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嗯……在里面的那些,一动……流出来了……」
一缕清风拂过林间,枝叶沙沙作响,他们之间一片寂静。少顷,清醒一些才蓦然明白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宋平安脸热得
快要烧起来了,在企图把脸埋起来时,被一只有力的手坚定地抬起,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唇舌被人攻占,呼吸顿时
凌乱。
烨华一直把人吻得差点昏过去,才舍得放开他,但双手却仍恋恋不舍地抱住他的身子。烨华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的脸庞
,然后用低沉且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抱歉,在这里不好清理,忍一忍,嗯?」
就像深夜的时候,在泉水边听到的声音那样清朗悦耳,又混合着夜色的丝丝深沉,用这样的声音说一些诸如此类宠爱怜
惜的话语,不止女人受不了,连男人都忍不住脚软。
永远也招架不住的宋平安脸埋在他胸前,耳根子通红,羞涩地点了点头。
烨华抬头,手指曲起放进嘴中,立刻,一道清亮的哨啸冲破层层阻碍,穿透林间,传向远方。
平安还没弄清烨华此举的意图,耳边就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不由抬头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不一会儿,载着他们来到
林子里,方才不知道跑哪儿去的枣红骏马出现在他眼前。
烨华笑着迎向平安茫然的双眼,道:「这匹赤电马是我亲手驯出来的,听得出我的声音。」
和来时的急奔不同,烨华扶着平安上马后,也跟着翻身坐上去,拍拍马脖子,一手牵住马绳,一手环上平安的腰,就这
样坐在马背上让马儿慢慢踱步回去。
一路上,烨华和平安没有说太多话,泰半时间,烨华会把下巴枕在平安肩上看着前面的风景,而平安则静静地让他依靠
,不是聪明地懂事这时候不能说话,而是傻傻地以为皇上肯定是在想事情,想大事,想国事——
快到营地的时候,烨华突然说道:「平安,若是我死了,你会怎样?」
平安一愣,随即在马上挣动,烨华差点抱不住他,「皇上,您不该说这样的话,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也绝对不能说!」
平安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这么严肃的脸,还用这种不客气的口吻与自己说话,这算是进步吗?烨华好笑地挑挑眉,不过
,更有可能是气糊涂了吧。
「我是说假如……还有,说过让你改口……」真是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假如也不行。」平安努力地转过身想看清他的脸,「民间就有这种说法,不吉利的话说多了,会成真的!」
烨华却越笑越开心,手抱得更紧,「平安,你这么激动,是证明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皇上,不要再说了!」平安着急得几乎快要用嚷的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烨华笑着抱紧他,深怕他会溜走或是消失。财宝易得,真情却可遇不可求,当他出现时,就好好的珍惜爱护吧,绝不让
他离开。
回去的时候,狩猎大赛已经接近尾声,需要皇帝去嘉奖今日的获胜者了。烨华换回自己早上穿过的那身戎装,看平安还
不是很有精神,就吩咐他继续休息。
可是平安却难得地恳求道:「皇上,我现在完全没事了,能不能也让我去看看?」
再怎么默默无闻,平安也是个兵。当兵的都有一股热血,尽管自己不能上战场,但看到一大群人英姿飒爽地背着弓箭骑
马狩猎,他一身血液几乎沸腾,好不容易按捺下来了,但想目睹盛况的心境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烨华望着平安一双几乎发亮的眼睛,无言良久,才点头同意。就像有时候平安对他的魅力完全抵挡不住,当平安用这种
期望的目光盯着他不放时,他也只能丢盔卸甲。
所以最后平安又换回自己穿来的那身侍卫服,混在皇帝的亲卫队中,难掩激动地偷窥满载而归的勇者们。
最先发现不对的,应该是平安,混在亲卫队里难抑激动的心情四处观望,却意外地发现人群之中时隐时现的锋芒。而就
在不远处,仍然一脸闷闷不乐的靖霖则是一直在找寻爹爹的身影,当他终于发现平安时,平安却突然像枝离弦的箭一样
往一边扑去,靖霖大惊之下,脱口大喊:「爹——」
皇帝皱着眉回过头去看时,锋利的暗器离熟悉的身影已不到一尺,行动快过一切思绪,皇帝向来隐于人前的绝世身手令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身过去一把拽住这人,只来得及侧身,突如其来的暗器已噗的一声没入他的身体……
尖锐的疼痛才窜到大脑,皇帝已经冷目扫向人群,最后定格在微愕的郑容贞身上,只需要一个眼神,已能领悟的郑容贞
在侍卫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时,扯着喉咙高呼:「皇上遇刺!救驾!救驾!」
即使皇帝受刺也能井然有序安排一切的皇家卫队被郑容贞特意搅成一锅粥,原本还在外围等候狩猎结果宣布的骑士们也
都震惊万分地挤上前欲查看详情,顿时,整个皇家营地就像炸开了锅般,嚣闹杂乱。
而皇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为的只有一个目的,绝不能让怀里的人暴露于人前,至少,不是此时此刻!
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紧紧拽住宋平安的身体,把他用力拉开皇帝的身边,而平安则目不转晴地盯着额上
冒冷汗的皇帝,用尽全身的力气揪住他的衣服,不管别人怎么拉,都拉不走。
即使在这种时候,依然冷静自若,只是一张越发苍白的脸和额上一颗颗冒出的冷汗透露出痛苦的皇帝,看着倔强的平安
,扯嘴微微一笑,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终于,平安慢慢松开了手,任别人把他拉走,而眼睛却死死地,死死地,
盯着皇帝的脸……
皇帝一直笑,一直笑,在平安慢慢于人群之中被淹没时,才双眼一合,倒在地上,身上的血渍已然浸湿整个背部。
「……平安……平安……平安!」
一巴掌狠狠掴在脸上,发麻的刺痛逐渐浮现,宋平安这才慢慢回过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逐渐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人
。
宋平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自己的脸,讷讷地开口道:「郑兄……」
郑容贞不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他看。
平安摸着自己发麻的脸,一头雾水地问:「你打我干嘛?这是哪里?对了,皇上呢?皇……」
平安想起了什么,一愣,脸色乍青,站起来就抓住郑容贞的双臂,急得一双眼睛通红:「皇上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样
了,我看到他中了暗器!郑兄!你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看到平安恢复了神智,郑容贞才终于吁出一口气,手按在他肩膀上,口气平静地告诉他:「平安,你不用担心,御医已
经赶去救治皇上了,我打探过了,暗器没有击中要害,伤口也不是很严重,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平安一副自己罪大恶极的神情,自责地道:「郑兄,是我连累了皇上……」
郑容贞恨不能再赏他一巴掌:「你别胡说,我在旁边看见了,那暗器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皇上!如果你不扑过去,也许击
中的就是皇上的要害,那样后果更不堪设想……」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用担心,皇上他死不了,要知道祸害——」看了一下脸色仍然很难看的宋平安,郑容贞改口道:
「要知道,皇上可是真龙天子,有老天保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出事?放心吧。」
平安向他寻求肯定,「皇上真的不会有事?」
见平安的眼神不再那么迷散,郑容贞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累极了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放心吧,过不久,他肯定又
派人来把你带过去一劲地欺负,哼!」尤其是这个木愣子还老是傻傻而且听话地任皇帝欺负!
说实在话,郑容贞对平安的安危比较看重,当初叫人把平安拉回来时,也没想过皇帝是死是活,不过看被带出来的平安
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怎么叫都不应答,他才深觉毛骨悚然。
皇帝若真是死了,平安会怎么样?这个问题现在他都不敢多想了。
另一个帐中,一边担心皇帝的安危,一边心中打了个结的靖熙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拽住坐立不安、吵着要父皇的靖霖,
间道:「皇兄,你刚刚在猎场中叫谁爹?」
靖霖手一挥,扯回自己的被揪住的衣袖,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叫父皇!」
「不对!」靖熙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他:「你叫的是爹,不是父皇!」
靖霖抬高小圆脸,一副你根本没常识的脸:「靖熙,难道爹不就是父皇,父皇不就是爹吗?」
「这——」真是破天荒的,聪明的二皇子靖熙头一回被他顶得哑口无言。
而靖霖瞥了他一眼,摸摸比自己略矮的弟弟的小脑袋,好心地说道:「我在宫外就管父皇叫爹,到了宫里才被逼着改,
之前看到父皇遇刺,才会脱口而出。你呀,不用想太多,容易秃头哦!」
「就算全秃了也不用你管!」靖熙突然恨恨地甩开他的手,不顾宫女的叫喊跑出帐外。
靖霖则依然一副小大人的跩样,摸摸下巴,不知打哪学来一副流里流气的表情,哼了声,道:「跟我斗,你还嫩呢!」
皇帝遇刺,刺客仍不知藏于何处,现在全营戒严,侍卫统领派兵守护受伤的皇帝,禁军统领在第一时间迅速命令手下的
军队封锁狩猎场,不准任何人随便进出,负责刑察的官员则主要负责调查询问,找出藏匿于暗处的刺客。
原来还热闹沸腾的狩猎场,在个个威风凛凛面无表情的重兵把守之下,顿时鸦雀无声凉风阵阵人人自危。说来也怪,之
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皇帝一遇刺,老天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北边突袭的冷风飕飕刮来,须臾之间,已是飞沙走
石,黑云盖顶。
郑容贞一出帐篷就冷不防打了个大喷嚏,沁凉的北风迎面而来,身体好似进冰窟窿里一样,冷得直冒鸡皮疙瘩,只得再
折回去找件蒙头盖脚的大披风裹上。
天气说变就变,冷得身子骨僵硬,最适合不过靠着火炉煮酒轻酌,可惜身为刑部郎中,一个任劳任怨的官员,他就得四
处跑腿负责查案。
这个案子直观来看并不复杂:皇上遇刺——有刺客藏在营中——找出刺客——询问底细——结案。
但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此刻整个营地的官员就不会人人自危了。因为只要凶手没找出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行刺皇
帝的嫌疑人,而不论是谁,若有足够的胆量敢去行刺重军护卫之下的一国之君,动机绝对不纯,来头肯定不小。
突破层层重围,以惊人的忍耐力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而目标,还是倾天下之力供养守卫,至高无上、手握重权的皇上
,若是成功,将是天翻地覆甚至是改朝换代,若是不成功,必将是血流成河冤气冲天!
行刺九五之尊,需要的,不仅仅是胆量,还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
郑容贞不由打了个寒颤,眼前仿佛又出现乱葬岗里荒坟野骸遍布的惨象,心底一阵冰冷。
离开帐中时,平安被他哄着饮尽一壶酒后疲惫睡下,他才趁着这个时候出来侦查案件。
禁卫把狩猎场的林子山场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什么线索,更别提查出什么可疑之
人,而负责营地这边的官员把该问的人、不该问的人都找了个遍仍是没有丝毫进
展,那把暗器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这绝对下可能!
郑容贞眉头打了个结,正欲进一步派人巡查,有人传来消息说,皇上醒来了!
黑云掩盖之下阴气沉沉的营地因为这一句话,才开始浮现些许人气,人人的脸上都看得出松了一口气。毕竟皇帝真有什
么三长两短,恐怕他们都脱不了干系,但若皇帝没事,真正有事的,一般都是那些惹事的人,只要身板正,就不怕影子
斜。
郑容贞正在想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这位大难不死的皇帝,就有人在他耳边低语:「郑大人,皇上要见你。」
得,这下连想都不用想了,直接去。
到主帐中见到皇帝时,他裸着上身斜靠在软被上,白色的绷带在身上缠了好几圈,下半身隐于真丝苏绣面的棉被之中,
发髻微乱,几缕墨丝耷拉在略显苍白的俊美脸庞上,却依然眉如梭眼如星,不减半分帝王威严。
帐里此刻只有两名宫女在拾掇急救过程中遗留下来的杂物,皇帝轻咳一声,她们便立刻欠身退出帐外。
只要是在人后,郑容贞就懒得行那套容易蹭伤膝盖的君臣之礼,走上前挤眉弄眼道:「皇上,下官记得你伤的可是背,
这么靠着,背不疼吗?」
让他这么一说,皇帝还真有些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身子,但依然是靠着坐,毕竟这样说话才方便。
「平安呢?」
对于这位帝王一张嘴就说出的这三个字,郑容贞似笑非笑地挑挑眉:「皇上不关心行刺你的凶手有没有找到,一醒来最
先问的居然是平安的去处?」
皇帝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直言道:「凶手的事情朕可以随便找个人来问,但平安的事情朕能找的仅你一个。」
原来如此!郑容贞用手拍打使劲自己的脑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现在才知道。但其实郑容贞心里也明白,他是没想
到皇帝已然视平安的事情重于自己的安危,便一直认定,皇帝找他这个刑部官员来,是问事情进展的。
「说吧,平安呢?」
郑容贞不客气地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在下官的帐中。」确切来说,是他蹭某位官员的营账,结果人家嫌他晚上睡
觉不老实,大半夜跑到别处去睡,最后索性把自己的营账让给他了,这才成了「他的营账」。
「他……」皇帝沉寂片刻,方道:「怎样了?」
郑容贞难掩得意:「有下官在还能怎样,自然是好得很,现在肯定还在呼呼大
睡!」
郑大人完全在说反话,平安会睡觉还不是他努力往人家嘴里灌进一壶烈酒的结果。这么一壶酒灌下去,别说平安这个平
常只会小饮几杯的平常人,就算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人那也得东倒西歪。
皇帝自然不信,他了解平安如同了解自己的指掌,他相信即使天下人都棉里藏针欲置他于死地,平安也绝对不会是其中
的一个。这份自信并不是凭空出现,它只针对十年如一日的老实人平安。
所以皇帝一直凝起的脸色稍稍缓了些,靠在软被上抬眼仰望帐顶,低语道:「他没事便好,等朕脸色不再这么难看,就
让他来,不然他见了会担心。」
郑容贞坐正身子暗暗垂下眼,脸上不再有任何调笑神色。
这次秋狩,因为皇帝遇刺受伤,不得不延迟回京的时间,而直至皇帝遇刺的第五天,因为案子一直没有进展,不得不第
三遍满山搜查凶手的禁卫终于在山林里发现一具尸体。
仵作检查完尸体得出的结论是,死者是十二个时辰前吞毒自尽,因为天气寒冷,基本没出现什么腐化现象,尸体眼白上
翻,七窍流血,死者身着侍卫衣服,身上藏着几件暗器,并且还从尸体身上搜出一样东西。
郑容贞先看暗器,这种暗器很特别,从尸体上共搜出四件,不是飞刀也不是飞镖之流,但却似箭,很短的铁箭,约一指
长,自顶端看是一个十字星,斜看这个十字星却是一个类似飞虎爪的倒勾,很细小。若被这种暗器射人身体里,要取出
来极其不易,直接拔,很有可能会连皮带肉,伤筋动骨,非得动刀把伤口切开取出不可。
这把暗器,和从皇帝身上取出的仍带血的暗器一模一样。看皇帝说话清楚,当时郑容贞还觉得只是小伤,看了这把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