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动风轻 下+番外——堇洛

作者:堇洛  录入:09-24

楚上尘点点头,语气之中亦是听不出喜怒,只道:“是。”

阿珂忽而揽上楚上尘的手臂,亲近道:“那楚大哥你今晚在我们家吃饭吗?现在还是新年呢!还是楚大哥有家人一起,也一起叫来吃!”

楚上尘心中有些讶异:“这是你家?”

虽听闻百里阙过世,百里夫妇悲痛难当,但何时又收了这么个义子?口口声声“我们家”,甚是亲昵。

阿珂笑呵呵道:“是呀!我陪着大娘过除夕来着!反正也没地儿呆就在这儿住下了!大娘是个好人,在裴大哥被巫蛊小虫伤了之后救了他!”

楚上尘看着阿珂真诚的面目心中不由有些暗笑,百里夫人虽是已年方四十,但分明可见花容月貌,端庄娴熟,怎在阿珂眼中就成了“大娘”?

“说起来,舒扬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阿珂一说起此事便忿忿不平,道:“还不是那巫蛊小虫,“万灯节”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把裴大哥叫走,藏在宅子里头,害我半天找不到!找到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肩膀一直流血,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破了!”

楚上尘俊朗的眉目微微一动,笑着道:“那……阿珂你口中的巫蛊小虫身量几何?形貌可有何特征?”

“就是男不男女不女!生了副女人腮偏是个男人,而且阴森森的!你说裴大哥吧,也很凶,但是裴大哥不会阴森森的!那小虫一笑起来我浑身上下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就是……就是明明是在笑,但分明就是很凶很坏!我形容不出来,但……就是那种让人很讨厌的感觉!”

“哦?如此……在下大抵明白了几分。”楚上尘笑着道,似有所思。滚烫的茶盏上腾腾上升着热气,嫩绿色的茶叶静静的沉淀在最底下,沸水之中淡淡黄绿之色,满室馨香。

第六十八话:映日佳人别样红

“那是谁,是谁?”阿珂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抓着楚上尘的袖子好奇地问道。

楚上尘茶杯盖拂去漂浮在上的绿茶,又呵气如兰稍稍吹开那沸腾的水汽,慢缓从容地饮了一口茶,道:“……大概是赵衡。”

阿珂懵懵懂懂显然不明白这“赵衡”是谁,只是开口道:“噢。那……他的表字是什么啊?”

完全不着重点的回答,楚上尘笑道:“皇姓无表字。”

“皇姓?这样啊……”阿珂点点头,眨巴眨巴了大眼睛,迷迷糊糊的样子。

楚上尘见他眉目并不见动容,心道这孩子的心理素质颇为好,也便不再过多说关于赵衡的事情。近些日子舟车劳顿,他的心中颇为疲累,扶了扶额,就着桌案小憩一会儿。

过了半晌,阿珂瞪圆了眼睛,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结巴道:“皇……皇姓?!现今就一个皇子,他他他他……他是当今太子!?”

惊愕的连嘴巴都合不拢,浓眉大眼配上这表情,让人忍俊不禁,那惊诧咋呼吓了虽让正在浅眠中的楚上尘一跳,他睡眼惺忪,但也笑弯了眼睛。额头因着没头没脑的一声惊叫出了一层冷汗,他抚抚胸口平复了下心情,道:“阿珂你莫要这般,在下方才在小憩呢。也不怕在下被这一声惊叫吓出病来?”

阿珂立即捂了嘴巴,连声道歉,语气十分诚恳让人再说不得别的。

见他满脸歉意的样子,楚上尘心头的小火也熄灭了,温声笑道:“也不是大事,无妨无妨。”

阿珂这才笑了,一口整齐的白牙中又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配上那晶晶亮亮的大眼睛,淳朴可爱。楚上尘瞧着阿珂的模样,顿了顿,道:“阿珂你既是吐蕃人,那么在下斗胆向你询问一事。”

阿珂十分爽快的拍拍胸脯,道:“吐蕃没什么我不知道的!楚大哥你尽管说!”

楚上尘淡淡一笑,道:“阿珂可知晓吐蕃完颜家?”

阿珂一愣,似是十分讶异,立即道:“不……不认识!”

楚上尘心道这孩子一看就是没撒过谎的,面红耳赤,说话都磕绊了不少。

“真的没听说过?”楚上尘笑着说,眼里的笑意却渐渐散去。

阿珂脸色更红,连耳根与脖颈都跟着变了颜色:“没没没……没听说过!绝对没有!”

楚上尘“噗哧”一笑,一双美丽的杏眼里含着莫名的情绪,“完颜家不是吐蕃的皇族吗,怎么连皇族姓氏都未听说过?”

阿珂咬了咬嘴唇,俊俏的脸上赤红赤红,尴尬道:“啊……我……”

“呵,好了,在下知道阿珂方才只是玩笑罢了。”温润如玉的声音,一双眼眸沉静如水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阿珂伸手抹了额头上的汗,道:“是是……”然后干笑起来。

之后阿珂仿佛是因那一句询问而颇有些闷闷不乐,也不再多说些什么,楚上尘亦是不再多说什么。想着百里夫妇庭院的花儿都还受着霜寒,便起身去小庭院中将那些花草搬进室内。

记得曾经,和百里阙一起来这个小宅子,自己嫌弃那小院子里摆满了草药,总是弥漫四处的一股浓重的中药味,连带着百里阙身上也染了一股药香,怎么洗都洗不去。

百里阙……哈。你这家伙,居然就这么……楚上尘伸手抚摸盆栽里的一朵建兰,嘴角有淡淡苦笑。

这一生一世,他忘情时为情困,动情时仍为情困。都说百里阙傻,可陷入情爱之中的,又有谁,是清醒的,是聪明的呢?

纤长的手指被泛寒冰冷的空气冻得有些通红,骨节分明,略有些僵硬的手指轻轻拂去建兰花上的落雪,动作轻柔温和。

冬日之时,阳光都显得有些清冷。弯腰掸落花草叶上白雪的楚上尘一身白衣,素袂翩翩随风而动,眉清目秀的一张脸,带着淡淡微笑的表情,一双杏眼之中隐隐流露出自然万物的疼惜之情,秋波潋滟之中绝代风华尽显,微微清冷的冬阳照射在身上,为楚上尘镶嵌了一道金色的淡淡的光芒,眉目疏朗,唇若涂脂,俊似画中之仙。

裴戎昱的卧房正对着小小的庭院,迷迷糊糊又是从一阵疼痛之中醒来,睁开双目便隐约瞧见那白衣身影侧身而立,身姿欣长,掸落雪花的姿势这般温和妥帖,借着冬日暖阳周身散发着谪仙般的气息,脱尘俊逸。那一瞬间,连沉重凝滞的呼吸都感觉不到,完全浸入了楚上尘的俊美之中。

那小小的一方窗棂,如一副画卷,将小小的雪景铺陈开来,镶了古木的边,那身影更似是画中。

头脑一片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瞧见了一幅画,痴迷沉醉。转身又再次昏昏沉沉的睡去。

最近,愈来愈嗜睡,身上也越发懒起来。头晕脑胀,咳血,不能进食,原本不那么精壮的身体虚耗得愈发厉害。裴戎昱心知此番的病痛远比上次的鹤顶红更加厉害,或许这般就命不久矣,他更加珍惜可以看见楚上尘的日子。

本以为此生再不复相见的人,此刻就在你的面前,你或许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就格外舍不得这尘世,格外舍不得那个人。

可是子卿,你又何时知?

楚上尘做完了这些事,手也冻僵了。哆嗦着将手放在唇边呵气如兰地取暖。可能是天气寒冷,直让人觉得大脑里空空荡荡的,心口忽然又隐隐的疼了起来。

开颜……楚上尘微微合上那双美眸,静静的回忆那个身影。如墨长发,澄澈如水的双眼,不含任何杂质,粉嘟嘟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愈来愈英俊了……但慢慢的,开颜长开了,没了从前的稚嫩,面庞亦是愈来愈像是……异族人。

他的身份,再藏不住。

呵,现今也不必藏住。

才离开几天,竟就想念的发了疯。六年了,朝夕相伴,从未离弃,倏然身边少了那个略显聒噪的天真的身影,整日缠着自己喊“哥哥哥哥……”的楚开颜。最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最不懂人情世故的单纯。意外的纵容他骄横的小脾气,只想为他摘星取月,这样的心情,很久没有过了。

想到这里,那一双本饱含回忆的双眸点燃了寒意,一味的退让只会让敌人更加步步紧逼,他从前和赵衡……呵,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楚上尘忍不住嘴角冷笑。

你机关算尽,我亦是在当初帮了你,现今你这般待我,究竟是为何呢?误导裴戎昱来刺杀我,又是为何呢?

赵衡的眉目又浮现在脑海之中,盈盈远山眉,丹凤眼,精致小巧的鼻梁,与生俱来的白皙细腻的皮肤,端的是一个美人啊……忽而电光火石之间,赵衡的眉目和一个人的面目交错起来……登时如醍醐灌顶,楚上尘心中凉了一片,很多未解的谜团忽而得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赵衡!你骗得我,好苦!楚上尘心痛得厉害,双拳不知何时已紧握起来。眉目清冽,似是扑上一层冰霜一般。

第六十九话:空一缕余香在此

“楚大哥,你要去哪里?”楚上尘正要出门,忽然被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

楚上尘的背影顿了顿,回身淡淡道:“在下在此逗留一日,现下自然是要回去。”

阿珂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笑呵呵道:“噢,这样儿啊,那楚大哥你要去哪里?”

“回家。”分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但阿珂莫名的觉得他那双美丽的眸子泛着极力的寒冷与凉薄,连带着目光都如鹰般犀利起来,看得人心不由发颤与害怕。

“楚大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还是生气了?怎么看上去这么恐怖。”阿珂牙齿有些打颤,他最怕这样儿的,上次巫蛊小虫也是这样儿,笑着说话,但句句带刺,眼里全是一片阴狠之感。不开心便不开心嘛,为什么要这么恐怖的看着别人呢。

楚上尘的语气仍旧平静:“在下居住在如意居,是曾经在下在京中的别院,就在三生苑附近,若是择日在下得空,必再登门。”

阿珂还想说什么,可那白衣身影已翩然远去。瘪瘪嘴巴,回房间去看裴戎昱醒来没有。

楚上尘在街上走着,只觉得心乱如麻。来往的人群都变得模糊不再清晰,眼前本是青石砖铺路,现今冬日大雪亦是掩盖上了原本的色彩。耳畔喧闹的声响眼前心里都剩下一片血红。这么多年了,又一次迷惘无措。

不自觉间,竟到了相国府。

仍旧是恢宏的府宅,门前车如游水马如龙,只见宰辅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一双如铜铃般的大眼炯炯有神,石狮周身落了一层薄雪。朱红漆为底,金粉勾勒的大门,整齐排开的两列家丁。从前旧事万般皆涌上心头,现今他终于明白六年前错过的真相,心中更是滋味莫名。

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真的靠近。楚上尘的眉目微微有些松动,随及竟觉得有些悲从中来。在望京活过的这十六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犹如下一盘棋,步步为营,小心翼翼。他一直以为自己操控着整个棋盘,手握棋子,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场繁华一场梦,他亦只是皇位的牺牲品。

究竟是为了什么,最后又得到什么。

不懂,亦真的不再想懂。

忽而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楚上尘的视线之中,登时楚上尘的心提了起来。月白牙色的长衫包裹着临风玉树的身体,貌似潘安,惊才俊逸。只是那眉目,冷得让人不敢靠近。秀目兰眉的人,却有一颗比冰雪还冷的心,自己从未见他笑过,永远都是那么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他亦真的一直就这么淡着。本是这样清冷的人,偏偏生就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只是那本该是波光潋滟,眼波流转便让人惊艳到忘了呼吸的眼睛,从未像预料之中闪烁过,从来都是沉静如水,纹丝不动的冷。本以为自己与他就这样儿了,这男子却在六年前楚上尘策划的那一场逃亡之中,给予了他最真诚无私的帮助。

那淡蓝色的身影缓缓地从相国府邸中出来,往楚上尘所在的方向踱步而来。

下意识的缩了步子要回身离开,却又忍了下来。那人的身影从远处慢慢的越靠越近,却是并未瞧见站在暗处的他,他熟视无睹,与楚上尘擦身而过。

“清淮。”楚上尘在他的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那着着月白色长衫的背影分明僵硬了一下,顿了顿,回过身来。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楚上尘,似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那一瞬间,街上来来往往熙攘的人流都只幻化成花花绿绿的流动纽带,只看得清彼此互相对视的身影。六年未见,从前的小小少年脱去了稚嫩与青涩,长开了,更高大了,更加俊秀,又透着那么一股冷艳,只是眉目之间仍旧清寒。

“武清淮,还……记得本少吗?”本是要说“在下”,却发现对着那么一张脸,不知不觉就说出了从前的口头禅来。

武清淮袖手而立,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白衣身影,一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楚上尘那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仍旧如从前一般俊美,只是往昔的那一股风流再不见。透露出沉静温润的气息来。

过了许久,武清淮的桃花眼才缓缓回了神色,却仍旧是怔忡:“你……”

武清淮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冷俊秀之气,清澈傲然的嗓音,十分好听。

楚上尘笑盈盈地走过来,四目相接之间彼此将过往都回顾一遍,而后楚上尘浅笑着道:“此处人多口杂,来在下的如意居吧。”

“……好。”那无比清冷淡薄的声线,在空气之中悄悄流动,轻轻的一个字,却比丝弦更扣人心扉,更加动人。

楚上尘笑着道:“清淮,你不去那绮罗馆唱曲儿,可真是可惜。这一副好嗓子,啧啧……”一如既往忍不住要笑话眼前的人。

武清淮似是已经免疫,并不在意楚上尘的话。那清清冷冷的桃花眼有些戒备扫视了下四周,见并无追兵耳线,方才放下心来,与楚上尘一道离开了闹市。

“吱呀——”推开如意居的门,武清淮稍稍站定,那张绝美的脸上仍旧纹丝不动,波澜不惊。出口问道:“萧尧?”

清冷澄澈的声音又似是一条光滑细腻的绸带包裹着聆听这声音的每一个人,让人不由沉醉。

但这个人,他唤楚上尘,“萧尧”。

楚上尘缓慢地眨眨眼睛,盈盈笑道:“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本少常常念叨的这一句诗,我的清淮贤弟可还曾记得?”

武清淮淡淡的扫了楚上尘一眼,又过了一会儿,稍有缓和道:“是你。”

楚上尘闭目倾听他说的每一个字,而后微笑道:“一别六年,清淮你的声音仍旧这般打动人心呐~只这两个字,便让人魂牵梦萦还想再听数遍,亦是不腻。怎么不多说几句呢,可惜可惜。”

不会妖娆谄媚,却也不过分清高自傲,带着淡淡忧伤清冷的声音,让人一听,再不能忘。这样美的一张脸,这样清冷动听的声线,武清淮有独属于自己,再不能重复的风韵光华。

武清淮并不为所动,在花厅坐定,道:“为何回来?”

“赵衡逼人太甚,喊人来杀本少,你说本少不逃命还能怎么办?”有些吊儿郎当,笑意盈盈的语气,倒是与当年一模一样。

武清淮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顿了许久,道:“你现下想如何?”

楚上尘的声音这时已不再温和,而是彻骨的寒,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还问我现下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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