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小三子的小太监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引起了秦毅的不悦,诚惶诚恐地道:“奴才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太监,这、这……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秦毅冷笑,是啊,很多人为了抢这个天下,为了抢这个皇位,杀了那么多人,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其实到头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时候不早了,父皇该动身了吧?”秦毅不想去为难这个小太监,便转了话题。
“是,皇上已经在更衣了,再过一刻便能起驾。”小三子暗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恭敬道。他们这个太子爷,从小就没人能看懂过他。成天一副笑眯眯温和模样,可眼中那犀利冷冽的目光从来没人敢直视。这样的人,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你去接驾吧,本王就在这里等。”秦毅淡淡道,皇上的御驾会经过御花园,他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是,奴才遵命。”小三子给秦毅磕了个头,慌里慌张地跑了。
秦毅看的好笑,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中已经冷掉的茶杯放在桌上。正要站起来动一动有些发僵的身子,一道刚劲的冷风从耳边呼哨而过。
秦毅下意识的侧过身躲过了那一击,同时一个身着黑衣带着鬼面具的暗卫从暗处中出来,把秦毅护在自己身后。秦毅心中一凛,刚要高喊“有刺客”,插在雪地上得“暗器”却让他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秦毅看着雪地上的东西,刺骨的寒意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窜,推开前面的暗卫,脚步僵硬地走到“暗器”边上,抖着手把东西拿起来。一支短箭上面缠绕着一束剑穗,那剑穗他很熟悉,是他亲手系在淳于玦的剑上的。一张白色的布碎被泛着寒意的银色箭头穿透而过,那布碎他也很熟悉,属于淳于玦衣服上的布料。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出席婚礼,不得离席。
秦毅浑身都在颤抖着,因为愤怒,也因为害怕。不得离席——他们知道了他的计划!他们知道自己将会中途离席去劝降秦樊,所以他们捉走了小玦来威胁他,他们要自己在兄弟和爱人之间选一个!
“主人!”暗卫跪在秦毅身后等待指示。
“去,告诉何夕一定要挡住大哥的兵马进城!本王怕是,拦不了大哥了,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秦毅抓着剑穗和那块布,低下头颓然道。只要大哥的兵马进不来,就构不成拥兵谋反的罪名,他还能救他一命。
“属下遵命!”暗卫领命而去。
秦毅脱力般跌坐在凳子上,是他大意了,他忘记了自己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为了淳于玦,即使是要他放弃皇位,他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放弃。秦毅蓦地握紧双拳,眼中带着瘆人的冷意和杀意,凤宸英,如果小玦掉了一根头发,本王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棉锦城外,百里坡。
呼哨的寒风从何夕身上刮过,风冷的刺骨,夜黑的瘆人。何夕骑着战马在黑夜中飞扬,身后的千人骑兵部队的马蹄声沉闷而整齐,震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百里坡的地碑近在眼前,何夕拉紧了缰绳让马停下来,身后的部队也随着何夕停下了脚步。何夕轻喘着,凝神静听夜风中的响动,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旁身着战甲的将士同是秦毅的家将,今晚奉命与何夕一同捉拿叛军。兴许是觉得等久了,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副将忍不住靠近何夕,低声问道:“大人,不是说叛军将会在这里集结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叛军了,就连鸟影子都看不见!”
“闭嘴!”何夕低声冷喝,锐利的目光仍紧盯着前方。
那个小副将被吓得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今晚何大人好像有点不一样啊,平时虽然待人冷清,可是却没见过他发火,怪吓人的!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何夕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今晚冷不说,这鬼地方的气味都那么讨厌!”刚才那个年轻的副将摸了摸鼻子嘟嚷着抱怨。
味道?何夕一惊,这里有硫磺的味道,虽然因为冰雪的覆盖只剩下淡淡的气味,但是他确定自己没有闻错!顿时寒意布满全身,大喝:“向四周散开!快!全部散开!”
何夕军令一下,士兵们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下意识的照着何夕的命令去做。才刚驱动马匹散开一个小范围,就听得轰然巨响,部队的中心炸开了一道火龙,刺鼻的火药味充斥着整个百里坡。
纵然何夕已经用最快的反应让部队散开,但是这火药的威力非同小可,周边的将士都被炸的血肉横飞,就连跑的慢一点的也被强烈的气流震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何夕也被气流震倒在地,衣服被烧了好几个洞,满身满脸的血从地上爬起来。惊恐的看着一地死伤,痛苦的呻吟和哀嚎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大人!我们中了埋伏!”没有受伤或者受了轻伤的剩余部队全部往何夕那边集结,只剩下五百人不到。
何夕有些茫然地看着瞬间变成了修罗场的百里坡,火光与鲜血在眼中交错变幻,抬头看到的却是剩下的年轻将士们悲痛且激愤的目光。
“轰隆隆”的马蹄声隐隐传来,是秦樊的人马到了!他们知道了太子会在这里伏击他们,所以事先设下了埋伏!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
“大人,我明白了!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们的军队里有秦樊的奸细!”
何夕抬眼望去,是刚才那个年轻的副将,不同于刚才阳刚稚气,此时的他满身血污狼狈不堪,不过是一瞬间,他就已经经历了生与死。
“不管有没有奸细,我们要记住的是殿下交给我们的任务!”何夕一抹脸上的鲜血,眼神狠戾的抽出腰间佩剑,冲着秦樊部队的方向一指:“杀!拿下叛军!为兄弟们报仇!”
何夕激荡的情绪感染了悲愤的年轻将士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刀剑,齐声吼道:“杀!”
贤王府。
煌烨的天子坐在喜堂上,欣慰的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终于成了家,清明如许的双眼霎时红了红,起了身亲自扶起一对新人。
“颜儿,你终于长大了,为父最想看到的,便是这一天……”秦晔茗紧紧握着秦颜的手,眼中似有泪,“柔儿若是知道了,也定能安心了吧……”
秦颜轻轻拍拍秦晔茗的手,安慰道:“父皇,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儿臣知道父皇的心意就够了。娘她……也一定知道的。”
霎时,群臣围了上来,各种恭喜和各种恭维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毅站在秦晔茗的右手边,嘴角挂着淡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父皇明显的偏爱。心中却满是担忧,他派去的人找不到淳于玦,太子府也没有他的踪迹,就像是匆匆忙忙离开了一样。秦毅清楚,淳于玦真的遇到了意外。而有能力在守卫森严的太子府劫走武功高强的淳于玦的人,只有凤宸英!
站在最角落的凤宸英和唐飞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同时冷笑,这一家子不当戏子还真是浪费了!
唐飞瞥了凤宸英一眼,用手肘撞了撞凤宸英,低声问道:“秦毅来了,何夕为什么不在?”
凤宸英眉头一挑,回道:“这话你应该问秦毅吧?他又不是我手下。”
唐飞暗暗翻了个白眼,说:“我以为你知道。”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凤宸英不满地问道。
“……”唐飞沉默了一阵,才抬头认真地看着凤宸英道:“凤宸英,如果你们真的不可避免的对上,我希望你能放何夕一马。”
“哼,”凤宸英轻笑,眼中看不清情绪,抬眼看了看宾客们都挤在了最前面,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俩,便凑到唐飞耳边轻声说:“要我答应也行,除非你今晚……”声音渐没,凤宸英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而唐飞的脸色越来越黑。
“滚!”唐飞低喝一声,然后大力用手肘撞开凤宸英,径自走到另一桌去。
“呵呵呵~”凤宸英嬉皮笑脸地跟了过去,凑近他身边低声问道:“你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唐飞看着凤宸英戏谑的眼神欠抽的笑容,额角青筋抖了抖,真的很想脱下鞋子狠狠地拍在他脸上!
“呦,脸红了!”凤宸英这人最不懂见好就收,见已经把话题带了过去,便继续不知死活地调戏着唐飞,“我猜你是羞恼,啧啧啧,我娘子这脸皮薄的啊!”
唐飞脸色越来越黑,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忽然,他抬眼对着凤宸英粲然一笑。
凤宸英被他的笑容晃了晃心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下身的好兄弟被人握住,不轻不重的上下浮动地摸了摸。
喝!凤宸英如遭雷击般石化不动,唐飞早已经收回了手,趁着他愣神之际一个闪身走到前面人多的地方去了。
凤宸英僵硬着身子,缓缓低下头,他的好兄弟以为那极具挑逗性的一摸,已经精神抖擞了。抬头寻找唐飞的身影,却看到罪魁祸首正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微勾,眼神邪魅。
嗯!全身的热血运行三十六周天,齐聚在“好兄弟”和鼻子那方涌去。凤宸英猛地捂住鼻子,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要是流鼻血了他凤宸英的一世英名就毁了!幸好现在大冬天的衣服穿的多穿的厚,不然……凤宸英捂着鼻子扭过头,心中早已泪流满面,生平第一次被人调戏他居然还——硬了!可耻啊可耻!
终于扳回一局的唐飞,差点偷笑的肠子打结,脸上却一本正经的看着那父慈子孝的“感人一幕”,好不难受!
秦家父子终于把戏唱完了,皇帝大手一挥,道:“贤王大婚,朕准予群臣今夜与君同庆,全国同乐!”说罢,便让甄戎陪同到王府的后花园去赏赏月说说话。
群臣看皇帝不是说笑,等他一走,便真的放开胆子拉着新郎官灌酒了。新娘子则被送入和新房,等待着那最甜蜜的一刻到来。
唐飞看了看被兄弟们故意冷落在一边的秦毅,朝中的各大官员也不怎么去敬他酒,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点同情他。身为太子,却不得重视,自家兄弟也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做太子做到秦毅这个份上,还真的挺可怜。拎起手边的酒壶,唐飞向秦毅走去。
“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赏脸与唐某喝一杯?”唐飞把手中的酒壶在秦毅面前晃了晃。
秦毅一愣,看了看临近几个人那一闪而逝的诧异,知道唐飞的好意,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笑着起身,拿起酒杯道:“有美男作陪,本王何乐而不为?”
“呵,”唐飞一笑,给秦毅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意和秦毅碰了碰杯,道:“你这话最好不要让淳于玦那只喷火龙听见。”说罢便一饮而尽。
秦毅也学着唐飞的样子一饮而尽,听到“喷火龙”三字差点把酒全部喷了出来。“咳咳咳,唐公子你这是谋杀!”秦毅被酒呛的直咳嗽,满脸通红地怒视唐飞。
唐飞好笑地帮他拍了拍背,道:“难道唐某说错了?”
秦毅一愕,无可奈何地承认:“好吧,你说的没错……不过他才不会因为本王吃醋呢……”
“你怎么知道?”唐飞反问,秦毅愣了愣,唐飞接着道:“你是太子,有时候还是不要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的好,人,总爱口不对心的。说不定他的冷淡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无措。”
秦毅诧异地看着唐飞,“你……”
唐飞一笑,道:“淳于玦虽然看似冷漠,但直觉告诉我,他都是装的。”
这话让秦毅有些不舒服,因为他想起上次淳于玦称赞唐飞的话,这俩人明明没接触过几次,居然能这般惺惺相惜?!
看着唐飞,眼角瞄到他身后渐渐接近的
那个人,秦毅心中一动,伸手抓住唐飞的手,故意凑近他耳边道:“小玦有危险,请你帮我一个忙。”
唐飞一惊,刚要开口说话,秦毅便不知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入口即化,他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唐飞!”身后一声低喝,紧接着唐飞脚下一软,幸好凤宸英及时赶到把他搂住。抬头,对上了凤宸英那双惊慌失措的凤眸,那一瞬间唐飞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众人的焦点都在秦颜那里,没什么人注意到被冷落的太子这边,即使有几个也被凤宸英带来的随从刻意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全身乏力的唐飞软倒在他怀中,凤宸英的心揪了揪,他刚才看到唐飞居然去跟秦毅搭话就知道不好,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抬头眼神狠戾地看着秦毅,低声喝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毒药。”秦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嘴角挂着报复后的笑容。
“解药!”凤宸英隐隐有了杀意,气势逼人。
“哼,”秦毅毫无惧意,双手抱臂盯着不复往日冷静的凤宸英,“凤宸英,是你先动了本王的人。”目光在唐飞身上转了一圈,又冷笑道:“只不过本王还真想不到,原来凤大阁主也是有弱点的。”
凤宸英脸色阴沉,盯着秦毅不说话。双手却紧紧地抱着唐飞,唐飞全身发软,只能倚在凤宸英身边借力勉强站着,意识却清醒无比。秦毅说帮一个小忙,就是给他下毒?!凤宸英究竟对淳于玦做了什么?!
“告诉本王小玦在哪里,你的唐飞自然会没事。”
“哼,”凤宸英冷笑,“谁告诉你是本座捉走了淳于玦?”
“不是你?”秦毅怀疑地看着凤宸英,“那是谁把小玦的剑穗交给本王,威胁本王乖乖的待在这里?”
“太子殿下年中得罪了这么多人,本座怎么会知道是谁?”凤宸英笑容中满是算计,“况且淳于玦身后有那么大一个靠山,本座可不敢动他。”言下之意,他是已经知道了淳于玦真正的身份了。
“你不打算说?”秦毅没有理会凤宸英话里的嘲讽,冷冷挑眉:“那凤大阁主要不要和本王赌一赌,是唐飞死的快,还是小玦死的快?”
“秦毅!”凤宸英低吼,“我再说一次,本座根本不知道淳于玦在哪里!”
“你——”秦毅那句“你就让唐飞慢慢等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然后在人群中慌乱的寻找着什么。
淳于玦看到角落处的秦毅时,眼圈一红,差点哭了出来!秦毅心痛的无以复加,就要上前去抱住淳于玦就被凤宸英拉住。
“我说过我没有动他!解药!”凤宸英咬牙切齿地低吼。
“拿去!”秦毅随手一抛,凤宸英赶紧接住喂唐飞吃了下去。
同样是入口即化,唐飞渐渐的感觉到力气回来了些。凤宸英紧张地搂着他问:“唐飞,怎么样?好点没有?”
唐飞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可是也没有告诉他秦毅给他吃的,好像不是什么毒药,因为他除了手脚麻痹之外,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而且,秦毅看上去并不是事先就计划好的,而是看到凤宸英出现才临时决定的。
“小玦!”秦毅顾不得是什么场合,一把抱住淳于玦,紧的让淳于玦觉得自己要窒息一般。
淳于玦没有推开他,同样的紧紧抱住他的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秦毅,何夕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