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子我不吃嗟来之食!”我怒气冲天地低头吼着,末了又补一句:“就算吃,也得吃金子的!银的老子看不上!
”
那长靴的主人顿了片刻,就见一锭闪闪发亮的金元宝切断了雨幕欢欢喜喜地落入我怀中。
我“咦”了一声,这才抬头望去,可惜的是,因了雨水的冲刷,我额上涂的厚重黑碳模糊了我的眼睛,让我无法看清楚
前面的人。
我只隐约看见,他撑了一把青竹为柄的油纸伞,优雅地定格在雨帘中,身形挺拔颀长,气质高华,像是一位素日挑琴弄
箫、只知丝竹管弦之乐的贵公子。
我第一次产生了嫉妒一个男人的心理,不过嫉妒归嫉妒,我仍然麻利地将金银元宝一齐抓到手中,迅速藏入衣襟。
“我们爷交代你,拿着它们买处宅子,做些小生意,再娶一房媳妇,够你安居乐业的过一辈子了。切记不可坐吃山空,
荒废了一生的大好时光。”贵公子身边一个矮胖娘娘腔的人走过来吩咐我道。
我再度抬头,对上娘娘腔鄙夷的目光,谁知他在看到我的正脸之后,竟像是眼球抽搐了一般。
娘娘腔重重喘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盯着我瞧,直到他身后的贵公子咳了一声,他才回了魂,怏怏地回到贵公子身边。
“爷,风有些大了,您戴上面巾吧!”娘娘腔语声关切又带了一丝恳求。
我低低“嘁”了一声,那贵公子好象听到了,扭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又赖皮狗一样不顾形象地蜷缩在草席上,心中不止一遍地念叨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这时,自远处跑来一个贼眉鼠目的乞丐,二话不说,揪住我湿透的衣领凶猛地给了我一拳。
他这一拳下手极重,而且最要命的是居然打在脸上,我感觉到挨近牙齿的肉被牙尖的锋利划破了,血腥味儿溢了满口。
“住手!”贵公子见那乞丐来势汹汹,连忙喝止。
那乞丐又哪里肯听他的话,狰狞着面目,向我讨要财物。
娘娘腔看不下去,摆出练家子的经典POSE,跟打我的乞丐斗上了。
那乞丐是个没功夫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娘娘腔制服了。
“大爷,饶命啊!大爷,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跟您面前张狂了!”乞丐连连告饶。
“以后不许再欺负弱小。”贵公子吩咐道。
“切!”我无限鄙视他,“你一句话就能管用,那要监狱干吗?!”
“你——”娘娘腔被我激怒了,但不知怎地,他的目光一落在我面上,就再也移不开去,原本要教训我的话也吞进了肚
里。
“是是!小的一定谨记公子的教诲!”乞丐一脸谄媚讨好,只差没有跪地磕头了。
“阿福,劳烦你去药铺为这位小弟拿些止痛药来吧,刚才那一下可伤得不轻。”贵公子依然是温文尔雅,语声绵软。
“公子……”娘娘腔犹豫了片刻,附到贵公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贵公子吃惊地“咦”了一声。
娘娘腔语罢,贵公子上前几步,意欲接近我,我出于心中隐秘的情绪而不敢直视他,待看见他的靴子离得近了,恶向胆
边生,操起脏兮兮的手抹上了贵公子的脸。
第32章
我一击得手,贵公子的脸触感极佳,柔滑细腻像是上好的瓷,我的嫉妒之心又攀上了新的台阶。
“你!”娘娘腔二度发怒,却没有冲上来揍我,只愤愤地道:“真没见过你这么没教养的姑娘!”
姑娘?我僵硬地扯动嘴角笑了笑,也不作辩解。
贵公子匆忙背过身去,“姑娘,刚才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改过的机会。”
“什么机会?我跟你说啊,追我的人那可是多得数不胜数,一脚下去就能踩死百八十来个的,你要是财力不够雄厚,最
好识相的走开!”我不客气地道。
“在下不才,拥有的家产恰与云梦首富沈顺达比肩。”贵公子淡淡地道,“何况……”他话锋一转,“姑娘似乎过于自
负了,在下尚未对姑娘有意,只不过是怜惜姑娘无家可归,想帮扶一把而已。”
“哼!说得冠冕堂皇!”
……
贵公子懒得再跟我扯,向娘娘腔招了招手,如此这般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那娘娘腔点头如捣蒜,飞快地赴命去了。
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头顶撑起了一方晴空,那贵公子却淋在了雨中,心到底软了下来,于是,一句“谢谢”徘徊在了
嘴边。
待我抬起充满感激之色的眼睛时,那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被一张精致的脸缩回了肚中,我的嘴张了几张,最后情绪终于暴
发,我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紫凌钰——你干吗阴魂不散啊——”
说完,我拔腿就跑,真是的,人倒霉了连拣块元宝都见鬼!之前我因黑碳入眼的缘故,对这贵公子的模样看得不甚分明
。后来眼睛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又因为雨帘太密太厚的缘故依然没有瞧清楚。再后来,他站在我面前,我被他身上的贵
气所压,没敢抬头瞅个明白。
我使出了中招体育考一千米冲刺那个劲头,两条腿跑动得几乎没了知觉,无奈我身上穿的犀利哥潮流装太过繁重,实在
有些力不从心啊力不从心。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水气迷蒙了我的眼睛,我也无暇顾及前方是否有障碍物,闷着头前进、前进、前进进。
头毫无预兆地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我一肚子的憋屈即刻暴发了出来:“为什么我要穿!为什么我要穿!我他妈再也不
穿了!”
然后,停顿了几秒钟,我听到头顶上一个温柔的声音说:“不穿怎么能行?不穿会着凉的。”
我顿时郁结,心头没来由地闪过一线清明,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仔细地将我面前的人端详。
直到方才,我才意识到,虽然他长了一副跟紫凌钰一模一样的脸,但声音跟紫凌钰完全不像。
紫凌钰的声音浑厚清朗,令听者浑身舒畅无比;而贵公子的声音如流沙滑落,轻细中带着柔软,给人以一种酥麻蚀骨之
感。
通俗点说,就是贵公子的声音比紫凌钰更娘一些。
再细细瞧他的脸部轮廓,似乎比紫凌钰的稍稍圆润,不似他那般棱角分明。五官上两人基本一致,都趋近于黄金比例。
若说有一点最不像的地方,那就是这贵公子的左眼角斜下方有一颗红如朱砂的坠泪痣,如果他稍微地垂下眼睑,那颗痣
便会生动起来,映衬得他整张脸像是盈盈欲泣。
“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认错人了。”我轻吁了口气,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看来,老天还是厚待我的呀!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我在紫凌国的地界上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才着恼于自己的愚蠢,因为我遇见贵公子的
时候,他还不到十三,先忽略他那窜长的个头,就看他那略带稚气的脸蛋,我居然没想到他的声音之所以不像紫凌钰是
由于他还没过变声期……
好吧,咱们还回到当下,我稀里糊涂地遇上了我命定的劫数。
贵公子替我理了理粘在颊边的乱发,“在下认识一位官场上的朋友,他可以为姑娘在皇宫之中谋个清闲的差使,不知姑
娘意下如何?”
他话一出口,我刚刚平缓的情绪又再度汹涌了上来,我想暴跳地说“老子有那么娘么”,后来又一斟酌,遂强忍下这口
气,不屑地道:“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要去啊?!”
贵公子轻轻笑了一下,我被他的笑迷得神魂颠倒,差点没倒在他怀中。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能挑逗人的芳心,长大
了定能祸害三千弱水。
“这可是在下的一片好意,姑娘若是辜负了,呵呵……”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话里饱含威胁的意味,哼!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腹黑!老子不吃你这套!
正打算一口回绝,那边娘娘腔神速地飞奔而来,“爷!小辰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贵公子朝他赞许地点点头,又转而对我道:“恭喜姑娘了,在下的朋友已经圈你入了宫籍,你……”
“什么?!”我打断了他,“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贵公子不置可否,“以你现在的处境,入了宫饮食起居一并有了保障,难道不好吗?”
“好个屁!老子以前就是被封建统治阶级给害惨了,才落得个流落街头为丐的下场,你你你——你简直不安好心!”我
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贵公子蹙了蹙眉,捶了捶微疼的脑袋,“阿福,打晕她吧,真吵。”
于是,我的后脑勺被擂了一拳,眼前一黑,很窝囊地昏过去了。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我被一双柔软的手推醒了,睁眼一看,乖乖,一张清丽可人的美女脸就停在眼前寸许处。
我顿时来了精神,自打从21世纪穿越来古代这种“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防盗基本靠狗”的悲摧岁月,我就成
了作者恶趣味的牺牲品,一路的确也桃花不断,可惜都是攻的,而且这些攻的表现一个比一个恶劣,我几乎跟过去那个
艳福齐天、万花丛中过的A大校草说拜拜了。
如今,俺终于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吗?我兴奋地一跃而起,心里再三思量之后,决定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好妹妹,有事吗?”
美女的清丽芙蓉面盛开两朵醉人的笑靥:“我叫婉儿,是执掌后宫掖廷事务的女侍中,小辰大人特来命我照应你的。”
“小辰大人?哪个小辰大人?”
“小辰大人就是小辰大人呗!”婉儿咯咯娇笑。
算了,当我没问,反正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不可能跟谁结过梁子。
……
“听我家萧爷说,姑娘以前过得不好,萧爷还吩咐我平时多担待姑娘一些,我这不就把自己压柜底的好衣裳拿来送姑娘
了。”婉儿说罢,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相当扎眼的大红裙裳。
我噎得半晌无话,婉儿还以为是我怯生不好意思,便坐下来拉住我一只手,羊脂玉般触感的素手电得我手臂一阵发麻。
“姑娘叫什么名字?”
“顾惜颜。”我反握了婉儿的手,色眯眯地望着她。
婉儿自然不懂我的心思,她踟躇了片刻,才开口小心地问:“你对我家萧爷是个什么想法?”
“萧爷?谁啊?”我边说边不忘摩挲着她柔滑水嫩的手背。
“就是救你于水火之中的那位公子啊!”婉儿提醒道。
“他啊……”我沉吟了一瞬,“这孩子吧,长得挺好,就是心眼儿不实,不太平易近人。”
“咳咳——”婉儿假意咳嗽了两声,还一个劲儿冲我使眼色,我疑惑不解,“婉儿姑娘,怎么了?”
“她没事,你继续。”冷不丁一个糯糯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
我当时正处于思维活跃阶段,也没多想,就接着道:“当初我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就吓了一大跳!这孩子长得美是美,
就是美得有点邪气,不太吉利。”
“还有呢?”那个声音问。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从小没教养的娃,对了,你喊他萧爷,难不成他是什么内侍头头吗?”
婉儿姑娘眼中掠过一丝不自在,“萧爷他……他其实是……是……”
“御前侍卫。”我身后的声音帮她回答了。
“哦……难怪他轻功那么好。”我脑中回放他在雨中以鬼魅般的闪电速度拦截下我的情景。
“对了,我在这宫中是个什么差使?”
“尚书。”
“哇!尚书?!你没搞错吧?我记得尚书的品阶是很高的呀!”我激动地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其实我文化程
度不高的,恐怕胜任不了呢。”
“我想你是误会了,此尚书是宫中内侍女官的一个品阶,说白了就是王的侍婢。”身后那个声音冷冰冰地道。
“侍婢?!”我的满腔热情顿时被这两个字浇灭了,“侍婢是不是负责王的吃喝拉撒等日常需求的?”
婉儿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许多,挣开我的手捂脸跑出去了,只抛给我一句“让萧爷告诉你吧!”
我尚未从她的可疑行止中反应过来,腕子已被一股大力扼住。
定睛一瞧,不是那个跟紫凌钰长同一副可憎面孔的假好心的贵公子是谁。
“顾姑娘,在宫中说话不能那么随便,没教养不是你的错,但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到把柄,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顾姑娘……我被这个称呼噎得够呛,正打算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性别,谁知他的下一句话让我打消了这个想法。
“女尚书是宫中最清闲的职务,平日里也就负责整理些文书、卷宗之类的,而且比宫女身份高出几等,不必看人脸色,
俸禄也很优渥,是个难得的肥差。”
“好吧,我干!”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在这个连穿越老头儿都指望不上的年代,我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出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