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虽然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带来的酸楚麻木了,但是一旦真的说出来,心中的那股越发浓烈的酸楚之感也还是让一忍再忍的泪水悄悄的滴落在竹板拼接成的地面上。
“怜枫?”好不容易挨过了午膳,送走了去了苍帝和雪帝议中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一路上还在想着该如何向柳怜枫道歉,先前还兴高采烈的水寒着实被柳怜枫的这一番举动和他的话吓住了,呆了一呆才想到要伸手去先将一直都跪在地上的柳怜枫,却不想自己的手还未到,柳怜枫便向后缩了一下身子,“草民贫贱之身怎能当得起,还请王爷自重。”
“你……你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好不好?”伸出去的手失了要扶起来的对象,水寒那原本蹙在一处的眉毛再度皱了一皱,就这样忽然莫名其妙的被拒绝的滋味虽然很不好受,他也还是缩了声小心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哪想人才靠近一点,柳怜枫就又向后缩了一下,见状,水寒忙后撤了一步,同时将双手举起,“你别激动,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不好吗?”
听水寒声音中并未有任何的轻视以及厌恶,反倒是多了几分担忧,柳怜枫本是有些不稳定的情绪反而很快平复了。
再度攥紧了手心里面的药瓶,咬了咬薄唇,柳怜枫开口道,“该说的草民已经说完了,王爷若无其他吩咐,草民便先行告退了。”说完,他便站起身来,低着头垂了视线,转身往竹亭外面走去。
“你等等……”见柳怜枫就这般不管不顾的丢下了一大堆话,让自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七七八八的说了一堆,说完了又不管不顾的转身走人,水寒忽然有些郁闷,再开口时声音也就不知不觉的冷了几分。
“王爷还有何吩咐?”依旧垂着头,转过身来,柳怜枫又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到了水寒面前。
“你……”对了面前的这男子,水寒其实很想问问他既是以诚相待的朋友,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看着又跪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水寒再度无语。
“王爷您还有何吩咐?”沉默了片刻,见水寒只是说了一个你字就无话可说,柳怜枫低声提醒道。
“你……不能站起来吗?”
“是。”一声低应之后,柳怜枫才缓缓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垂了头,视线也落到了面前地面上,“不知王爷您有何吩咐?”
“你……”
“王爷。”一个你字才刚出口,水寒的话便被人硬生生的打断。
随着那一声低唤,一道人影闪过,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头的喜子便单膝跪到了水寒面前,“王爷,梁珍珠来见静亲王了。除了她茶霄的煜亲王也来了,红总管让属下赶快寻您回去。”
“梁珍珠和蓝煜?”心头一跳,水寒猛的转过身来,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喜子。
“是。”单膝跪地,低了头的喜子多少有些气喘,显见是拼了命跑过来的。
梁珍珠,蓝煜这两个人无论哪个都是自家静皇叔心中的一块伤,今日这两人竟同时来了,还是趁着自家父皇未在馆驿之中……水寒的心中霎时笼罩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喜子,你现在就去见父皇,让他马上回驿馆。如果苍霄的人敢拦你……”沉吟了一下,水寒的脸便是一冷,“杀!”
“怜枫,我明天再来找你。”虽然还是有很多话要跟面前这青年说,也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现在自家静皇叔更让他担心,犹豫了一下,水寒房了眼恭恭敬敬立在面前的青年后才转身沿着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小寒……抬了头,望着那道纯白色的影子很快的消失在面前这片茂盛的竹林中,柳怜枫忽然如脱力一般绘缓的向后退了两步,靠着身后的栏杆坐下,将身子倚在一侧撑起这竹亭的柱子上,片刻脸上忽然现了抹笑容。
应了他来这里见你不过是对瞒了你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不过是想再看你一眼,也不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点念想。你虽担心,迷惑,不解,却自始至终都未曾轻视我,轻看我,即便是你知道我不过是个男宠也还是一如从前,我……该知足了吧!将头靠在身侧的柱子上,柳怜枫缓缓的合了双目。
冷,彻骨的寒冷仿若将他带进了一片冰天雪地之间。
茫然四顾,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纯白。不该是在那片竹林吗?入眼的该是一片翠色啊,怎的竟是这一片白?直愣愣的立在这片望不到边的白色中间,柳怜枫有些奇怪。
立的稍微久一点,寒气便从脚下传递上来,很快传遍了全身。这样下去大概会被冻僵吧!虽然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柳怜枫却也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所。
可是,目力所及皆是各式各样或深或浅的白色,没有一星半点的参照物。身上寒意更甚,犹豫了半晌,柳怜枫还是迈了有些艰难的步子,开始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进。
依旧是那一片扯天盖地的纯白色,无论走多久,面前的单调又相近的景色依旧没有多少变化,身上的寒飞却是越来越重,已经透过皮肤渗透到骨髓里面去。
身子不知不觉间开始僵硬,双后的手指也被冻的卷在一起伸也伸不直,可是柳怜枫也还是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啊!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任何的声响,脚下一滑,本就站立不稳的柳怜枫一下便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彻骨的寒意从与地面接触的手掌掌心霎时传遍了身体,柳怜枫忙缩了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喘息了片刻之后,他才试着要爬起来。可是无论是双腿还是手臂皆忆僵直,就连卷在一起的手指也无法动弹。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该是会被冻死吧!柳怜枫脸上现了抹苦笑。
虽然生与死在他看来没什么分别,他却不想现在就被冻死,就算是死,也想要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那个人,再看一眼那张脸,那个自己爱到骨子里面的男人的那张脸……
皇上……姊夫……无痕,无痕……无痕,无数个夜晚,面对了那男子的睡颜他都想这般唤他一次。无数次的挣扎,他却又从不敢逾越分毫。可是既然命不久矣,也就无所谓了吧!反正他也听不到,真可惜他听不到……
“无痕……”一声轻唤自男子原本紧紧抿在一处的薄唇中轻轻唤出,雪无痕一愣,望着怀中男子那张苍白的脸,眼眸忽然闪了闪,脸上也情不自禁的带出了些许的迷惘。
“枫儿?”呆了半晌,见怀中男子只是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便再无动静,雪无痕忽然有些张惶起来。一边用手拍打着男子的脸,一边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音,“枫儿,枫儿,醒一醒……枫儿……”
痛……好痛啊!就不能轻点嘛!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柳怜枫皱起了眉毛,一双几乎冻僵的看自然而然的捂到了自己的脸上。可是痛感不减,伴着这痛感的还有一声一声的低唤……枫儿,枫儿……带着难掩的焦躁与惊恐!
无痕?是他……好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已经合拢的眼眸中已经是一片黑暗,就连睫毛也仿佛给冻在了一处,眼睛睁也睁不开!
枫儿……低唤声忽然飘远了,飘的很远,远到自己几乎要听不见了。不要……求你,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不要一个人就这样冻死在这里!莫名的恐惧霎时吞没了拼命挣扎的柳怜枫,身子一阵颤抖,伴着那声忽然接近的低唤,柳怜枫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不想,最先闯进眼底的便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皇上……”
“枫儿……”怀中男子睁开了眼睛,雪无痕不知何时绷起来的心弦便是一松,本是阴冷的脸上也不由现了抹庆幸的笑意,“枫儿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若不是朕寻来,你怕是再也醒不了了啊!”
“皇上,”听雪无痕这般说,两行清泪便顺着柳怜枫的面颊滑落,“皇上是枫儿挚爱,是枫儿无论如何都不能伤的人;小寒去是柳风此生第一个朋友,也是枫儿无论怎样都不能伤的。”所以这伤也就只能我来承受了,缓了一口气,柳怜枫接着说道,“放走了寒亲王皇上必定不会轻饶枫儿,枫儿任皇上处置,杀剐存留……绝无怨言。”费力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柳怜枫便再度昏劂过去。
“枫儿,是朕为难你了……”情不自禁的将抱了柳怜枫的手臂收紧,雪无痕将唇贴到了柳怜枫的耳边。滚烫的热度传到冰冷的唇上,雪无痕愣了一愣,忙将头贴到了柳怜枫的额头之上,燥热之气几乎在接触的一瞬间便传递到了雪无痕的皮肤上。
怀内的人身子异常的冷,可这额头却烫的吓人。雪无痕忽然有些无措,心也霎时便沉到了谷底。
“皇上,公子他……不会有事吧!”见雪无痕忽然变了脸色,身侧的询问声便不由自主的带着哭腔,虽是满含担心却也惹恼了雪无痕。
“闭嘴,叫太医去朕的寝殿。”一声断虽打断了玲珑的问话,将怀中的男子打横抱起,出了竹林,雪无痕飞跃而起,踩了苍翠的竹叶径自往自己所居的馆驿飞奔而去。
先是飞岚的寒亲王,现在又是莹碧的雪帝,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像是这苍霄宫中的摆设了呢?看着那一身龙袍的雪帝雪无痕以极快的速度踩了颤巍巍的竹枝远去,隐身在暗处的苍霄侍卫们失败感更甚。
第二十七章:母子重逢
“哎——”一声叹息自身侧响起,在让立在书案前的暗卫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的同时,却只是招来红叶淡淡的一瞥。
“哎——”又是一声叹息,与上次相比声音重了不少,有意为之的意味极为明显。那正向书案后红叶汇报的暗卫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书案一侧太师椅上,单手撑了下巴,百无聊赖的在那里唉声叹气的轩辕静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至于红叶,这一次连头都未抬,依旧坐在书案后边听边写。
自家皇兄带了孤鸿去见苍帝和雪帝了,自家寒儿送走他亲亲父皇就乐颠颠的离开了,看情形多半是去会那个怜枫公子了,自家小红又给暗卫的事务绊住了手脚,这日子还真是无聊啊!见这一次红叶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轩辕静便嘟了双唇,泄愤一般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哎——”。
随着他这一声叹息,本是平平整整的天青色锦缎绣花的袖口给他这么一扯,便现了一道折痕。
瞄了眼那道很明显是加了力道才会留下来的折痕,那暗卫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在禀告完事务之后自觉的加了一句,“总管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你去吧。”瞄了眼坐在一侧的轩辕静,红叶摆了摆手。
“是。”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应了一声之后,那暗卫再度悄悄瞄了眼还在扯袍袖的轩辕静后便如蒙大赦一般以逃命的速度飞快的离开了书房。
“小红。”那暗卫离开,书记内就只有自己和红叶,轩辕静俏脸上立刻现了抹喜意,站起身来身形一转他便来到红叶面前,“小红,咱们偷偷去看看寒儿在做什么啊!”
“静……”听轩辕静吓走那暗卫为的竟是这么件事,红叶抬头盯着那张俏脸,良久无语。
“呵呵,”给红叶盯了,轩辕静就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虽然寒儿跟那个怜枫公子的感情很好,可是他毕竟是雪帝的人,雪帝对寒儿的执着你又不是没看见……万一他利用那个怜枫公子对寒儿不利,寒儿若是出了什么事那皇兄他……”话说了一半,见红叶挑了挑眉,轩辕静便再度心虚的笑了笑,讪讪的低了头,未再说下去。
“静,我看你不是担心寒儿,而是太过无聊了吧?”轩辕静不往下说,红叶一开口便戳穿了轩辕静心中所想。
“静才没有……”反驳的话,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失了底气,怎么听都透着股心虚。
“你既是无聊,我就陪你去寻寒王好了。”见轩辕静的俏脸一郁,红叶嘴角微微扬起,英俊的脸上现了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
“咦?小红真的要陪静去寻寒儿他们?”吃惊的抬起头,轩辕静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听闻那位怜音公子也是位技艺高绝的琴师,今天我也许还能一饱耳福呢!”说着,红叶便合了摊在桌上的册子,将毛笔架在笔山上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窄袖长袍。
“呵呵,就知道小红最疼静了。”话音未落,满面含笑的轩辕静便伸手握了红叶的手,“呐,咱们走吧!”
看了眼被轩辕静自然而然扣在手心中的自己的手掌,红叶的目黯了黯,未说话,也未挣脱。
只不过,两人还未到书房的门口,一名一身侍卫打扮的暗卫便迎头闯了进来。那侍卫看了眼手牵手的轩辕静和红叶,犹豫了一下才单膝跪地低头道,“苍霄琬王王妃现在馆驿外面,说是要求见静亲王。”
“静?”见握了自己的手缓缓松开,满脸的笑容很快消散于无形,红叶便反握了轩辕静的手,低声道,“你若不想见我去打发了她。”
“不必。既然来了就见一见吧!”虽是早想再见一见自己的生母,想把一直藏在心中的那句话问出口,却因为一直犹豫不决,人虽然已经到了苍霄却是一拖再拖。既然未等自己去她便寻上门来,今日便把这事一并解决了吧!
转头望望身侧满脸担忧的红叶,轩辕静低声道,“小红,陪我一起去。”
空出来的一只手揽在轩辕静的脑后,将他的俏脸按在自己面前,亲了亲轩辕静的额角,红叶道,“我陪你去。”说完,才又转向那低头跪在地上的暗卫,“将琬王妃迎进正殿,奉茶。就说静亲王马上到。”
“是。”应了一声,那暗卫便转身离去。
“走吧。”又用力握了握轩辕静的手,红叶才向后退了半步,以回护的姿势退到轩辕静的身后。
“小红,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吧?”转过头,有些不安的望着身后绷紧了身体的红叶,轩辕静问道。
“会。”斩钉截铁的答复,没有丝毫的犹豫,回望着轩辕静有些惴惴的眼神,红叶嘴角轻轻扬起。就像一年前你伴了我翻过那道我自己可能永远都翻不过去的山一般,这一次该是由我来陪着你了。
俏脸上再度现了抹笑意,转过身,任红叶将进门时撩在一边的披风披在身上,轩辕静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出了书房的正门,沿着宽阔的甬道往前殿而去。
正殿内,琬王妃梁珍珠虽是规击剑矩矩的坐在客座太师椅上喝茶,视线却不时瞟一瞟殿门口。此时她的处境与二十多年前的风光无限相比要惨淡许多。
二十多年前,她是三大帝国之一飞岚岚帝轩辕笑炫最为宠爱的皇贵妃,又有一个岚帝最为喜爱的,很有可能会被立为储君的皇子,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二十年后,在苍霄她却不过是一个早已淡出众人视线的废太子琬王的王妃,无权无势,日子虽不至于捉襟见肘,却早已风光不在。
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间装饰华美的正殿,还有殿内无不是精工细作的椅套桌布,案上架子上,桌上摆的精挑细选的古玩镅饰品,殿内两旁规规矩矩垂首侍立的太监宫女,品着沁人心脾的清茶,梁珍珠一时间竟有一种悄然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