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趴着不走路下半身都麻的么?
书生听他说得细心,想想这段日子魏鬼也的确辛苦,不比自个儿轻松到哪去,心头有些热乎,但真的只有一点,绝非感
动。
书生便不再嚷嚷魏鬼把他揉得疼痛,乖乖趴着任他折腾。
魏鬼,那你既然看了我婶娘的簿子,能告诉我她的阳寿有多少吗?
魏鬼还揉得欢的手掌就放缓了,这个啊……
不能说吗?
恩,有些东西说多了不行。
噢,那就不说了,她过得好就行。
萧宁。
嗯?
你以后会回家乡么?
书生给他这问得有些奇怪,回过头来,你不是说我不能回去么?
魏鬼抵着头状似漫不经心答道,可我感觉你会是那种偷偷溜回去看一眼的人。
书生语塞,老半天,你怎么知道?
……
魏鬼就不说话了,一个劲替书生揉腿,书生再问也只是含含糊糊的回应。
不怪也怪。
你怎么了?
没怎么,魏鬼停了动作,突然极扭捏一脸色,那到时候我能跟你一块去么?
书生怔了怔,才明白魏鬼奇怪是为何,顿时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魏鬼还怕自个儿会离开他呢?
往这块想之后便不再疑出其他,答道,当然可以啊,你又不是外人。
闻言魏鬼还忐忑的心思顿时就没有了,光知道笑,什么都没再说。
事后跟小六说起的时候魏鬼总念叨他好险,差点就漏了马脚。
小六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才和书生说明白。
魏鬼一直想到书生偶然得知真相了都没有对策。
这都是后话了。
吴用开始常常听见丫鬟说那书生喜欢自言自语,有些时候一说就是一下午。
一开始吴用并不放在心上,听得多了之后心想莫不是书生这段时间跟自个儿风平浪静其实是因为精神出了点问题?
为此去请教了钱椿,得来的结果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丫鬟说的始终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劳烦吴用自个儿跑一趟,要
书生真出这毛病了可能就大事不好了。
失心疯的征兆。
听钱椿说得跟真的似的,吴用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半信半疑,心想好好的怎么就失心疯了呢?这打击就这么大?没见
着书生哪受打击了啊,瞧那副精神头十足的样。
想归想,吴用也是犯了好奇,这不拦住正端药要送书生房里的丫鬟,接手了就将丫鬟支开,亲自去了趟。
所谓自言自语无非就是书生和魏鬼谈笑风生的时候没把住声音,给外头的丫鬟听见了,小六提醒了几遭都无果,见没出
过甚情况也就懒得再管,任凭俩人在房里说说笑笑闹腾。
今儿吴用来得不是时候,魏鬼领着小六上街去了,打算买些外边的东西解解书生的馋。这两天书生想回家的念头愈来愈
旺盛,这说的是魏鬼送给他的那处房子,俩人还琢磨出了个挺诗意的名字,叫安乐居,沾沾自喜着呢。其实说穿了这名
儿千八百年就给人诗意走了,可人一旦陷感情里的时候多多少少会笨点,更诗意的想不出来了。
于是魏鬼就为了安书生疗养的心,上街上蹦跶去了。
这厢书生呆得无趣,不大会就昏昏欲睡,屁股倒不似前段时间那样疼了,入睡也容易,一头栽进梦乡一时半会就不打算
醒。
吴用在门外站了一会,什么动静都没听见,耐着性子又站了一盏茶时分,实在有些忍不住,轻轻推门进去。
书生趴床上睡跟死猪似的,雷打不动。
……
吴用将药搁桌上,转身想走。
床上书生熟睡里动弹两下,盖身上的棉被一滑,挂在床沿。
吴用瞧得好笑,多大个人睡觉都不踏实,倒显了几分孩童心性,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难琢磨。
这就上前替他将被子掖实了,顺带看见张睡死了的脸。
吴用心底里砸吧两声,这么毫无戒备,可真不是好事。
书生应考不就是为个功名么,要这德性搁官场上,估计一年半载的就该回乡下卖白菜去了。
这么一想吴用下意识叹了口大气,还带摇几下头,一副可惜了的模样,这才出了房门。
魏鬼等得口干舌燥,四处张望。
一直到夕阳西下,小六才姗姗来迟。
魏鬼立马就迎上去,二话不说直奔主题,怎么样?
小六直摇头,脸色不佳,没戏。
魏鬼急了,啥意思你?
小六顺了口气,道,名单上真没有了。
换魏鬼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卡喉咙里堵得慌,半晌憋出来个。
凭什么?
就凭公子身负案子,虽然已经结了,但不孝这玩意是公子自个儿亲自认的,这就触了考生该有的头等品德,我看上边是
这么写的……
魏鬼就算想跳脚也得忍回去了,这茬,有点严重……
书生早晚得知道,那得是个什么反应?
这么关键的当口。
居然给罢考了。
六十一
书生在钱椿诊断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之后便毅然决定搬回安乐居,魏鬼也拿他没辙,更别提吴用。
书生不止一次和魏鬼嘀咕过吴用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魏鬼想了好几天也没能回答书生。书生心中没底,也不敢多呆
,能走就早些走为妙。
吴用就算不是心存恶意也绝非善主儿,自保重要。
殊不知吴用也疑惑书生这么急着搬走的目的是为什么,心虚?不可告人?
临别前俩人都笑得假意惺惺又造作,明里暗里是将对方都揣测了遍,魏鬼瞅着就慎得慌。
小六叫上几地府朋友帮着将屋子重新打扫干净,整顿了一番,又凑合着张罗了顿饭菜,就等书生住回来。
路上魏鬼问书生是不是真打算回来住,不怕流言蜚语什么的。
书生走在前头答他有甚好介意的,屋子是他的就是他的,管其他人说些什么,想当初他在村子里不也背后给人说过不少
是非么,不照样好好活过来了。
在书生的想法里,没有甚东西,能比时间来得安抚人心。
魏鬼想想也是,不再多废话,领着书生走了条僻静小道,俩人说说笑笑结伴回家。
书生一走吴用也没闲着,给上回探书生底细的小厮颁了个差事,查份更为详细的内容。
结果有点出乎意料,书生在村子里风评虽差但对他和养母的关系都说不错,平日里母慈子孝,而且书生还颇有才学,逢
考必过,就是命硬了点。
吴用对书生命硬一说来了兴致,特意去翻了书生老爹那一辈的底,似乎都在书生出世后的几年前后去了,萧家可谓翻天
覆地。
吴用本不信这些,只不过自打跟书生认识了之后似乎许多事情都无法用常理来说通,乍闻这些说法只觉得说不出的特别
,仿佛真只有这说法能把书生这人说得通透,包括因书生而起的那些事端。
想想若是平日里书生并非恪守孝道的话,那是多大的事情能让书生抛下负重伤的养母千里迢迢奔京城来了?于情于理都
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不过如果真是自个儿冤枉了他,为何他还认罪?
吴用第一遭碰上这么令人费解的角儿,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要万一真是自个儿冤枉他了呢?
那就不怪为甚他能一醒来见着自己就厥过去了,得多恨呢这是。
还一头思绪没处理清的当口,那小厮又说了件让吴用觉着这辈子估计书生都得恨自个儿到底的茬。
因考生萧宁品行恶劣,作风不良,给罢考了。
吴用算是明白甚叫祸不单行,自个儿当初做生意遇上难处的时候都不带这么倒霉的。
腊月将尽,魏鬼开始发愁,一点过年的准备都没做,之前刚把这屋子整顿起来的时候还满心欢喜,以为能给书生在离家
乡千里的地方也有个家,好好过个年,现下想想就跟笑话似的,什么都是自个儿招来了,冤孽。
书生的伤也就是个能下床走动,算不上痊愈,不好让他太过操劳。
地下过年也有的忙活,拉人帮把手压根没戏。
这是书生出门在外过的第一个年节,魏鬼想花心思弄好点,这样书生就不会铺天盖地地想家想家。
这就拉上小六趁书生睡着的时候出去张罗。
魏少爷,我会不会看起来让人觉着有事相瞒?
为什么这么说?
我总觉得我瞒不住公子啊,您到底想出什么对策了没?
魏鬼挠了挠头,实话实说,还没。
小六提东西的胳膊顿时一软,这年一过没多久就春闱了,您倒是想点法子不行?
一提春闱魏鬼才有了点正色,却是道了句奇怪,照说罢考的消息都会通知考生本人呐,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您这是巴不得公子早点知道呢啊?
诶不是,咱得说点正经的,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小六低头想了会,是有点,虽然咱们是偷偷瞧的通知函,可这会功夫也该发给公子了,难道人也赶着过年?所以年后才
打算通知?
去,这种事还能拖的么?说完将刚买上的东西往路边的树下一放,让小六看着,这就要走。
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我不放心,我得再去瞧瞧。
正午时分,该吃饭了。
魏鬼火急火燎杀进考官屋里,空空无人,时机正好。
忙手忙脚翻起上回小六说的地方,没见着通知函。
不死心,将屋里都翻了遍,啥也没有,倒是有这届会考的考生清单。
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遭,没有书生的名字。
门外有人走近的动静,魏鬼忙不迭将东西放回原处,闪身从窗户出去。
回去的路上魏鬼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东西能上哪儿去呢?
小六远远就冲魏鬼打招呼,没得见魏鬼的反应,今儿魏鬼显得特深沉。
俩人就快打照面的当口,魏鬼冷不丁脑内灵光一闪。
莫不是现就已经在送通知函了?!
小六没能把地上成堆的东西分给魏鬼。
魏鬼撒腿狂奔。
小六对着一地年货干瞪眼。
钱椿将药端给吴用,调侃他,你真稀奇,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不能吃虾,居然还碰。
吴用挠着发痒的地方,一见药配出来了跟见了救命草似的接手,顾不得烫一口气就喝干了。
这不是推不过么,你以为我愿意吃?
哟,照说你打交道的人都知道你这口忌讳啊,难不成还是你自个儿点的虾?
片刻,吴用觉着浑身发暖,方才痒得厉害的处有点缓解了,长出口气,道。
我没事招惹自己作甚,头一次打交道,对方也不知道。
钱椿听他这一说顿觉奇怪,问,谈新生意了?那也不对啊,你又不是没嘴巴,宴席上说一声也不丢人啊。
吴用唤着下人沏杯醒酒茶,松了松衣襟,极懒散往椅子上一斜,十分显累的模样。
钱椿听他还得喝醒酒茶,更为惊讶了,我说怎么这回犯这么厉害,原来是虾跟酒一块了,真难为你没当场就痒起来,看
你憋不憋得住不挠。
吴用哼哼一声,说,别提了,这人太难伺候,就冲他能那么快时间里就把罢考通知函都拟好,能有几个人对所谓的考生
品行那么上心?以往还不得是考生之间明里抢暗里斗相互揭短才能给抖出来?他可好,我跟姓萧的官司才打多久他就知
道了。
哟,听起来还挺大公无私的样,钱椿替他收拾了药碗,往他面前一坐,那照你看呢?
吴用坐正了,笑道,能怎么样,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初你是为什么不呆皇帝身边的?
一提这茬钱椿就避,光是笑了两声就不吭声了,说着隔墙有耳,别太直白。
吴用全然不将这当回事,笑得更放肆了些,行了吧,这是我吴家的宅子,我高兴说什么都是这宅子里边的事,传不过大
门去。说到这似是有些感慨,无声一叹,京城这块地方,怎么样你能不清楚么?说我行商多年太过小心也罢,反正这年
头爬越高遇见的小人越多。
啧,怎说得世上无好人似的。
好人当然有,但绝不在京城。
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点好奇,考官怎么着那萧宁了?
吴用意味不明笑了笑,说,这事情你要知道了可别透露给他,就他那脾气还不够人一巴掌拍的,别到时候闹来闹去把我
给扯进去了,那我忒划不来。
钱椿听了这话,多少有了点底,该不会又是那么点老把戏吧?
还就是,扬州一富商的儿子,多年应考不中,这回下了大本钱给那考官,考官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好做太明显,巧
了姓萧的倒霉,跟我打了官司,又让我抖了不孝出来,他自己也认罪了,这不正好给人当靶使了么?权利在考官手里抓
着呢,我还能摆什么商人的架子不成?该吃就得吃该喝就得喝,了不起回来喝碗药就没事了。
钱椿越挺越生疑,这怎么都像吴用是为了书生的事情跟那考官应酬?
吴用,我能问你个事儿么?
想问就问,客气个什么劲。
你什么时候跟萧宁交情这么好了?
六十二
魏鬼赶回家时书生仍在睡,死沉死沉的。
悬着的颗心顿时就放下了,看样子是还没人来过,要不书生知道了能睡这么安稳么?
这么一想顿时又有些烦躁,现在不来不表示以后也不会来。
下回来该咋办?
书生能一辈子蒙在鼓里么?
想想魏鬼都替书生心酸,这才出门多长时间,遇上的事情怕是他在家乡花几年时间都遇不来,连个年都没法好好过。
魏鬼坐床前看了书生许久,将两人相处的日子前前后后思索了遍,发觉书生要对待事情还真没逃避过,好的不好的,不
论如何他都能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这回不一样,这回书生身旁,有自个儿陪着一块扛。
不管发生多少事,或大或小,俩人都在一块,一定。
魏鬼俯下身悄悄亲在书生的脸颊,给掖好被角,轻手轻脚从屋里退了出来。
人才走了几步,厅堂都不到,忽觉少了点什么。
今儿出去干什么来着?
魏鬼无言地盯了会空空的双手,忽然一拍脑门。
小六!
吴用叩了大半天门书生才应声来开,一脸迷糊相,显然正在睡觉,给吵醒了。
吴用一时有些尴尬,收了手搁背后,道了声好。
书生睡眼惺忪地没能将人认出来,一听声音脑子就醒了八分,眼睛立马瞪成了铜铃。
怎么是你?
吴用干咳了两声,不紧不慢道,呃,看来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
那当然,请回吧。
……
吴用对着书生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真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书生见他一整个在原地不挪不动,给吵醒的烦躁开始决堤,几分不耐,怎么了?
我来,是有事同你说,你是不是该请我进里头坐坐?
有事?书生的脸色登时裹了层狐疑,眼神是想将吴用看出个所以然来,什么事?
吴用不惊不动问道,你们读书人习惯在门口跟人说话吗?
……书生仍不打算让他进去,只说,我跟你非亲非故,更非朋友,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读书人就能随随便便开门给不
认识的人进来吗?
吴用给他这份执着捣鼓得有些哭笑不得,才发现书生记仇,还记得挺深。
你也看到了,我是孤身前来,连丫鬟小厮都没带,我能把你怎么着?
书生不信,将院门打开些探出身子四下一看,果真空空如也,就吴用一人站在自家门前。
吴用瞅他这么付架势心里头特不是滋味,还是头一遭让人跟防贼似的堵在门外。
看清楚了?能让我进去了?
书生这才老大不情愿侧身让吴用进院。
进了院吴用便将四周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上回来得匆忙,都没瞅瞅这地方是不是变过。
现下一看书生整顿得还不错,没将当年的那份清幽整没了,多多少少有些欣慰。
欣慰完了发现身旁书生不见了,一找发现人已经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