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有时候敏感过头,总爱胡思乱想——刘三在心里补充到。
陈俊惊诧地看着认真而自信地断定“不”的男人,沉默良久,随即释然而笑。
“这样,我便心满意足了。”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
番外三:遇水则祸
王冒原本不叫王冒。
王冒小时候长得很漂亮,跟女孩儿似的雌雄莫辩。
当时分配来负责照顾他和一干小朋友的爱心妈妈一上任就碰上上户口的事儿,王姓妈妈怀着满腔热血给孩子们取名字,
煞费脑筋。
轮到王冒的时候,一瞧这三岁小娃娃就特喜欢。
“这女娃长得真水灵,就叫淼淼!王淼淼!”
喜滋滋地手笔一挥,忽视人家性别,上公安局一登记。
自此,因为王妈妈的失误,无辜的小男孩儿顶上了十分女性化的名字。
堂堂男子汉怎能容忍自己有个娘们儿的名字,要让别人知道岂不笑掉大牙。
自王淼淼能记事以后,无比坚决要改名,于是取“淼”字谐音“冒”,改名王冒,不过户口上的“王淼淼”是注定伴随
一身了。
名字是王冒的一个禁忌,一般人绝不会知道他的本名,到后来身边唯一知道原委的也只有一起从小孤儿院出来的陈俊。
所以,那天暴走的刘三竟能叫出他的真名,着实吓了他一跳。
后来知道,原来刘三以前无意中捡到过他的钱包,想来该是那晚从纯色出来被偷的那个,里面有他的身份证。
“原来咱俩的缘分从那晚就开始了。”
了解事实的王冒忍不住琼瑶,恶心得刘三直翻白眼。
想起来了,他跟刘三的第一次见面也是那晚在纯色,只是当时他对凡是“美人”一类的都不感性趣。
而如今,无论性格身份背景都天差地别毫无关联的两人竟能走到一起,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缘分天定吗?
王冒美美地想,脑中充满了少女梦幻的粉色泡泡。
然而,他心里存着一个疙瘩,一直很不安。
算算日子,他和刘三认识将近一年,正式同居快半年。
随着时间推进,他愈发不安,这意味着他当“小三”的资历也越来越长。
第三者的身份极为不稳定,只要刘三和那翠花一纸婚书还在,他无时无刻不面临着被踢出局的下场。
不是他不相信刘三对自己的感情,只是面对现实,谁也无法预料会有何意外和考验。
况且,刘三本来就是直的,也不像他王冒从来没什么牵绊顾忌。
对刘三而言,他们的关系该是脆弱而不能见光吧。
对此,刘三的态度至关重要。
可是,似乎从来没考虑过着个问题,刘三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仿佛从来只是两个人的世界,跟旁人无关。
是对他们的关系太过自信,还是根本毫不在意认为不值一提?
如果是后一种……不会,绝不可能,他相信的是不是自己的眼光,而是他爱的人是刘三。
王冒没敢询问刘三家里的事儿,连“翠花”两个字也不敢提,他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
说他懦弱也好,自私也罢,他卑微地维系着和刘三得来不易的关系,不愿任何忧心烦恼存在于两人之间。
唯一能做的便是坚守立场,当现实来临之际,握紧对方的手绝不放开,永不放弃!
不能放开,即便一点点假设也不能!
只是没料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借着在厨房里煮茶的空当,王冒一边深呼吸给自己作心理准备,一边猜测客厅里刘妈妈的来意,心里忐忑不安。
刚才门铃作响,本以为是外出买东西回来的刘三,结果一开门,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甚至在他看来有些老土的妇女站在门
口,手提一个帆布袋,点点雀斑的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的姣丽。
女人意味不明地打量他好一会儿,接着一语惊人,“我是刘三他妈。”
“阿姨,请喝茶。”
恭敬地双手奉上,王冒难得规矩,收敛一身痞气,心想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乡下人不爱喝茶,没这习惯。”
刘翠花端坐不动,态度平淡。
“啊,”王冒愣了下,“哦,真对不住,也没问清楚就擅自煮茶。阿姨您喝水吧,我给您重新倒去。”
重新换了杯水。
“怎么热的?”刘翠花皱眉,“没见我正出汗吗?从公交站步行十多分钟才到这里。”
“阿姨,喝冷水对胃不好。”微笑,“现在正是季节转换的时候,发热时喝凉水容易热伤风。您坐坐,一会儿就凉快。
”
王冒不急不缓,注意自己不要有命令的口气。
上了年纪的人尤其女人,脾气拧得很,提建议时要注意自己态度随和自然,不能令他们有被强迫之感。
刘翠花轻哼了声,不再计较。
“我儿子呢,怎么也不见个影儿?”
“他刚出去没多久您就来了,应该会很快回来。您没通知他今天要来吗?我们也该有个准备。”
“你们?”刘翠花审视的目光令人发毛,“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和刘三同租的人?”
“我叫王冒。是的,目前和三儿同居中。”
刘翠花的左眼因为“同居”两个字跳了下,对上王冒沉静的脸。
“你们,咳,共同住在一起多久了?我记得,三儿的室友好像叫什么强的,应该不是你吧。”
“李强在我住进来之前已经搬走了,因为一些机缘我认识了三儿,住进这里,算算时间,到现在也快一年了。”
“机缘?我看王先生气度不凡,不像是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会和我家刘三认识,莫非……”说着,刘翠花神情一振
,目光灼灼,“莫非王先生乃豪门之后。父亲死后,为争遗产,遭兄弟排挤迫害,流落街头,所幸被我善良正直的儿子
所救。从此,为抱我儿援手之恩,留在此地为奴为仆,侍奉左右。”
王冒但笑不语,暗叹刘妈妈的联想力,只怕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如果你是女的还好,我儿子长得也不错,一般都以身相报,皆大欢喜。事实上你是男
人,这又该怎么演下去?”刘翠花疑惑地看向王冒寻求答案。
“事实上,阿姨您还真猜对了一些。”王冒面不改色,好以整待,“说来实在难堪,有天夜里我被匪徒打晕并抢走身上
所有值钱东西,好在三儿好心把陌生的我从路边带回来,收留了两天,不至于餐风露宿。我真的万分感谢他,实在觉得
无以为报。我开了家小公司,还算身有薄资,我没别的东西,只能奉上钱财这等俗物作为报答之恩。”说到这里,羞涩
地笑笑,“当时三儿坚决不收,三番两次推拒后我也不再勉强,怕他认为我只是个功利的商人。也许在外人看来三儿并
没有帮我多大的忙,但是我非常欣赏他敢对陌生人伸以援手。在这个人情愈发冷漠的城市里,像三儿这样热心助人不计
回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精神尤其难能可贵。这样一个值得全社会人借鉴颂扬的人物,我一个自私自利一心压榨职工的
商人竟能得到他的帮助,究竟何等荣幸!所以,我一定要报答他的恩情,不计一切!既然三儿不屑于黄白俗物,那我王
冒只能——以身相报!”
王冒神情激昂,尤其最后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昂头45度眺望天花板,眼神坚定,仿佛压根儿没注意刘翠花无比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于是我不顾三儿的劝阻,强
住进来,为他洗衣做饭,处理家务。他一个大男人,工作经常早出晚归,身边也没个贴心女人照顾,生活可以说是规律
也可以说是好无规律。平时吃的除了面还是面,屋里放了好几箱泡面,就为了图个方便。我虽然也是个单身男人,但工
作方面弹力相对较大,不像他这么亏待自己。能够在生活上帮助他,我真的很开心。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熟悉家务尽是
给他添乱,现在虽不说熟能生巧,但是基本能保证他生活正常,不至于饭也吃不好。我知道三儿怜惜我一个男人为他做
女人做的事,一直心中有愧,可是这不算什么。能与他结识,我王冒三生有幸,如果什么也不做,我才愧疚无比,愧对
社会和人民的栽培,更加愧对生养了三儿的您啊!作为刘三的母亲,阿姨您才是既崇高又伟大,最该让我代表人民致以
敬意的人!”说着,王冒难以自抑地上前,激动地双手握住刘翠花,眼里满是崇拜。
刘翠花吓了好一跳,面对此刻情况既惊又呆,脸部僵硬铁青。
好一会儿,嘴唇抖了抖,再也无法忍耐地大喊,“刘三!给老娘滚进来!”
门外偷听已久的刘三收敛窃笑,提着超市塑料袋一脸平静地走进来,拉住惊讶的王冒坐下,暗中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妈,不是说下午才到吗?我该去车站接您。”
“哼,你混蛋小子出这么大的事儿,老娘还能做坐得住?”嫌恶地看了看端坐的王冒,“他脑子有病吧?”
“哪有,”笑着摸摸表情严肃、眼神向他透露质问的王冒,“瞧您把人吓的,王冒平时可乖了,再找不着这么优秀的‘
贤妻良母’。”
王冒抖了下,被刘三异于平常的温柔声线弄得起鸡皮疙瘩。
“哼,你还敢说!电话里什么给我找了男媳妇儿,到底怎么回事儿!?想气死我是不是!”
想起这事儿,刘翠花不免再次怒极攻心,心想她怎么就没什么心脏病、脑血栓啊一气急就发病昏倒的病呢?这样就可以
威胁她那犟儿子回头是岸,哪还这么费事儿。
两天前,刘三突然给她来电话,这小子肯定预谋已久,根本不知道委婉,开口第一句话不问她好直接直达主题,“妈,
我给您找了一媳妇儿,男的。”口气平静得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老得耳鸣出现幻听。
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刘三脾气跟她一样拧,一根肠子通到底,绝不会拿这种人生大事开玩笑。
电话里骂得口干舌燥,那边屁都不放一个,她哪还坐得住啊,想了两天越想越害怕。
两个男人这算咋回事儿啊!
还记得刘三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课上给班上一个女生写情书,被老师逮到,最后情书还落到她手里。她万分确信儿子是
喜欢女人的,可怎么……怎么就忽然看上男人了呢?
男人有什么好,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还遭人白眼,这是违背伦理的事儿!就是抱着也嫌硌人啊。
“妈,别激动。就像电话里说的那样,我找了媳妇儿,不过是个男的而已,没啥大不了。还记得上次回家您给我说的话
吗?希望有个人能代替你照顾我,我找到了,王冒做得很好。”
看到身旁高大的男人露出呆呆的表情,忍住想要蹂躏他头发的欲望,捏捏他的手安抚。
“屁!”刘翠花快炸了,“他是男人!男人能做什么?他他……”
“妈——您不能因为当年老爸抛弃你,就有性别歧视。”
“关你爸屁事儿!少扯别的!总之,我绝对不同意你们的事儿。不想老娘气死,赶紧分开,我当没发生这事儿。要你妈
还是这个男人?”
“拜托——妈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选择我,就跟他一刀两断,以后不许再来往,找个女人结婚;要是选他!”激动地站起来,眼里已经隐约有泪光,手
指王冒,“老娘就,我就……就死在你面前!养儿防老,反正你也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我……我还不如……
”说着,作势要进厨房。
刘三早想到家庭伦理剧看多的刘翠花会来这么一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只能无奈地把人拦住。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王冒突然冲进厨房拿出菜刀,趁着两人愣神,把刀往刘三脖子上一横。
“阿姨,我绝不会放开三儿,就算他被迫屈服,我也绝对不放手!这是我早就下好的决定,您别逼我,否则……我先杀
了三儿,再自杀陪葬!”
此刻的王冒释放一身狠厉气息,硬朗的脸庞狰狞,握刀的手过度用力而筋骨分明。
一时情势突转,刘翠花气得青了脸,没想到会被抢戏,威胁不成反被威胁。
连刘三也被他决绝的气势吓了跳,这唱哪出啊?
“你……”迫于王冒突然转变的气势,刘翠花骇得急喘数下,而后冷静下来,冷笑道:“哼,小子倒是挺有心计,不过
太嫩了,老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殉情法。”
“呵,我当然知道您不会相信。我只要您知道,我王冒就是个从孤儿院混出来的,从来无牵无挂,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挂
心的人,绝不会让三儿离开我。为达目的,流氓可是什么都敢干。”
王冒脸挂嗜血微笑,左手环紧刘三的腰,当着刘翠花的面,细碎地吻上脸侧的颈项,更向上大胆地舔咬耳郭,眼里是毫
不掩饰的疯狂与迷恋。
“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如同情人间的喃语,深情而绵长。
下一刻,王冒突然举刀,映着刘翠花惊恐的眼,推开怀中人,砍向自己的左手!
“啊!”
“王冒!”
刘翠花吓得脸色煞白,及时紧闭双眼,唯恐触目一片猩红。
只听“铮”菜刀落地的声音,随后客厅里粗喘连连。
“你,你这个笨蛋……”刘三抱紧王冒,胸口剧烈起伏,额上冒出冷汗,“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怎么可以……要不是我
及时,你……你就……想要我死吗……你是要我死吗?怎么可以……”
“怎么会要你死,哪怕你受一点点伤我都心疼得不得了,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就是我死了也绝不会让你死。我吓唬
阿姨呢。瞧,我只砍一只手,留下右手还是可以抱你,还可以做很多事。我才不会做自杀这种蠢事,人死了就什么都没
有了。”
王冒的声音很轻,轻得飘渺,仿佛做了恶作剧的孩子向大人撒娇,眼里带着孩子气的笑。
刘翠花看得心惊不已,此时的王冒令她油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试图描述这种情况——就像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可事实上还是那个人,只是感觉不一样。
她说不清,只觉得现在的王冒很恐怖,尤其不能情绪激动。
平静下来,刘三摸摸王冒的脸,用哄孩子的口吻说道:“回房间里去休息会儿,我跟妈有事儿要谈。”
“不要,你跑了咋办?”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相信我好吗?”
“可是,可是我发过誓,不管什么事儿都要和你一起面对,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
“乖,听话啊,我们母子要说些私密话,你在不方便。而且,我妈已经同意咱们的事儿,不会为难我,对吧,妈?”
哀求地看向刘翠花,示意她暂时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