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解语坐在床头,为凤宸英轻轻擦着脸,然后心疼地看着儿子的满头白发。秦烨则坐在床尾,一脸幸福又心酸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钟若水慢慢走上前,看到仍然昏迷的凤宸英,一脸苍白虚弱。眼中划过不忍,可想到唐飞,却还是冷声道:“他现在没事了,我们需要他来救唐飞。”
几人看了钟若水一眼,都没有出声。封寒壁冷冽强势的气场全开,上前一步把钟若水挡在自己身后,说:“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凤宸英必须救唐飞。”
为凤宸英擦脸的手一顿,凤解语抬头,淡淡地扫了封寒壁一眼,说:“难怪煌烨和琅轩两国联手都赢不了鬼邪,有帝如此,活该他们输一辈子。”
接着又看向钟若水,说:“小子,刚才谢谢你喊了那番话,不然宸英的求生意志不会如此强烈。”
钟若水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废话,便坦言道:“我刚才喊那番话是有目的的,因为唐飞现在需要凤宸英救命,如果凤宸英死了唐飞也会死。我只是想救唐飞而已。”
秦烨皱眉,刚想说什么,凤解语就对他一摆手,道:“你说,要怎么救唐飞。”唐飞的事情,他醒来后就听身边的人讲了不少,他知道如果唐飞真的死了,凤宸英一定不会独活,在山林里找到他们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钟若水喜欢凤解语的爽快,便也直言道:“要他心头一滴血,然后在他身体里放一只蛊虫。这件事要快,最好现就能做,唐飞撑不了多久。”
凤解语还没说话,秦烨就已经出声了。
“忧儿,送客。”秦烨面若寒霜,取人心头一滴血,不就是等于要人命么?他怎么可能答应?!
凤解语冷冷地看了秦烨一眼,却没有出声,摆明了是不想答应。
封寒壁也沉了脸,他不想跟他们解释这其中的缘由,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大队带刀侍卫冲了进来。在他的地盘上,客人不听话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听话!
铁焕和忧儿也亮出自己的武器挡在床前,一脸戒备。
就在
这剑拔弩张之际,便听得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
“带我去见飞儿,我要救他。”凤宸英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钟若水和封寒壁,目光坚定。他在昏迷的时候一度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在黑暗中游荡。他想找唐飞,却不知道去哪里找。就在他茫然之际,就听见有人在喊他,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唐飞也活不成了。蓦地,眼前一切都清晰了,他循着声音走到了出路。他不能死,他还有唐飞,他不能死!
“宸英!”凤解语和秦烨同时惊道。
凤宸英看向自己的爹爹,那张年轻的、与自己有八分相像的脸,他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最后,他还是看向了钟若水,道:“带我去!”
凤解语红了眼眶,咬了咬牙起身,扶起儿子一把把他背在自己背上,哽咽道:“儿子长大了,你想做什么,爹都依你。”说着,便背起凤宸英,对钟若水和封寒壁道:“麻烦带路。”
钟若水和封寒壁点点头,转身带路。
时隔十五年,凤宸英第一次伏在自己爹爹的背上,心情复杂,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凤宸英哽咽着,在凤解语耳边说:“爹,对不起……”
凤解语忍着眼泪,轻声说:“没事儿,一直以来都是爹爹太自私。”是爹对不起你啊!
秦烨颓然地闭上眼,而后又睁开,跟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正文完结
凤宸英与唐飞并排躺在一张床上,侧着头看着气若游丝的唐飞,心痛如绞。
“飞儿……”凤宸英紧紧抓着唐飞的手,贴近他的耳畔轻声唤道,“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说罢,亲了亲他的嘴角。
屋内只剩下胡涂、桃如李和谷杨三个大夫,其余的人都被劝了出去,在院子里等着。
桃如李再次帮唐飞探了探脉,间隔许久才微弱的跳动一次。胡涂掰开唐飞的嘴把千年人参喂进去让他含着,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你们老实说吧,这个方法究竟有几成把握。”谷杨双手抱臂,倚在床柱前问俩人。
“没有把握。”胡涂老实说,“这个蛊也是我半年前依着古籍的方法养出来的,还没用过,所以不知道效果。”
“你!”谷杨气结,“你竟然把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东西用在少主和公子的身上?!”
“不然怎么办?”胡涂用热水净着手,一脸的满不在乎,“传说中这个蛊是可行的,几百年前确实有人这么用过而且成功了。我们现在就试试呗,反正唐公子现在也就这样了,不试必死无疑,试了起码还多一分希望。”
谷杨闷闷地不再说话。其实这里本不需要他,是凤解语不放心硬是让他留下。他知道凤解语的意思,如果救唐飞会让凤宸英有危险,就放弃唐飞带走凤宸英。
桃如李也净了手,拿过干布擦干,抬头看了一眼谷杨,道:“等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许插手。因为你家少主的决定不是外面那些人的决定,他即使是豁出一条命去救唐飞那也是他的事情,你别妄想中途把人带走。”
谷杨一窒,脸色有些难看,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凤宸英说:“谷杨,照他的话去做。即便是死,我也要和飞儿死在一块,我真的,不想再疯疯癫癫的过日子了……”
“少主……”谷杨心里堵得难受,最后闭眼点了点头。凤宸英痴傻疯癫的那三年,他也不想再看到了。
桃如李心下叹息,正色对凤宸英到:“凤阁主,我现在说的话你要听好了。待会我会用一根银针取你的心头之血,可是针入心脏会剧痛难忍,你一定要坚持着不能出声更不能动。如果这针未及你的心脏便取不到心头之血,而太过银针则会进入你的心脏深处瞬间便能使你致命。所以,你一定要配合我,知道吗?”
凤宸英点点头,闭上眼睛握紧了唐飞的手。
桃如李深呼吸一口气,对胡涂点头示意。胡涂上前解了凤宸英的衣服,桃如李覆手在凤宸英的胸膛探寻他心脏的准确之处。
左手停留在凤宸英的心口处许久,桃如李完全确定了他的心脉之处时,捻着一根细长银针的右手在左手离开之际瞬间刺入!
凤宸英猛地睁大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眼尽是痛苦之色!痛的冷汗直冒的凤宸英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来,全身更是僵直着动也不敢动一下。他想呼吸,但一吸气就觉得心脏处痛如万箭穿心!
谷杨一震,心里万分难受,不敢再看,转身往外厅走去。
桃如李眼见凤宸英的瞳孔放大,咬咬牙硬是又把银针推入两分。
口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不断呼着气的凤宸英已经痛得全身麻木,意识已经涣散的他却还记着桃如李对他说的话,不能喊不能动,他要救飞儿……
就在凤宸英以为自己会这样死掉的时候,桃如李终于把银针拿出来了!
“胡涂,快!”桃如李捻着银针,银针上一滴艳红的鲜血正挂在针尖上,摇摇欲坠。
胡涂早已准备好,拿出装着蛊虫的小竹筒打开了塞子。桃如李急忙把银针探进竹筒中,竹筒里,一对白如皓雪圆如珍珠的小东西闻到了血腥味,蠢蠢欲动起来,当那滴鲜血滴入其中一个比较大的“珍珠”身上时,两只“珍珠”霎时红如胭脂,却剔透无比。
知道完成了取血那一步的谷杨也跑了进来,看到那变幻神奇的蛊虫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胡涂走到床边引出那只较大的“红珍珠”,桃如李则趁机掰开已经半昏迷的凤宸英的嘴,“红珍珠”缓缓蠕动着,进入凤宸英嘴里后便消失不见了。接着是唐飞,当把小的那只“红珍珠”送入唐飞的嘴里后,桃如李和胡涂终于松了一口气,齐齐瘫坐在床边,而后对视一笑,抬手击掌——成功!
谷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前给凤宸英和唐飞分别把了脉,凤宸英脉象正常,唐飞的也渐渐开始平稳,竟然都没事了!“这、这……”谷杨仍在震惊中,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胡涂看了他一眼,说:“行了,他们没事了。这辈子只要你家少主能长命百岁,你家公子绝对不会短命。”
“这太神奇了!”谷杨终于把一句话完整的说出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蛊?乖乖,我从来没见过,我一定以为蛊都是害人用的呢,没想到还能救人!”
桃如李轻笑一声,说:“害人还是救人,那要看是谁用了。”胡涂赞同的点点头。
“去把他们叫进来吧,之后的事情就不关我们事了。”胡涂拉着桃如李站起说,谷杨欣喜的点点头,跑去叫人了。
“唐飞,唐飞。”
唐飞眉峰微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何夕……”唐飞惊喜的看着眼前人,何夕为什么在这里?他没有死!唐飞伸出手想把人抱入怀中,可是何夕却后退一步躲开了。
“何夕?”唐飞不解地看着何夕,何夕淡淡一笑,说:“唐飞,你不应该来这里。”
唐飞更是疑惑,为什么他不能来这里?这里是哪里?唐飞环视四周,发现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何夕和他手上的青色灯笼。
“这里是哪里?”唐飞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何夕仍然保持着冷清的淡笑,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愁绪,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唐飞不解,上前想抓住何夕的手,可是何夕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总是抓不住,仿佛他们之间那一步之遥永远不可跨越。
“何夕,把手给我,我带你走。”这里的一切都太奇怪,唐飞不再试图去抓住何夕,而是伸出手,等着何夕自己把手交给他。
何夕轻笑着摇摇头,说:“我走不了了。我心愿未了,只能永远在冥河徘徊。唐飞,走吧,顺着那道光走,不要回来了,走吧,走吧……”
身后传来一道灼目的光束,像是有一道漩涡把身体往后吸去,唐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焦急地看着何夕,伸出手道:“何夕,跟我走!跟我走!”
何夕微笑着,距离唐飞越来越远,声音也逐渐飘远:“走吧,唐飞,走吧回到那人身边去,走吧……”
“何夕!”唐飞呐喊着,眼中满是痛苦与内疚,跟我走,让我有机会可以弥补你!
“飞儿,飞儿,飞儿……”
由远及近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自己熟悉眷恋的深情。唐飞脑袋一炸,猛地转身看去——“宸英……”
唐飞蓦地睁开眼睛,如缺水的鱼儿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
“飞儿!”凤宸英急忙扶起唐飞,让他躺靠在自己胸前,接过忧儿递来的茶,小心地喂他喝着。
昏睡了五天的唐飞口干舌燥,喉咙更是火辣辣的痛,一杯茶水很快就喝完了。凤宸英把空杯子递给忧儿,忧儿马上又端了一碗参汤,凤宸英接过后继续喂唐飞。
直到唐飞喝了满满一肚子的水后,才舒了口气。打量着四周,全是自己熟悉的景物,他在自己小院的房间里,床底下还趴着打盹的二百五。
三天前凤宸英带着情况稳定下来的唐飞回到了唐家小院,当时已经饿了很多天的二百五扒拉在院子里奄奄一息地对他们呜鸣了一声,饿极了的它即使看到了主人回归,也没有力气扑腾上去以示高兴了。凤宸英这三天里只顾着唐飞完全忽视了快饿死的二百五,要不是还有一个忧儿在旁伺候着,顺带照顾一下二百五,二百五早就饿死了。
等忧儿出去后,凤宸英熟练地拿过帕子给唐飞擦身,然后给他换了一身干爽的亵衣。唐飞默默地任凤宸英伺候着,直到看见了他眼底下那浓浓的青黑色,才忍不住道:“你,去休息一下吧。”
凤宸英一愣,随即无所谓地笑笑,给他系好衣带才说:“我不累,你刚醒来,身体会不舒服吗?我已经派人去把谷杨叫来了,还有那钟若水,你醒了他的人应该回去皇宫复命了。”
凤宸英给唐飞掖好被子,拿起换下来的衣服想放到外间去。衣角一紧,凤宸英转身看去,唐飞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鹰眼一片幽深。
凤宸英再也忍不住,丢下手里的衣服转身上前紧紧地把人搂在怀里。
“宸英……”唐飞搂着凤宸英的肩,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不是没有,只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感觉很不真实,也没有安全感。直到现在凤宸英抱着他的这一刻,他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飞儿,我的飞儿……”凤宸英呢喃着唐飞的名字,低头如同膜拜般吻上了他的唇,不带一丝情欲。
唐飞终于醒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凤解语,唐飞苏醒了,他可以带着儿子回家了。原本这三天他想拉着十几年没见的儿子话一话家常,可惜凤宸英衣不解带的在唐飞床边照顾着,眼里除了唐飞谁也看不见。凤解语心疼,内疚,更是自责。十几年来他因为自己的自私欠孩子良多,他想在往后的日子里一并补偿。现在唐飞醒了,他打算把俩人带回岛上去,过与世无争幸福的生活。
这话一提,凤宸英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唐飞身体还不好,养些日子再看看。
凤解语心下黯然,却仍强笑着说好,然后带着众人到客栈去住,只留下忧儿在小院照顾他们。
而钟若水知道唐飞醒后,只派了人来送信,让唐飞好好养病,他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事情了了就即刻过来看他。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唐飞的身体已经大好,原本病态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红润,看的凤宸英和忧儿高兴地合不拢嘴。只是,唐飞的话也渐渐少了,笑容也没了,成日搂着二百五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北方一坐就是一天。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凤宸英,眼中的光也逐渐黯淡下来。因为唐飞望着的方向,是煌烨。他知道的,每晚陪着唐飞入睡,都能听见他在梦靥中叫着何夕的名字,一声比一声痛苦,然后在梦中留下愧疚的泪水。何夕的死是俩人永远无法跨越的伤痕,谁也不敢去触碰那鲜血淋淋的口子,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即使那么相爱也被这不可能愈合的伤口纠缠一世。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三年前那场误会,而是隔着一个何夕。
凤宸英无时无刻都在担心害怕,害怕有一天唐飞会对他说分开,担心他们真的即使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也走不到一起。
一直这么惴惴不安着,每晚都会醒来好几次,确定怀中的人还在后再不安地睡去。
直到入冬后,院子里那棵老树掉落了最后一片叶子时,唐飞终于说了“离开”二字。
忧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唐飞,眼中溢满了泪水,不确定地问:“公子,您刚刚说……什么?”
唐飞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凤宸英,眼中满是不可言说的伤。
“忧儿,你先出去吧。”凤宸英同样看着唐飞,对忧儿说。
忧儿看了看凤宸英,又看了看唐飞,最后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凤宸英与唐飞俩人了,凤宸英伸手抚上唐飞的脸庞,扯着嘴角
疲惫一笑,道:“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唐飞垂下眼帘,低声道:“你知道?”
“知道,我每晚都睡在你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醒过来的那天,一直喊着‘何夕对不起’,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凤宸英倾身上前,用额头抵着唐飞的额头,两人的呼吸明明如此的亲近,却感觉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