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朔——冉琉

「大少爷——您终于回来啦——」

一到寂府，最先见到的是涕泗纵横的总管阿牛，怀着满脸的感动，对着他，而他一个轻盈的翻身，跳下了马，走至阿牛面

前，淡淡一笑，道：「我回来了。」

阿牛赶忙吩咐下人为寂夜牵马，并将行囊送至房里，而他则是跟在寂夜身旁，嘴上不忘向寂夜说说最近的情形：「大少爷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是发生了件大事啊！」

「什么大事？」寂夜问。

虽然想赶紧报告，但阿牛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寂夜只得说：「你直管说，我不会责骂你的。

」

彷佛得到了免死金牌，阿牛这才终于大胆地开口道：「其实，就在大少爷离开的那天，有一位离朔少爷的旧识找来寂府了

。」

听闻阿牛的叙述，寂夜不自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问：「离朔的旧识，是叫什么名字？」

阿牛想了想：「名字我忘了，不过听夏梅那丫头说，好像是宁府的人。」

宁府！

寂夜不免心一惊。

该不会是宁风找上门来了……？

「阿牛，叫夏梅到我房里来。」寂夜淡声吩咐，接着加快脚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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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您终于回来啦～～」一听闻寂夜的传唤，夏梅火速冲来寂夜房里，可怜兮兮地泛着泪奔向寂夜，哭诉：「大少

爷您要是再不回来，夏梅可真的要急死了呢～～」

「夏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来找离朔的人是谁？」寂夜问。

知道寂夜心急，夏梅开口便直捣核心：「宁风，他自称是离朔少爷从前的爱人。这几天，离朔少爷和宁风相谈甚欢，甚至

频频出游，夏梅实在很怕……怕离朔少爷会不会记起过往，就忘记大少爷和寂府的事了……」

语落，夏梅很是忧烦地沉着张脸。

果然……「离朔现在在房里吗？」

「嗯，其实……」夏梅有些迟疑，却还是接着说：「前天夜里离朔少爷曾出门去找宁风，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不肯出来，夏梅问他是不是和宁风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半晌，寂夜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夏梅告退。」语毕，夏梅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看来是到了要摊牌的时候了吗……

深吸了口气，寂夜于是站起身，朝隔壁房间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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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敲了几下门，里头没有半点反应，于是寂夜开口道：「小朔，是我。」

又过了好一阵子，寂夜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咿呀一声，少了门的阻隔，那个他惦念已久的人儿此刻便伫立在他身前。

「进来吧。」离朔的声音轻轻淡淡，毫无情绪起伏，令寂夜也无法捉摸离朔此刻的心绪，他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进了房

间，跟在离朔身后。

「喝茶吗？」虽是问句，但离朔已自动为寂夜斟了一盏茶，自己也在寂夜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谁再开口说话，窒闷的静谧持续蔓延，然而这次，寂夜无法再耐着性子，他抬眼望向离朔，说：「小朔，对不

起，我不想瞒你。」

纵然没有特别指名，但离朔却懂寂夜话里的含义，本就快要坠跌的心，随着寂夜的道歉，便一并向下沉沦了……

所以宁风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离朔其实还想问，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启齿，最后只能化成嘴边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你不必说，我都明白的。」

「小朔……」

然后寂夜再也忍不住伸手拥住离朔，像是要把他埋入自己身体般地紧紧抱着，离朔正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错听了，否则

他怎么觉得寂夜的声音隐隐在发颤呢？

「我和皇上说好了，此后我再也不必为朝廷效命，小朔，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我发誓，我这次绝不会再抛下你，我们会一生一世。』

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爱说出相似的话呢？

离朔不自禁扬起嘴角，无声地，在寂夜怀中，静静笑了。

「寂夜。」

他轻声道，语气不冷不热的，让寂夜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然后，寂夜缓缓松手，于是离朔重返自由，他站起身，没有看向寂夜，便转身往房间深处走去：「记得替我关上门。」

寂夜深深望了眼离朔的背影。

「我等你。」

便轻声带上了门，离开了。

第二十六章

翌日，尊重离朔的意见，给予他独处的时间与空间，寂夜索性离开寂府来到了市集，继续为离朔寻觅好吃的甜食。根据夏

梅的小道消息，宁风曾经带离朔到一家过去的离朔非常喜爱的甜品店，而且夏梅透过不知哪来的情报，为他画了一张十分

详细的地图。只能说，能够有这样体贴的丫鬟为自己设想如此周到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依照夏梅给的地图指示，寂夜顺利走到了这家略嫌偏僻的甜品店，人满为患的场景并没有令寂夜兴起就此打道回府的念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便跟着一起排入了冗长的队伍中。

就在等待的期间，忽地，一道很是陌生的声音唤了他的名：「请问你是寂夜吗？」

寂夜依循声音来源望去，是一身着华服的翩翩君子，唇边泛着抹平易近人的亲切笑容，那人见寂夜似乎有些防备，便主动

释出善意，自我介绍道：「我是宁风，离朔的旧识，你认得我吗？我们曾在朝廷上见过一次面。」

「嗯。」经宁风这么一说，寂夜脑海里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

「我猜到你可能会来这里。」宁风微微一笑，在寂夜眼里，那笑彷佛带有几分的嘲讽意味，尽管宁风神情看来再怎样的温

和，却掩盖不了他在朝廷打滚多年的老练与锐利。

「有事吗？」寂夜淡声问。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离朔的事，到附近的客栈聊聊？」宁风提议。

「好。」

两人进了客栈后，宁风点了一壶陈年好酒，说是要感谢寂夜这些日子以来对离朔的照顾，寂夜仅是沉默，不想多作表示。

「那么，我可以问你，你是在哪里发现离朔的吗？」开场又是寒暄了一番，宁风这时总算进入正题。

「街上。」寂夜督了宁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精光，道：「他身受重伤倒在街上。」

「那，他是什么时候失去记忆的？」不理会寂夜话里带有的指责，宁风又问。

寂夜答：「醒来时就全忘了。」

闻言，宁风只是笑了笑，他和善的笑颜对着寂夜，语气温柔轻淡地吐出：「那么，『离朔』，为什么会想替他起这个名呢

？」

寂夜也勾起抹笑：「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迂回。」

「我也以为你会更直接一点。」宁风笑得灿烂，眼里却泛着绝对的冰寒。

「你这趟来，不就是要把他带回珒州？」虽是问句，寂夜却说得肯定。

「确实，若不是被军事大家『寂府』收留，我可能会更快找到他的……」宁风语气一转，接着说道：「尽管他失去记忆了

，但无所谓，我自然有方法让他恢复。」

见寂夜没什么反应，宁风难得好心地透露道：「其实我和离朔约好了，明天我会去寂府找他，听取他最后的答覆。」

寂夜依旧沉默以对，宁风倒也不是很在意，话题又是一转，道：「你有没有想过离朔之所以会喜欢上你，是因为我们两个

在很多地方挺相似的？……尤其，在欺瞒这方面。」

或许是宁风正巧踩到了寂夜的痛处，逼得寂夜终于开口，语气冷淡十分地回说：「从前的他既然选择了遗忘，我自然不愿

主动告诉他。」

被反将一军的宁风只是回：「无论如何，你都是欺瞒了他。」

寂夜没有说话。

「过去的璃蒴最痛恨别人的欺瞒，即使现在他失去了记忆，我相信他内心深处还是铭记着他的原则。所以了，背信的你，

想来定让离朔的心产生动摇了。」宁风只是维持着他的笑容，接着优雅地起身。

「罢了，等明天结果就会揭晓了，恕我先告辞了。」

待宁风身影一消逝，寂夜只是伸手拾起桌上方才宁风用过的小酒杯，手轻轻一放，匡啷一声，酒杯碎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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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午膳，夏梅杵在离朔房间门口，朝里面喊道：「离朔少爷，夏梅替你端午膳来了。」

见里头还是没半点动静，夏梅又唤：「离朔少爷，你早膳连吃都没吃，现在肚子应该饿了吧？就算不饿，还是得吃点东西

啊……不然这样对身体很不好。」

又过了好半晌，就当夏梅正要掉头离去时，离朔终于前来开了门：「……端进来吧。」

「是！」见闷在房里好几天的离朔终于出现在自己身前，夏梅于是高兴地将午膳端入离朔房里桌上。

离朔抿着唇，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吃粥。杵在一旁的夏梅，见到如此消沉的离朔，内心很是担忧不已，直到离朔终于

把粥吃完，夏梅在收拾餐具时，忍不住开口道：「离朔少爷，夏梅知道自己没资格插嘴说这些话，但是……大少爷他，是

真的很爱很爱离朔少爷的，他……」

夏梅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到离朔的笑容之后，她不由自主地止了口。

「夏梅，我都明白，真的。」离朔轻声说道，语气幽淡地恍若风中一朵残花，随时都会飘零散落似的脆弱不堪。

「……夏梅，先告退了。」

端起餐具，夏梅神情黯然地离开了。

离朔体贴地站起身，前去为夏梅关门，阖上门之际，离朔突然出声叮咛：「明日，若宁风来寂府找我，直接带他来我房间

。」

夏梅抬眼看向离朔，就见后者眼眸如一潭深池，望不见底的幽沉……夏梅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离朔也会有这样的神情。或

许，这就是失去记忆前的离朔真实的模样？她不禁在心底苦涩地笑了，脸上却仍是带着一贯的甜美笑靥：「是的，离朔少

爷，夏梅知晓了。」

然后，就在寂夜的缄默以对、宁风的自信飞扬、夏梅的焦急如焚以及离朔令人无法捉摸的深沉之下，无光的静夜渐渐隐去

，朝阳缓缓探出了头，大地给耀眼的暖人金黄笼罩，新的一天便如此到来。

第二十七章

在夏梅的带领下，宁风来到了离朔的房间，一入内，就见到离朔嘴边带着抹轻浅笑容，看得宁风心神荡漾，也看得夏梅一

颗心直往下坠。

「夏梅这就去端茶来。」

夏梅正要离去时，离朔出声道：「不用了，夏梅，你去忙你的吧。」

夏梅没有回头，只应声说：「夏梅知道了。」

宁风在离朔的邀请下，于离朔身边坐下，他深深凝视着离朔，没有说话，彷佛就在等离朔自己先开口。离朔是个聪明人，

知晓宁风是不希望他先开口进而干扰到自己所做的决定，为此，他不由得微微一笑：「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从没料想到离朔会称赞自己温柔，即使是从前，他也不曾这样说过……宁风感动不已地望着离朔，道：「我此生只因你而

温柔。」

「呵呵，才说你温柔而已呢，怎么马上就破功了？」离朔轻笑出声，逗得宁风也随之扬起嘴角。

「也是呢，真是抱歉。」

笑过了之后，两人心情皆放松且缓和了许多，于是，离朔终于开口道：「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答案吧。」

闻言，宁风抬眼，洗耳恭听离朔接下来的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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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

「大哥！」

「夜哥哥。」

寂夜淡淡地望向带着同样着急神情的三人，轻声问：「怎么了？」

「大哥你还问怎么了？」寂煦觉得他快要昏倒了，怎么大哥此时此刻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坐在房里泡茶啊？

「那个宁风可是单刀直入地走进寂府，而且是直接到离朔的房间欸！」寂煦努力地让自家大哥明白现下的情况可是危险有

比悬崖前要勒马一般。

「就是说啊，大少爷，从你回来之后，离朔少爷都没和你好好说过话吧？但他见到宁风之后却对他笑了呢！」夏梅想起方

才在离朔房里的景像就一肚子火，离朔少爷何必对一个「外人」还如此亲切呢？

「夜哥哥，虽然这不干我们的事，但你还是要这样继续纵容诗离朔，完全不为自己着想吗？」寂熙本来不想管的，但他却

感觉到了寂夜冷淡神情下的消沉，分明他就很在意的嘛！

「你们都饿了吧？我去街上会顺便替你们买些零嘴。」

不想再搭理三人的劝告，寂夜反常地立马起身走人，完全不顾身后三人的呼喊。

「大哥！」寂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你们都听到了吗？大哥居然……居然说要上街替我们买零嘴？」

寂熙冷冷看了寂煦一眼：「夜哥哥是说『顺便』好吗？况且我们都有耳朵。」

夏梅也是一脸惊恐：「大少爷……夏梅打从进了寂府以来，从没见过大少爷如此反常……」

——看来真是为了离朔少爷而心烦不已了吧？

「唉……」

异口同声地，三人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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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三人说的话，寂夜岂会不明白呢？但他不愿给离朔压力，他不想逼离朔，只想以他的方式，以他的温柔纵容离朔，

那是他给予离朔的自由，他愿以耐心承受专属于离朔的任性……

所以他只能等待，默默地守候，仅此而已。

为了消磨时间，寂夜先是到街上有名的客栈闲坐了好一阵子，接着打算要继续寻觅甜食，就在方出客栈时，意外地遇上了

寂煦的好友，萧景扬。

「寂大哥！」萧景扬热情地打着招呼。

「景扬。」寂夜也应了声。

「寂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萧景扬很是纳闷地说道。

「怎么了？」寂夜不解地问。

「方才，我见到诗离朔和宁风两个人在街上，不知道要去哪里……」萧景扬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看起来好似玩得很

开心的样子。」

寂夜只是问：「你知道离朔？」

萧景扬笑：「嗯，本来『煦光』的画都是寂煦拿给我的，后来诗离朔会自己来跟我谈价钱。」

「那宁风……？」

萧景扬看着寂夜，明白解释起来大概要花一些时间，便提议道：「要不一起去我推荐的酒馆坐坐，如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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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小菜端来的时间，萧景扬也不罗嗦，开口便说：「寂大哥出身武将世家所以可能不知道，其实在商界，璃蒴是个小有

名气的商人，不只是他精明干练的手腕，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恐怕就是那张脸蛋了。」

萧景扬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离朔时的动容，难怪那时他总觉得离朔看起来很是眼熟，原来诗离朔就是那个璃蒴啊。

「我本来没认出他就是那个璃蒴，因为给人的感觉是大相迳庭。但是在他开口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那种凌驾于人之上的

气势，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璃蒴。」

萧景扬想到离朔平常随和的形象，对比来势汹汹地和他议论价格时的那种狠劲，那反差真的是让人不禁怀疑起离朔是不是

有双胞胎兄弟了。

「啊，不过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萧景扬连忙补充。

「为什么？」寂夜以为他至少会告诉寂煦。

「我想依璃蒴的个性大概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吧。」萧景扬解释：「我有朋友在宁府打杂，平时没事大家都会互相交流八

卦，所以，璃蒴会受重伤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寂夜没答腔，只是拾起杯子，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