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不小心的。”
夏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包了么?”
“还没呢……反正……”
裴文放下了手里的活,在水斗边挂着的毛巾上擦了擦手。
“……我待会儿下去买邦迪吧。”夏远下意识地把手藏到了身体的后面,“就是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出了很多血。但其实不严重啦。”
“还是擦一下吧。”裴文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连关心别人的时候还是那样。他走出了厨房,往客厅里放药的柜子走。
“真没事!”夏远有些急了。
裴文从柜子里找出了红药水和棉签,坐到沙发上。夏远还犟在原地,裴文便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她磨蹭着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了。
夏远的手心到现在还能看的到七横八竖的伤痕。她从裴文手里接过药瓶,用棉签沾着红药水,随便挑了几个严重的伤口涂上了。
“手心上的伤很疼,又不容易好。”裴文说,“明天也我来做饭吧。”
“真的啊?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呀。”夏远不失调皮地笑着说,“我要吃烧茄子!”
裴文点点头,坐在一边看着她涂药水。夏远偷偷抬眼,目光和他碰了个正着。
裴文的嘴唇上面留着淡青色的,刮过胡子的痕迹。她突然想起了今天的梦来,裴文隔着睡衣抱住自己的感觉真切得好像亲身经历了一般,让她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心跳。
夏远赶紧低下了眼。
那之后,裴文连着做了四天的饭。因为夏远手上的伤好得很慢。
从厦门回来一个月后,陈洛成了夏远家的常客。一个星期总有这么两三天,他提着烤鸡或者批萨或者叉烧肉,乐颠颠地来夏远家蹭饭。不闹别扭的时候,陈洛是个十足的闹腾鬼,音量大,又爱笑。平时,夏远的家里没有很大的声响,陈洛一来则完全变了样。餐桌上,三个人有说有笑。吃完饭,陈洛便顺其自然地和裴文出门,去外面过夜。
陈洛的出现,对夏远的感觉是复杂的。说讨厌,她并不讨厌那个像小狗一样爱吵爱闹的小子。如果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他还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家伙。
但他却并不是自己的朋友,只是因为裴文,他们才有了交集。也是因为裴文,让夏远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陈洛。
“总之,自然点就行了吧,明明只是个房东而已。”
她自嘲地想着。但是热闹过后,陈洛和裴文的身影消失在一声关门声里,留下的便只有让人焦虑的寂静。
这些天,裴文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再去同性恋酒吧,也不再和别人约会。他很轻易地把以前的习惯放弃了,轻易得甚至让人怀疑,他以前到底是为什么要出去乱来。
那个周五,夏远下班,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只有一双鞋,便有些奇怪。
“裴文,陈洛不是说今天要来么?”
裴文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可能不会来了吧。”
“哦。”她应了一声,也走进客厅,看到裴文的脸突然大叫起来,“裴文!你你你……你的脸怎么了?”
裴文的嘴角有一块淤青。
一瞬间夏远的脑海中蹦出各种各样的想法。
“糟了!陈洛说好来却不来了……肯定在路上遇到坏人了,然后裴文出手和坏人搏斗,赢了战局,把心惊胆战的陈洛送回家了。”
她啪地在裴文身边坐下来,摇着他的肩膀,“还有哪里受伤了!歹徒被抓起来了吗?”
“逃走了。”裴文说,“劝他去自首吧。”
“你怎么这么淡定……服了你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夏远觉得裴文这人真是不可思议。
裴文不语。
“那身上还有受伤的地方吗?”夏远更关心的是这个。
裴文摇了摇头,“还没讨厌我到拳打脚踢的地步吧。”
那句话把夏远一团乱的头绪突然拉成了直线,她直直地盯着裴文,“这个……莫非是陈洛干的……?”
裴文点点头。
“……不是歹徒?!”她的头脑陷进了新的混乱,“为什么?你们打架了?”
裴文苦笑了一声。
“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嘛?……不过那孩子的脾气也说不准,阴得快晴得也快。”夏远自顾自地嘀咕着,忽然顿了一下,抬眼看着裴文,“不会是因为……你又去那个什么酒吧了吧?”
“没有。”裴文的表情冷静的很,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吵架的沮丧。
半个多小时前,裴文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陈洛。或者说,是陈洛特地挑那条路走,因为他知道裴文不会在星期五的时候加班。
从公司回到夏远家的那条路,夕照很暖,拉出两条斜长的影子。裴文脱了西装,挂在手臂上,不紧不慢走在陈洛身边。很偶尔,陈洛也不想说什么话,只是低眼看着他们的脚尖。
“今天怎么不说话?”
陈洛沉吟着,突然抬起头来。
“其实我早就想问……”
裴文略微侧过脸来。
“为什么那天你会答应,以后不跟别人来往,就只跟我见面啊?”
裴文还没有回答,陈洛便猛地扯住他的衬衫袖子,“我要听实话!”
陈洛扬起面,圆圆的眼睛近乎固执地盯着裴文。裴文考虑了一下,便说,“如果只是上床的话,和谁睡都是一样的……”
“果然是这样!”陈洛面露恼色,松开了抓着裴文的手。
“陈洛……”
“我早就想问,一直不敢问。就是不想听到你说这个。”
“为什么一定要孩子气,不能听我把话……”
裴文的话没有说完,陈洛突然扬起拳头,往裴文脸上就是一拳。裴文被揍得朝后退了一步,嘴里渗出血来。他惊讶地看着陈洛。
“把话说完又怎么样?”陈洛愤愤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他一甩手,声音里几乎带着哭音。
裴文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嘴角,手背上沾染了星点的血迹。就好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陈洛紧紧闭着嘴,只看着他。对视了一会儿,陈洛避开了目光,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让我冷静一下……别管我,明天就好了。”
说完,转身便走了。裴文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他觉得陈洛的确需要冷静。
“呐——”夏远把两只手抄进裴文的口袋里,把他手机掏出来,塞到他面前,“你们俩吵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老婆大人不管做了什么,永远是老公的错,此乃不变的定律。”夏远俏皮地笑了笑,“去认错去吧。”
裴文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便接过去,拨了个号,放在耳边。
只一会儿他就把手放下了。
“怎么了?”
“他挂了。”
“我来!”夏远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摸出来,照着裴文电话簿里的号码拨过去,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陈洛。我夏远。”一接起来她便说道。
“夏远……”陈洛听到是夏远的声音,声音轻了下去,“什么事?”
“有人说要跟你讲话,你别挂了哦。”陈洛在电话里着急地反抗着,夏远充耳不闻,把手机捅到裴文面前,“喏。”
裴文接了过去。
“陈洛。”
陈洛没了声音。
“你别挂电话,我有话说。”
裴文接着说。
陈洛还是没有说话。
裴文顿了顿,说道,“我没有办法做到像你的恋人那样,也没办法倾心爱你。如果知道了这些你也能接受,我们就继续下去吧。如果不能,那我们就断了吧。”
从裴文嘴里讲出这样的话,让毫无防备的夏远打了个寒噤。他的口吻并不冷酷,但是很理性,理性到让人发冷。
“是因为我今天朝你发脾气……”
“不是。”
一阵沉默,能听得到陈洛的呼吸声。
“……我只想知道……真的谁都可以……不管是谁只要愿意陪你睡都可以吗……”
“所以说,你没有把我的话听完就发脾气了。”裴文说,“只是睡觉的话,跟谁都是一样的。但是你有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房里变得很安静。夏远有些不安地看着裴文。她能感觉得到,电话的那头也没有声音。
许久,陈洛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我知道了……我们继续。”
19.错落的爱恋
“那你今天还是来吧。”裴文对着电话那头说。
“不要了,我都快到学校了。”
“来吧,夏远买了不少菜。”
夏远不禁抬起眼来,裴文的表情不动声色。
“这家伙也有吹牛的时候……”
她叉着腰跑到裴文面前,装作生气地瞪着他。裴文的手指放到嘴上,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姿势。陈洛不知轻声说了句什么,他便接着说道,“好的,路上小心点。”
裴文挂了线以后便站起身准备换衣服,“我去买菜。”
“……算了。”夏远的口气很不爽,“脸上还挂着彩呢。我去吧。”说着把沙发上的包重新拎起来,跑到门口穿鞋,“你准备做什么菜?”
裴文随口答道,“随便。”
“想想嘛,你随便我很难办啊。”夏远一边检查着包里的钱和手机,一边说道。裴文便真的随便报了几个菜,夏远对他做了个鬼脸,“你欠我个人情!”
裴文笑了笑,点点头。夏远便穿上鞋,出了门。
总觉得,“你欠我个什么”这样的句式听上去,好像跟对方有说不清的羁绊。虽然对方不一定喜欢这样的说法。
夏远在心里面念叨着裴文报上的那几个菜,往超市走的路上,手机在包里闷响了。她七手八脚地翻包,在一堆杂乱的票据,钱包,雨伞之间把手机挖了出来,却是惠子来的电话。
“远哥——”一接起电话惠子便嫩嫩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就是找你说话呗。”
“你这女人,有了男朋友还知道跟我打电话呢!”夏远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惠子刚刚毕业,和陈迪超分手不久的时候,同夏远定了密友包,每天就要来一通长话。几个月以后,电话就逐渐少了,半年以后,便只有msn和短信了。虽然喜欢同她联系,夏远却不是个主动的人,也就任凭着关系这样淡了下去。
“远哥不要生气。”惠子笑着说。
夏远用脸和肩夹着手机,一边和惠子拉家常,一边推着购物车徘徊在超市里,笑声震动了同样徘徊在货架间,烫着卷发的中年妈妈们。她简单地把裴文要的东西一样样丢进了推车里。
“嗯,其实还有个很让人崩溃的事要跟你讲。”闹了半天,惠子的口气突然变了,收敛了笑意。
“说吧。”买完了东西,夏远往收银台推着车走着。
“那个人又来联系我了……陈迪超。”
“哈?”夏远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说什么要重新开始什么的,什么最后发现还是我好什么的。”
“这也太……”
“靠,以为我是股票啊,想买就买想抛就抛。”
惠子的口气让夏远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明白了,其实惠子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因为这是没法对弥勒说的事。
“你怎么讲?”
“客客气气地拒绝了。真不知道男人哪儿来的自信,明明是自己先说分手的,还相信我肯定会一直惦念着他,痛哭着接受他的复合。你都不知道,我干脆说不要的时候他有多惊讶。”
“那家伙从前就蛮臭美的……”
说起来,陈迪超和裴文都是那个乐队的成员。陈迪超的名字蹦进耳朵的时候,夏远只有这个反应。
听了惠子的话,夏远愈发怀疑起来,当初陈迪超同惠子提出分手的原因是什么。交往的时候,惠子一直私下同夏远抱怨,对陈迪超多有不满。虽然是亲手挑出来的“潜力股”,这支股却不太乐意开发自己的潜力。惠子劝他过好几次,帮他安排实习的机会,他却因为自己的小孩子脾气,告吹了好几家。找工作的事,惠子在一边为他着急,他却有些稀里糊涂,跟不上惠子的步伐。但是分手却不是惠子提出来的。快要毕业的时候,陈迪超用了“性格合不来”这样老套的理由提出了分手。为了那件事,惠子哭了一天,心情差了两天。
“如果是我的话不知道要哭几天呢……”
夏远偷偷地想着。
让夏远觉得奇怪的是,当初亲口说出“性格不合”的陈迪超,为什么又厚着脸来找惠子呢?性格不合一向是拒绝别人的最好用,最不用负责的借口。但是找借口的人,心里真正在想的东西,永远都藏得好好的,让最应该明白的人搞不明白。
她劝了惠子一番,叫她不用再去在意以前的事。她也知道惠子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夏远拎着菜快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同惠子挂了电话。一挂电话,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糟了!聊了那么久……!”
站在超市里挑东西的时候,不注意就站着聊起了天,想起来的时候才扔几样东西进推车,磨蹭着磨蹭着,回头看的时候,天也暗下来了。
“要被骂了……”
夏远捏紧了手里的塑胶袋,一鼓作气登上了六楼。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她悄悄掏出了钥匙。心里存着点侥幸,如果裴文在自己房间的话,她悄悄潜进厨房,然后骗他说,其实早就回来了。
夏远这么想着他被骗到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好笑。她把那串钥匙捏在手里,不发出多余的声响,小心探进锁眼里,半天扭动一点点,手心里的冷汗都快出来了。
“如果一开门他就在门口看着,那就糗大了。”
旋转了九十度,她听到了门锁轻微的“咔”一声。她屏着气一点点打开,门拴才上过油,开的时候没什么声音。
门口没有人,张望进去,客厅也没人。裴文居然真的在卧室里,她紧张得紧紧盯着塑胶袋,不让它们碰到东西发出声响。她把鞋蹭到地上,小心关上门,便光着脚走进客厅里。正想往厨房走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裴文的房里发出一声声响。
夏远条件反射地转头看过去,手里的东西差点吓得掉在地上。门框挡着,她看到裴文把谁压在了墙上。被压着的人,手臂绕到了裴文的背上,只能看到他的双臂,看不到脸。手腕上带着那天要还给裴文的手表。
那双手把裴文背上的衬衫都抓得皱了起来,裴文的一条腿抵着他,看他手的动作,也许在他的身上上下摸索着。
“夏远……一会儿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