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翻天的凌舒,怎么会如自己一般心止如水。更何况他苏洛白从未留在凌舒的记忆里,连个光明正大质问的途径都没有
。
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却料不到那个人出现的竟然如此快……
待到苏洛白回神的时候,发现已经无路可走。面前冰冷的石壁将他拦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定定的站了半个时辰,终于
转身向回走。深蓝色的天光衬得雪地异常纯净,来时的脚印浅浅,已是被落雪又覆盖了一层。苏洛白慢慢的,沿着那脚
印走回去,却在要转过廊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庭院的空地上,那个人依旧保持着一个时辰之前的姿势站着。苏洛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凌舒
流泪的眼睛是他永远不能忘记的痛觉。然而今天,他第二次看见凌舒掉泪,缘由竟是自己。
雪花变大,簌簌的落下。凌舒面朝月光,一动不动。
夜风变凉,袭袭的吹来。苏洛白面朝凌舒,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直到……
阳光有些刺眼,苏洛白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里映出一张担心的容颜,香菱从苏洛白额头上取下巾帕放回水里浸湿,又再
次覆了上来。苏洛白只觉得头脑钝痛,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香菱先开口说话了。
“洛白,你醒了?”
“恩。”苏洛白定定神,答道。
“怎么就睡在雪地里了?要不是夜里凌小公子扛你回来,还不知道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呢。”香菱的声音里略带一丝怒意
,又道。“洛白,你很久都没有重复这种状态了……若是你跟霜姐都倒下了,我……”
“凌舒呢?”
“走了。”此话一出,香菱明显的感觉到苏洛白的神情僵了一下,而后补充道。“昨晚就走了。”
“是么。”良久,苏洛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他轻轻合起眼睛,不再说话了。
“我熬了鸡汤,这就端来。你等等。”
苏洛白不语。香菱摇头叹气,终而还是走了。再待到香菱回来的时候,却不见那个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了。她放下手
中的东西,四处寻找。最终却见苏洛白只披了一件红色外袍,站在院中已经落满白雪的梨树下发呆。
“天冷,回去吧。”
苏洛白依旧不说话。
香菱轻扯他的衣袖,却从他那双平日里无澜冰冷的眸光中看见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洛白。等霜姐醒了,我们三个人就一起搬走。可好?”
凌舒是被陆无涯扛回凌府的。二胡一路跟在后面心中暗叹,还好有陆无涯在,不然自己是怎么也没法把这个一昏迷就跟
石头一样重的公子弄回去的。
他依稀还记得当夜的情形,自己半夜起来小解的时候发现飘了一晚上的雪花停了,森冷的月光下赫然矗立着一个鬼影。
二胡当即脚下一软,瘫在走廊上。半响,见那鬼影一动不动,这才仔细观察起来。恍然间,二胡颓然明白了那驼圆圆的
黑影正是站着睡着的凌舒。
叫醒凌舒到没用多久。只见凌舒睁开眼睛,眼神有些飘忽。他迷糊的绕着庭院找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倒在雪地里的苏
洛白。二话没说,凌舒扛起苏洛白就朝着房间走。二胡佩服,凌舒的力气从来都这么神奇。
找到香菱安顿苏洛白之后,凌舒便吵着要回房睡觉,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说。可还没走两步就倒了,二胡将他翻过身来
,这才发现凌舒的脸颊要比平时红上好几倍。二胡托着凌舒的衣领挪动了将近两三米的距离,发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不是会拖死自家公子,就是会勒死自家公子,当下决定去敲陆无涯的房门。
陆无涯定定的看着怀中发高烧的凌舒,忽然心念一动。
凌舒就这么横着回去,可把凌老爷和凌夫人都吓了个半死。从小到大,他们这个儿子什么都做过,什么都经历过,就是
没有病倒昏迷过。全府上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提着灯笼挨个围在凌舒身边,陆无涯一个个的打发走。请过大夫看完病后
,已是大半夜了,全府的人都很疲惫,没人安排陆无涯的住处。陆无涯也乐得高兴,把小二支回房间,就这么搬了个椅
子在凌舒的床边守着。
夜深了,凌舒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发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陆无涯凑近凌舒,感到了一种凌舒特有的气息。
那气息很清淡,却又有一种幸福温暖的味道。
“凌舒。”
没人回答。
“凌舒。”
依旧没人回答。
“凌舒。我喜欢你。”陆无涯捏了捏凌舒发烫的脸,弯唇笑了。感觉凌舒惯性的将自己的胳膊抱住当做怀里的填充物,
陆无涯用另一只手覆盖在凌舒发热的面颊上,接着说。“可是我知道你喜欢谁。我永远也不对你说,永远也不会让你为
难。大师哥会保护你,保护你喜欢的一切。我武功够高,永远也不会被毁容。所以…… 一直记住我,无论如何也别忘记
……好不好?”
过了七日,胧夜街上流传着凌府小公子得了不治之症的消息。
苏洛白本是在筹划着今日的布匹,听到这个却怎么也坐不住了。他站在原地思来想去,却是一丝犹豫都没有,台步就朝
着凌府跑。
远远的就看见凌府高大的围墙气派非凡,朱红的墙壁有着浅色的雕花图案,雕花图案的尽头……好像有个四处张望的黑
影。
之所以不太确定,是因为那个黑影在望过这边来的时候就迅速的从原地消失了。那种极快的速度让苏洛白恍惚的以为,
自己眼花了。
凌舒正坐在桌前猛吃,忽见二胡从门外窜进来,也来不及招呼他一起吃。只见二胡面色严峻,只说了五个字。凌舒嘴里
还没咽下去的米饭,就这么掉回碗里了。
“你说什么?”凌舒面色通红,目光灼灼的问。
“我说……苏洛白来了!”
“……”
“公……公子?”发现凌舒瞬间不说话了,二胡将他左右晃了半天才发现他是高兴的凝固了。
“真的来了……”凌舒窃喜的低语道。
“公子,你现在的笑容很猥琐。”二胡一边观察,一边语重心长道。
“快!快把这些都收起来!”凌舒指着一桌饭菜兴奋的指挥道。
二胡手下麻利的收拾着,不到一会,便觉得凌舒在拍自己的肩膀。他不经意回头,却在转身的时候吓了一跳,惊道。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的脸够不够红?有没有像病入膏肓的感觉?”凌舒将脸凑近二胡,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有点像……”二胡干笑道。
“是吧?”凌舒得意道。
“像胭脂涂多了的感觉。”
“……”
苏洛白进房间的时候,凌舒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感觉到苏洛白坐在自己身边,从锦被里拿出自己的手开始把脉,凌
舒才缓慢的睁开眼睛。映入眼睛的依然是那张平凡到再不多看几眼就不记得的脸,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清澈宁
静的神情。
“洛白……”凌舒虚弱的唤道,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不安分的游移出来,覆在苏洛白把脉的手上。
“恩。”苏洛白应道,眉头微皱。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凌舒断断续续道,眼中泪花乱转道。
“或许。”苏洛白眉梢轻挑,将手抽出来,低头覆在凌舒的耳边,轻声道。“估计你会被我一掌拍死在这。”
“……”凌舒震惊。
“洛白,你看看我家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一直站在床边默默不出声的凌老爷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表情看上去甚
是担忧。“凌舒这孩子,从前胃口很好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的,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成日幽闭在房间内,也不爱玩
了。都说你医术了得,你倒是看看他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生了大病……伯伯和你伯母都很担心他……”
只见苏洛白微笑着转身,对那担忧的老人道。
“伯父不必担心,凌舒只是这段时间吃的太好了。以后把厨房看紧就没事了。”
“这……何解?”凌老爷一连不解道。
只见苏洛白二话没说,捏住凌舒的脸向外拉。拉了半响,才又道。
“脸上的肉明显增多。而且,这种红润无比的脸色和上好的肌肤触感只能说明他营养过盛了。”
“可是,他不出去玩,也不乱买东西回来……”凌老爷不放心道。
“大概是冬日太冷,他懒得出去罢了。”苏洛白微笑着,不留情面的揭穿了凌舒最后的阴谋。
“爹……”凌舒委屈道,还没辩解就被凌老爷的眼神瞪回去了。
“死小子,敢骗你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凌老爷咬牙暗自低语,转而对苏洛白和蔼笑道。“今日有劳洛白亲自走一
趟,凌舒这孩子,就是这么……”
“伯父不必如此说,洛白也是路过这里而已。”
“跑着路过的。”跟在凌老爷身后的二胡补充道。
凌老爷和苏洛白的面上同时一僵。
“哈哈哈,瞧我这记性,还有些事要去忙呢。你们也久不见面了,你们好好聊聊。”凌老爷一面豪爽的笑着,一面迈出
门去。却在门被关上的时候发出一声痛呼,想必是被磕倒了。屋内的三人沉住气,默默不语。
不知是过了多久,苏洛白问道。
“不出去扶一下么,凌伯父一把年纪了……不经摔。”
“这种时候出去,估计老爷面子上会挂不住。”二胡道。
“面子没问题。”凌舒思索道。“可是……我爹很耐摔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
在凌舒的目光指示下,二胡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窗口溜出去了。
斑驳的阳光中,两个人的影子长短不一投射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房间的空气瞬间绷紧了起来。凌舒从后面磨蹭上来,
抱住了苏洛白的腰,整个人都贴在苏洛白身上。可还没抱热,凌舒的脑袋就被苏洛白推开了。苏洛白调整了一下呼吸,
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口走。凌舒也没拦着,只是问道。
“洛白,你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苏洛白站在原地,头也不回道。
“那要是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喜欢我?”凌舒继续问。
“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苏洛白的嘴唇抽动了一下,而后便回头,灿烂的笑道。“永远都不喜欢你。”
第十六章:同行
凌舒郁闷了。
他敢说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郁闷过。
心底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合门而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自己
的记忆里越发的深刻起来。尤其是苏洛白在阳光中的浅笑,如同旋落纷飞的梨瓣,轻轻的飘在心上,却怎么也融化不去
。还从未有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如此鲜明,如此突出过。
凌舒的脑袋,一时间空白了。
该如何……才能接近那个越走越远的人呢?
夜里,二胡来找凌舒的时候,就发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蹲在床上。二胡放下手中的一壶烧酒一盘小菜,凑到凌舒身边仔
细瞧。凌舒有些颓废的转过头来,虚弱的对着二胡道。
“小二,我难过。”
“公子,今晚老爷说打你戒尺打的太重了,特地准你喝烧酒暖暖身子,希望你别太难过。”二胡也不把自家公子的伤心
放在眼里,只是从凌舒的怀里揪出木枕,继续道。“还有上乘的青椒凤爪……”
话音未落,只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一阵风划过。
待二胡再看的时候,面前那个颓废的黑影早都不见了。
橙色温和的烛火照应的房间里暖融融的,凌舒和二胡面对面的坐着分鸡爪。
“你一个,我一个。”凌舒仔细的将鸡爪分在两个小碟子里,一边分一边道。“我一个,你一个。”
二胡坐在原地不动,继续看凌舒分。
“我一个,我一个。”
“……”
“我一个……我还一个……”
“公子,你的碟里有六个,我的碟里有两个。”半个时辰过后,二胡望着自己瓷碟里的两个弱小缺凤指的凤爪道。“难
道……不光是不识字……公子你的数数水平也下降了吗?”
“小二,你冤枉我。”凌舒坚定神色道。“明明是你看着我分的。莫非……你的数数能力也有问题?”
“其实我刚才……”二胡辩解道。
“其实刚才你在我分的时候已经自己偷吃了?”凌舒接话道。
“没有啊,我……”
“小二,你想吃就告诉我啊,这么偷吃多不好。”凌舒大度微笑道。“我若是吃不完,一定会留下来给你的!”
“……”
实际上,两个人吃到最后已经不分谁的瓷碟里有什么了,看见什么就吃什么。他们一边喝着烧酒一边哈哈大笑的聊着天
,不分你我。这是十多年来,两人的习惯。二胡看着烛光里满面笑容的凌舒,一点也想不到他正在为了什么事情忧虑。
“小二,把窗户打开。”
“可是,公子……”
忽听凌舒这么说道,二胡抬头看自家的公子。发现棉球一般的凌舒已经热得满脸通红,连领子都敞开了。他默默走到凌
舒身边,将凌舒的衣领系好,转身去开窗户。纸窗被打开的瞬间飘进来了一两片细小的雪花。寒冷的风吹进窗口,二胡
看看院子,已经又是银白一片。他呵了一口气,唇边立马冒出一丝白雾。再回头看看自家公子,那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
着了。
二胡记得那个情景。凌舒在烛火中睡的很沉,长长的睫毛静静的向下延展,白皙的皮肤温润如玉还泛着些许的微红。他
的胳膊垂在桌缘下面,微微的晃了几下,两只被戒尺打的好似猪蹄一般的手忽然让人觉得心疼。
二胡知道,他的公子平日里喝酒也没什么大毛病,喝两口就会睡着。而且只要睡着了,在天亮之前就别想叫醒他。
“公子,回床上睡觉。”二胡习惯性的这么劝说了一下,发现自己抱不动凌舒。“公子,陆公子已经回流剑山庄了,可
没人抱你上床了。”
睡着的人咂咂嘴。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还用老方法。”二胡看着凌舒半响,而然后道。“没有异议的话,就开始吧。”
只见二胡架着凌舒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拖。别看桌子离床上只有那么点距离,却把二胡累的满头都是汗。待到把凌舒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