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
一点也不管那边一人跟一人面疮无言望着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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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拾不悔陆陆续续又送上四道素菜,跟一道蒜茸三层肉,菜色都走简单的家常菜路线,但的确如侯夏生所说的,每道菜的滋味都很好,不管是荤食素食,好吃的让人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
吃到后来,送汤时大厨居然还出来了。
穿着厨师服,面色凶神恶煞的中年大叔默默的过来,端了道汤放到他们这边,侯夏生乖巧的跟对方打了招呼,还跟楚闻喜介绍道:「他是钱叔叔。这边的厨师。」
「你好。」钱大厨酷酷的打了个招呼,楚闻喜连忙回应,并且赞美大厨的手艺很好。
钱大厨点点头,没什么表情,但感觉得出来他很开心,他又揉了揉侯夏生的脑袋瓜,虽然长得一脸横肉,但是眼神却很温柔:「多吃一点,夏仔你都不长肉。」
「喔。」侯夏生乖乖的仰着头,眼睛微微眯起,好像被摸得很舒服一样,「有啊,我吃很多,叔叔做得好吃。」
那动作着实可爱的过分,楚闻喜又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好几拍。
看着侯夏生,钱大厨笑了,「好吃就常来吃,这么久没来,也可以多带点朋友来,阿叔请你。」
侯夏生应了几声,后来拾不悔来叫,钱大厨便告辞回去厨房忙了。
没有问侯夏生跟对方的关系,边吃着饭,楚闻喜想着的是,这孩子也招太多人疼了……这样的他,自己招惹得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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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终于过去,侯夏生十分坚持食不语这项原则,嘴巴有东西就绝不说话,而且吃得非常认真,他咀嚼跟夹菜的速度很快,看得出他很饿,但吃相却让人感觉很好,他坐得端正,一口菜配一口饭,楚闻喜看着他吃,有种东西非常好吃的感觉。
虽然不说话,但他也时不时的夹菜给楚闻喜。
至于江宁则一直吵着要吃,不过也不敢吵得太过,似乎有些被刚刚侯夏生的发言给吓到;楚闻喜拿他没辙,最后只好时不时的夹些肉或菜给他,他倒也不挑,吃得十分欢快。
最后喝完汤,楚闻喜撑到东西都觉得要涌上喉咙,江宁则打了个饱嗝。
侯夏生对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不留一粒米饭的碗,双手合掌说:「我吃饱了。」
楚闻喜愣愣看着对方,好半晌才问出口:「你一直都这样吗?」
侯夏生正拿纸巾擦嘴,不解的看向他。
「就,吃东西吃得这么、怎么说呢,很干净……」
「不可以浪费食物,会天打雷劈的。」侯夏生很认真的回答说:「也不可以挑食。你挑食,还挑很多,这样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对方有注意到自己挑食这习惯,楚闻喜红了双颊:「哈哈……」
江宁在一旁切了声:「装模作样。」
侯夏生看向江宁一眼,江宁随即把眼神别开,一副装死的模样,看来他也知道侯夏生别乱惹比较好。
看那人面疮安静下来,他又看向楚闻喜:「你有吃饱?」
「嗯。」楚闻喜点头,摸摸肚子,岂止吃饱,简直就是饱过头了。
「那,你要问什么?」坐得挺挺的,侯夏生说。
(13)
楚闻喜看着眼前一脸正经,酷酷帅帅的美少年,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他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要说;但该从哪里开始呢?他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间只能呆呆望着对方。
「我我我我!我要说!你不要再打扰我跟闻喜了,快滚回去跟你的什么三太子骗财——噗噗噗——」
用右手狠狠的压下去,楚闻喜头痛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被压住的人面疮似还不甘心的瞪大眼,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楚闻喜着实不想拿手压他,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继续用手捂着他,偏偏江宁又一直动个不停,挣扎的利害,让他当真是难以掌控。
他尴尬的看向侯夏生:「不好意思,你别理他的胡言乱语。」
侯夏生突然笑了,他伸出手覆盖住楚闻喜的左手,宽厚的手掌,温暖的体温,他说:「没关系。我帮你压着。」
「啊?」
「我帮你压着吧。他比较怕我。」侯夏生淡淡说道,拿开楚闻喜的右手。
「什么!我才不要呢!臭小子你你你把你的手放开,你的手这么粗——不要——闻喜——」
被盖住了,人面疮。
楚闻喜无言了。
侯夏生的手其实跟楚闻喜差不多大,但手指长了些,他将他的手包得紧紧的,如果不是中间夹了一个江宁,其实这份感觉很不错;而大概是真害怕侯夏生,江宁不敢挣扎了,只是时不时的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妄想捣乱。
侯夏生说:「说吧。」
原本又被江宁弄到心烦意乱,但他此刻看着侯夏生这么认真的态度、被他如此澄澈的双眸盯着,不知为何纷乱的心竟渐渐稳定下来。
侯夏生有种莫名的力量——楚闻喜想,是因为他有在修行嘛?光是这样看着他,就有种神秘的安心感。
「我……那个、你——」
「嗯?」
「你为什么知道我住哪?」心绪一动,楚闻喜问。
侯夏生愣住了。
「呃、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奇怪,楚闻喜不安的动了动。
「之前外送饮料的时候,看到的。」侯夏生垂下眼,望着桌上的茶杯,耳朵红了起来。
「喔……」看着又露出清纯可爱姿态的美少年,楚闻喜只觉自己的心砰跳不已,真是超想要继续调戏对方下去,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但是不行,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欣赏对方娇羞的样子,咬了咬唇,楚闻喜认真将问题丢了出来:「那,江宁是真的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从刚刚到现在,他时不时的想起。
「应该是。」侯夏生仍旧盯着他的杯子看,耳朵还是很红:「干爹没有说得很清楚。应该说,他不会说清楚的。」
「为什么呢?」楚闻喜不解,问神不就是希望能够问个明白。
「因为一切都是天机。」侯夏生抬头了,他很严肃的看着楚闻喜。「天机不可泄漏太多,就算是神。」
「神明只是守护人而已,人跟人之间如果发生问题,要怎么解决也是人自己必须去面对的。神明当然也会适时的帮助你,但最主要还是要看人怎么去做、肯不肯做。」
楚闻喜觉得似懂非懂,他又问道:「那……三太子的意思是?」
「干爹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去面对。」侯夏生说,他突然握紧楚闻喜的手:「帮你除掉这个人面疮,他办得到,但他不会去做,因为要做这件事情的,是你自己。要去面对这一切问题的,是你跟他。」
「万般诸因恶果由心起,汝等各去自看智慧。」侯夏生说出刚刚三太子说过的话,然后定定的看着楚闻喜:「你要看着自己的心,去发现问题,才可以。」
楚闻喜沉默了,他仍旧似懂非懂,他望着他跟侯夏生握住的手,有种懵懵的感觉。
「……我还是不太懂。」
不,或许他懂,但他却不想去懂,楚闻喜听见心底有这样一个声音,但他终究去漠视它了。
侯夏生嘴角勾出淡淡一笑:「你会懂的。」
看着那样的笑,楚闻喜又再次感受到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心跳不稳,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心里那头小鹿睡了五年多好像今天不小心就这么醒过来了……快给我再回去睡——
糟糕的大人忙收敛心神,现在不是对美少年乱发花痴的好时机,楚闻喜咳了声,又问道:「那、这样有办法把、嗯,江宁给赶走吗?如果不清楚他到底是活的还死的……」
「他应该是还活着。」侯夏生看了眼江宁,人面疮也非常努力的瞪回去,他无视对方的目光,又说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乃存于精神之中,七魄则是代表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死了,七魄会消散于天地之间,三魂则会各归其处,进入轮回,这才是真正的死亡。而干爹说他还活着,那有可能就是指他有魂魄跑来你这里了。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性格跟以前不太一样?」
楚闻喜听了一串话,听也听不太懂,但最后一句倒是懂了,他点点头:「的确是不太一样,应该说变了很多,他以前不会这样,呃,怎么说呢,疯疯癫癫脑袋像有病一样……」
听到被说脑袋有病,江宁又挣扎起来,但是他薄弱的力量终究撼动不了侯夏生一根手指头。
「那就应该是了,魂魄不足,性格多少会产生变化,他在你手上,能说能吃能喝,应该是主魂在你这里的关系,而变得疯疯癫癫,则是因为他七魂不足,我想他现在原本的身体,大概会因为缺少魂魄的关系昏迷不醒。」
「那要怎么做……」仍旧听得懵懵懂懂,楚闻喜只得不耻的继续提问,他有种自己快变成白痴的感觉。
听见楚闻喜的问话,美少年蹙眉低头沉吟,好一会才抬头,他沉声道::「去找他,把他的魂魄放回去。」
找江宁?楚闻喜低头看了手上的人面疮,顿时,脑中一片混乱。
找江宁?找江宁?找江宁……
江宁在哪?他在台北,在那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的地方。如果去找江宁,那他不就要回去?而江宁如果现在昏迷不醒,那他不就要去见他的妻子……又要再见到那个女人一次吗?见到对方他又要说什么?不行,太可笑了……现在江宁只有他跟侯夏生还有侯庙公等人看得见,他平白无故突然跑去,跟对方说什么你的老公跑到我手上了,他还是江宁前男友……最好是江宁他老婆会相信,是他也才不会相信……
而且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要回去那里,心中的胆小鬼又苏醒过来,楚闻喜看着手上那个人面疮,满腹的憎怨又起。
「别咬了。」楚闻喜嘴上突然一暖,他抬头,只见侯夏生把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抚住他的唇,他才发现自己又在想事情时,坏习惯的咬嘴唇。
「啊……不好意思……」把头缩了缩,楚闻喜尴尬一笑。
侯夏生耸耸肩,缩回手,说:「我陪你。」
「啊?」
「我陪你去找他。」侯夏生说,又握紧了他的手:「不要怕。」
「咦、啊、啊——」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楚闻喜慌了,「他在台北耶!」
「还好啊,很近。不是天涯海角。」侯夏生歪头:「不远。」
「可是、可是……」可是,我跟你素昧平生……
「我陪你。」侯夏生又再说了一次。
他直勾勾的眼神里满是纯粹的情感。
太纯粹了,楚闻喜有些承受不住的别开眼,好半晌才轻声道:「……麻烦你了。」
(14)
「不会。那走吧。」侯夏生收回一直覆盖着人面疮的手,立即站了起来。「去台北吧。」
一被放开,江宁随即长长叹了一声,才想要说话,却也在听见那句去台北时傻住了。
楚闻喜同样也傻了:「啊?」
「去台北。」站起来的美少年歪歪头,一副理所当然的道。
「『现在?』」异口同声的一人一人面疮。
「嗯。」对楚闻喜伸出手来,侯夏生催促道:「走吧。」
「等一下、等一下!」没想到对方说走就走,楚闻喜更慌了:「没、没有必要这么赶吧!」
侯夏生不解的看着他:「嗯?」
「那个,你不用跟你父母说一声嘛……」楚闻喜想擦汗了,这年头的少年人都这么勇往直前、不知世事,以为上台北说上就上吗?还有他难道都不怕被带去台北卖掉嘛!他们可是素昧平生!他可是活生生的美少年耶!这样水嫩的美少年带上去台北随便走在路上一下大概马上就会被抓走去吃掉了吧——当然没有这么可怕,可是侯夏生这么水嫩楚闻喜很怕真的就会这么可怕。
「打电话就好啊。」侯夏生很疑惑:「你不想快点弄掉他?」
「不是不是,我很想……但、也不用这么急吧,总要让我准备一下……我、我还要找人问一下他在哪里……那个,我跟他其实很久没联络了。」楚闻喜说到后来都禁不住叹了口气:「很久了。」
「闻喜,不是我不想跟你联络——」一被放开就不安分的人面疮嘟起嘴来:「你自己不告而别好多年的!」
「你住嘴啦!」又痛揍江宁一下,楚闻喜头疼的看向侯夏生:「而且你突然跟着我去台北,这样我对你父母也不好交代,毕竟我跟你平白无故的——」
说到平白无故时,侯夏生立刻露出有些委屈的眼神,害楚闻喜说到一半话卡在喉咙中,出不来又下不去:「的……」
「对!平白无故的!闻喜你要小心这小子!」
「住嘴!」一掌拍过去,又把江宁给压住,楚闻喜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先回去跟你爸妈说一声……然后我们、明天再上去好不好?」
说到后来楚闻喜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小学生讲话,但对方明明是个智商正常的孩子——但是反而因为这样,他越觉得自己难以招架侯夏生这样一个人。
「喔。」看着楚闻喜好一会,侯夏生最后点了头:「没问题。」
楚闻喜这才松口气下来。
「闻喜——我不要跟你分开——」
「吵死了!」楚闻喜二话不说,站了起来冲去柜台跟拾不悔借了胶布。
没符是吧?把你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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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楚闻喜请侯夏生明天再来接他,两人约好时间,便离开餐厅。离开前拾不悔又跳了过来,自动自发的从侯夏生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钱来:「乩童,餐钱!」
看着对方手上的一千块,楚闻喜傻眼,这一顿饭要这么贵?
拾不悔看见他惊讶的目光,笑嘻嘻的道:「别人来那顿饭只要五百块,但乩童来要加倍的,大厨都特地给他弄最好的东西,不收贵一点怎么可以呢?你说是吧,侯乩童!」
一千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在台中一家小餐馆两个人要吃到一千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楚闻喜不想让对方这么破费,才想说些什么,侯夏生却眉眼不动,伸手拿回自己的钱包后便又拉着他的手向门口走。
「没关系。」侯夏生淡淡道:「反正是我爸付钱。」
「蛤?什么!岳父大人的钱——等下!侯夏生——」拾不悔脸色一变,冲了过来:「不可以收啊——」
「我姊又没说要嫁你。」走到重机旁将安全帽塞进楚闻喜怀中,侯夏生懒洋洋的道:「别做梦了。」
「别这样!侯大爷!」拾不悔慌张的在他身边打转:「哎哟哟!不收钱不收钱——怎么可以让岳父大人付钱!」
「走了。」侯夏生露出有些坏心眼的笑,他对拾不悔吐舌,跨上机车,呼喊着楚闻喜。
「等一下啦——」
被美少年那个可爱的吐舌又再次撞击心灵的楚闻喜赶忙跨上车子,侯夏生待他一坐好,随即发动,丝毫不管拾不悔在旁抓耳挠腮狂跳脚。
「乩童大人——」
「乖。」侯夏生骑走前,伸手拍了拍拾不悔的头一下。「加油吧。」
「别这样啦!」在车子飙离后,还可听见拾不悔凄厉的哭喊。
楚闻喜好奇的在车骑远后,问道:「他是你姐姐男朋友?」
「不是。」侯夏生回答:「我姊说不想交比她年纪小的男朋友,但她其实喜欢他,他小我二姐八岁,一直想要我爸同意他们交往,因为只有我爸同意,我姊才会愿意跟他在一起。所以他最近在想办法巴结我爸。」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楚闻喜张大嘴,不知该佩服拾不悔,还是该惊叹他非非常人……一个男生要喜欢大自己八岁的女性,也不是这么常见的……而让他更惊讶的是侯夏生为什么要跟他得这么详细——这样他以后看到他二姊不都会想到这件事情吗……差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