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情爱一事只惟愿在心,心之所向,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林重楼冷冷道,“更何况在我的心中,爱他比爱你更值得。”
柳轻梦一下愣住了,她仿佛觉得整颗心脏都被拳头大力一击,痛感散发道四肢百骸。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贬低。
“我和他怎样比?”柳轻梦咬着唇,转眸看向那墙上悬挂着的每一个画像,那里面的男子俊逸非常有足以让人一见倾心光华。
楚青岫……她在心中狠狠念着这样名儿,曾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听到有人讲楚青岫和林重楼并排在一起,因为他们一个是中原武林之主一个是江南武林的之主,摆在一起好比较。
柳轻梦瞬间想起了林重楼听到这样比较时候的反应,当然,林重楼听到的更多是对他自己的赞美,可林重楼每次都流露出恼怒,说话的人都赞叹他的心胸宽广。
以前,柳轻梦也是这样认为,而现在……
她瞪起双眼,那画中微笑淡然的秀丽眉眼倒影在她的瞳眸里,手上朝墙上一划,扯下来一张,双手抓住左右一扯,“刷拉拉”的纸张承受不住力量散裂开来。
林重楼一把抓住她肆虐的手,“你做什么!放下他们!”
“呵呵,”柳轻梦看着林重楼急切心痛的眼神,想到这样的神情在他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从来未曾出现过,不由又是心头火气。她发狠地去抢那画,大声道:“我要做什么?我不但要撕画我还要、还要!”她咬牙切齿地冷笑,“哼,我还要毁掉他这个正主!”
林重楼捏着画纸的手僵了,他眯起双眼打量眼前的女子,那里面蕴含的危险光芒却依旧没能让柳轻梦的激动平复。
他试图补救点什么,他毕竟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不思考后果的少年。
林重楼想:柳轻梦是自己妻子,这样的事算是家事,既是家事,他一家之主自己解决即可。
深吸了几口气,林重楼放柔了声音道:“你要我做什么,你肯放过他?”
“你就这样全都为他考虑?”柳轻梦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从来没有绝对这样委屈过。
明明是自己的夫君,明明这一切温柔都是属于自己的!
她大喊:“我不过是要你把我当做妻子来看待,我想要得到为人妻应该从夫君身上得到的爱怜和温存,可你却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
“而他呢?他就在这个画里,就是这一张画,你都这样爱惜着!他凭什么和我抢你的宠爱?凭什么?我才是你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是你的妻子!我还怀着你的孩子!我才是和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个!——他算什么!”她冷笑起来,“雌伏在别人身下的男子不是男子,就连女子,也算不上!”
“不男不女的人,怎么能有资格执掌武林盟!我要让他身败名裂遭天下人唾弃!”柳轻梦放过狠话,转身就往门外走,她现在满心的怒火,只想要跑回金陵或是传信给唐家,她要把这件事闹大,她要把这些年在林重楼身上受到的冷落都全部施加在那个一直被林重楼保护着的人的身上!
只是,心想之事,从来很少事成。
“我刚才已经给过你平安的机会了,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就遂了你的愿。”他闪电般地抬手,在柳轻梦身上几处大穴上一点,柳轻梦顿时委顿于地。林重楼正在准备离开,双脚被柳轻梦的唯一能够移动些许的手拉住,低下头,看到女子已经惨白了脸。
“孩子……孩子,孩子要——啊!”腹部传来的疼痛令她惨叫出声。
林重楼只是一抬眼,望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踢开她的手,走到画案前将所有的画轴纸张尽数倾倒于地,最后将那根蜡烛扔进纸堆中去。
第四十五章: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上)
大燕宏正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五,上崩,谥号太宗皇帝。新帝即位,天下缟素。
京郊武林盟山庄里,武林盟主却在太宗皇帝驾崩之后不久的一个秋夜里接待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白绸衣袂顺着风向微微摇摆着,宽大的红木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素衣女子。这个素衣不过是远看,近看了你才会发现其实那白衣是用上等的白绸所制,上面织着精致的如意云纹,虽然上面再也没有其余的花纹,女子身上也在没有其他的饰物,却更加显得女子落落大方气质绝佳。
嘴角一点黑痣的婢女躬身侍立在侧,恭谨地禀报道:“公主……长公主,楚盟主已经在上面恭候了。”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向山上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折回身问道:“婉儿,礼物带好了么?”
被称为“婉儿”的侍女点了点头,忙从宽大的曲袖中拿出一个一尺长三寸宽的暗红色扁长礼盒,长公主接过那盒子,一面往上走一面打开那盒子下面的象牙钮,打开,那躺在红绸布里的是一个纯银打造的长命锁,锁上雕着怒火麒麟的形象,十分有生气的样子。
满意地颔了首,长公主赞叹婢女越来越会办事了,想了想又问:“孩子……孩子多大了?”
婉儿想起前些日在在清福寺见到楚青岫抱着那孩子的时候,想起那孩子圆圆肉肉的脸蛋和短短粗粗的手臂和小腿,眉开眼笑道:“约莫有百日了,可可爱了,摸起来软软的——喔。”
长公主瞪了婢女一眼,将手中的礼盒合上,低声道:“那么可爱的孩子,希望孤的见面礼不会轻了才好。”
青松下的男子亦是一身的白衫,明亮的月光洒在他背手而立的身上,为那修长的身材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芒。
听到门外青石阶上传来的脚步声,他在月下转身,秀美的眉目微微一动,他紧抿着的嘴唇在迎上长公主的那一刻微微勾起。
楚青岫拱手一揖,“拜见丹阳长公主……”
“别,”长公主伸手扶起他,那目光一落到楚青岫脸容便眼珠错也错不开,终是忍不住叹道,“幼时,孤——呃,常常伴在孝慧太后膝下,时常听太后说起顾相之事,太后曾言:顾相气度绝伦,眉目堪艳更盛妇人。我只在未懂事时见过顾相几面,没有印象,而今才知,母后所言不虚!”
楚青岫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毕竟身为男子一上来就被人夸奖容貌不是那么光荣的事儿,嗫嚅道:“长公主……”
“别这样生疏,我只是长在皇家,并非皇家血脉。”她又细细地看了楚青岫,蓦地眼圈都红了,颤声道,“终于是找到你了。父亲的遗愿我总算是完成了,叔父他要是看到自己儿子出落地如此挺拔还有如此成就,定是会含笑九泉的。”
楚青岫听她这样说也不由有些情绪低沉,他感受到秋日风起的微微凉意,遂道:“公主……”
“我比你大得多,又是你族亲,你叫我一声姐吧。”
楚青岫点了点头,领着长公主往自己房中走,“阿姐,天冷了,先进屋吧。”
长公主微微笑了,又想起自己手中的礼物,不由问:“诶诶,孩子呢?取了名儿没有?有多大了?快抱来给我看看。”
楚青岫听她说去孩子,本来还带着些清冷的眸光顿时溢满了温柔,他推开房间的门便径直往床前去。孩子还小,他不敢让孩子离自己远了,找了江湖里擅长机关手艺的高人做了个可以推着走的木车,还可以当摇篮用,他将孩子放在摇篮推车里,只要是不出院门都推着推车走。
小孩子似乎是睡着了,含着手指的嘴一缩一缩的,两片蝴蝶翼般轻巧的眼睫随着呼吸轻微颤动着,烛光下,那长睫在孩子白皙得仿若是剥了壳的鸡蛋般的脸上投下两道剪影,虚虚明明,让人只叹岁月静好。
“嘘——他睡着了呢。”楚青岫在小车前蹲下,扶着摇篮的边沿伸出一根手轻轻拂过孩子的脸蛋,长公主也蹲下身来,看着那孩子恬静的睡颜也不由笑了起来,可看着看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对。
抬了眼看了看楚青岫秀致的眉眼,在低下头来看孩子虽然毛发稀疏但形状已显的双眉,眸光流转,她低低地道:“这孩子长得不太像你。”
楚青岫的脸色微微一变,张了张唇,声音很轻却还是很坚定地说:“他是我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
同样的时间,在武林南边的那一端,江南武林之主站在面对满池残荷的曲桥边,远远注视着湖中那个已经化为灰烬的湖心亭,而跨越整个荷塘连接池塘南北的曲桥中间也空了一段。
林东易走到曲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伟岸挺拔的男子背靠着曲桥的栏杆,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仰着头,有几缕没有被发带束好的发丝垂在男子的肩膀上,微风吹来、明月投下光影,他在这光影里震动衣袖,仿若在月下起舞。
林东易不由为自己这样的想象而感到奇异,像自己家住这样的人,怎么会跳舞呢?而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呢?为了自己的奇想,林东易微微挑了嘴角,却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林重楼转过身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入主题,而是对自家大护法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说:“东易,听说杭州西湖有一条断桥,你说这一条是不是也算得上断桥?”
其实西湖断桥相传是一对姓段的夫妇所造故名段桥,只因段断谐音故也称断桥,而眼前这一条……林东易看着林重楼似乎神思飘渺的样子,明白林重楼说的话其实不用人回答。遂缄默地垂首立在一旁。
果然,林重楼再抬眸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冷清来,他问林东易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林东易收拾了思绪,声音平静地禀报:“家主,自从一个月前湖心亭起火、夫人葬身于湖心亭后,金陵柳家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此事的打探,而这些天开始似乎唐家也开始参与调查此事了。”
“他们怀疑什么?”
“他们怀疑夫人的死不想传言说的那样简单。”
“然后他们查到了什么了么?”林重楼问。
林东易摇了摇头,“唐门近日来遇到些麻烦,自顾尚且不暇,应当不会得很多的空闲来查这些。而柳家……”
金陵柳家本来也不算是武林世家,只因早些年柳家有一位公子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手好剑法,竟和林家太公比较不相上下,林太公爱才便邀约他进林家,柳公子平素也不过是游客一般四处走,并没有多少时间在林家,只是后来林家一统江南武林之时柳公子从中相助,还为救林太公身亡,林太公后来扶棺至金陵时曾许下交好之缘,故而两家才是世交。
那柳家说白了也就是个书香门第,出过几个秀才有族人当过几个县令,直到这一代柳轻泷才做到了金陵太守一职。
其实,要不是柳家和林家几代前的交情,后来唐门和林家也有些姻亲,柳轻梦也是不会嫁与林重楼的。
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林重楼又道:“你现在来找我不会是只单单禀报这个吧?还有什么事?”
林东易道:“南鸢一连好几天接到情报,说是长江水帮那边,似乎不太对。”
林重楼有些脸上一闪而过惊讶的神色。长江水帮小帮派分散林立,一贯不成气候,上次更是被自己在倚月楼前那一次给震摄了,理应再不会起什么风浪才是。
他思忖着说:“水帮向来不成气候,一旦成气候也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这一次定是也有猫腻,你让南鸢再去查清楚。”
林东易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早上林南鸢将打探到的消息说与自己和林北静时,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子依旧是那般悠然,仿若那话相当平常,寻常地如同评风说雨。
他笑着说:“我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但是,不是江南的。”
那个人还真是和家主合契,林东易心中想到。
“还有一件事,”就在林重楼以为已经处理完毕的时候林东易说道。
“什么?”
林东易道:“倚月楼青龙堂堂主月涟漪前来拜访。”
时隔多年,再听到月涟漪的感觉和再一次想起倚月楼一样令他有些愣怔,他本以为以后再不会和那个什么女子楼扯上关系才是。
林重楼问:“她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在正院花厅等候许久了。”
和倚月楼联系起来的事情往往带着腥风血雨,不然也是无尽的诡异,那个伫立在洛水边的楼院从未给人过好的印象。包括,林重楼。
他只要一想起当年在倚月楼里的经历,他就是已经不自在了。更不要说是楚青岫的妻子正是倚月楼中举足轻重的四位堂主之一。
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楚青岫竟然喜欢月姬,并且更胜于自己!
一想到这里他便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杀人泄愤!
不由对来客冷了声音,他只是淡淡问:“不知涟漪堂主千里迢迢赶来扬州就爱你林某所为何事?”
月涟漪似是对林重楼的态度已经预料到了,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也是开门见山地说:“我听闻江南水帮现在有些问题,不知是还是不是?”
“那与涟漪堂主何干?与倚月楼又何干?”林重楼依旧硬邦邦地道。
月涟漪接着道:“我知道,林家执掌江南武林多年,定是不会喜欢他人染指这里的事务,可若是长江水帮背后的操纵者是天下帮的话,那和倚月楼就大有相关了。”
原来天下帮还惹了不少的麻烦。林重楼对当年绑架过自己的帮派显然没有积分好印象,若果真的是天下帮,那……
林重楼有些不解地问:“凭倚月楼和武林盟的交情,何必舍近求远到我林家来结盟?”
说道此处月涟漪的脸色有些微妙,就是看不出喜怒的那种微妙。她抿了抿唇,说道:“楚盟主刚添新丁,怕是不太有那个空闲和精力。”
林重楼闻言不由愣怔了,低低地喃道:“他有孩子了……”
此刻,林重楼心中竟然没有感到半分的难受,反而竟然开始想象楚青岫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孩子?
在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更是猜不透的心中,他细细地想:如果是女孩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恐怕就是连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孝慧太后都比过去了,京城又是天子脚下,会不会以后武林盟出一位贵妃?哦哦,现在新皇帝也太大了还是做王妃好些。
要是男孩呢?
男孩一定也是和青岫那样清俊秀美,小时候绝对雌雄莫辩,给小孩子穿上女装出去骗骗人也挺好玩的。长大了以后再仗剑江湖,又是出身武林名门,一定又是引无数武林少女尽折腰的人物……
“林家主?林家主?”月涟漪狐疑地看着林重楼脸上变幻莫测的脸色,忍不住出声喊了林重楼一声。
她有时候竟然会看到林重楼两个嘴角往上一翘,还眼带笑意?!她十分想揉揉眼睛再看,而就是一转眼那抹笑意有不见了。她连忙对自己说绝对是自己看错了!这个一直以冷淡沉稳面目面对整个武林整个天下,听说在家中对着母亲和妻子也是如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笑?还笑得那么自然?
林重楼抬起眼再看月涟漪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看得出他心情不坏。
月涟漪再次问道:“考虑地如何,林家主?”
林重楼看向她,淡淡扯了嘴角道:“结盟也可以,不过,上次月姬楼主似乎是欠着我一枝月华令,这一次是不是可以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