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潮全集中在三楼,二楼几乎鸦雀无声,更遑论如此僻静的角落。沈仲宇一看到他便把他压在墙上深吻,苏向槐从他嘴里尝到了淡淡的酒味,明明是甜味的香槟,他却觉得舌头好苦。
「你今天这样穿真好看。」耳边微弱的喘息让沈仲宇松开了他但仍忍不住在唇角偷香,他蹭着他的鼻梁每一口气都带着沉醉。
他的情人没说话,直望着自己的眼黑得生亮,沈仲宇留恋地抚着他的脸低头在眉心一吻,想再延续适才的缠绵,已经被抵住了胸膛。
「学姐还在等我,我得走了……」苏向槐心里很乱,只觉得自己不该再留下,他为此编了一个藉口,而沈仲宇也轻易相信了。
「果然是红清带你来的,我总觉得好像有在会场上看见她。」
「你刚刚——」
「刚刚怎样?」
沈仲宇回望他的眼毫无一丝迟疑,他咬了下唇还是选择了缄默。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真的不走不行了,你回去忙吧!」
「晚点我打给你。」
「你有空再打就好,我没关系的。」柔顺地应承了最后一个吻,鼓胀的胸口突然让他的眼眶有些发酸,但他没有让沈仲宇看见只是低着头让他搂了自己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道别。
第十章
虽然没有刻意等,可是沈仲宇并没有打来,或许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也或许是他现在真的很忙吧?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苏向槐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走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无精打采,他试着扯开嘴角,才发现原来笑容也能这么难看。
这一天他很早就出门了,抵达店门口时还不到九点半,他便坐在人行道上的长椅杀时间。
街角的景致是都市人忙碌的缩影,曾几何时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他看着人潮来来往往,不禁感到了些茫然。
就这样,新的打工生活就此展开了序幕,他主要是负责外场接待,除了点餐结帐外,偶尔还得应付无聊的搭讪,意思是女孩子也就算了,但有一次居然还遇到男生跟他要手机号码,惊吓之馀他差点把咖啡洒在客人头上,至于他跟沈仲宇,自从酒会之后一直找不到机会见面。
不是他要出差开会就是刚好遇到自己要值班,尽管每隔一两天就会通通电话,但在看不见表情的前提下,他回话时总免不了战战兢兢,他听得出来他很累,可是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他知道他为了安抚自己正努力打起精神,但他却只能透过电视新闻稍微了解他的近况。
一转眼八月已告尾声,沈仲宇确定接任新公司的总经理,他在电话中告诉他林文诩将接替他操持原公司所有业务,等到年底再接受瀚唐的收购进行重新整合,然后她的学姐打从八月中飞出去之后至今仍没有回国的打算,沈仲宇知道之后也只是笑道:「那文诩可有得等了。」那他们呢?他突然很想这么问。
他不会在意媒体是如何渲染沈仲宇的花边新闻,包括他跟皇城千金之间被广泛报导的良好互动,但他为什么不再约他、为什么不再见他了?他想要的不是通讯机器里故作热情的问候,他想要的是也不是隔着电视仰望他世故的脸孔。
暑假即将结束的前夕,某天下午有个年轻男子坐下来点了杯咖啡,他按照惯例然替他点餐,但却在准备离开之际忽然被拉住了手。
「诶?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对吧?你不记得我了吗?上次在生鲜超市,隔壁柜台……有印象吗?」
年轻男子托着下颚说话神态颇为自负,苏向槐眨了下眼,其实是生鲜超市勾起他的回忆,要不然这样一个留着及肩长发又染得一片金黄的男人,怎么看都非我族群又怎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原来你在这儿打工啊?」
「呃、对啊。」
「辛苦吗?」
「还好,就一般的服务生。」
「这样一天要站几个小时啊?」
「看忙的状况,通常是八个小时,假日会晚一点下班。」
「年轻人不好好享受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沈仲宇没给你钱吗?」
「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你跟他在一起不是他养你吗?」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他木着脸拿起点好的菜单打算走人,不过年轻男子却轻轻扣住他的手腕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拜托,你们一看就是那种关系,我又不是刚出来混的。」
「抱歉,如果您要开玩笑的话请您去找别人。」苏向槐不着痕迹地甩开他的手,尽量不想让人察觉异状。
「干嘛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勉强也算是同伴啊,站在前辈的立场,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喔。」
「谢谢,不用了。」
「别这么客气嘛,他对情人的慷慨我可清楚了,非但供吃供住供零用,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做一些让你惊喜的事……像他这种有钱长相帅气又懂得情调的哥也不多了,你说对吧?」
台北市这么多间Ca’fe这个人偏偏就走进他打工的这间店,到底特地跟他讲这些是要干嘛?他根本一点「叙旧」的兴致都没有。
「你如果还跟他在一起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套牢他,他不是最近才又当了什么总经理吗?我看他爸的事业迟早也会交给他吧?到时候的身价可就不同凡响罗!」
「不好意思,我真的得去帮您点餐了——」为了尽快结束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苏向槐刻意重复了一次点餐内容,年轻男子任他念,迳自喝了口水。
「肚子好像有点饿了,不然来块乳酪蛋糕好了。」
「只要这个就好了吗?请问还要加点其他的吗?」
「你现在住他家吗?」
苏向槐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我记得只要是现任的他都会带回家住一段时间……不过看你的表情……哎呀,你们该不会已经分手了吧?」年轻男子掩着嘴,像是对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恼。
「一杯中杯热拿铁和一份乳酪蛋糕对吧?我知道了,稍后就帮您送上。」苏向槐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弯腰拿起水瓶帮他把水杯添满,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还能这般若无其事,但他现在正在工作中,他难道能把客人赶走吗?
「喂,我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可别放在心上——」
「您的餐点我会帮您催的,请您再稍候一下。」他拿着菜单回头补了个微笑,看来是当服务生当到有心得了,居然连真实的心情都能轻易隐藏在面具之后了。
走向柜台时他偷偷换了口气,假装没听见就好了,他应该要相信沈仲宇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喉咙有点发紧?肯定是上次的感冒还没好吧?嗯……肯定是这样没错……肯定是的。
心情低落的苏向槐在领完薪水后稍微好转了点,只是来回点了薪资袋里头的现金两次,发现实领确实比薪资条上的金额还要多出三千块时,他跟门口正在发动机车的陈麟说了一声,又转头走了进去。
陈麟在加油站打工,没班的时候偶尔会绕过来看看,他关掉引擎坐在车上等候,忽然间有辆银色Camry靠过来,以为自己不小心占到停车格的他,连忙连人带车往前移动。
五分钟后苏向槐从店里出来了但仍带着满脑子问号,陈麟喊了他一声让他调转方向,没想到后面那辆车竟也按下车窗同时唤住他。
「你怎会在这儿?」他吓了一跳,复杂的表情唯独没有喜悦。
「总之绝对不是顺路经过。」可见度有限的男人笑着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但苏向槐并没有立即上车。
「你不上来吗?」
「陈麟在等我。」
「陈麟?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南部吗?」
「他下学期被他妈经济制裁提前上台北打工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以前的事。」
「你没跟我提过。」
「我觉得不是很重要所以……」
「所以他每天都接你下班吗?」
「没有每天,有的话也都是顺便。」
「那也顺得真凑巧。」
光是听见那口气便不难想见男人皱眉的样子,苏向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抓着侧背带淡淡别开了视线。
「你在干嘛?你是在跟谁讲话?」发现苏向槐叫不动陈麟只好亲自出马,结果停好车来到现场就被车主主动打了声招呼,他动了下眉毛,自从得知他与少年的恋人关系之后,不知为何以前所累积的好感瞬间都消失了。
「沈老板你怎会在这儿?」
「你们两个还真有默契。」
旁人听来幽默的调侃让苏向槐朝车内瞥了一眼,压抑了一整天的不满突然让他觉得这里的空气很稀薄。
「车子越换越小台,害我熊熊没认出来——」
「没换,是临时跟朋友借的车……你来接向槐吗?」
「对啊,你也是来找他的吗?」不找他难道是来喝咖啡的吗?意识到自己白痴程度的陈麟企图从苏向槐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孔中捕捉他的意愿。
「可以把他借给我一下吗?」
「可能没办法……今天店里很忙而且我明天还有班,我看还是下次吧!」没等沈仲宇客套完,苏向槐已经阴着脸拉陈麟走人。既然他不喜欢自己跟陈麟太好,他就不应该让别人有机会接近他啊!凭什么他已经尽量不给他添麻烦了却还要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挖苦。
正当陈麟一脸为难地任苏向槐拉着走时,沈仲宇已经下车绕过来拦住他们。「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他看着苏向槐说道,轻扣住手臂的力道怎么甩也甩不掉。
「陪我一下就好,不会太久的。」许久不见的两人似乎都有些消瘦,沈仲宇搁浅在嘴角的笑淡得不着痕迹,感觉到他的坚持,苏向槐不由得微微一凛。
「陈麟,我们有点话要说,可以请你先回去吗?」沈仲宇话说得很客气但显然不容拒绝,被夹在中间的陈麟很是尴尬,苏向槐不想在他面前出糗只好改口道:
「你先走好了,我会自己回去。」
「那好吧,记得早点回来,你们店长不是要你明天八点陪他去采买吗?」
苏向槐点了个头,陈麟再不走,他不晓得沈仲宇能够忍耐到什么时候。
驱车回到信义区十九楼的住家后,沈仲宇突然从背后抱住正在玄关换鞋的他,他的呼吸埋在颈间深得像是叹息。
「别这样搂着我,我不能走路了。」不是害羞而是充满着困扰的语气让沈仲宇扳过他的身将他困在墙与自己之间,一双黑黝黝的眼眸在灯下透出锐利的锋芒,苏向槐心惊地避开了目光。
「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平白无故的有什么气好生的?」尽管嘴硬地做出了回答,但男人却像是洞察秋毫般浅浅勾起了笑。
「是吗?最近在安排一些事情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我今天硬是Cancel了两个行程又拜托文诩帮忙引开媒体才让自己出现在你面前的……如果不小心惹你生气了,请看在我费尽千辛万苦的份上原谅我好吗?」
「原谅……没什么好原谅的……你有做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吗?」
沈仲宇在他推开自己之前将他的手紧紧拽在胸前,苏向槐莫名一阵心酸。
「抱歉,我不该冷落你的……我以为一个月足够我解决所有的Trouble,没想到还是比预期多花上了点时间……向槐,这阵子我真的很想你……我每天都想见你想抚摸你……你有一样想念着我吗?」
「我——」才说了一个字,沈仲宇已经含住他的下唇温柔舔舐起来,本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碰触到不再只是存在于想像中的情人之后彻底决堤,他一手搂住苏向槐的后腰将他拉近自己,不断加深的亲吻让他吝啬得连一丝空气也不愿意让它乘隙而入。
尽管对自己再渴望,沈仲宇还是耐着性子帮他做足了润滑才戴上保险套小心翼翼进入他的身体。
苏向槐趴在床上承受着男人久违的热情,十指抓皱床单时仍不时想起下午那一段令人不甚愉快的对话。
「他对情人的慷慨我可清楚了,非但供吃供住供零用,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做一些让你惊喜的事……」
「我记得只要是现任的他都会带回家住一段时间……」
沈仲宇对情人是真的很温柔啊,温柔到连自己都找不到理由发脾气了……这张床……也曾经躺过他以外的人吗?
情人算是好听的字眼,但这对于告白没多久就答应跟他上床的自己,或许比较像是感觉不错的床伴吧?他们之间毕竟没有太多的心意交流,总是单向的分享,单向的接受,像今天特地跑来打工的地方找他然后一回来就压着自己做爱……
下午那个人说的也许是对的,只要是看中意的谁都可以带回家,只要是喜欢的谁都可以是阶段性的角色扮演,所以他才会在酒会上假装没看见自己吧?
他算什么?在他的世界他连个路人都称不上。
一次深深的插入,苏向槐伏在床上浑身忍不住颤抖,沈仲宇贴着他的背本来想搂过他的脸接吻,没想到惊见一脸泪水,让他连忙退出他的身体手足无措地抹去他的眼泪。「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向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对不起,都怪我太心急了一时没顾虑到你的状况……我不做了,你别哭了……」
苏向槐脸上的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怎么也止不住,到后来连他都没辙了只好把他抱在怀里宽慰。「别哭,别哭了好吗?到底怎么了跟我说好吗?你这样子我看了好担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向槐用力吸了下鼻子想忍住哭泣的冲动可是眼泪还是掉个不停,习惯一个人很容易,但是两个人要在一起真的好难。
「不要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怎么了?是不是打工受到什么委屈了?」
苏向槐摇摇头,抬起手背擦去眼泪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有、没有怎样啦,可能是最近加班有点累过头了……」
「如果真的做得不开心就辞掉吧?让我照顾你吧?我根本舍不得让你这么辛苦——」
「没有不开心……店长对我很好……不好意思让你扫兴了,我——」他内疚地伸手去握沈仲宇的男性想帮他宣泄出来,可是沈仲宇却只是扣住他的手将他牢牢搂在怀里一起倒在床上。
「今晚就这样睡吧?难得有时间静静待着,让我陪陪你,你也陪陪我好吗?」沈仲宇吻着他的发轻声说道,他的背就贴着他的胸膛,他的手就环在自己的腰上,他们的身体没有距离可是心却隔得很远,这点悲哀让他背对着他忍不住又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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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秘书是我——不好意思这么早打给你,可以麻烦你帮我取消今天的球叙吗?嗯对……就说我身体不适……还有打电话给涂协理,告诉他下午三点的业务会报我不参加,请他务必出席……OK有急事的话再Call我,Bye。」
「你身体不舒服吗?」还不到七点苏向槐就睁开眼睛了,醒来时发现隔壁冷冷清清,以为沈仲宇已经去公司的他翻身抱住他盖过的被子,不管重复了几次深呼吸,空虚的那一个部分还是无法得到填满,后来听见客厅有声音,他便穿着睡衣走出来撞见了这一幕。
「抱歉,我吵到你吗?时间还很早,再回去睡一下吧?」刚好结束通话的沈仲宇看见他倚在房门口便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过去环住他的腰。
「你身体不舒服吗?」他仰望着他的脸又追问了一次,沈仲宇被他的执着逗笑了,低头吻了下嘴角。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翘班所以随便编了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