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昱一心急,伸手去拉楚上尘的衣袖,重心不稳,楚上尘从面着地转换成了与裴戎昱面对面,又重重的压到裴戎昱的身上。这七尺的身高和分量让裴戎昱也是招架不住,两人一同重重的摔在了青石砖上。楚上尘握着他的肩扑倒在裴戎昱怀里。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鼻尖闻到淡淡的清冷梅花香气,裴戎昱只感到自己的嘴唇贴上一抹温软,香香甜甜。
然后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此刻他的瞳孔里映出的,尽是无限放大的那一张可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还有那一双平日里沉静如水,今日更多一抹惊诧慌乱的眼眸。
天呐,他竟一个失足,与楚上尘……相拥而吻!?
这亲吻极其猝不及防,嘴唇的柔软贴合,和那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晕眩,裴戎昱一时错愕,竟有些贪恋。
楚上尘先反应过来,他慌张的起身,一手捂着嘴唇一手撑着地面,坐在裴戎昱的身上,看了裴戎昱一眼,有些脸红和尴尬,“冒……冒昧了,唐……唐突了舒扬你了。实在是……”
裴戎昱脑子一片混乱,他努力整了整情绪,道:“反正,都是男子。”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此刻的心声。
楚上尘仍旧捂着嘴唇,有些呆呆的道:“是了……反正……反正都是男子……”
又过了一会儿,裴戎昱一声轻咳:“但是……子卿,你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楚上尘一愣,连忙站起来,“对不起,我……吓坏了。舒扬你没事吧?我赔罪,赔罪。”
裴戎昱一手撑地也站起身来,随手提起一坛桃花酿,掀开酒封,桃花酿酒香霎时四散开来,浓烈的酒香飘荡在整个酒窖。
他挑挑眉:“要赔罪就陪我来一坛如何?”
既然吴叔道你从不饮酒,必定是饮酒之后指不定吐出些什么真言来。今日,必定让你酩酊大醉。
楚上尘顿了顿,歉意的说:“可是……我已经戒酒多时。”
“不是说要赔罪?怎的一点诚意也无?”裴戎昱佯装蹙眉。
“这……”楚上尘有些犹豫,好看的面容里又透出一丝担忧。
“子卿,你我相交数月,今日又……怎的?一坛桃花酿也不肯喝,莫说是拂了我的面子,其实是瞧我不起吧!”
楚上尘一愣,拱手道:“舒扬,并非是我瞧你不起,推搡之由说来好笑,我平日沾酒必醉,醉了之后……做成些什么事来自己也料不定,怕是再唐突了舒扬,心中过意不去。况且,我已决定遁入空门,怎能不严以律己,以佛门信条约束自己呢?”
裴戎昱沉声:“这么说今日子卿你,是要因一坛酒与我割袍断义不成?”
裴戎昱平日里的声音磁性好听,但稍作低沉,就有些骇人。这番严肃,让楚上尘又有些举棋不定,良久,他叹了口气,亦单手提起一坛桃花酿,颇有些英雄就义的说道:“那么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好!”裴戎昱心中一喜,铿锵有力的答道,“不醉不归!”
第二十五话:氲氲美酒香(下)
庭院内的八角凉亭,梅花泛出阵阵幽香,落英缤纷,铺在大雪之上。翻开层层叠叠的梅花,可见两个俊逸身影在大雪堆叠的八角凉亭内饮酒。两个背影,一个紫衣生风,一个白衣如雪。虽是截然不同的气场,却觉得分外和谐。
不知何时,楚上尘手中多了一把白玉古琴,裴戎昱手中,多了一柄锋利宝剑。
只见那满院梅花飘香时,裴戎昱借着酒性舞剑,剑花飞扬,一挑,从枝头落下那漫天的一朵朵完整的宫粉梅来,都随着那呼啸的身影飘到楚上尘的身边。
裴戎昱身型魁梧高大,有如玉树,那一套剑法舞的极其漂亮,带着那漫天飞扬的冬日红梅,飞扬穿梭在楚上尘身边,那紫色身影随着那一招一式霍霍生风,足尖点地,又腾空而起,轻巧至极。
楚上尘素手挑弦,和着那剑法即兴弹奏,时而嘈嘈切切,琴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清脆,时而幽幽怨怨,犹如嫠妇哀怨,时而辗转悠扬,犹如银瓶乍破,刀枪鸣响……楚上尘本就气质脱尘,又配上如斯意境,实在是此曲只因天上有!
那冰天雪地,天地皆白之时,凉亭之中落英翩飞,舞剑生风,又有悠悠琴音,如歌如诉,实在妙绝!
好容易二人坐定。又是豪气的舍下那玲珑酒杯,就着酒坛掀开酒封豪饮。晶莹如同碎玉的桃花酿,荡漾开一圈圈涟漪,涌动在暗色的酒坛之中,飘香十里,沁人心脾,喝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晰晰燎火光,氲氲美酒香。酒过三巡,楚上尘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本是眉眼清清淡淡,现在倒是更添了几丝媚意。
“舒扬,我从前少时常常在想,这浮华尘世,有情是一世繁花,无也半世清明,几声缘尽,几多愁苦,我们求的到底是什么?”
因醉酒楚上尘有些站不稳,颤颤巍巍引得身上的羊脂白玉佩环脆脆相扣。
他又眼神迷离的笑笑,说道:“岁月如梭,竟转眼就从懵懵懂懂到了现今年岁,六年了,我终于明白,我们要求的,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楚上尘的微笑十分干净漂亮,衬着那一双眸子,显得极其脱尘,现在因酒醉,偏又带着抵挡不住的魅惑妖娆。
裴戎昱看着他的样子,忽而心中一动。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曰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楚上尘竟随性的唱起这首诗来。他平日里总是温声细语,这歌声悠扬,却也温润如玉,就如同小猫的爪子,挠的裴戎昱心一阵酥痒。
“子卿……”
“嗯?”楚上尘眼神里带着些许茫然的回头看着裴戎昱。
“你到底为何,来楚峰隐居?”裴戎昱想了想,终于问出了多日来心中的疑惑。
“为何吗……”楚上尘叹了一口气,“因为当年少不更事,做了错事,伤了人心,也……害了人命。”
裴戎昱在心里冷笑两声,又问道:“你有没有心上人?”
楚上尘索性半躺在冰冰凉凉的青石板上,用手支着脸颊,半坛子桃花酿已经让他平日里淡然如水的眸子里有了些许醉意,他笑盈盈地说道:“原来是有的吧……可惜……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呢,舒扬?”
裴戎昱提着酒坛躺在楚上尘身边,道:“我吗?……也是有的。”
楚上尘又喝了一口桃花酿,唇齿尽是桃花甜香,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我记得他小时候,是个胖胖乎乎的小灯笼,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口水稀里哗啦的直流,手臂一节节的像是白藕。看着就想让人捏一下,啃一口。”
楚上尘觉得手臂撑的累了,干脆仰面躺了下来。乌发散乱,衣衫半露,甚是诱人。
裴戎昱目不转睛的看着楚上尘,似有些讶异:“想不到子卿你……竟喜欢这样的?”
楚上尘闭着眼睛笑笑:“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竟喜欢这样的……”他忽然转身面对面的看着裴戎昱,“舒扬,你呢?”
他们的距离挨得十分近,彼此呼出的气都热热的喷薄在脸颊上。裴戎昱看着酒醉后带着媚意的楚上尘,竟勾起了嘴角,有些戏谑的说道:“我吗?”
然后忽然直起半个身子,压在楚上尘身上,两手撑在他肩旁的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子卿,我喜欢你啊。”
裴戎昱看着眼前酒醉之后的美人,忽而明白何为酒不醉人人自醉,何为淡妆浓抹总相宜。楚上尘平日里是出尘仙子,现今醉后亦是带着媚眼的红粉佳人。
“子卿,若是我愿意做你的小灯笼,你信吗?”裴戎昱俯身将他拥在怀里。
怀里的身子分明一僵,却在听到“小灯笼”三个字之后,抬眸看着他,本永远是波澜不惊,处世淡定的眸子,此时却含杂了人世间复杂的情绪,有错愕,有欢喜,有茫然。
最终,怀里的身子渐渐放软,一双手轻轻环上裴戎昱的腰:“你说,我便信罢。”
那日,楚上尘在朦胧的意识下,回忆起无数曾经在望京的日子。想起那一句六年来在心里念烂了的,当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的情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有很多时候,人们总是失去才懂得珍惜。楚上尘终究是一介凡人。他心中也有隐痛,便只有“小灯笼”三个字,那三个字,是任凭时光如何冲刷,也抹不淡的三个字。有些回忆,有些爱情,哪怕是天地合,山无棱,也无法忘却。
爱的太深而不自知,所以现今悔不当初。
六年前,小灯笼失了与楚上尘一同离开望京的约定。从此天涯海角,也只有一叶孤舟,任凭那乱花渐欲,再也无法入眼。
或许是楚上尘做了太多错事,终于让他寒心。当年,他伤他这样深。
他误了自己的真心,也误了那个曾经一心一意等他回应的傻孩子的真心。
岁月悠悠,浮生若梦,现今的楚上尘已真正学会了如何做到当初承诺的上善若水,也明白了自己终究是芸芸众生之中渺小的一粒微尘,轻若尘埃。但追忆似水年华之后,红鸾帐下,终究已只有一人辗转。哪怕他现今待人再好,再真心,他最想要的那一份真心,曾经得到,又得而复失的真心,也已经随着那三月纷飞飘落的桃花,消失在尘土之中了。
第二十六话:衣带渐宽却为谁
楚上尘只记得自己窝在一个灼烫异常的怀抱里,在腊月寒风中十分温暖,闭了眼就又往那怀抱里蹭了一蹭。那身影似是怔了证,随即将他圈的更紧。
裴戎昱低头看怀中人的睡颜。
楚上尘本就生就绝世姿容,如今酒醉之后,双颊酡红,朱唇粉嫩,皮肤又是吹弹可破,比平日更多了一份艳丽,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对他有所企图。可世上生的俊美之人何止千万,楚上尘真正让人心折的从不是那一副皮囊,他的才情和性情,若此温柔,如此细腻,温润如玉,亦对世间万物抱有慈悲悯人的胸怀,看似淡然清浅却是致命的吸引。
因他的好,他的善良和真挚,他的体贴和温柔,他的绝世风姿,这世上,独有他有,独有他能。
只看见他的浅浅笑容,便让人想执他之手,一生一世相思相守,把那风景看透。
只奈何是多情人,无情世……他和子卿或许终究只能是对手。
想到这里,裴戎昱在心里重重的叹一口气:子卿,若是我能早些遇见你,该多好……一心人不做二心事,我既已心系锦罗,必不能对你动情。你是当朝皇子,身份本就敏感,又害得锦罗如今冷血无泪,我若不先将你掌控于手,日后恐怕多有顾忌……
顿了顿,方才混沌的双眼似是雨后大雾散去,呈现一片清明,又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他将怀中熟睡过去的人横抱起来,一步步踏着那冬日深雪,向厢房走去。
可以想象深山之中,大雪压山,天地皆白,那犹如桃花源所在之处,静谧的午后,只可窸窣听到脚踩落雪声响。紫衣男子面色冷冽而决绝的抱着一名熟睡的白衣男子,那男子眉目如画,实在好看得紧。一步步离开八角凉亭,身后,梅花凄艳绝美,凛凛冽冽,迎风飘扬,间或有些许落英散于这双俊美男子身上。
裴戎昱深呼吸一口气,心中已晓得成败就在今日一举。他踱步走进楚上尘的房间,小心翼翼的将楚上尘放入软塌,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点了他身上的位。他下手不轻,但也不重,昏睡六个时辰已足够。
而后便疾步走向他的书案。楚上尘的书案若他的人一般,考究却不奢华,简单却不单调。一方苏州八宝砚台,笔架上有清洁整齐的几支狼毫,一支白玉镶身的毛笔,还有几册古书。光洁,一尘不染的桌面。
只扫了一眼,裴戎昱心中了然,看出了这张暗色花雕楠木桌的玄机。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免死金牌,必是在此了。
这楚上尘的手段不是可以上天入地,乃至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痕迹的杀死生养他的母妃,还有感情深厚的手足兄弟吗?怎的,这机关恐怕只有入门吧!?
方才在酒窖,佯装推搡试了试他的内力,想不到连自己的两成都无,还出了一场闹剧……不是说赵彦师从江湖名士,内力深厚,武功卓绝无人能敌的吗?
裴戎昱心中疑窦愈来愈深。
蜷起手指轻敲了敲桌阁,倾耳听了听声响,发现有一处声音格外清脆,怕是空心的。果然只在桌底用指尖一抵,暗阁犹如游龙吐舌般被推了出来,裴戎昱心中一喜,可当他看到暗阁的物什之后,心头陡然一凛。
这是一块成色上好的血玉,玉佩雕刻精细至极,缀有金色流苏。瑰丽的鲜红渗透在翠玉之中,均匀剔透。
而裴戎昱怎会不晓得,这血玉再如何,也不可能是当朝圣上御赐的免死金牌。恐怕是踏遍中原,也找不到一块相同的玉佩。楚上尘身上怎么会带有这个?
我朝因与吐蕃有些许宿怨,前些年又添了新仇,他若真是当今皇子,怎会将代表吐蕃贵族身份的血玉藏于房中?
他凝眉静思,可能是太过警惕,竟好似产生了幻觉,听到了一声叹息,这叹息声中似是颇有些心伤的意味,又带着遗憾。他立马抬起头去看楚上尘,靴中暗藏的匕首已经隐约出鞘,有一丝森寒的银光。可楚上尘仍旧安稳的睡着,面容恬静。
再找了一阵,也不见免死金牌的踪影。他心下有些失望:今日恐怕是没有结果了。
又轻步走向那软塌。虽知晓楚上尘已熟睡,但心中却觉得,脚步若是重了,引得这落入凡中的仙人因这响动而锁眉,总是不忍。
裴戎昱坐在塌旁,发现自己心虚慌乱之中居然忘了给他盖上锦被,手忙脚乱的将一旁的锦被抖开,又给他掖了掖被角。心中五味杂陈,脑中也是一片混沌。
只有赵衡的面庞在他脑中不时的闪现。那个邪魅妖娆的男子,香肩半露的横躺在龙塌之上,笑吟吟的对他说:“我的皇兄,胸前有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我要你色诱的理由之一,便是出于如此考虑。”
一切都乱了……只剩下欲火熊熊的燃烧着裴戎昱的身体,他轻轻地说:“子卿,对不住了……”
声音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
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面庞,指尖由冰凉霎时变得火热,贪恋的感受他斜飞入鬓的眉毛,他高挺精致的鼻梁,他光滑细腻的皮肤,手不自觉的在颤抖,慢慢的向脖颈下移动。褪了他的银裘衣,外衫,里衣……
渐渐的,楚上尘的胸膛已随着衣衫的褪去若隐若现,漂亮的线条,坚实而精壮,或许是这些年隐居山林,没有风吹日晒,楚上尘的皮肤出奇的好,方才抚摸他的脸颊便觉得细滑的像是一匹丝绸,看他的身体,那裸露在空气里的胸膛和腹部,似是吹弹可破,掐一把就能挤出水来。还瞧不见全部,再褪一点儿就可见左胸是否有那蝶形胎记,楚上尘的身份,也就……就此知晓了。
裴戎昱看着看着,寻思自己可能是酒醉,竟口干舌燥,心中有波涛汹涌之感,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他的身体,他粉若桃花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