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雨刚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就看见站在他对面的蓝子湘正对着他冷笑。南雨看了他一眼便进了自己的院子,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贤王府。
奢华的宴客大厅此时正笙歌屡奏,云鬓萦绕,翩跹不绝。如此大排场的歌舞,座上却只有两个客人。
凤宸英斜倚在座塌上,右手执着杯盏左手摇着锦扇目不转睛的看着舞池中衣袂翩跹、姿容艳丽的舞女,一脸的惬意慵懒。一旁端正而坐的秦颜饮了一口酒,垂下眼睑看了眼凤宸英,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领舞的那个姿容艳丽的舞娘头梳双鬟望仙髻,面贴花子,着方领长袖衫,喇叭裤,云头履,正屈缩两臂甩袖起舞。那女子体型修长,风柳腰身,婀娜多姿,一双剪水秋眸摄人心魄。
是凤宸英最喜欢的美人类型。
见凤宸英的目光一直追逐着那女子的身影,秦颜忽然有些嫉妒,一个小小的卑贱乐妓,怎么配得到凤宸英的注目!
“宸英,你不去赴约真的好吗?”不想看到凤宸英着迷于别的人,秦颜忽然打破了两人的沉默说。
“铁焕的手段你还不清楚?这件事情交给他再好不过了。秦樊不过是一只没脑子的猪成不了大事,他还不值得我亲自出马。”凤宸英抿了一口酒懒懒地说,眼睛一直黏在那名舞娘上。
秦颜一愣,然后皱着眉头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大哥。”而是那个——“方林”。秦颜也有安排自己的人潜藏在凤宸英身边,凤宸英这些日子以来对“方林”如何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凤宸英是一个无法掌控的人,就算他对自己是真心,他也做不到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担心迟早有一天凤宸英会背叛他。所以他才在他的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只为能够随时随地知悉他的一切,万一将来他真的有异心,就能在第一时间斩草除根。出生在帝王家的人,就连最骨肉至亲都不能相信,更何况是儿时的玩伴?
凤宸英终于把黏在舞娘的视线收回来,凤眼微眯似笑非笑地望向秦颜。秦颜被他看的一惊,瞬间有种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的错觉。
只见凤宸英弯起嘴角,晃着杯中香醇的酒,道:“怎么,担心那个男宠?”
“呃,”秦颜有些闪烁地避开他的目光,不自然地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好歹也是你府上的人,你去赴约也是应该的。”
凤宸英眼神一暗,放下酒杯伸手捏住秦颜的下巴,沉声道:“他只是我手上的一枚棋子,只要能帮你登上帝位,死了他一个又何妨?”
说完这句话后凤宸英又继续扭头看歌舞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把“方林”的死活放在心上!
秦颜惊诧地看着凤宸英,心中又喜又怕。一方面高兴凤宸英是真心为他好,对着外人都是逢场作戏的。另一方面又对凤宸英感到害怕,如此无情的人,将来若是背叛了自己,他的下场恐怕会比“方林”更凄惨!
绚烂的舞池中一首舞曲已经结束,紧接着又响起另一种乐声,新的一批舞娘上场了,这次的领舞比先前那个更艳更美!
凤宸英轻敲指节与乐声相合,似在聚精会神的观赏着美人歌舞。而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却冷的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在地上跪坐了许久,唐飞渐渐平静下来,双手也不再发抖。从前他利用自己的职业帮助一些作恶多端罪该万死的人,有受害人因为输了官司得不到公正的判决而绝望到自杀或者自残或者精神失常,但是那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说自己的双手还是干净的,毕竟那些人的直接加害者是他的当事人,并不是他。他还没有堕落到沾满血腥的地步,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心安理得。可是现在,他终于,也还是成为了那些人的其中一员。原来杀人,其实真的很简单。
“哼。”唐飞自嘲一下握紧双手,只扫了一眼地上那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便迅速抬起了头不再去看。
唐飞把已经成了破布的衣服捡起来随意把身体遮挡起来,幸好裤子的损坏程度不太糟,不然唐飞就算再觉得恶心也要扒死人的裤子穿了。
虽然身上已经血迹斑斑让唐飞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扔的远远的再也看不见,可是却因为身上的无数伤痕爆裂出来的痛感让他的神经紧绷保持着最清醒的状态,想晕都晕不过去。强忍着恶心,在两侧的刑架上挑了一根细长的铁棒,铁棒的末端部分被做成了尖利的刺头形状,这是唐飞试过最趁手的武器了。拿起那个死人的钥匙,唐飞把铁门打开了一条细缝,偷偷观察着外面的动况。兴许是这个刑室太隐秘,外面没有人把守。先用铁棒把门轻轻推开,确定没有人后唐飞才踏脚出去。外面比里面亮多了,两面是粗糙的石壁,石壁上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吊烛,前面是一条直行的通道,关押唐飞的地方是这条路的最末端。紧紧的把铁棒握在双手中,锐利的尖端朝外,唐飞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路的另一头是一个拐角,拐角二十米处就是一道直上的石梯。拐角处没有了烛火照明,石梯上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唐飞紧张的快把心都跳出来了。如果他运气好,那么这一路上都不会遇到任何人,他可以想办法找出路。如果他运气不好,唐飞再次紧了紧手中的铁棒,那么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他绝对不能死,他要活下去!所以,唐飞只能选择让别人死!为了自救,他只能把对方杀掉。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永恒主题,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不会变!
尽量放低脚步声,唐飞慢慢拾阶而上。阶梯的尽头,是一道铁门,和那间刑房一模一样的铁门。铁门上有一把铁锁,唐飞赶紧把钥匙拿出来打开,再次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又一条通道出现在眼前,两面石壁上各点了一盏烛火。
这条通道很短,只走了十来步就到尽头了。奇怪的是这个尽头不是铁门也不是石壁,而是一道木墙!怕引来外面的人的注意,唐飞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是用巧劲推了推墙,纹丝不动。不过这个地方没有分岔路,那么就说明这里就是出口,既然那个壮汉能进来,一定是有开门的机关!
唐飞仔细观察着木墙的周围,终于看到了右面石壁上有一个地方不自然的凸起。刚想伸手去碰触,忽然想起外面可能有人,如果这个真的是开门的机关一定会惊动敌人,到时候就真的必死无疑了!唐飞收回手,然后帖耳在木墙上凝神静听外面的动静。过了五分钟,发现听不到有人活动的声音后,唐飞才去触摸了机关。
木墙“咯咯”的向右缓缓移动着,唐飞侧着身体顺着木墙往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原来已经是晚上了。确定没有人后唐飞才走了出来,就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清楚了屋内的摆设,是一间简简单单的书房,而他刚才就是从书架后面逃出来的。
原来一直关着他的地方是这间书房的密室。唐飞还以为那个地方是某个达官显贵的人家私建的刑房,把他关在里面尽情的折磨报复呢!
此地不宜久留,全身的伤口越来越痛,体温也越来越高,脑袋开始昏昏沉沉了。唐飞知道他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所有并发症一股脑全跑了出来。他要趁自己还有点力气赶紧逃出这个魔窟!
可惜,唐飞的运气不怎么好,才刚打开书房的门,来察看密室情况顺便让那个壮汉别把人弄死的巡夜侍卫刚好也回来了!
“你!”侍卫和唐飞皆是一愣。
唐飞脑袋一轰,在那个侍卫拔刀的时候本能的把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尖利铁棍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肚子,把人刺了个对穿。几滴猩红的血液溅到了唐飞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啊!”守卫凄厉的惨叫着倒下,脑袋一片空白的唐飞看着地上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不断抽搐的侍卫,伤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唐飞浑身颤抖着低下头,看着满手的猩红,满目赤红的视线开始模糊。童年的记忆再次清晰地袭来,一整碗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水被迫像狗一样舔食干净,那腥臭恶心的味道,那满眼刺目的鲜红……颤抖的身体缓缓倒下,他身后,是闻声而来的护卫队……
第二十一章:营救
唐飞缓缓倒下,听到惨叫声的护卫队已经赶了过来。护卫队的队长严勇看到地上已经断气的兄弟,顿时红了眼睛,抽出腰间的大刀狠狠向唐飞砍去!
“叮”的一声,那把足有十斤重的大刀被一把轻薄的长剑隔开。
来人一身黑衣,个子不高身材瘦弱,却在抵挡开严勇的同时一把把已经失去意识的唐飞掳起,揽着他的腰轻轻松松就把人背在背上。
严勇一惊,来人的武功不弱,绝对是个高手!抬眼望去,心中又是一惊!那人披散的长发挡住了他大半边的脸,可是他依然看清楚了!一张脸皮平滑的就像刚出水的豆腐,可是脸皮上除了一双黑的渗人的眼睛外再无其他五官!
见鬼了!这是护卫队所有人的心声,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拦截他!
无脸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会,然后挽起手中的剑就走。
严勇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冷汗从额际滑落。
待无脸人背着唐飞已经掠出了几丈远,严勇才终于回过神来,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说:“追、追!杀了他们!王爷有令杀了他们!”
被严勇一喝,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纷纷抽出腰间的大刀追了上去。
无脸人背着唐飞逃到王府的一个院落,把剑横档在胸前步步后退。护卫队一拥而上,虽然这个刺客看起来恐怖,但是也没可能在背着一个受伤的大男人的情况下打败他们一个队二十个人!
果然,无脸人要一边保护唐飞一边抵挡住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攻击有些力不从心。严勇看出了他的顾虑,便暗中向他的几个心腹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绕到无脸人的身后集中攻击唐飞。那几个心腹会意,趁着前面几人的身形和夜色掩饰悄悄潜到了无脸人的身后。其中一人刚举起刀劈向唐飞,那个无脸人毫无预兆的反手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拔出险险挡开了前面一记致命的攻击。那些去偷袭唐飞的人被无脸人的敏锐和狠辣震摄住,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在暗中找寻可以得手的机会。
无脸人黑曜般的双眸泛着点点寒光。除了这一对巡逻的护卫队,在王府其他地方的护卫队也正在赶过来,凭他一人之力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几百人的侍卫中全身而退。如果放弃唐飞的话……无脸人想起凤宸英说不必要为了一个男宠把自己搭进去。可是,无脸人清楚,如果阁主真的想放弃唐飞的话就不会派他亲自来营救了!
无脸人把唐飞向上托了托,眼中迸射出阴冷的光,没有他救不了的人!狠狠的斩断了眼前人的脖子,无脸人趁着那些人忌惮自己的时候迅速往后跃向后面的空地,然后把剑收回的手探进了衣襟内,拿出一个一指长的小竹筒,大拇指一挑,竹盖子便掉了出来。无脸人把小竹筒里的东西向追过来的人群猛地一撒——一大群细如蚊蠕的小虫子飞了出来扑向他们。
顿时,被小虫子叮到的人哭爹喊娘地倒在了地上,用手狠狠地挠被小虫子咬出来的黑红色小包,仿佛不知道痛般挠鲜血直流也不罢手。那些人脸上的小包一破,小虫子更是疯狂地袭向他们,躲开及时的严勇一凛——这些都是嗜血的小虫子!
一瞬间大部分人都倒在地上惨叫连连,剩下的人也不敢上前去救助自己的同伴,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到那些恐怖的小虫子上身自身难保。更不敢上去捉拿无脸人,谁知道他身上还有什么鬼东西?!
无脸人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确定他们不敢再上前,正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带唐飞离开,就听到另一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刀剑声。
“来人啊!抓刺客!有刺客!”那边的人大喊着试图把这边的侍卫吸引过去。
严勇带着剩下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怎么又有刺客?!他们眼前还有一个棘手的没解决呢怎么过去帮忙!
无脸人满眼疑惑,还有另外的人马来救人?!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刺客已经看到无脸人这边的火光向着这里跑了。
严勇暗自骂娘,怎么一个个都爱往他这边跑?!
“兄弟们先去拦截另外一个刺客!”严勇马上下令,他这边损失了十几个兄弟,如果现在去帮另外一队人马就有借口说是他们拖了后腿才让无脸人把人救走的!
另一个蒙面的黑衣刺客在严勇下令的同时就已经跑到了这边,黑衣人看到无脸人和他背上的唐飞时明显一愣,显然他也不知道还会有人来救唐飞!
蒙面人一愣过后马上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地上那些哀嚎不绝的侍卫,然后对无脸人说:“你先带他走,我殿后。”说着,就挥起手中的长鞭袭向严勇等人!
无脸人转身就走,背着唐飞越过高墙,运起轻功消失在王府的夜幕中。
另一个黑衣人长鞭一甩,一人中了他刚劲的一鞭后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倒地哀嚎,那些嗜血的奇怪小虫闻血而来,争相恐后的往那人的脖子吸食鲜血。
之前被他甩开的护卫这时也追了上来,黑衣人不再恋战,甩过鞭子套住严勇的脖子然后运力狠狠的把人抛向追过来的护卫队,利索的收回鞭子后一个飞跃登上高墙,也消失在了夜幕中。
一口气跑出承王府几十里路远,黑衣人才微喘着气拉下蒙脸的布巾,露出自己清秀的脸庞,赫然就是私自离开凤栖阁的忧儿!
今晚有刺客夜闯王府,看来最近的日子不会太平了。忧儿抹了把头上的汗,心中暗自猜测那个无脸人究竟是谁,他怎么会到承王府去救人?当时见到公子被救出头脑一热就让他们先走,现在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是敌是友?救走公子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是阁主派去的人?!不,不可能,阁主对公子是有很大的兴趣,可是公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以忧儿对他的了解是根本不可能为了救一枚弃子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是派出一个人武功高强还懂得控虫术的人!更何况他自幼就跟在阁主身边,阁主的暗卫他都认识,这个他根本没见过!
忧儿脸色难看到极点,好不容易闯进王府,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陌生人把他救走了!
太子府。
一身夜行衣的何夕脸色铁青的进了秦毅的书房,秦毅正逗淳于玦逗的正开心。
“殿下。”何夕单膝跪地,对秦毅道:“有人救走了唐飞。”
秦毅一顿,看向何夕,惊讶道:“有人去救他?是凤宸英?”他那样的人居然还会去救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不,属下还没潜入承王府就听见里面传来骚乱,进去一探才发现唐飞早就被人救走了,而且来救他的人是两方人,一个蒙面,一个……”何夕顿了顿,抬头看着秦毅,脸色有些发白地说:“另一个,据闻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外再无其他五官!”
听到这句话,就是一向无表情的淳于玦都微微色变,没有五官的人?这是怪物还是鬼?
“你亲眼看到了?”秦毅沉声问。
“不,属下刚到王府的时候两个刺客就已经救走了唐飞,并没有亲眼看见。”何夕答道,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忧心。
“一句话,静观其变。”秦毅淡淡道。何夕一愣,点头称是便先退了下去,没有救回唐飞,他确实是有些自责的。秦毅也知道何夕心里想的是什么,就由得他去静一静了。
秦毅心中自有一番考量。现在局势微妙,每个人都对那把龙椅虎视眈眈。这个应该叫“方林”却自称唐飞的人身份可疑,不然也不会有两方人去救他。他接近何夕与自己的目的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安插在凤宸英身边的探子更是找不到一点点头绪。承王在这个时候想利用唐飞威胁凤宸英与他合作,看来是想先动手了。凤宸英身份神秘却手握煌烨一大半的财富,有了他支持想要登基称帝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不过也怪他这个大哥没脑子,凤宸英是什么人?他以前也想过拉拢凤宸英,可是人家眼里只看得见他那个“贤德爱民”的好五弟,其他人对于他来说只是绊脚石,他会毫不犹豫的为秦颜扫清任何障碍。唐飞只不过是凤宸英抛出来的饵,不过是想把最蠢的鱼儿先钓上来拆骨入腹而已。想来大哥已经被凤宸英和五弟完全盯上了,他绝对是这场皇位之争的第一个牺牲品。还有那个无脸人,他又是哪一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