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看见的东西,并不比你们的同事多多少。蛇无论多大个子,身子不都还是那样。不同的是绳子变成了水桶─
─不,可能说是油桶更加贴切。”
夏寒这样说着,一边拿双手比了一个宽度。
“这么粗?”姜警官又露出了怀疑的眼神,“那你们看清楚了它大约有多长?”
“这可很难说。”伏唯有些不能确定:“因为它还有大半身子藏在水里,根据露出水面的部分,我想起码也应该有三十
多米吧?”
“三十米?”王警官扶了扶眼镜,“据我所知,世界上现存最长的蛇是一种巨蟒,长度14米左右。但人家好歹是蟒蛇,
人家好歹长在东南亚。可这里是湘西,湘西是不产蟒蛇的。”
“我们也没说那是蟒蛇。”夏寒平静地响应,“我们看见的那条蛇是青绿色,很漂亮。或许应该是竹叶青。”
这下子轮到姜警官笑了起来:“竹叶青?你应该在电视上或者隔着动物园的玻璃窗见到过竹叶青吧?那种最多不多丝瓜
粗细的小家伙,能长到油桶那么粗?”
“事实如此。”夏寒面无表情地点头,“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也应该相信你那些同样目击了大蛇的同事。”
这话很有道理,王警官颇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端正了坐姿继续问:“那后来这条青蛇又到哪里去了?”
“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夏寒喝了一口热饮,悠悠地开口,“我看见那条蛇游进了骊龙潭瀑布后面就消失了。”
“这不可能!”小蒋忽然插嘴道,“骊龙瀑布后面是实心的,是一堵山墙!”
两个警官闻言,面面相觑。
别说是他们了,整个警局都未必经办过如此诡异的案件。
清了清嗓子,王警官勉强点头提醒道:“你们几位现在所说的话,都会被我们记录在案,请一定要说实话。那艘小艇上
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人?”
“还有一个划船的工作人员。”夏寒难得一脸的诚实,“就只有我们三个。”
听见这样的答案,边上的伏唯与小蒋很快都心领神会。
两位警官似乎还是难以接受“穿墙消失的巨型竹叶青”这种说法,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决定结束这场“毫无营养”的侦
讯。
临走前,他们向小蒋询问了那位船老大的工号以及姓名,看来是准备把他当作新的传讯对象。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夏寒缓缓喝掉杯中最后一口热饮,然后对小蒋说:“如果你不想让起漂点因为人命案而停业整顿
的话,最好赶在两位警官之前找到船老大。”
“谢谢!”
如梦初醒的小蒋立刻拿出手机,劈啪摁了一堆按键,然后对着电话嘱咐一通,很有效率地将这件事落实了。
而这时候,夏寒与伏唯也已经迅速地制定出了新一步的采访计划。
“接下来我想让你帮一个小忙。”夏寒抬手环住小蒋的颈子,故做熟络道:“你给龙淼买保险时应该有复印他的身份证
吧?拿出来给我看看如何?”
小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为难道:“有是有,不过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
“我不勉强你,反正宾馆登记处应该也这东西。”夏寒佯装毫不在意地喃喃,“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却连张小纸片
都不给我看,实在不够意思。”
嗅到了威胁的气息,小蒋打了个激灵,过了一会儿才支吾道:“好吧……看就看。不过只能看这一次,那你们跟我来。
”
说完,起身就要把两人往大厅深处带。
伏唯好奇问道:“我们不需要去起漂点?”
“不需要。一周内的证件扫描版都存在联网的计算机内。在终点的工作计算机里同样可以看。”
说着他便推开一扇木门,领着两人走进去与一位员工低声交谈,随后坐下劈啪输入一串密码,点了几个窗口。屏幕上很
快显示出了龙淼的身份证复印件。
乍看之下这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复印件。
照片上是龙淼僵硬的面孔,看起来更加土气青涩,尤其是那件双翻领的白色“的确良”衬衫,简直就不像是21世纪的打
扮。
夏寒的目光迅速在屏幕上逐行扫描,目光突然停顿在了某一点上。
这是……不可能!
他困惑地皱起眉头,甚至伸手擦了擦屏幕。
但那个令他困惑的数字一点都没改变。
“生于1967年11月5日?发证日期1984年5月1日!”
16.血池现世
伏唯吃惊道:“1967年生今年都41岁了,这怎么可能?”
然而无论是姓名或照片,都说明这张证件就是龙淼的。
“我们买保险,只需要核对身份证号就可以,办理员每天要经手数百人的证件,也许疏忽了这一点。”小蒋不太肯定地
给出了一个答案,“这个身份证是假的吧?”
“不太可能是假的。”夏寒摇头,“如果要作伪,那也不必将生日印成1967年。”
“我又明白了!”
小蒋一拍脑门:“我看八成是那个孩子拿了父亲的身份证,反正父子长得像很正常啊。41岁有个16、7岁的儿子,也很正
常。”
如果这只是一桩普通失踪事件,那这个假设确实可能成立。
但能化身成青蛇的龙淼会有一个41岁的父亲么?更何况这个父亲还在1984年从民政部门领了一张身份证……
想到这里,连夏寒都觉得可笑。
伏唯悄悄问他:“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
夏寒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只听屋外一阵闷雷翻滚。灰且厚的云层霎时撕开一道裂口,砸下一地晶珠。楼下响起一片此起
彼伏的喊声,空中顿时腾起一股泥土的腥热。
人们纷纷跑进建筑避雨,夏寒却一把抓住小蒋的胳膊,直接往楼下拽。
“下雷雨了,我们快回去起漂点!”
小蒋还在发愣,伏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风雨交加之时,就能看见厕所里的血光!
三人冒着大雨冲上小蒋的电瓶车。两面敞开的观光车根本挡不住斜风骚雨的侵袭。三个人很快浑身湿透,只能不停抹着
满脸的雨水缓慢向前行进。
就这样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眼前终于出现了起漂点的标示。
电瓶车停在管理处的长屋附近,夏寒从小蒋手上抢过钥匙,箭步跳下车就往另一头的女厕奔去,伏唯抓起相机包紧跟其
后。
时隔一天,女厕的木门被再次开启。
与外面的风雨交加相比,室内显得格外寂静。夏寒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发梢上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切看起来都与昨晚一样,除了最后的那个隔间的门,此刻半敞着。
夏寒的记性很好,他清楚地记得昨夜离开时,所有隔间的门都紧闭了。
他与伏唯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匆忙从防水包中取出相机。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向那虚掩的白色板门。
大约在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他们听见了响声。
似乎一种液体在翻滚,频率又稍显得缓慢,又有些像煮沸的粥在冒着泡。
夏寒还在思索着这可能是怎样一幅景象,伏唯端着相机的手就抖了一抖。
泥沼……这是梦里那幢鬼域的古宅出现前,沼泽翻腾的声音!
他浑身顿时涌起一层寒栗,小声建议道:“夏……夏寒……我看我们最好不要过去……”
可大胆如夏寒,已经两步上前将虚掩着的门一把拉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不到一秒钟,伏唯仿佛看见一片红光自门内窜出,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夏寒的怒喝:
“傻唯,还不快过来拍照!”
伏唯被他吓得暂时忘记害怕,两三步跑到了隔间门口,一抬眼就看见满目殷红。
怎么回?真有传说中的血池!
屋外依旧风雨不断,凌乱的树枝被雨水压着抵在窗户上垂死挣扎。死寂的隔间里,只有那沉闷的、类似沼泽翻滚的声音
;以及一池触目惊心的血红。
自下水道内翻涌上来的血水,在地面的洁具里泉水似地翻滚着。隐约又夹杂着一些白色、粉色,乃至于淡黄的细小块状
物一同沉浮。
伏唯皱着眉头,迅速将这些东西拍摄下来。与此同时,夏寒已经从包中取出塑料手套戴上。
“如果这些是血液,那么块状的固体就很有可能是肌肉和脂肪等人体组织。不过具体结论,还是要等到化验之后才知道
。”
他异常冷静地取了一个小的塑料试管,用镊子钳住了在血池内兜了约13的“血样”,而后用餐巾纸擦掉外壁的液体,再
装进密封的透明袋中。
随后,他又取出几个稍小的袋子,从血池里夹了几块固体放入。
就在他夹起最后一块白色固体的时候,余光瞥见另有一样从未见过的黑色小物随着“血液”的翻滚而浮到水面上。
“这……是,我的烟头?”他有些吃惊地夹起来仔细观察。
这是一段大约两厘米长短,比小指还要细的烟蒂,表纸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醋酸纤维。重要的是,夏寒无比确定自己
昨夜将它熄灭了之后丢进了废纸篓。
那么是谁将烟蒂从废纸篓里取了出来?
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不是一根普通的烟蒂。
缓步倒退出隔间,夏寒脱下手套洗干净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漂亮的银色烟盒。
与普通的烟客不同,每买一包烟,他都会直接拆了装在烟盒里。
夏寒打开烟盒,露出里面整齐的两排香烟。其中下面一排八支是白色过滤嘴;而上面过滤嘴是茶色的那种只剩下了七根
。
白色过滤嘴的香烟是普通的贩售烟,夏寒今天早上刚从宾馆的自动贩售机里补的仓。
──也就是说,昨天夜里普通的烟正好抽完;所以夏寒抽的是茶色那一种。
市面上有很多好烟。德国的davidoff magnum一条两百元;origin海盗一条四百;国产的顶级中华烟一条能买到2200元人
民币。但是哪一种烟都比不上夏寒烟盒里的这七支。
茶色的烟,每一根都是夏寒亲手卷的。而内里的容物,也不仅仅是烟丝那么简单。
若是拆开纸卷就能看见,棕黄色的烟丝中混杂着一种白色细丝,这就是它的全部秘密。
这种细丝叫做“惑魔草”,点燃后对吸烟者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却对另一种特殊的“存在”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种普通人无法看清,更无法捉摸的超自然“存在”。
夏寒昨夜在这里点燃“惑魔草”,为的就是试探一下周围是否存在着这种超自然的“存在”,可是昨夜一切平和。
而今天在这血池里,难道就存在着被“惑魔草”所诱惑的东西?
“阿唯,我们退后。”夏寒后退两步,拉住伏唯的手,“这事情果然不简单,先不要轻举妄动。”
伏唯小声问:“需要我打电话给浦大哥么?”
“先别找疯狗,他们来了我们就没戏唱了。”夏寒摇头,“我们需要的是一些仪器和保护自己的工具。两天内,我就能
够让傅全忠将它们快递过来,所以现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说完他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屋外风雨渐息,血池的翻滚声也慢慢消隐不见。夏寒与伏唯放轻脚步,慢慢走向洗手间正门。
打开门,一个肥硕的身影正堵在他们面前。
“夏记者,谢谢你们。”顾任远张开双臂不遗余力地拥抱夏寒,“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听小蒋说了。你们没有向警察说出
那个孩子失踪的事,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们只是同样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夏寒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熊抱”,礼貌而疏远地一笑:“但是不惹麻烦不代表不会好奇,就我个人来说,倒是很想要
知道更多的真相。”
顾任远愣了一愣,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请到我的办公室里仔细说。”
17.顾任远的坦白
下午四点三刻,顾任远办公室。
“来尝尝我们的食堂做的。”顾任远将一纸袋的腊肉干放在夏寒伏唯面前的茶几上。
腊肉是湘西特产,味道十分鲜美。但回想起在隔间里所见的“血池”,无论夏寒还是伏唯都很默契地将目光挪开。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顾任远整个人陷入了高大柔软的座椅靠背中,点燃一根烟。“只是不知道
二位想要我从何说起。”
夏寒道:“那就先请说说你是如何炒作九龙咆闹鬼的事情开始吧。”
顾任远闻言,苦笑一声:“没错,绿腰桥边上赶尸的事,是我让几个员工干的。你们也知道,漂流这行在湘西竞争很激
烈。我其实也只是想制造点儿话题,弄些恐怖气氛,可没想过真把什么人给吓到。”
夏寒点了点头,又问:“那男厕里的红光又是怎么弄出来的?”
“做记者的眼睛还真尖。”顾任远不由得流露出佩服的神情,“那是我让人在男洗手间的窗台上吊了一根蒙着蓝色皱纹
纸的红冷光棒。就像这个……”
说着他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么指粗细的冷光棒,放在桌沿上敲打了几下,棒内原本透明无色的油状液体随即发出玫
瑰红的冷光。
事实上,同样的东西昨夜夏寒已在漂流大厅里见过。那是放在橱窗内贩售的玩具,也可以用做夜漂的照明。
用冷光棒作为道具,姑且能够接受。但是男厕窗外就是山体,手持冷光棒的人又是站在窗外的什么地方?
“拿着冷光棒的那个人,根本不在窗外。”顾任远故作高深地摇头,“而是在你们的头顶。”
别忘了起漂大厅其实是两层的建筑。所以那人是站在与洗手间对应的二楼窗口,用鱼线将冷光棒垂到一楼洗手间的窗口
。当夏寒朝着窗口走近时,他早已经通过手机收到了守在门口的同伴讯息,迅速收起了冷光棒。
而当夏寒冲到窗口时,所见的不过是一堵棱嶒山壁。
他不可能想到,那个诡异的红色光源,此刻正在自己头顶上的窗户里。
“原来如此。”夏寒微微扬眉,作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冷不防追问:“那么女厕所里血池的传说呢?你们是怎么做
到的?”
这下子轮到顾任远吃惊了。
“那东西我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原本还以为是员工们编造出来的。怎么?难道夏记者你们看到了?”
“我们也没有。”夏寒淡然一笑,“最后一个问题,九龙咆溪之前曾经有过什么关于巨蛇出没的传言么?”
“没有,肯定没有!”顾任远抽了一张餐巾纸擦去脸上的汗珠,“这个我可以肯定,九龙咆溪绝对安全,你们看到的都
是幻觉!”
“幻觉?”夏寒立刻抓住这个词语,“顾经理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豁出去了,总比被人说我这里有蛇要好。”顾任远未语先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