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中+番外——酥蓝

第三卷

第1章

夜晚的天空静悄悄地，一望无垠的蓝黑色天幕上，点缀着几粒晶亮的星子，一轮明月当空，照耀着宽广的海面，粼粼波

光之中，犹如撒下一片白银碎屑。

“哗啦——”

“哗啦——”

寂静夜色之中，只剩水声潺潺。天也静了，海也静了，乘坐在硕大的龟背上缓慢前行这，天地间一片寂静，透着来自洪

荒的荒凉。

安静地坐在龟背边缘，天然出神地看着远处溯淼一身白衣，沐浴在清淡月光下清逸出尘、飘飘欲仙的身影，只见他正怡

然闭目养神，眉目之间一片清净神色，肌肤似玉，吹弹可破。

“又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

齐莞坐到他身边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没什么。”

转过脸去，不去直视那少年笑意浓浓的脸，天然把视线投到那打碎了月光的漆黑海面上，一双墨蓝色的双瞳里倒映着粼

粼水色。

“唉，也不知道是谁从刚上龟背开始就盯着人家一直看，现在问他吧，他又不承认。”

天然斜了他一眼，继续看着墨色海水，不发一言。

笑过之后便也觉得无甚意思，齐莞耸了耸肩，坐在他身边他一起看了看海水被划开之后泛出的白色泡沫，看久了又觉得

厌倦，这碧海暗夜，途生出一股寂寥，声音飘荡在风中，也变得飘渺起来：“真看不出来，难道你喜欢仙气飘飘的？”

“什么东西？”

齐莞朝溯淼的方向努了努嘴，笑了笑，这笑容却远远没有先前那么自然，有几分疲惫：“人类都有喜欢的人的类型啊，

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喜欢的类型？

天然思索了一阵，蹙着眉头，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久久不见稍霁 ，他不理解这情绪是不是就是喜欢，他所能做的，只有

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看到他的脸，觉得很熟悉，很亲切，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

“这样啊……”

齐莞怅然叹道，脸上仍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已经比影子还要虚幻，漆黑的眼睛随着遮蔽月光的乌云一起投下一片阴影，

阴影之下，是乌云也掩藏不住的落寞。

……

在远处看到两个并肩坐在阴影里的背影，龙煜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很想上去，又隐隐不是很甘心，在那里心里斗争

了很久，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回到溯淼的身旁坐下，谁叫这里除了那两个人，就只剩下家伙可以交流交流了。

微微张开闭目养神的眼眸，溯淼看着坐在身边闷声不响的龙煜，一脸了然的笑意：“怎么了？龙道长又受了谁的气了？

”

原先憋了一肚子的气，但一抬眼看到他那双秋水星眸，此时正柔和而专注地看着他，那眼神和声音里的温柔也早将他那

些莫名其妙的气化解地差不多了，别开视线，龙煜低声嘟囔着：“谁告诉你我受气了？我就是心里不爽而已，不爽是不

需要理由的。”

微笑凝视着他，没去在意他胡搅蛮缠的回答，溯淼说着：“既然心里不爽，坐着也是坐着，不知龙道长可愿赏脸为我舞

一回剑？”

龙煜瞥他一眼：“你也真想得出来，要舞剑怎么也得有把剑才行，况且剑随韵舞，现在又没剑，又没音律，你叫我舞空

气啊？”

“接着。”

没等龙煜缓过神来，只听到“嗖——”地一声，一样红色的东西从天而降，在重重砸上他头的一瞬间被他手忙脚乱接住

。

“你是故意的吧？你想砸死我啊？！”

还想再抱怨几句，谁知就在眼角瞄到手里抓的那样物体的瞬间，视线就被紧紧吸引住了。

只见这从天而降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一柄赤红色的锋利宝剑，剑身细长，细看薄若蝉翼，掂在手里也轻灵无比。远度

之时剑风冷若霜雪，像是浑身上下都罩上了一层冰丝蚕衣，却在用手指细致抚摸上那冰俏剑身之时触动了那隐藏在剑里

的开关似地，覆盖在剑上的冰雪顿时消融殆尽，那赤色精纯，霎时犹如淬火炼精，倏然一亮，火红艳艳，点亮了暗夜里

的一点荧荧魅惑。

在看到手里这剑的刹那，龙煜的眼神就全放在剑上，在用手触摸到剑身、感受到那抹赤红在手心里一下活起来的温热触

感之后，更是眼神都亮了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恋慕与渴望，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激动地发

抖：“这是什么剑？好生奇特！”

“仔细看看剑柄处，有它的名字。”

龙煜听了话，便急忙定睛往剑柄处看去，眯起眼睛，好生观察了好一阵子，这才在恍若流火的一片朱红之中依稀看到一

个影影绰绰，犹如烙印一样深深印在剑柄上的字——龙。

“这……这个字，怎么会……”

将他看到这把剑时先是吃惊、随后又是好奇，最后完全被吸引住，两眼里满含着的痴求一一捕捉在眼里，安静地看着他

，听着他声音里明显的又惊又喜，很难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满意吗？”

龙煜赶忙点头道：“满意！当然满意！你从哪里找来的这把剑？”

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了一下，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不确定似地，期待又犹豫着问：“你问我满不满

意，难道……难道你打算把这把剑送给……我？”

料到他会这么问，但看到他脸上孩子一样激动到傻乎乎的表情，溯淼不由笑了笑，这笑容如长辈般慈爱，可是却没有映

到眼底，平时那一双爱笑的眼睛如今隐藏在夜色里，灰暗暗地，不甚清晰。

“这我可做不了主，要看它的意思咯，若是它也喜欢你，我就想拦也拦不了了。”

龙煜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它也喜欢我？什么意思？”

溯淼笑道：“你用它舞剑给我看吧，你舞起来一定很好看。”

什么呀，仙人说话都是那么神秘兮兮的吧？

虽然还是不明白溯淼是什么意思，但贪恋地看了看手里的剑，他老早就认定了这白衣男子是个了不得的大仙，早早盘算

着从他身上套到点什么，现在看到他有这意向要把这剑送给自己，只当是自己跟武侠小说男主角狗屎运不断，落个海不

仅没死成被人救了还赚了一身好处，哪还想得到别的？

现在别说是舞个剑了，就是此刻要他上刀山他也心甘情愿！

当下爽快地点了头，一副上阵杀敌的豪迈气势，手一招，大方道：“那还什么犹豫什么？给我一个音律，我就可以舞了

！”

见他跃跃欲试的表情，溯淼只是一言不发地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支随身携带的翠绿竹笛，轻轻凑到唇边，伴随着海浪的翻

滚的滔滔声，在静夜里回荡起清脆悠扬的笛声来。不同于先前在梨花树下听到的空灵惝恍，这飘荡在海面上的笛声带上

了海风的劲道，驰骋在渺渺暗夜里，迎面扑来，犹混杂着海水的潮湿与咸涩。

一听到这铿锵有力的音律，龙煜感觉全身的血脉都燃烧起来了，全身的热度传到剑上，连宝剑都跟着兴奋地愔愔作响起

来，剑身不停地在他的手中颤抖。运气提神，剑随气走，出乎意料地，剑身在自己的掌握中灵巧地翻飞起来，用脑袋思

考的余地都没有，顺着感觉自如地操纵着手里的佩剑，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道焰火还要炫目的火红弧线来。

少年御剑，苍穹万里。

荒漠萧，海风千帆一线渺。

任我驰骋，踏破青云，飘渺天际，谁人与我共逍遥？

使龙煜感到奇怪的是，这剑上仿佛带着股奇怪的魔力，越是剑随心念而动，心神与剑气越是契合，这股力量就像灵蛇一

样从心尖腾起，在体内周行流转，愈发强烈，运用全部的心力去压抑，也无法制衡。

每当这时候，这音律就像清澈的流泉，在他无法控制这股无名的力量的时候帮助着他痛彻筋骨，指引着他将心神与力量

渐渐融合，在一步步的尝试与身体本能的抵触与对陌生强大力量的好奇之中逐步调和。于是随着笛声越是持久，这剑势

就舞得越顺畅，灵动若翩翩惊鸿，飒爽如黑天孤鹜，与此同时，这剑身也似是有灵性一样，在力量与心念合一的过程中

，这周身的赤红色像火焰一样越燃越旺，茫茫无际的黑色海洋之中，只剩一团熊熊的火，那颜色赤红若朱，鲜艳似血，

久久燃烧着，不熄灭。

正道力量与心神的最高契合的时候，音乐却嘎然而止，就像支线的木偶忽然断了线一样，龙煜的动作也随之停止。在没

有察觉到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汗透重衣，重重地喘着粗气，而此刻的海上龟背上，不只他自己，就连原先在

边上的天然和齐莞也听到了声音，被他的架势吸引住了眼神。

仍是意犹未尽似地，忽然被叫停之后，还嗔怪地看了溯淼一眼。

只见对方的脸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头低低地，一双总是水灵的眼睛也暗暗地，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在

思忖着什么。

“你怎么忽然停下了？”

要不是停下，没准我还能操纵地更好呢。况且，抬眼看了看一边的齐莞，难得他会注意到自己，若是能做得更好，可能

他还会多看自己几眼也说不定。

龙煜有些不满意，不过这剑好歹也是人家的，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见对方迟迟不说话，还当他是后悔了，忙担忧地问

道：“唉，你不会是觉得我舞得不好，不想送我了吧？”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仍是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就在龙煜的心很是焦急的时候，这才听到溯淼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之中：“没

有，你做得很好，这剑是属于你的了。”

一听到这句话，龙煜比吃了蜜还开心，都兴奋到不知该说啥了，在那里激动了半天，有很多话想问，但到嘴边又问不出

口，最后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剑是哪来的呢。”

“如果……我告诉你，这剑里封着我主人的灵，你信是不信？”

溯淼的这句话，轻声地回荡在空荡荡的海面上，似幻似真，被风一吹，便七零八落，听也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重新抬起脸来，水色的眸子在夜里尤其晶亮，纵是再多问题，也叫龙煜问不出什么了。

……

沉默片刻，忽然听到齐莞在远处的那掩饰不住高兴的声音：“快看！那是不是传说中的仙山？！”

……

第2章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到了他所指的那处——

只见海面上阴影缭绕、雾气升腾，看不清楚，只有定睛一看，才能看到远处那重重雾霭之间影影绰绰似是横亘着一团漆

黑，在黑夜里阴阴怵怵地，随着龟背越往前，那漂浮在前方的漆黑这才清晰起来。

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小岛，占据了海面很大的面积，烟雾袅袅，在接近的过程中，就连明月都冲破稀薄的云层投射下浅

银色的光芒，将它的轮廓都勾勒了出来，整座小岛就这样静谧地躺在雾气氤氲的海泽之中，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海

风送爽，扑鼻一阵清新的仙风，大半夜地，顿时叫人神清气爽。

“先生，那就是流破山吗？我们真的到了传说中的仙山了吗？”

激动到一定境界的表情就成了平静，虽然脸上看不出，但内心的无限兴奋从齐莞光亮流转的眼眸里还有手指尖的微颤体

现无疑。

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那愈发趋近的小岛，溯淼无法确定：“我本就缺乏仙缘，没有过求仙访道的经历，不过此处磁场

奇特，看这气息，似乎不在三界之中，若是没猜错，应是流破山无疑了。不过切记不可掉以轻心，这岛地理极偏，照理

说不会那么容易找到才对，如此轻易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定事有蹊跷。”

齐莞点点头，但兴奋的感觉已经抑制不住，从看到这岛的一瞬间，第一反应就是握住了身边的人那只冰冷的手，听到溯

淼说应是流破山无疑的时候，感到胸腔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紧紧地扣着那人的手，仰起灿烂的笑脸看向他，轻声而坚

定地说：“我们终于找到仙山了，相信我，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

一股坚强的力量沿着他微颤的指尖源源不断地传达到天然的手上，触动了心弦，仿佛这原先不怎么在意的事也因为感染

了这少年由衷的兴奋而变得可喜起来了，分享着他的喜悦，无声地接受着那双手上温热的温度传递，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下意识地，轻轻将那只手反扣住。

在这短暂的宁静里，安然享受着悠然水声之中互相被温暖的感觉。

……

说来也奇，本以为仙山周围必定障碍重重，不会让人那么容易就进去，结果巨龟载着半是激动、半是怀疑的几个人慢慢

像飘行着，在毫无阻碍的情况下一路顺畅地靠了岸。

因为是夜里，放眼望去，山上没有一点光亮，整座岛气氛安静地可怕，失去了云雾的环绕，就连那一点云山梦绕的仙幻

之感都消失无踪了，岛上的树木、花草都静静沉睡着，像生长在真空中，不见一丝飘动。这情况，别说是仙气了，还凭

空多出了几分阴郁。

“传说中的仙山就这个样？”

虽然直白了点，但龙煜如实地说出了众人心中的隐忧。在无言之中默默走下了龟背，四处打量了一下，岛上除了树木花

草，还是树木花草，一丝活物的气息也无。

“奇奇，你回去吧，洛水之滨已经不存在了，回到这辽阔海天之中去吧，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在离开之前，溯淼拍了拍那只巨龟伸过来的脑袋，语气里面满是宠溺。

亲昵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他的衣服，那只巨龟很是通人性，听懂了他的话，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地，生怕以后再也见

不到他了，迟迟留恋着不愿离去，硕大的眼睛满含水光地看着他，真怕冷不丁就会滴个一两滴眼泪下来砸死个人。

最后无奈之下，溯淼只得叹一口气，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似地，温柔而疼爱地殷殷嘱咐道：“回去吧。有了留恋，便会有

牵挂，宁愿不要留恋，也不被牵挂束缚住，失去自由。从此以后，你自由了，天涯海角，来去自如。

我留给你的只有一句话，这世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只是一个地方，千万不要涉足，那就是人间。记住，人间，人类，

不要和他们有任何交集。

我言尽于此，听话，走吧，莫再留下一丝牵挂了。”

听了他的话，那龟十分通灵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最后再望了他一眼，随后“扑通！”一声沉入水里，带动了一阵巨

浪与满天海雨，不多时，便消失在海里，再也不见踪迹。

独自伫立在波涛翻滚的海岸边，平静地看着巨龟消失之后空余下的阵阵水波，嘴角不禁勾起一丝酸楚的笑。

不留下牵挂，说得容易，活了万年亿年又怎样？命中注定该碰到那个扰乱心神的家伙，逃也逃不掉，一旦碰到，留恋、

牵挂，都成了笑话，预言一样笑话……

“唉，你刚才干嘛和那只龟说不要去人间，见到人类啊？人类有那么可怕么？难不成在你眼里，我比妖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