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了黄埔铮,其实,他已经杀了九百九十九个人,再杀一个人,他就要被阎王打飞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但,如果这
一世他能去投胎,下一世,他便能重新做人,丢失的,只是这几千年他和他的记忆。
黄埔铮从未爱过他,如果这一世也以失败告终,他宁愿赌上这条命,也定然不会放弃追逐他的机会。
在地牢里,黄埔铮会询问死在他手上的人数,绝对不会是为他着想,说不定他现在,心底正在筹划如何让他杀满一千个
人的计划。
“你为什么要放过我?”水西灵依旧盯着窗外,喃喃地说。
“这世上,什么最让你绝望?”黄埔铮顾左右而言他,视线跟在他乌黑的发髻上。
“最亲之人的背叛。”
“你之所以成为鬼,是因为我的背叛吗?”
水西灵摇摇头,粲然一笑。
问话的当事人心底腾出一股怒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为了这个答案生气。
“那你为什么成为鬼。”
“可以说是爱,更可以说,是恨。”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迷恋于一个这样的男人,爱他,更是恨他。
“恨之久即是爱。”铮说完,一时心惊。
“或许吧。”在地牢里待久了,身体有些虚,他低下头,看见自己雪白的手背上印了一朵樱花。
“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已灰。”他回过头,抬起手背,“这,是你画的。”
“是!”
“为什么?”
“……”上一世,你很喜欢樱花,不是吗?黄埔铮盯着手背上的樱花,硬是没有说出口,本就不是他至亲之人,何必为
这个男人牵肠挂肚,即使在地牢里,生出的那一点让他飞灰湮灭的想法,也因为心底一点点愚蠢的爱的苗头,烧的烟消
云散。
水西灵最亲的人,恐怕就是那个叫僭越的男子。
“我很喜欢。”水西灵见他不回答,低头摸着上面的花印。
他的表情很是动人,铮一时忍不住,伸手抓过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浅淡的吻。
西灵闭上眼睛,享受他口中樱花般的香味。
够了,这样就足够了,虽然未必是爱,他已经满足于这一世的变化,至少,铮不再讨厌他,也不在骂他是个恶心的兔爷
儿。
……
回到皇宫,已近黄昏。
水西灵刚踏入冷宫,就被一个人影挡了下来。
“气死我了。”
他扫了一眼跟前的人,只见那人鼻青脸肿,手上还绑着一根绷带,表情活像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尸:“僭越。”
“黄埔铮那个混蛋。”
“……”
“他把我扔进了地洞里,还把我……”僭越一时语塞,他提到黄埔铮的时候,脸上明显现出一片潮红。
水西灵没有注意,他只关心僭越身上的伤。
“你跟我来。”他着急地抓着僭越往冷宫里面走,僭越是他最长久的朋友,已经陪了他整整五世,如果不是有这个人陪
伴,他恐怕也难从千年的孤寂之中轻易走出来。
15.背叛(2)
水西灵为僭越包扎好伤口,走到桌沿,一边收拾药箱,一边不经意地说:“我也上了他的当。他也是鬼,拥有前世的记
忆。”
“是吗?枉我特意跑去救他,结果却被他戏弄。”僭越盯着床上的纱帐,看见上面挂着一块绸缎帕子,“这是谁的?”
水西灵转过头,漫不经心地说:“黄埔仁的!”
“你们在这里做了……”僭越凑到他跟前,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你喜欢他吗?”
水西灵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虽然不喜欢,但身体好像并不排斥他,也对,经过那么多年,被男人凌辱,被女人唾弃,
他的身体早已习惯各式各样的倾入。
“不知道。”既然不讨厌,那只能用这三个字回答他。
“你手上是什么?”僭越跳到他身边,用他没有受伤的手抓过西灵的手背,“樱花,你最喜欢的,怎么忽然刻在手背上
?”
“皇上画的!”提到这个人,房里的两个人心中,同时泛起了涟漪。
“他怎么会有兴致给你画这个,他不是很讨厌你吗?”
“现在还是讨厌吧,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西灵,”铮一改平日里的不正经,脸上带了一副凝重的表情,“你追了他那么多年,是不是应该放弃了,毕竟,这是
你最后一世,下一世,你必须要去投胎转世,你不会再记得他,所以,这一世的放弃,又有什么关系。”
“放弃……”如果在这最后一世放弃,那以前所受的苦,又算什么呢!“放弃他,我会不会过的好一点?”虽然心里有
自己的决断,嘴上还是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
“如果你放弃了,就再也不用承受他的侮辱。”
他摇摇头,走到窗前,抚摸手背上的樱花痕迹:“我不会放弃。”
“呵……”
水西灵回过身,这才发觉僭越神情上的异常:“僭越,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劝我放弃。”
“哦,哈哈,因为我喜欢你吗,如果你放弃黄埔铮,不就可以投入我的怀抱,”僭越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笑,“呵呵…
…呵呵……”
“笨蛋。”水西灵跟着他开怀地笑,他自己不知道,这个笑容,一点不逊色于纯真的黄埔上元。
月亮初上,僭越消失于夜幕中,凄凉的冷宫里,只剩下他和云凤皇后。
水西灵坐在亭子底下,不断地回想今日在马车中的情景。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步出亭子,飞身上檐。
皇上的寝宫内,令人意外的冷清。
他熟门熟路地推开门,飞上横梁,猛然想起铮早已知道他的举动,于是换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
如果不出意外,一炷香之后,铮必定会回到寝宫,不消片刻,便会有个女人裹着毯子被送进来,他就躺在上面,安静地
等他们结束,然后躲进他的怀抱。
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陌生的步伐,凌乱的呼吸,带着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低吼。
他知道这是什么场景,闭上眼睛,不打算看那恶心的画面。
“铮,会被人看见。”
“怕什么!”
他的手一颤抖,差点从横梁上摔下去。
——男人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竟然如此熟悉——
他缓慢低下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底下紧抱拥吻的两个人,张大的嘴巴里想要发出不甘心的嘶吼,却发现,什么也发不
出来。
僭越——为什么是你?
16.兄弟(1)
回到冷宫,将沉重的身体整个扔进床上,盯着窗外的圆月发呆。
愤怒已经到了顶,竟然没了疼痛感,他扯着嘴唇冷笑,却听见冷宫里唯一一个随侍丫鬟阮儿的声音:“殿下,大殿下来
了!”
他撑起疲惫的面容,轻声回道:“不见。”
“可是……”两个字刚出口,黄埔仁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仁站在门口,几步走到他跟前。
西灵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关上门和他翻云覆雨,刚要开口拒绝,脸上却中了他狠狠一巴掌。
“殿下。”阮儿在外面哀哀地要冲进来,却被欧阳韵一手挡住。
“水西灵,你竟敢为了皇位出卖本宫?”
“……”水西灵狐疑地推开他,不屑一顾地回,“皇位,我水西灵从不要那东西。”
“不要吗?”仁将一封书函丢到他跟前,愤愤地嚷,“这封书函,可是你写的?”
水西灵捡起地上的书函,刚看了几行,就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哈哈……哈哈……”他疯狂地大笑,刚才压抑在心中的
所有苦痛一股脑地喷涌而出。
——僭越啊僭越,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铮,你却比我更高一筹。
他站在原地,抖动着双肩,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恨。
一直站在外面的欧阳韵箭步走到黄埔仁身边,低声耳语:“殿下,这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等水西灵完全回过神,旁边已经空了人,只剩下阮儿还在旁边侍奉着。
“殿下,”阮儿抹去脸上的泪水,虽然不知道主子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他灰白的神情中察觉出一二。
“阮儿,你皇宫外还有亲人吗?”
“阮儿从小被卖进宫里,早就不记得有什么父母,”阮儿似乎意识到什么,噗通一声跪到他跟前,“殿下,你是要赶奴
婢走吗?”
“我自身难保,你跟在我身边,迟早会被牵连,你带着我母后一起出宫,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就去找你们。”
“殿下……”
“这是命令!”水西灵沉下脸,仿佛变了一个人,周身散发出逼仄的戾气。
阮儿见状,只得站起身,朝屋中孤寂的身影望了一眼,挥泪别去。
这个孤独岑寂的冷宫,再度蒙上一片萧杀之气。
背后忽然一阵寒风,西灵回过头,一道冷光闪过,直朝他的胸口而来,他迅即跳到桌边,瞬时撩倒了瓷壶,摔到地上发
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僭越,我正要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西灵,不要怪我背叛你,只怪我和你爱上了同一个人。”
“爱他就堂堂正正地告诉我,何必耍这种手段。”
僭越阴冷地笑,朝剑锋吹了一口气,傲慢地说:“要我说,你就是太不会耍手段,才会追了他一千年,落得现在的下场
。”他故作惋惜地感叹,“最后一世了,你却不好好利用。唉,如果你现在死了,要么选择投胎转世;要么再去杀一人
,被神打的魂飞魄散;真是好难的抉择啊!”
“凭你,还杀不了我。”
“是啊!凭你以前的功夫,我确实杀不了你,不过现在,……!”僭越举起手中的剑,狂傲地睁大了眼睛,嘴角带着嘲
弄的笑容,朝水西灵冲过去,“你中了我下的毒,到今天,功力已尽,看你还怎么反抗。”
水西灵挡了几招,便觉得身子沉重,轻易就被僭越逼到死角。
“可恶!”他不能死,也不想死,于是只能用旧日情谊做交易,“僭越,你不是我的好兄弟吗?我们不是歃血为盟,永
世不能背叛对方。”
“如果你是我兄弟,那么,把他让给我!”
水西灵盯着僭越半刻,最终吐出两个字:“不能!”
“水西灵,这就是所谓的兄弟,”僭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再一次朝眼前的人刺下去,“受死吧!”利剑刺穿胸口,鲜
血喷涌而出,溅洒满地。
——死过很多次,每一次死之时的画面,都是铮拉着他在樱花林中漫步。
死很难过……身体上的疼痛是一种折磨,不甘心受死的心情也是一种凌迟,魂魄会慢慢从身体里出来,黑白无常通常都
能闻到鬼的气息,可是,对生有着强烈欲念的人覆盖了太多人类的气息,反而会骗过他们。
17.兄弟(2)
“公子,公子!”
有人在叫他,是个女人。
死了吗?
胸口传来隐隐的疼痛,所以,应该没有死。
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地眨巴几下,恰好对上女人的眸子。
“公子,醒了。”
转头打量房内的摆设,简单的桌椅,朴素的装饰,一看就知是寻常百姓人家。
语嫣似乎看出了水西灵的疑惑,慌忙解释,“我叫语嫣,这是我家,”她说完,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愚蠢,于是接上去说
,“这里是京基道。”
京基道,离京城已经好远了。
“是谁送我过来的?”
“是步公子。”
“步公子?”水西灵疑惑,能从僭越手中救下他的年轻公子,应当只有黄埔仁了,这姓恐怕是他杜撰的。
“是啊,长的好俊,”语嫣脸上露出一抹潮红,觉得失态,慌忙说,“不过,比起公子还是差远了。”
“他有说什么吗?”
语嫣撑着下巴寻思,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嚷嚷:“他让你醒来的话,在这里等他?”
“哦?”水西灵更加疑惑了,如果是黄埔仁,定然不敢在这种地方逗留,“他长的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语嫣一听要描述心目中倾慕对象的样貌,兴致勃勃地回忆起来:“他长的很高大,很俊俏,打扮很随性,”说到此,语
嫣降低了声音,有些惋惜地说,“他穿着蛮子们才会穿的靴子。”
突厥人?水西灵的脑海中忽然浮过地牢里的那个男人,可是,在地牢的时候,他可没察觉出那突厥人是个美男子。
胸口上的疼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活着就好,他还有机会再去——他以为自己脑海里会浮现出黄埔铮的脸,可是,这
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铮和僭越在床上翻滚的猥亵场面。
他的瞳孔忽然放大,身体一阵抽搐,再度昏了过去。
“公子,公子……”语嫣手忙脚乱地为他擦拭头上的汗水,“怎么回事啊,步公子,你快点回来啊!”
“怎么了?”
“步公子!”语嫣转过头,慌忙退到一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进来的男人。
“快去拿点水来。”
“是!”语嫣应声离开。
“以为你会醒了,结果……”粗糙的手指落在水西灵的额头上,手指的主人喃喃地说,“地牢一别,实在难以忘记,竟
然跟你到了皇宫。”
“果然是你!”水西灵睁开眼睛,气息奄奄地抓住他的手,“扎姆,是你救我出了皇宫?”
“是!”
“步鹿.扎姆,所以你是突厥里的贵族。”
“正是!”
“为什么要救我?”
“刚才的话,想必你已经听见了,我的心意,你还不懂么?”
都说突厥人勇悍无畏,在感情上亦是坦然诚实,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一样,水西灵哧哧地笑,这种话听得多了,所以
并没什么值得兴奋的地方,黄埔仁说过要封他为后,可是,为了一个皇位,就可以轻易地抛弃他;僭越也说过喜欢他,
可他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要将他置于死地。
“男人对感情发的誓言,多半是假的。”
“你也是假的?”
“是啊,我跟很多男人在一起,可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那现在呢?你可以为了活下去,跟我在一起吗?”扎姆脸上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好像在跟他述说一桩事不关己的契
约,“我保证,不会让那些人伤害你,但作为交换的条件,你必须成为我的所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