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要点什么?”廖景又过去招呼了一下,“要换一杯咖啡吗?都凉了,我们可以免费续杯的哦。”
“啊,不用了。”那人看了看表,“都六点多了,丁先生还没回来?”
“还没,您再等会吧,或者有什么我能代劳的吗?”廖景问。
“不了,谢谢你,我还是等他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丁良牵着冬冬的手过了马路,有说有笑地向店里走来。
廖景迎上去开了门,在他进门的时候小声说:“良记,有人找你。”
丁良微笑着往里看了看,笑容忽然凝固了,眼神倏然变冷,顿了顿,将冬冬交给廖景:“麻烦你带他上楼。”
廖景拉着冬冬的手,不放心地看了看他:“他谁啊?找麻烦的?要不要帮忙?”
“不,不用,你带冬冬上去吧,看着他,我不叫你们都别下来。”
廖景送冬冬上楼,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别扭了半天才商量好先做作业后玩赛车游戏。
冬冬一脸不情愿地打开折叠桌准备做功课,刚摊开书忽然说:“喂,那个老头是谁?”
“你爷爷吧?”廖景揶揄他,“我看你们长的挺像的,都胖胖的。”
“你爷爷,你们都是单眼皮。”冬冬白他一眼,“喂你其实也挺好奇的吧?要不要出去看看?万一有人欺负我爸呢。”
“我想干嘛关你屁事,再说我又不是你爸保镖,好好做功课!”廖景色厉内荏地吼了他一句。
“嘁!”
说归说,廖景还是往门口走去,“乖乖呆着啊,不然弹鸡鸡到死哦。”
“讨厌你!”
廖景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去,虽然丁良说过不让他下楼,但于公于私廖景都不可能听他的。
于公,大韩说过要盯着他,于私,丁良好歹对他也不错,关心一下是应该的。
或者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个人喜好私人情感什么的,不过这时候廖景还没来得及细想……
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门也关着,伙计们貌似都被放了假,只有丁良还在店里。
大厅里开着吊灯,灯火通明,丁良站在正中间的空地上,抱着双臂,面色阴冷,窄窄的脊背挺的僵直,浑身都散发着前所未见的冰冷的气息。
来人则站在他对面,微微弓着腰,像是仆人对着主人,很谦恭的样子。
廖景放缓步子走到拐角,隐蔽在了一大株滴水观音背后。
“你走吧老鲍。”丁良冷冷说,“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那个叫老鲍的陪着笑脸说:“是三爷叫我来的。”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盒子送到丁良面前,“三爷让我给您捎件东西来,他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知道您日子过的辛苦,大家一世的兄弟,情意都在,要是您愿意,还是回R市吧,洪江本来就有您的一半儿。”
丁良表情僵硬,垂眼看了看那盒子,低声说:“不用了,我过的很好,回去告诉三哥,请他离我远点,最好忘了世上还有我这个人,就是对我最大的情意了。”
“您的话我会带到。”老鲍依旧捧着盒子,“不过三爷给的东西,我也得给您带到,请您收下。”
“我不会要他的东西。”丁良不动,“也别跟我扯他的事业,我们早就两清了。”
“六爷,既然您还叫他三哥,总归还是把他当兄弟的。”老鲍放缓了声音,说,“三爷说这本来就是您的东西,现在还给您,也算是物归原主,要么您先打开看看吧。”
丁良似在犹豫,半天才伸出右手,接过了盒子。
那是个精致的丝绒盒子,宝石蓝的颜色,尊贵而大气,丁良“啪”一声打开盒盖,怔怔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隔着滴水观音宽大的叶片,廖景看到他的表情起了奇特的变化,原本冰冷的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温柔和伤感源源不断地流淌了出来,明明波光潋滟,却又带着绝望与仇恨。
“原来是它。”丁良手动了动,银光一闪,廖景惊讶地发现那盒子里竟然是一对婚戒,差不多大的戒圈,都是男款,上面大概是镶着钻石,灯光下非常耀眼。
不是吧?求婚?有男人跟丁良求婚?
廖景惊讶极了,虽然他本人就性向混乱,但遇到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太狗血了吧?不过求婚的话,应该是送一只吧,为什么一送就是一对?
震惊过后,廖景心头浮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好奇,还有点酸溜溜的,说不清是反感、抵触抑或是恼怒,总之很不爽,很不爽。
“现在给我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丁良单薄的嘴角微微翘起,唇边现出一丝笑意,他一向都是微笑的,但这笑与平日完全不同,利的像刀子一样,看一看都让人觉得眼睛疼。
顿了顿,丁良动作缓慢地抬起左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将手套摘了下来,将手伸到来人眼前:“老鲍,你说我要怎么戴这个戒指?”
他皮肤很白,因为经常戴着手套,左手尤其白,指头又细又长,指甲微微鼓起,饱满圆润,非常漂亮。
正因为如此,残缺的部分就显得尤为突兀。
他没有无名指,那儿像是被利器连根截断了似的,茬口平平整整,大概是年成久了,连断口的颜色都和周围没什么异常。
第十章:三爷元深
“你们都忘了吧。”丁良淡淡说,脸上甚至依旧带着笑,“老鲍,当初是你亲自动的手呢。现在又把这东西还给我,叫我怎么用呢?你不知道,还东西的时候要还全套吗?我的手指呢?”
细汗从老鲍额头渗了出来,灯光下泛起一片水渍,他的腰弯的更低了,语气也越发惶恐:“六爷,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是个下人,当初也是三爷的意思,我、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丁良依旧微笑着,将手套又戴了回去,拍拍他的肩膀,“元深当初不也说,他是不得已,都是我逼的么?你看,每个人都有理由,都有苦衷,都有……借口。”
“六爷……”
“行了。”丁良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元深这么体贴,东西我就收下了,回去替我谢谢他,顺便也告诉他,我跟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人这一生,哪能都那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我不再是那个惟命是从的傻瓜,请他也别执着了,人总得有些遗憾不是,我不也是一样么?”
“是。”老鲍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不敢反驳。
“慢走老鲍,我就不送了。”丁良冷着脸,伸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是,六爷,打扰了。”
“还有,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丁良决绝地说,“元深也是一样。”
“是,您的话我都会带到。”
老鲍带着人走了,廖景看着丁良僵直的背渐渐放松了下来,消瘦的肩膀便微微显得有些垮,看上去几乎有些脆弱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心疼的厉害。
十指连心,被人齐根切断了,得有多疼……
丁良站在店门口,隔着玻璃看着君威缓缓驶离,汇入滚滚车流,锐利的眼神黯淡下来,僵冷的面容重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平静。
半晌,他叹了口气,打开门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收了进来,拉下卷闸门,关了大灯,却留了墙角一盏碎玻璃吊灯。
而后,他忽然抬头,对着廖景的方向:“廖景,你也看够了吧?”
廖景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现躲起来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
两人无语对视,良久,丁良挪开视线,疲惫地挥挥手:“算了,你回去吧,今晚不营业了,明早按时上班。”
廖景不动,他慢慢走到厨房,拿了半瓶Rum酒出来,放在灯下那张小桌上,说:“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语气萧索,神情倦怠,弯腰坐到沙发里的时候,动作如同垂暮的老人一般机械而缓慢,完全没有了不久之前的那种锐气,仿佛所有的精神都在那一瞬耗了个精光,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样的精神状态,按理是非常适合趁机盘问的,但廖景却没法说服自己这么做,他知道这么做丁良会难受,会痛苦,对着他他的心肠硬不起来。
手机铃声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廖景心里忽然一松,忙掏出来看看,是D哥的短信——“晚上八点,明都会所,有贵客。”
到明都的时候D哥和客人还没有来,但管仓的老大已经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玩骰子,见廖景进来冲他招手:“来了阿景,过来玩两把。”
仓是跟着D哥的老人,比他年纪大,廖景照规矩叫声哥,仓笑着拉他坐下:“最近有没有买彩票?他们说你以前很喜欢去澳门那边赌钱。”
“早就戒了,怕耽误正事。”
“有魄力啊,说戒就戒。”仓笑了笑,“听说你喜欢玩男孩,怎么样,我手里有个不错的孩子,一块玩玩?”
“不了,谢谢。”廖景不知道他是真客气还是假大方,但确实没心情3P,“最近在练气功,要戒色。”
仓大笑起来:“练什么功啊?童子功?”
廖景跟着笑笑,摇摇骰盅,出来个豹子:“哟,手气这么好,今晚看来要赢钱。”
“豹子嘿。”仓拍拍他的肩,“不过今晚的客人最好不要得罪。”
“哦?”廖景丢下骰盅,给仓上了支烟,又给自己点了支,问,“D哥说的贵客,到底是谁啊?”
“元深。”仓吐出一团青烟,“洪江的龙头,他想做白货。”
廖景眉端一跳,元深,不就是老鲍口中的“三爷”,送对戒给丁良的“三哥”吗?
大韩的线报还真是准,他这么快就来了!
元深是跟D哥一起来的,开一辆低调的黑色英菲尼迪,就带了两个保镖。像他这样的身份,在别人的地盘上居然这么随意,胆子不是一般的正。
进包厢之前仓带着廖景清了场,然后仓在房间里等着,廖景去电梯口迎接。
元深据说已经四十出头,但看上去器宇轩昂,身形矫健,一点都不像是不惑之年。
他和廖景差不多是一个型,高大,健壮,五官硬朗而深刻,只是因为年长的缘故,眼神更加阴郁,喜怒不行于色,更具城府。
下电梯的时候廖景微微弓腰行礼,叫了声D哥,又叫了声元先生,元深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他,点头示意。
他们谈生意的时候廖景和仓守在门外,这个包厢是D哥专用的,很多大事都在这里谈,本来廖景以前琢磨着想装一个窃听装置,但D哥这个人太小心,总是不定时地查房间的安全,他顾忌因小失大,就没有做,这会儿不管有多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只能干等着。
仓烟瘾很大,靠在墙上一直在抽烟,即便如此,廖景也注意到他的手时常按在后腰的枪柄上,显然时刻防备着元深的人会上来,或是有人抄场子。
一个小时以后,仓已经抽完了他的烟,向廖景伸了伸手,廖景摸出来递给他,他说谢谢,然后自言自语似的说:“元深这家伙心狠手黑,以后跟他做生意,风险又大了不少。”
廖景给他点上火,问:“他有多狠?”
“洪江六兄弟,二十多年前拜把子烧黄纸,创出那么大的家业,后来那五个都他妈死了,连个后都没留,元深一个人把所有场子包了汤圆,你说他狠不狠?”
黑社会讲究兄弟情义,虽然黑吃黑的不老少,但更多的还是很在意结义之情,有时候老婆孩子可以丢,兄弟是不能卖的,元深这样一个干掉五个,斩草除根不留后的,算得上是个人才。
“六兄弟,那五个都死了?”廖景想起老鲍叫丁良“六爷”,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数漏了一个,但以丁良的性格,真的能干黑社会吗?
“都死了,连最小的一个几年前也被他干掉了。”仓说,“不过据说这个老六很厉害,当初帮元深铲除异己立了不少功劳,两个人好的穿一条裤子,有人怀疑他们俩根本就是一对兔子。可惜什么也比不过钱和权,元深最后还是把他给做了,不过老六实在不简单,临死还拉了元大公子垫背,找人把他崩了。”
“元大公子?”廖景心里越来越沉,表面上却装的饶有兴致,“元深的儿子?”
“独生儿子。在美国留学,死在公寓里了。”仓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一枪毙命。”
廖景抽了口烟,看着青色的烟雾从自己鼻端散开,心里也好似起了一团迷雾。
丁良杀过人,坐过牢,难道他杀的就是元深的儿子?
“你说人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呢?”仓抱着胳膊嘟囔,“儿子都没了,都带进棺材吗?嘁。”
“他才四十多岁,再生一箩筐也来得及。”廖景假装轻松地说,“到时候就怕分不匀,杀来杀去又搞个鸡飞蛋打。”
仓哈哈一笑,说:“可不是么,不过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么多年元深都没弄出个孩子来,听说现在连女人都不碰了,所以当初有人说他是个兔子,搞不好是真的。”
廖景陪着他笑了几声,仓不再提这件事,表示八卦告一段落。两人又沉默下来,静静站在门口守着。
十点,包厢的门锁响了一声,D哥特有的温和的笑声从门缝里传出来,接着是元深低沉内敛的笑声:“D哥真是快人快语。”
“过奖过奖,大家都是混口饭吃。”
门开了,D哥跟元深握了握手:“真的不留下来玩玩吗?这里的少爷小姐都不错的,跟R市的服务也不太一样呢。”
“不了,明早还有个会要开,必须连夜赶回去,好意心领。”元深微笑着说,“将来大家合作愉快,有的是机会。”
送走元深,三人返回包厢,D哥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坐在沙发上拍拍廖景的腿:“以后我们要出货到R市了,所有去那边的的货都由你来送,沿途两百公里,不是短路,以后要多加小心,还有,你最近要尽快物色人手做脚。”
廖景点头,D哥又说:“本来他想在那边建仓,自己做厂出货,我没有答应,这事儿我得先想想,过两天再说吧。”
第十一章:迷乱之夜
谈完正事,D哥叫人送了酒来,又叫了几个陪唱的小妞,廖景陪着他玩骰子喝酒,很快就过了十一点。
他心神不宁地惦记着丁良,丁良胃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控制不住喝多了,或者老鲍把情况告诉元深,元深又连夜杀回去茶餐厅什么的,不知不觉输了很多次,半瓶Chivas见了底。
“怎么着,心不在焉的?”D哥发现了他的走神,笑着说,“憋的吧,他们说你有日子没过来这边泻火了,怎么,手头紧?”
“哦,没,最近……没心情。”
“听说这儿来了个头牌,很纯,还没开苞呢。”D哥说,“我叫他们给你留着呢,这就叫上来吧,算是上次的事给你压压惊。”
很快妈妈桑带了个小男孩上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比女孩还精致,跟SD娃娃似的。
小孩有点局促,进来后呆呆站在那,也不叫人,D哥拍了拍他的屁股,指指廖景:“过去啊,还愣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