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仓库里显得尤其的刺耳。
直到打的吴良连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其中一个男人终于扯着他的头发一路拖到了那个坐回位子上的柬埔寨人面前。
被迫抬高脖子的姿势让吴良痛苦的皱着眉,他这种狼狈的样子终于让坐着的人满意的笑了,慢慢凑近他,对方阴阳怪气语
调怪异的甩出一句话:“我听说,你是秦关的人?”
虽然是个问句,语气里却已经笃定了一切。
吴良慢慢闭上眼睛,不再去搭理任何人,也不再去理会所有发生的事。
——死,其实是一件最容易的事。
吴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他为秦关挡那一枪的时候,是直接打到了心脏,是不是,反而会比较好?
杨不斜是接到了排骨捂着伤口打给他的电话时,才知道出事了。
那时候他还跟着秦关在谈判桌上跟一群越南人费劲。
接到排骨的电话,他整个人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抓着所有能看见的人嘶吼:“妈的,挖地三尺也要把刚才在X街开枪的
人给我找出来,听见没有!”
秦关从会议室里跟出来,听见这句话也是脸色一变。
杨不斜回过头看着他:“良子和……被人抓了。”
他说完,秦关拿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因为他走的太快,杨不斜只在他后面听到了最后一句。
“……找不到,我就平了柬埔寨!”
两个小时之后,杨不斜领着二十多辆车冲到了关着吴良和曲喆的仓库。
枪战从开始到结束也只有十几分钟。
秦关封了整个边区,警察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柬埔寨人虽然彪猛,但是到底是偷渡过来的,也没有办法带太多的武器,在火力上跟本来就是来要人命的杨不斜根本不是
一个级别。
干掉最后一个,杨不斜冲进仓库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被绑着扔在一边的曲喆。
他冲过去解开他绑他的绳子,说话的音调都是抖的:“你……没事儿吧?”
如果他现在有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脸色跟曲喆根本没什么差别。
曲喆浑身都在哆嗦,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杨不斜解了他的绳子他就下意识的抓着对方的胳膊,然后努力了半天才哆哆嗦
嗦的说出一句话:“有事的不是我……”
杨不斜顺着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看。
吓的不会动了。
吴良一身狼藉的倒在临近仓库门口的地方,身上几乎到处都是血,裤子被扯下来了一半,上面全是惨不忍睹的痕迹。
鼻子一酸,杨不斜哑着嗓子想骂一句操T妈的!
但是竟然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其他人大概也是看到了吴良的样子,一时间竟没一个人赶进来,就看着杨不斜哆嗦着走到吴良身边,去把对方抱了起来。
吴良这时候竟然还有意识。
他抓着杨不斜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挤了出来。
“别……秦,找……查……明……”
说完,就只剩下皱着眉头的力气了。
杨不斜死咬着后牙站在那儿,憋了大概有一分钟,终于忍不住掏出枪对着已经死了的柬埔寨人一阵疯扫。
眼见着自己好友被这么对待的怨愤痛苦,全都变成了伴着这阵枪声响起的一声惨呼。
在这个偌大的仓库之内。
——振聋发聩。
第三十一章
帝都的人,终于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一些不一样了。
街上巡逻的警察多了,曾经那些活色生香的场所也多了几分肃杀的紧张感,这不是一种压抑,而是一种被虚化了,但是却
能够让人明显感觉到的愤怒。
秦关为了彻底的免除后患,大动作搞了近一个月。
无论是白道黑道的关系,几乎都被他打通了,不找到那几个逃掉的柬埔寨人,他誓不罢休。
吴良那天被杨不斜带走,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秦关事后找过杨不斜,问他吴良的情况,对方却闭口不说,只是麻木的看着秦关:“秦哥,无论你今天拿谁来逼我,我也
不会说,大不了你就把我废了。”
说完就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再也不肯挤出半个字。
秦关当时很愤怒。
这次轮到他踹翻了旁边的桌子,但是最终他没逼杨不斜,只是交代他好好照顾吴良。
杨不斜只是冷笑了一记,转身离开。
等到风波过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的时间,这个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繁杂,每个人似乎看起来都与之前是一样的,却每个人其实都不一样了。
杨不斜把曲喆接回了自己家里住,虽然两个人之间起了不小的摩擦和冲突,但是终究还是解决了。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人
觉得没什么东西是一定的。
哪怕是笃定如秦关,也会有算不到的事情……
“杨子,你不说,我也可以查得到良子到底在哪儿。”这是秦关这两个月以来不知道第多少次问杨不斜吴良的下落,对方
依然是死不开口的架势。
“既然秦哥查得到,又何必问我呢。”
淡淡的甩出这句话,应付秦关的逼问,杨不斜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良子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两个人就应该彻底的断干净。
杨不斜不止一次在心里骂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良子推出来,为什么要让秦关注意到他,又为什么任其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
步。
即便他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他没有发言权,他还是忍不住的骂自己蠢。
曲喆说的没错,他就是没脑子。
但是再没脑子,同样的错误他也不会犯第二次,既然死扛了两个月,就算再多两年,他也一样耗的下去。
事实上,当初把吴良带走,他回来见秦关的时候,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得善终的。
黑社会老大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对方不可能放过自己,他有准备……
他其实没想到秦关当时只是发了一通脾气就不再逼他了。
但无论怎么都好,吴良的下落他不会告诉秦关。
这是他答应了良子的事。
秦关看着杨不斜的表情,抽了一口烟。
他知道吴良是被查明安排起来了,也知道人是杨不斜带走的,正如他自己说的,要查,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是心里堵着一把火,他就是想让知情的人告诉他。
自从坐上了他如今的这个位置,他已经很少会动怒到这个地步。
换了一个人,死十次都大概只算个零头。
挥手让杨不斜离开,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远处发呆,手里的烟不知不觉抽完了又再去点。
其实他不爱抽烟。
这几天这东西却没离过手……
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切也都已经平静下来了。
就是他的心静不下来。
之前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善后,反而没什么时间去细想,如今空下来的时间多了,他胸口的烦闷就开始愈演愈烈。
有时候实在憋的难受,他就去吴良以前住的楼下溜达一圈。
明知道没什么做意义,但不自觉的就会绕过去。
秦关自认不是一个太有耐性的人,特别是他到了能够随意呼风唤雨的地步时,就更不喜欢浪费时间。他做事情必然有一个
明确的目的,也会有一个全盘的打算。
去吴良家楼下这种事,明显是没什么实质意义又浪费时间,很矫情的行为。
但是他诡异的做了很多次。
杨不斜不肯告诉他吴良的下落,他就这么生跟对方耗了一个月。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彻底被耗尽了的时候,意外的有个人告诉了他想要的答案。
是当初他派给吴良的司机,阿乐。
从吴良出事之后,阿乐跟排骨也就从这个城市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天他又绕到了吴良家楼下,就碰到了回来拿东西的阿乐。
他只是在看着对方快要进车里的时候问了一句吴良到在什么地方,对方静默了一会,就让他上了车。
吴良其实没有离京。
但是是在远郊,查明给他安排在了杨不斜妹妹的一个同学家里开的超市,他平时就帮忙做做收银或者搬搬东西。
“良哥的右脚废了。”当时在车上,阿乐没什么表情的直述给了秦关听,后者只是抽着手上的烟,没有说话。
阿乐一边开车一边很平淡的开口:“杨哥他们把良哥送到医院的时候,伤的很厉害,但是最严重的是右腿,虽然即时送到
了医院,但是伤的太厉害,医生说只能正常走路,以后都不能跑或者动的太厉害。”
车窗外的景色一路变化,从热闹的市区变得原来越冷清荒凉,这地方秦关没有来过,甚至,大概连听都没怎么听说过。
阿乐开到了地方就停车,径自进了超市。
秦关跟在他后面,没有一点躲闪的意思。
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吴良。
靠在收银台的边上,笑着在跟一个小姑娘说话,穿着收银员衣服的样子看着各种的奇怪和不搭,秦关自己都不自觉的呼了
一口气,然后走到吴良跟前,没有刻意去叫对方。
但是吴良还是看见他了。
视线扫到他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但没多少意外,看见秦关站在自己面前,点点头叫了声:“秦哥。”
这声秦哥让秦关这几天来一直攒在一起的眉间终于稍微舒展了一点,他抽了口烟。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僵硬,旁边刚才跟吴良说笑的女孩儿好奇的问了一句:“阿良,这是你朋友?”
或许很少看到秦关这种气质的人,小姑娘的眼里全都是好奇的打量。
吴良犹豫了一下,然后很浅的笑了笑,比了一下秦关:“他是我以前的同事。”
都是流氓……
也算是同僚吧?
第三十二章
秦关对于那句以前的同事微微皱了下眉,最终也还是沉默的抽着烟,看着吴良笑着跟小姑娘打了声招呼让她帮忙看一下店
里,然后走到了超市外面,一直拐到了旁边的胡同里。
吴良靠在旁边的墙上,也掏出一根烟来抽,点着了咬在嘴里,习惯性的眯着眼睛,他看着秦关:“秦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
“是阿乐。”
也没隐瞒,秦关很直截了当的说了。
吴良扬了扬眉,有些意外,但似乎又有些料到了的了然,他随即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拿下烟抽了一口:“那他应该
也告诉了秦哥你我右脚废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其实渣少找的大夫不错了,平时看着没什么影响。现在慢着走路还行,就是站久了或者跑起来就
特别的不给力。”表情有点无奈,吴良抬头看着秦关:“……秦哥,我现在没什么用了,何必来找我呢?”
以前好像听人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他连书生都不如。
他没念过多少书,也没什么心眼,胸无大志。以前纯粹靠的就是自己的身手,可以自保保人,现在连脚都废了,就算再象
以前一样让他去做个混混流氓,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抽着手上的烟,吴良对于彻底的跟以前的生活宣布告别,倒是也没显得特别伤感留恋,他只是要笑不笑的看着秦关,表情
一如往日的漫不经心。
秦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淡的开口:“跟我回去。”
吴良笑了:“回去干吗?”
这次秦关没回答,只是慢慢的抽着烟,飘忽的目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如没有人能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吴良以前不懂,现在也不想去猜了,他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腿有点酸,索性找了个不怎么脏的铁桶坐下,抽了口烟:“
我腿能走之后,就到了这边,最初是想留下给帮个忙,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儿,不能成天傻吃傻喝的。”他说完笑了笑,
语气还算轻松:“结果第一天就把人给打了。”
这话锋转的太快,秦关默不作声的抽着烟,看吴良有点无奈的耸了耸肩:“其实对方什么都没干,就是拍了一下我肩膀,
我当时正在往架子上摆东西,抡起旁边的架子就使劲把人往死里砸。”
那一地的血,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秦关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吴良,对方偶尔抬头看一眼他,眼底却没什么情绪表露。吴良继续说,秦关就继续听,两个人就真
的如同许久未见的同事一样。
“后来这事还是查明出面解决的,赔了一大笔医药费。“
那真是天文数字的一笔钱。
这件事,吴良欠了查明一个人情,若不是他的从中周旋,自己大概就要去蹲大牢找谢处做伴了。
话还没说完,他耸了耸肩:“……然后,我第二次动手打人,是打的易天……我都忘了当时是怎么回事了,等我反应过来
的时候,易天已经快被我打死了。”
其实这话说的有点夸张,虽然他下手确实不轻,但在感觉到对方退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后,就不再屈服于失去理智的暴
戾因子,后来杨不斜和查明一起冲进来还是把他给压住了,但是三个人几乎都挂了彩,他下手一点情都没留。
“再然后,我连杨子都给揍了,他们终于拉着我去看大夫,是精神科大夫,心理医生。”
吴良这辈子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以前这职业只是听说过,他连打听都没打听过。
其实就是一个人坐在那听你聊天。
但是最初他根本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觉得坐在那儿简直蠢死了。
回想起当时第一次进心理诊所,吴良忍不住又笑了:“然后那个医生告诉我,我得了一种病,叫什么PTSD。”
说到PTSD,吴良皱了下眉。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念对了,但是那个中文的全称实在太长了,他根本记不住。
秦关这时候也看了他一眼,吴良挠挠头:“那大概意思是,我没办法跟男人太靠近,一旦有接触了,我就会自己控制不住
自己的暴力行为,把人揍个半死。”
而且不分对方是什么人,甚至打人的时候他自己都没什么意识。
回忆起之前的几次事情,吴良其实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他皱了皱眉,又抽了口烟,然后很慢的抬起头看着秦关,不是很
在意的问对方:“秦哥,我不可能再跟男人在一起了,你要我回去干吗?”
唇角扬起一个完全没有笑意的冷笑,吴良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秦关:“回去柏拉图,玩谈恋爱么?”
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可笑。
吴良咬着烟,自己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得这么个毛病,如果在以前,有人告诉他,将来有一天他会成为精神病,他绝对是踹上对方
两脚,然后回一句你全家都是神经病。
按照查明的话说,他连神经这种东西都缺,还怎么生病?
但是事实放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不信。
每次他意识恢复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满目狼藉,他就觉得很莫名。
一直以来虽然做的是流氓混混,但是他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
若不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活下去,他是不会随便把人往死里整的,就像当初被排骨和烧子找麻烦,他也只是教训了一下
,没有下什么狠手。
但是那几次打人,他是真的把人往死里打的。
没有半点的迟疑和犹豫。
把杨不斜打伤之后,他才彻底的怕了。
那种完全不像自己的情况很差,如果不是从来不信鬼神这套,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