乡。
“你……你竟然……!”
中乡举刀上挡,白刃交错之际,如同火花般迸发出来的杀气贯穿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