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一溜烟跑到厨房,四五户人家都挤在一块儿,如同一个饭店的大厨房一般,你问我要勺盐,我跟你讨块姜,很是热闹,只是空气不流通,里边乌烟瘴气。陆方一头扎进厨房里,一个不留神就给呛得咳嗽连连,不知道谁家正在爆炒辣椒,这会儿厨房里几个人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场面颇有些喜剧性。
看见他进来,正在颠着锅子炒肉丝的阿南便不客气的指挥他将已经做好的汤端回房里,瞧阿南那模样,果然有点大厨风范。
很快地,三菜一汤就都摆上了书桌,鸡蛋炒韭菜,鱼香肉丝,一大盆红烧肉,小白菜汤,色香味俱全,不愧是家里开饭店的,做出来的菜能让人食指大动。
因为要保护嗓子,齐萧和阿南都不喝酒,所以饭桌上没见到男生们最爱的啤酒。
“哥,我想明天咱要不先别去玩了?”吃着饭,陆方将自己刚才一直在琢磨的打算说出来,齐萧的手现在这个样儿实在不方便,也让人不放心,还有阿南的脸这会儿仔细看也还有点儿肿呢,这种情况下似乎不宜出游。
“行了哥们,就你操心。”阿南吃了一大块肥腻腻的红烧肉,油花立刻滋润了他的双唇,“我记得出去玩关键是看两条腿能不能走吧?我脸肿怎么啦?有碍观瞻吗?”
“其实他是怕乘坐观光电梯的时候你超重!”齐萧淡淡地说。
陆方一口汤差点喷出来,齐萧哥,人才啊!
齐萧看了他一眼,“行了,明天的事情明天说,去不去明天早上起床就能定下来了。”
齐萧这种思想要是被陆妈妈知道那是要被念个头顶冒烟的,在陆妈妈看来凡事应该有个计划,做事应该准备充分,尤其在家千般好出门时时难,不准备充分就这样贸贸然出去旅行是绝对行不通的,比如陆方这次来上海,前前后后陆妈妈可是准备了一个多星期这才放陆方出了门。而事实上,陆方却非常向往拎起包就出发的随性,所以他倒是非常赞同齐萧的做派,是啊,明儿睡醒了再决定也不迟,反正现在别的不多,就是时间是非常充分的,大家都在假期里。
正吃着饭呢,阿南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看了看,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齐萧,然后拿起电话走外边过道去了。功夫不大就挂了电话进来,对齐萧说:“杰克想要来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齐萧头也不抬地吃着他的饭。
“是啊,我也这么跟他说。”
杰克?不就是酒吧的老板,那个伪娘!他们很熟吗?不过也是哈,员工受伤了老板来慰问似乎挺正常,这么一想,陆方释然了。
饭后,陆方自觉地到厨房刷碗,齐萧是伤残人士不能指望他干活,连他的衣服还得自己来洗呢,而阿南人家做饭有功,不至于人家辛苦做了饭最后还得负责刷碗吧。所以,尽管陆方对油腻腻的东西深恶痛绝,却也不得不咬着牙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事。
等他刷完碗端着脸盆准备回房的时候,却在过道上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正在离开,秦朗!他来干嘛?尽管过道的路灯昏暗,可是陆方却是依然能够准确地判断出那人是谁来。毕竟在上海他认识的见过的人屈指可数。
回到房里,就看见齐萧和阿南坐在各自的床上,书桌上堆放着俩大袋的水果和奶粉。
不是说想来看人的是杰克么?怎么他看到的却是秦朗?
陆方满肚子疑问,可是看着那俩明显想要隐瞒事实真相的人,他明智的保持了沉默,认可了他们解释的“杰克刚来过”。
真当我是小孩子呢?陆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很是不爽。三岁小孩子现在都看出来了,昨晚上的打架事件跟那个秦朗肯定有关系,而且,瞧这俩人现在这种心事重重的样儿,这事儿还不一定那么单纯和简单。
11.
由于白天睡足了,晚上的时候陆方睡得不是很沉,因此齐萧有点什么事他都能感觉得到,这人在床上烙饼似的折腾了一宿。期间陆方也曾问过几次这人怎么回事?齐萧说手疼睡不着。
齐萧的手肿胀得像是能挤出水来。疼,这是一定的,虽然有吃药,可那是消炎为主,这疼却是减轻不了多少。而且,陆方相信,比起手疼来,秦朗的来访才是齐萧夜不能寐的主要原因。
其实陆方自己也很烦恼,他也有他的担心:齐萧这么帅,会不会入了那个生冷不忌男女不论的狼少的眼了?
尽管他不知道秦朗来访说了些什么,但是他能敏锐地感觉到秦朗的到来让这间小小的出租房里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闷起来。显而易见,这个狼少并不受齐萧和阿南的待见。可是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人居然找来了,而且还带来了慰问品,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了你可以不待见人家,可你无法阻止人家待见你。就如那个笑话说的那样,你看中了我什么我改还不成么?如果可以,齐萧恐怕也愿意改吧!。
陆方认为那天晚上打架虽然跟那个秦朗脱不了关系,可应该并不是秦朗直接动手,因为齐萧和阿南毕竟是两个人,如果只是二比一的话这俩人就不会这么狼狈了,而且,如果真是秦朗动的手,那么他也属于受害者,有必要上门慰问揍他的人么?显然,那天晚上动手的另有其人,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总之这些人跟秦朗有关系,并且是这些人导致了齐萧和阿南的受伤,所以秦朗才会登门慰问 ——当然,也有可能还另有玄机,不过明面上的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做一个侦探小说迷就有这点好处,碰到事情的时候可以依葫芦画瓢进行所谓的推理论证。当然这种推理论证是否正确就需要事实来佐证了。可惜陆方没能得到这样的佐证,那两个以为是的“大人”根本就不屑于理会他的推理。这让陆方感到颇为沮丧,人小言微啊——他头一次为自己的年龄感到了遗憾,要是他年纪再大些,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瞒着自己了?
受了伤的齐萧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显然不适合出游。
不过虽然不适合长途旅游,但是近距离游玩还是不成问题的。因此接下来几天里陆方跟着齐萧将上海逛了个遍,还在城隍庙买了些特产准备带回北京孝敬父母。这其中当然还准备了给小颖阿姨的一份,不过他没跟齐萧提起,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齐萧和小颖阿姨这母子俩的关系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淡。小颖阿姨在提到自己的儿子时说那是一头狼,言语间多是讥诮却不见半点做母亲的牵挂和担心,而齐萧则干脆闭口不提自己的父母,阿南曾经小心地跟陆方打听过齐萧父母的事情,从他的口气里可以判断出,齐萧在别人面前也从不提及自己的父母。如果不是熟知底细恐怕会以为丫根本就是齐天大圣那样打石头里蹦出来的。知道齐萧跟父母关系尴尬,所以陆方也明智地小心不在他面前提及那对不称职的父母。
虽然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陆方还是能感觉得到,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齐萧是真正快乐着的,这种快乐即便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少有过。陆方为此很高兴,谁都希望别人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并且,他决定趁着齐萧心情愉快的时候跟齐萧谈谈自己的担心。他担心那个狼少一旦相中了齐萧会不会采取什么胁迫手段?好像这是有点势力的花花公子们一贯采用的手段,从古至今应该都没有变化。
陆方跟齐萧说起自己的担心时,他们正好吹着黄浦江的风漫步在夜晚灯火璀璨的外滩路上。听了陆方的话,齐萧笑了一笑,“说你跟阿姨一样爱操心,你还不信。就这点事儿,我还真不放在心上——再说了,你凭啥认为那秦朗就看上我了呢?”
“你这么帅……”陆方喃喃,自古以来美人都是怀璧其罪,红颜祸水呀!
“哦?我很帅?你也这么认为?”
注意到齐萧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的戏谑,陆方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差点挨抓包的那天,一下子脸上就变成了大醉虾,连耳朵都似乎热的直冒烟。他不自觉的躲闪着齐萧的眼睛,目光散乱在外滩的景致里,梗了梗脖子,艰难的发出了声音,“是啊……你很帅啊……”
他努力让自己如平常那样镇定坦荡地说话,可是为什么声音里却似乎带着颤音呢?
“比你认识的其他人都要帅吗?”
“那当然……”陆方脱口而出,然后才想到这齐萧问得有点反常,好好地他跟人比什么呢?
齐萧笑起来,心情很愉快的样子,他勾着陆方的脖子一边走着一边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帅真是一件好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帅不好吗?”陆方不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这人竟然还对自个儿的容貌不以为然。
“好!现在觉得好了!”齐萧笑成一朵花儿,引得路上的不少年轻女孩看过来,果然有招蜂引蝶的本钱啊。可是齐萧尤不自知,咬着耳朵跟陆方说:“没想到我们的陆方小朋友其实还挺好色的。”
“呀?皮痒痒了是不?”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说他好色,多么猥琐的字眼,他怎么就好色了?他是正人君子好不好?!结果陆方一怒,推开齐萧就一脚踹过去。哪知那人一早闪开躲过这一脚跑开了,陆方理所当然追上去,俩人闹做一团。玩累了,俩人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哥,我很担心你。”陆方认真的对齐萧说。这么骄傲英俊的一个人不应该也不能成为别人猎艳的目标。
“我知道!”齐萧勾过他的脖子,举目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不过你要相信我,我长得帅的不仅仅只有一张脸。”
“……”陆方莫名其妙的看着齐萧,不太明白他的话。
齐萧点点自己的头,“我的脑子也长得很帅哦。”
陆方不得不笑了。确实,齐萧这么聪明能干,一定能解决掉这些个麻烦事的。陆方跳出了牛角尖,顿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心情彻底放松起来。他很担心齐萧,关心则乱,以至于忘记了一直以来齐萧都是走在他的前边的。
“哥,为什么这么久也不给我们写信?电话也不打,我给你写信也不回信。”终于,陆方问出长久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虽然话语间带来点指控的味道,“你家也不回,小颖阿姨那边也没有你的消息。”
“很想我吗?”
陆方重重地点头,想,真想,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他不用看也知道齐萧这会儿正在看着他,所以没好意思去看他。
齐萧看着他,良久才叹息一般的说:“脑子乱了,得花点时间来整理。”
这没头没脑答非所问的话让陆方一头雾水,不由看向齐萧,此时望着江面的齐萧却显得有那么点淡淡的忧郁。这是以前在齐萧身上从没有看到过的,以前的齐萧显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嘲讽和激愤。
“不过,你来了,就不一样了。”齐萧的那点忧郁如同天上的流星,眨眼间就消失殆尽了,他非常愉快的搂过陆方的脖子低下头来跟他顶了顶额头,“快些长大吧,小朋友。”
这么近距离的看,齐萧似乎更帅了,帅得陆方看得都有些呆住了。
虽然不明白齐萧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不过陆方还是很高兴看到齐萧重新高兴起来。很久以前那个晚上哭泣的齐萧在他心头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齐萧开心快乐。
晚上俩人拎着一袋水果和一个肯德基全家桶回了出租房。刚到门口,就闻到了里边处出来的香水味儿,俩人面面相觑,来客人了!
杰克今天打扮得倒是相对正常,至少没那么夸张的光芒四射,头巾也改成比较低调的蓝色,这人别是个光头吧?要不一大老爷们咋那么喜欢戴个头巾!
看见陆方手中的全家桶,杰克先是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惊喜一番,然后就是极端的失望,“哎呀,我不能吃啊,容易上火,脸上会长疙瘩的。”
“本来就不是买给你吃的。”阿南半点面子没给他。捞过一只鸡腿就吃起来,那美巴滋儿一脸陶醉的模样让人相信他纯粹就是为了气杰克。
“哎,你也别吃啊……”杰克着急了,慌忙拦住阿南,“连酒都不喝,你还吃这个!你还要不要嗓子啦?”
阿南笑起来,“和尚不急你太监急什么?”
杰克气急,跺了一下脚,指着阿南恨铁不成钢,“北北,你看看他这个样儿,你倒是管管他啊?”
陆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北北?他看了一眼齐萧,齐萧倒是一脸平静,估计是已经免疫了。
“先说啊,爱吃不吃,再不吃就没有了!”齐萧拿了只鸡腿递给陆方,自己挑了个尖儿也吃起来。
杰克满脸无奈,又是委屈,哀怨的看着齐萧。看齐萧在床沿坐下,便过去想挨着齐萧也坐下。
“哎,”齐萧忙伸手拦住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客人专用椅!”
陆方挨着齐萧坐下了,闷笑不已,这做老板的倒被员工欺负了,今儿算是开了眼。
看陆方挨着齐萧也坐在了床沿上,杰克不依了,“他怎么就能坐那儿?他不是客人吗?”
“谁说他是客人来着?”齐萧不紧不慢的吐出鸡骨头,“他是我弟!”
杰克就笑起来,抬了抬自己的黑框眼镜,“我说呢,敢情,有些人好的就是这口儿,纯,是吧?”
齐萧笑起来,只是那笑却不达眼睛,“人呐,喜欢也罢,嫉妒也罢,那都是冲着自己个没有的去,对吧?”
杰克腾地一下跳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阿南一把拉住毫不留情的按回椅子上,塞了个蜜瓜到他手中,“吃瓜吃瓜,清凉去火。”
“南南,你也欺负我?”
“扑哧”一声,陆方终于忍不住喷笑,南南?这该说齐萧和阿南的名儿没起好呢还是该说这杰克有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本事呢?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杰克这会儿倒冲着陆方来了。
“咋咧?笑天下可笑之人,不行啊?”陆方才不怕他,一伪娘,那腰都能拧成麻花儿了,跟条水蛇似的。
12.
杰克是来探望受伤的齐萧,可是却很快就走了。没法子,陆方和阿南还好说,面子上的东西该给的还是给了他,可问题是偏偏他最在意的齐萧却半点面子不肯给他,弄得他如芒刺在背,最终招架不住气哼哼地匆匆离开。
“咱们这样,好吗?”陆方有些不确定。在他的认知里,老板的决定权大过天,如今齐萧这般下人家的面子,回头再想去人家的酒吧里演出挣外快恐怕就难了。
“真正的老板都得罪了,还在乎一个充门面的!”阿南倒是挺坦然。
“那酒吧真正的老板是秦朗?”陆方一个激灵。也是,杰克这个样儿似乎不太像他印象中的老板,缺少点那种当家作主拿大主意的范儿。
那俩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俩人似乎还是不想承认他们其实是得罪了秦朗,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架势。陆方有点想笑:丫哄小孩哄上瘾了是不?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阿南满不在乎地说。这会儿他已经修好了他的电贝司,正在调音。
齐萧点点头,表示认同阿南得说法。
这俩人虽然都表现得不太在意,可是陆方还是觉得有些沮丧,毕竟,丢了工作总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尽管这份工作也并非正式的。
齐萧看出了他沮丧,用脚踢了踢他,“喂,耷拉个脸干嘛?我记得这事儿好像跟你没啥关系吧?”
“就是,跟太平洋的警察似地,管得宽。”阿南在一旁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