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焓冽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望着远处高高的红墙,这个囚禁他的华丽牢笼,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红儿,你究竟在哪里,冬天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本来想邀请你到和清宫来做客的,但现在只能在梦里才能看到你站在我面前,和我一起住在这个冷冰冰的牢笼。
“殿下,殿下……”
清铭轻唤着焓冽,焓冽回过神来,看着清铭,说:“我们走吧。”
清铭望着大步前行的焓冽,想着,这个太子殿下真不像高高在上的主子。清铭侧着头想了一会,然后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个高高在上的地方,如果不随时保持着警惕,很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
随时会要人命的地方,还要拼命地寻找生存的空间,人命在这里怎么会变得这么贱?
曹若海站在一片杂草丛中,抬着头看着头顶望不见边的悬崖峭壁,对走过来的杜明说:“这里一点人掉下来的痕迹也没有,红煦,真的有从上面的悬崖掉下来吗?”
杜明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囧,“我也不知道。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他从悬崖上掉下,可这里完全没有他的痕迹,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难道是我们的记忆全部出错了吗?”
阴墨离环视着四周,走进说:“一点也不明白红煦落下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惊天骇俗的事。”
三个人都沉默了,他们已经在这附近搜寻了近一个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更何况是有人受伤的迹象呢。
“现在该怎么跟焓冽解释这里的事。”曹若海冷静地问道。
现在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非死即残,可现在他们连红煦到底有没有出现在这附近还不能肯定。迷一般的消失了,红煦从悬崖上,迷一般的消失了。
“不止焓冽那边无法解释,连司徒府都说不过去,若夕会嘲笑我们的办事能力的,熊大他们也很着急……现在……真是一个大麻烦。”杜明冷嘲着。
阴墨离沉思了一会,说:“也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红煦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现在他掉下悬崖失踪,会是另一个奇迹的开始。”
“墨离,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用这种冷笑话来自我安慰了?”曹若海的嘴里说不出任何好话。
杜明轻叹着,说:“现在我们只能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
困境十分难摆脱,无解的谜。
红煦坐在湖中的亭子里,感受着月阴湖向上浮动的热气,问道:“小米,你上次跟我说,月阴山庄在哪里?”
小米看护着热酒,小心翼翼地拿起热酒壶,帮红煦斟满,说:“月阴山庄在一片丘陵地带,这里在闽浙附近。”
红煦听了,端起酒杯,端详着在月阴山庄发生的一切,都这么的不真实,他怎么可能从苏州城郊外的悬崖掉到闽浙边境。以前秘密结社不能掌控只有月阴山庄的秘密,连它的具体所在地都无法知晓。
现在想想,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月天伶从那悬崖带回来的。至于月天伶是怎么带他到月阴湖畔的,他一点头绪也没有。月天伶不是他认识的人类种类,也许他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红煦陷入了沉思。
小米抬起头,惊呼:“庄主。”
被月天伶阻止了,“别出声。”
小米知道地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端着盘子离开了亭子,把空间留给了红煦和月天伶。
月天伶微笑着看着沉睡着的红煦,自言自语着:“红儿,天惩已经开始了,我能保护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能在我离开的时候,变强吗?”
月天伶轻轻触碰了红煦的头发,只是一个瞬间,他的心纠结了一下。完了,血咒濒临瓦解了,红儿,我还是来晚了。
红煦微微抬起头,看着月天伶,问道:“什么是天惩?”
然后,红煦的双眸慢慢转变,慢慢变成血红色。望着红煦的血红眼眸,就是这双眸让他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现在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等不到月天伶的回答,红煦隐藏的九节银龙鞭瞬间缠住了月天伶的脖子,冷酷地重复着:“什么是天惩?”
月天伶不畏惧红煦的银鞭,微笑着说:“现在,还不是你知道事实真相的时候,等知道的时候,你会完全知道的。”
银鞭跟随着主人的意志,松开了,红煦站了起来,头昏目眩的,才迈出一步,他就倒下了。
月天伶及时地接住红煦,“红儿,你还是这么倔强。”
35、收山之手
曾有人说过,她是个拥有奇怪想法的人,明明就很想去占有,却又老是找一些奇怪的理由来自我麻痹。
从遇到清水师傅开始,她的命运就改变了吧。
第一次看到清水师傅,她十岁,刚从英国回来。原本对家族中流传的“红鬼传说”一点兴致也没有,也可以说很厌烦,她就躲在自己的世界,不去参与所谓“红鬼”继承者的一切事。但因为清水师傅的出现,她学会开始正视自己的命运,不再逃避。
其实,从遇到清水师傅开始,她就发觉得自己变得十分不对劲,面对清水师傅的熟悉感常常使她不知如何是好。最初她认为这就是爱,可小银说她太傻,那种熟悉的感觉根本称不上是爱,最多只能说是好感,但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什么是爱情,她不懂。
梦里的过去,对她来说已经是无法触及的过去了,清水师傅是过去的事,小银也是过去的事,还有她来不及告诉清水师傅的那件事……
红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他依旧无法忘记过去的一切,那个称为前世的过去。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去清水师傅和小银呢?”红煦起身,披上外衣。
红煦依偎在窗旁,望着穿梭云中的圆月,栖息在他身上的血魔跟过去束缚他的“红鬼传说”有关系吗?
无解,为什么他的人生会这么压抑,那么不自由?
为什么他总要面对自己会变成不是自己的局面呢?
为什么……
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下过了,老城里的景象十分冷清,街上走动的人变得少了,大多数人都躲在热炕上,喝着热汤。
杜明早已派人上京跟焓冽说明悬崖下的情况,以及他们的几乎荒谬的推测。而后杜明还要回明城,去司徒府跟司徒紫寒讲明红煦在他离开苏州城后发生的事。
“红煦最后说的话的意思是要隐退江湖,从此不问江湖世事。他终于知道外面的世界不适合他,他终于要回到我们身边了吗?”阴墨离如是说来。
杜明苦笑着说:“其实从一开始他想离开司徒府,就想要隐居起来。但他不敢面对他将要面对的未来,即使他认定未来的伴侣焓冽,他也不敢轻易地交出自己。他老是说朱自在是个别扭的大叔,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别扭的人。是个想自由又怕受伤害的小鬼。”
朱自在把厚厚的毛毯重重地砸在杜明的身上,恶声恶气地说:“追鼠已经按红煦说的把一切都整理好了。红煦有帮你们留房间,现在,你们就住这儿。
“药王的别院在靠近后山的地方,那边比较清幽,红煦说,这座清水庄里只有那里适合你乱搞;杜老板就住西苑,至于院子的名字,你自己好好想想,红煦说了,如果你弄出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出来,他一定杀了你;东苑是留给曹家两兄弟的,那边有双翼,正好让那两兄弟闹去;我和追鼠住在北苑,有什么事不清楚,你们可以到北苑找我,我现在是这座府邸的管家,还有北苑旁是下人住的地方,对了,熊大他们现在也住在北苑,不过他们说等城里的事安定下来之后,他们要搬出去住;南苑,红煦要我留给他,他想亲自整理那边,他连名字都想好了,还让我特制了一块牌匾,你们知道叫什么吗,清水轩……他把一切都弄好了,他才会那么潇洒地往那悬崖跳下……”
追鼠端着生姜红茶站在朱自在的背后,“小朱,别说了,现在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再说下去,眼泪会掉下来的。”
朱自在甩开追鼠友善的手,怒目瞪着追鼠,说:“别碰我,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要做。”
看着朱自在有些落寞的背影,杜明感叹着地摇摇头,对追鼠说:“他还是这么别扭啊。”
追鼠无奈地笑笑,说:“至少这里能让他安心。”
阴墨离端起一碗生姜红茶,说:“红煦,想得真远。连在这城里的住处都帮我们准备好了。他老是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安静地生活,不问世事,以前一直当他是在说笑。”
“熊大他们还好吧?”杜明关心地问道。
“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因为红煦是生死不明,不能立即下定论说他死了。熊大说,他们要让红煦想有个安静生活的地方,并为这个信念去努力。”追鼠说明熊大他们目前的情况,熊大和他一样,从一开始就跟在红煦的身边,红煦让熊大去网罗江湖中人加入秘密结社,而追鼠负责红煦的安全。
阴墨离透过半开的窗,看着外面的纷飞的雪,说:“红煦也想看这里的冬雪吧。”
杜明接话,“红煦说他看过最美的雪景,是在山的巅峰。不过,他十八岁之前都是住在司徒府里,去哪里看什么山颠的雪景。以前老觉得红煦除了恶作剧之外,就爱说胡话,现在,真的很想念他在耳边叨念的那些日子。”
“等雪停了,杜明,我跟你回明城,我必须上青崖山一趟,去见戒明住持,对红煦目前的情况,戒明住持应该知道点什么。”阴墨离如是说来。
追鼠过去把被风吹得吱吱作响的窗,关起来,说:“希望,红煦能看到他看中的老城是什么模样。”
之后,三人沉默了,只听得见,外面呼呼的风声。
月阴湖的冬天不会太冷,但对红煦来说,哪里的冬天都一样。
“小米,你见过雪吗?”小柳笑笑地问道。
小米摇摇头,说:“没有,小柳你见过吗?”
小柳点点头,说:“我爹娘还没过世的时候,我跟他们去过北方,住了半年,也就在那半年里,第一次看到雪白的雪从天而降。”
小米听了,笑了,然后转过头,对发呆中的红煦,问:“那,司徒公子见过雪吗?”
红煦回过神来,过了一会,才说:“见过,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米感叹道:“我也好想看看雪是什么样的。”
“以后会有机会看到的。”小柳安慰小米,说。
小米点头,说:“嗯。”
看着小米和小柳两个之间,纯真无邪的对话,红煦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之前跟在他身旁的青儿和灵儿经常用这种语调对话,可惜,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今天精神还不错。”
月天伶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到红煦的耳中,红煦抬起头,看到月天伶一贯的微笑,然后,把头转开了。
小米和小柳看到月天伶,恭敬地问候,“庄主好。”
月天伶摆摆手,示意说:“你们先下去,我有事跟司徒公子商量。”
小米和小柳领命,行了个礼,就退下了,留红煦和月天伶同处一室。
红煦帮月天伶斟酒,问:“谢谢你之前帮我做的事,这杯酒敬你。”
说完,红煦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月庄主,司徒红煦已经在庄上打扰多日,是时候离开了。”
月天伶听了,身体微微一颤,突然,他靠近红煦,从背后把红煦搂住,轻声地说:“红儿,等过完新年再走,行吗?”
听着月天伶的哀求,红煦的心震了一下,原来已经到腊月了。之前焓冽打算带他回皇宫过新年的,他还来不及回答,就掉下悬崖了。
红煦的眼神转到别处,“是啊,已经十二月了,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留在月阴山庄过新年吧。”月天伶的声音透着哀求。
过了好久,红煦才点头,说:“好。”
月天伶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才放开红煦,准备离开。
却被红煦叫住了,“月庄主,我不愿意在我已经知道两世记忆上,再加另一个同样沉重的记忆。嗯,我打算离开江湖这个是非之地,这里不是我适合待的地方。过完年后,我会离开这里,去北方的一座老城,你愿意跟来就跟来,不愿意来就算了。”
然后,红煦把头撇开,说:“等所有的事都结束,我会在那座老城里定居。”
月天伶回过头,看着红煦别扭的侧脸,笑着说:“虽然你不愿记起,但有你这些话,我已经很满足了。到时,我赖在你家里,你可别后悔!”
说完,月天伶踩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红煦慢慢转过头来,自言自语着,“对不起,因为我害怕知道更多痛苦的事,那样我会受不了的。不管,你是我哪一世遇到的,我还是很感激你,谢谢你救了我,苏!”
“什么,小公子司徒红煦是‘鬼之子’?”
“对啊,他不是从那悬崖上跳下去吗,可目前为止,所有人把那悬崖底搜索个遍,都没发现他的尸体耶!”
“我还听说,小公子司徒红煦就是灭了魔兰教的罪魁祸首,因为魔兰教教主得罪了小公子,使得整个魔兰教都跟她陪葬了。”
“上次,有人在路上,看到小公子用十分诡异的手法杀人,十分可怕啊,被杀的人都没留全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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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时间内,小公子司徒红煦是“鬼之子”的传言已经传遍整个武林,现在,人人谈起小公子就觉得害怕,即使小公子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
“为什么,‘鬼之子’的传言已经渗透整个江湖,司徒红煦还是不出现呢?”
燕墨年感受着冷冽的寒风,自言自语着。
他身边的影子十分恭敬地回道:“主人,他会再出现的。”
燕墨年点点头,目光飘得很远,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又错过抓住小公子的机会了。
36、鬼之子
月天伶立于高地之上,向下俯望,南方即使到了冬天,湿气依旧很重,寒风吹乱了他的长发,“阿真,现在江湖上关于‘鬼之子’的谣言还那么严重吗?”
叫阿真的少年,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他对住在月阴山庄的红煦颇有微辞,但月天伶对红煦的好,整个山庄的人都看得出来。现在他想,既然这个小公子司徒红煦是能让庄主看上的人,那小公子一定有特别的地方,才让庄主这么在乎他。
“庄主,虽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这个谣言却越来越多,而且越说越更难听,越传越离谱。庄主,现在该怎么办,我怕这个谣言最终还是会传到司徒公子耳中的。”
月天伶轻抚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他说:“嗯,让大家尽量把这个谣言封锁住,别让这个谣言在庄里胡乱流传。”
阿真恭敬地说:“是,阿真知道了。”
站在月天伶的背后,阿真随着月天伶的目光望去,月天伶上次离开月阴山庄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月天伶突然从月阴山庄消失,过了半年多,他回来了,依旧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庄主,阿真一直有个疑问,可以说吗?”阿真小心翼翼地问。
月天伶转过来,看着阿真,说:“当然可以。”
阿真注视着月天伶,说道:“司徒公子,对庄主来说,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