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寒壁沉着脸冲钟若水身后的唐飞掌风一扫,唐飞还没来得及反应,头上戴着的黑色帏帽瞬间裂成了两半分开,却没有伤到他半分。
唐飞的真容暴露在封寒壁面前,封寒壁眼神闪了闪,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容,没有说话。
唐飞目光一沉,怒视着封寒壁。
“封寒壁!”钟若水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心里的愤怒不亚于唐飞,“你是不是从来不懂得尊重两个字怎么写?!我当年就不应该跟你回来!”
瞬间,唐飞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这时钟若风抱着小虫上前,为自己的弟弟解释道:“皇上,若水他不是认真,他只是在气头上!”小虫抱着钟若风的脖子,很聪明的没有加入大人们的战争。
封寒壁冷冷地看着钟若水,说:“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当年就不应该跟你回来!你自私自利唯我独尊!你从来就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我一直想问你,别人在你眼里看来是不是特别的卑贱?你践踏别人的尊严时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人?你他妈从来就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钟若水气的眼睛都红了,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大声吼出来的。
“闭嘴!”封寒壁沉声一喝,努力控制着即将爆发的怒火,看钟若水还想说什么,干脆点了他的哑穴一把把人抗在肩上,大步流星地离开。这么蛮横霸道的做法,差点没把钟若水给气哭出来!
“站住!”唐飞闪身挡在封寒壁面前,无视对方的杀气,漠然地看着他道:“你把若水当成什么了,是猫还是狗?喜欢的时候就抱过来逗一逗不喜欢的时候就把他丢在一边,在他忍受不了你的冷漠时选择离开了你就把他关起来。”一直想忘记的回忆再次侵袭,心里还未愈的伤口被硬生生的撕扯开,唐飞望着封寒壁,眼神有些空洞:“如果你不爱他,就放他走吧。”。
一边看着的钟若风胆战心惊,同时也极佩服唐飞的勇气,这个人虽然容貌恐怖,但却极有胆识!
“朕废除了三宫六院,废除了选秀制度,天下佳丽无数朕却只有若儿一人。无数的女人想为朕生孩子,可朕唯一只承认小虫一人。”封寒壁看着唐飞那双沉静的眼,语气认真且坚定:“因为,此生朕只爱若儿一人。所以,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朕都会把他抓回来,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谁,也不可以从朕的身边带走他!”说完,不再看唐飞,径直走了出去。
唐飞一震,久久没有动静,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钟若风抱着小虫,对唐飞说了声抱歉,留下一锭金子就跟着走了。
人都走了,院子一下子静了下来,唐飞披着一身落霞,孤寂而落寞。
“嗷呜~嗷呜~”二百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凑到唐飞的脚边低声呜鸣着,湿漉漉的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唐飞。
终于有反应的唐飞低头看着二百五,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二百五饿了,是时候做晚饭了。”说着,便拍拍狗头,领着它进屋了。
钟若水和小虫已经离开三天,早就习惯了一人一狗的生活的唐飞也恢复了平静。没有想象中因为知道了当朝皇后出走并且明目张胆的收留而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的消失,也没有三五十个黑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威胁他离开鬼邪再也不能回来,唐飞的小日子依然过得悠闲而宁静。只不过偶尔会担心钟若水会不会被那个独占欲极强的鬼邪皇帝,欺负的永世不得翻身。
在院子里逗着二百五玩了一会,唐飞开始一阵阵咳嗽,才想起来这个月的药都吃完了。揣上银子,唐飞牵着很久都没有到大街上撒欢的二百五到街角那家小药铺去捡药了。
一路死死地拉着狗绳,唐飞有些头疼的看着上街就兴奋的想到处跑、看到小母狗就想调戏的二百五,后悔把狗带出来了。
“二百五!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卖给狗肉贩子了!”唐飞沉声对二百五喝道,前面有许多人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闹哄哄的。二百五两眼放光就想那人多的地方跑,唐飞一边呵斥着一边被它拉着跑。
狗比人灵活,三两下就挤进了人群的最前面,连累了唐飞也不由自主地被拉了进去。
“二百五,你——”唐飞呵斥的话霎时顿住了,三个小贩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又是喝骂又是拳打脚踢,周围还有不少不懂事来看热闹的小孩冲着老人扔石头。
那老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只露出了一点点的侧脸,身旁还散落了两个脏不拉几的馒头。老人没有求饶也没有哭喊,只是那些暴力加诸于他身上时会忍不住微微颤抖。
唐飞全身一阵阵发冷,用力握紧的双手指甲已经插进了手心里,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已经平静了三年的心再次剧烈的跳动,每次的跳动都是鲜血淋淋的撕扯。即使那个白发老人的脸色已经脏的认不出五官,即使他还隔着一层黑纱,唐飞也清清楚楚的认得,那个不是什么老人,而是三年前那个弃他而去的人!
“我让你个老不死的偷东西!我让你偷!”三个小贩起劲儿的一边骂一边打,“给我往死里打!敢偷东西!”
围观的街坊们指指点点,大都觉得那三个小贩太过分,不过是两个馒头,而且对方还是个花甲老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稍微教训一下便可,没必要把人给打死了。
唐飞的双耳呜鸣作响,那些人的谩骂或是同情在他听来是那么的刺耳。这个人,本该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一阁之主!而不是比路边乞丐还不如地瘫倒在地任人殴打辱骂,或是给予一些可是说是侮辱的同情!
脑子一片空白,脚下已经控制不住上前。“住手!”唐飞咬牙低喝一声,手底下那条二百五适时的龇起利齿,朝那三个人一阵凶狠地吠。
那三人吓得手一抖,停了下来愣怔地看向唐飞。认出来是谁,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看了二百五一眼,对唐飞道:“唐老板,这、这老家伙是个小偷,偷了我店里的馒头。按理说我该报官,您看您是不是,不应该插手?”
唐飞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而是眼神苍茫地看着地上那满头白发的人。那小贩看不清黑纱下的表情,忐忑地吞了口口水,他不怕唐飞,他怕的是那条狗。谁不知道唐老板养的狗就是连那些官家富商养的狼狗都不敢惹的?
“两个馒头一文钱,我给你两文钱,放了这位——老人家。”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唐飞掏出几个铜子递给那人,冰冷的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是是是,唐老板愿意帮他给就最好不过,这年头报官也需要些银钱花费不是?唐老板肯帮他我们都省事儿了。”那人接过钱,露出讨好的笑脸心满意足的带着两个伙计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散去,唐飞的做事方式临街上的街坊们都清楚,无非就是把人送到大院去安顿好。
唐飞双脚如灌了铅般,沉重地拖沓着脚步走上前慢慢蹲下。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有些冰凉。用尽所有的勇气扶起满头白发的凤宸英,他的头朝下,双手还护着自己的头,感觉到唐飞的搀扶还明显害怕地抖缩了一下。
“别怕,没事了。”带着颤音的声音低沉微哑,还带着属于唐飞独特的温柔——再次面对着这人,即使恨,也同样还是爱。小心的把人搀扶起,凤宸英花白的头发又脏又乱,衣服也破烂不堪,一双鞋子早就从鞋底那儿开始裂开,露出了脏兮兮而且带着血垢的脚趾头。
一直虚弱不堪垂着头的凤宸英听到唐飞的声音后蓦地一震,然后猛地抱住了唐飞的腰,把头紧紧埋进他的怀里。
唐飞一颤,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选择放开了手。
“飞……”怀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唐飞的心又是一颤,抖着声音问:“什么?”
“飞……飞儿……”凤宸英一边轻唤着唐飞的名字,一边把长满胡子且脏兮兮的脸在唐飞怀里使劲儿地蹭。唐飞狠狠的闭上眼睛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锁在眼中不让它流出,不可能的,他的脸变成这样,又带了黑纱,就算他的声音也因为三年前那场大火也变了,他不可能认出自己!
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唐飞想把人推开,可谁知凤宸英的力气大的惊人,根本推不开。周围的人又多了起来,还有好几个人走过来问唐飞需不需要帮忙。知道不能再这里失态的唐飞对他们摇摇头,强忍着心中的激荡和对凤宸英的疑问,决定还是先把人带回家再说。而这时二百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主人遇到麻烦了,对着那个挂在唐飞身上的凤宸英一顿狂吠。
“别给我添乱!”心情极差的唐飞喝了二百五一声,二百五“呜鸣”一声,委屈地闭了嘴看着唐飞,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凶它。
要带人回去,首先得要凤宸英放手,他不可能一路这么把人拖回去。所以,唐飞试着劝道:“那个,我先扶你起来,你可不可以放手?”
“不!不!不!飞儿不许走!”凤宸英的三个“不”并且更大力地把自己抱紧的做法让唐飞头疼无比,同时心里也越来越沉重,凤宸英的状况好像不太好。
现在真的不是计较当年的事情的时候,唐飞努力放松自己,轻声哄道:“那你的手放开一点,我带你回家,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不好?”
凤宸英听了唐飞的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的把手松了一点点。
“……”唐飞无语,只能放弃地把手穿过凤宸英的腋下,用力把人半抱着站起来。才刚把人扶起来,唐飞就直皱眉头,凤宸英会不会太瘦了?骨头碦人不说,简直就是瘦的没有了人形……
唐飞吃力地把人撑在自己的肩上,凤宸英还是紧紧抱着唐飞的脖子喃喃道:“飞儿……飞儿不要走好不好?飞儿……”
唐飞紧咬着唇,让二百五在前边开路,半拖半抱地把凤宸英带回了家。
第九十七章
唐飞真的后悔把凤宸英带回来了!恼火地看着这个自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就没有放手一让他放手就嚎叫的凤宸英,唐飞三年来第一次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为了让凤宸英放手,唐飞甚至把帽子摘了露出一张鬼脸来吓他,可谁知凤宸英眼汪汪地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身就跑到他背上去,继续抱着!这算什么?!唐飞不认为以现在神智明显不清醒的凤宸英会靠这张模糊扭曲的脸认出他来,可是为什么凤宸英会抱着他喊“飞儿”?秦颜呢?他那位“父亲”呢?为什么他们会放任凤宸英变成这样?他的头发又为什么会全白了?凤宸英究竟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一道道疑问不断涌出,唐飞此时的心情更是复杂,被遗弃的怨恨,爱不得的痛苦,对死去之人的愧疚,不断地侵蚀着他的心,无时无刻不提醒他当年发生的事情。如果当年不是何夕为他铺定了所有的后路,他根本不可能在那场大火里活下来!
越是回想当年,唐飞的心就越痛,对凤宸英的恨就越深。身后的那人还抱着他低喃着“飞儿”,唐飞狠下心来,想着要不要叫二百五过来朝凤宸英的屁股咬一口把人弄开,就听到有人在院外喊:“唐老板,老夫来给你送药了。你在吗?”
是小药馆的大夫。唐飞用力的再次试图把趴在他背上死死抱着他脖子的手掰开,然后放弃了。先应了门,满头大汗的唐飞把帽子戴上后,吃力地拖着凤宸英走出大门,凤宸英现在瘦归瘦,可那身骨头还是有些份量的。
老大夫看唐飞那个架势吓了一跳,忙问:“唐老板,这是干什么?”
唐飞摇摇头,含糊地说:“不小心又惹了个麻烦回来。”
又?老大夫疑惑地看了唐飞一眼,然后说:“听送药的伙计说了你救了一个老人,就知道这个月的药你是没空来拿了,老夫正巧有空就给你送过来,顺便给你诊诊脉。”
无奈地叹了口气,唐飞说:“大夫,你有办法先帮我把这个人弄下来吗?”
老大夫探头观察了一下唐飞,然后点头道:“先进屋里去。”
进了屋,老大夫出手如电在毫无防备的凤宸英的颈后扎了一针,凤宸英就软软地跌倒在地。唐飞如释重负,一把把人背起,丢到客间放着了事,倒是在一旁帮忙的老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凤宸英满脸黑色的胡子和满头花白的头发一眼。
给唐飞诊着脉,老大夫捋着灰白的长胡子凝神想了会,又叹息般地摇了摇头收回手,才沉重地说:“唐老板,请恕老夫直言,您这肺里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这辈子想要根治几乎是不可能了。老夫给你开的药只是治标不治本,长久下去这药失了效就再也没用了。这样吧,这个月的药您先喝着,下个月我给您开个新的方子,您看可好?”
唐飞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如果这些药到最后都没有用了,我还能活多久?”
“这……”老大夫一脸的错愕,为难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唐飞会这么问,而且听他的语气不但没有一点点的害怕或是伤心,而是带了点——解脱的意味,是他听错了吗?
“没关系,但说无妨。”唐飞平静的说。
“这个,不好说。老夫以新旧之药替换着用,平日里注意饮食和养生,老夫再给您开些调理的药,撑过三年五载不是问题。”老大夫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唐老板,您要放宽心,您帮了这么多人,又仁和厚德,定能长命百岁的。”说完惆怅地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话不过是无用的安慰,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总是活不长?
唐飞淡淡地笑笑,仁和厚德?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最清楚,不说前世做的那些混账事,就是这一世,他也亲手杀过三个人,害得一个无辜少女身败名裂,最后还害死了何夕。死,对他而言不过是解脱。活着,才是对他的报应。从火场里逃出来,他就想到过死。可是那人对他说他这条命,是何夕给的,必须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何夕。那场大火和“命悬一线”的后遗症,还有现在这张脸,都是给自己的报应……
“大夫,给屋里的那人看看吧。他好像,脑子不清楚了。”唐飞切断过去的回忆,对老大夫说。
老大夫也没在唐飞的病情上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起身,跟着唐飞进了客房。
大夫刚给凤宸英搭上脉,脸色就猛地一变,抬头问唐飞道:“唐老板可认识这人?”
唐飞一愣,沉默了会才低声道:“不认识,在街上看到他偷东西被人欺负,才带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大夫松了一口气,收回手后紧张地说:“这人中了乌香之毒,而且看来是长期服用,现在积毒已深。唐老板,您知道鬼邪的律法,吸食乌香那是重罪啊!我劝您赶紧报官吧,这种人不值得您可怜,他已经废了,就算您想救他,也来不及了。这辈子,他是离不开这种东西了!”
乌香?!唐飞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凤宸英,他在,吸毒?!乌香这个词对唐飞来说并不陌生,在二十一世纪,人们把乌香统称为毒品。吸毒的人会有什么后果,从小就受着中国式教育的唐飞不会不知道,小学的时候看过不少宣传片和宣传画报,还有缉毒大队的人来做过专门的讲座。后来当上了律师,各类的委托人他都接触过,甚至亲眼见过那些瘾君子毒瘾发作时那恐怖骇人的模样。难道,凤宸英也会变成那些人的样子吗?有些颓然地倒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心如刀绞的唐飞抬头茫然地看着凤宸英,一层黑纱的阻隔并没有让他看不清楚,反而能熟悉地描绘出他脸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