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臣戎犹豫了。
终于,在夏风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了。
……
……
夏风双手撑在床上,看着臣戎慢慢走出卧室。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但他没有选择,臣越也没有选择。
故事从民国时期讲起,一直说到了今天。
臣家一开始是混黑道的,移居国外后,过着也算是安分守己的生活。二十四年前,地下教父臣昱第十二个曾孙出生了,教父亲自为这个孩子取名:Vincent Chen,名越。
四年之后,当兵回来的臣赫要求离婚,原因是他在外面有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尹初开始变得神经质了,不断跟他争吵,不断地拿孩子要挟他。终于有一天,尹初在阳台上跳了下去……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臣越就开始慢慢痛恨自己的父亲。十六岁那年,他在自己的家里见到了臣追带回来的朋友季仲。
臣戎没说臣越是怎样跟季仲好上的,但两人的恋情曝光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臣追,简直到了崩溃的地步。而臣赫,勃然大怒之下硬是逼着季仲跟自己的小儿子分手。季仲没办法,只好跟臣越分手了。两个月后,季仲在南美中枪死亡。当时,臣越就在他身边。
回国后不到两个月,臣越就彻底失去了踪影,直到车祸的发生……
“为什么臣追这么恨我?就是我跟他的挚友好上,他没法接受?”当时,夏风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臣越是他的弟弟,就算他再怎么恨他,也不该这样子对他。
“恨?”臣戎轻笑一下,“准确地说,臣追对你又爱又恨。虽然他有时毒舌又坏脾气,但总的来说,他心底还是关心你的。你出车祸那会儿,他一直在你身边。恨你,是因为季仲的死。”
“他跟季仲到底是什么关系?”夏风的直觉告诉他,两人的关系不仅仅限于朋友,好像还有更深层的东西在。
“臣追喜欢季仲很多年了。”臣戎垂下眼睑,细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但他将对季仲的感情隐藏得很好,说是滴水不漏也不为过。要不是我跟他是双生子,能感觉到他的这一感情,恐怕这辈子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就是为什么臣追说特讨厌臣戎这一点的原因。要是有一个人能偷窥你心底最不想人知道的秘密,你还能若无其事的样子么?
这一家子,让人彻底无语。
盯着头顶上吊灯,夏风拉过被子,睡去了。
臣戎的手按在门把上,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夏风后,缓缓关上门……
沿着通道,臣戎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卧室。经过臣追的房间时,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自从季仲死了之后,臣追就再没有在这里呆过一晚了。就算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逗留一会儿就匆匆离开……
在家里呆了四五天之后,夏风跑去片场了。臣戎说不想他不开心,就点头答应让他继续拍戏了。至于独裁者那一边,他只跟夏风说不要担心,他会搞定的。
一走进片场,夏风就觉得片场的气氛跟殡仪馆一样的沉重。抓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问一下,才知道许导这几天就跟吃了几顿火药一样,一直在走火。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都是子弹,倒下来的是一大片无辜的演员。
男一号受伤没法拍,男二号目前还在休息中,这戏很难有什么进展,许导不抓狂才怪。夏风还没晃到拍摄现场,就听见他在咆哮了。
“……我请你回来是摆一张棺材脸的么?……给我一点表情,别给我露出一张你老爸尸骨未寒,你要滚回去守孝的死样!”
……有必要这么狠么?夏风汗了一把,心想自己今天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等夏风一出现,所有人就看见救世主一样,两眼放光。
“许导,我回来了。”夏风说得可乖巧了,再摆上一张谄媚的脸谱,希望能降降许华的火气。
可许大导演不买账。火焰正盛的眸子一见到他,就喷出一句:“还不滚去化妆!要我亲自伺候你么?!”
夏风就跟逃难一样,跑进了化妆间。
这一天,有了夏风,许导的火气才开始慢慢往下降……
开收工后,夏风没急着回臣家,而是选择了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飙车。左泉山不能去了,只能玩街道飞车了。
看着老街道,夏风掏了一下口袋,发现自己昨天放进去的烟没了。看一下四周,没看到任何开着门的商店或者超市。
兜兜转转一番后,终于找到了一间还没打烊的超市。将车子泊好后,夏风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一下四周后,一辆炫目之极SLS出现在夏风的视线内。而坐在SLS车头的家伙,可不是谁,正是任慕。他的一对眼珠子盯着这个三更半夜不回家的劳改犯,似乎有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样子都能看到他,真是见鬼了。夏风白了他一眼后,就大摇大摆地进了超市。
从超市出来后,夏风嘴里叼着一支烟,手在弄打火机。还没来得及好好吸一口,整个人就被拽着走了。
看在掉在地上的烟,夏风回过头去看了一下拖着自己的人。任慕可没心情看他,拖着他就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放手!”夏风使劲地挣脱任慕,但白费力气。两个体型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力道可差远了。夏风就像是小学生一样,拼了命一样想从老师的魔掌里逃跑走。
任慕没听见,将夏风像是塞棉花一样塞进自己的车里。
夏风想钻出来,任慕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活生生地将他按了回去。几次挣扎后,夏风放弃了。
任慕上车后,就前后车门全部锁死,让夏风想逃都逃不掉。
“你想干什么!”夏风咆哮。这个变态,三更半夜的,将自己困在他的车里,不知道想干什么。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任慕恶狠狠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发动引擎。但太迟了,夏风的鬼叫引来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围着任慕的车子,很屌的样子。
夏风前往一看,十来米的地方停了好几辆车子。
三爷……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这话,三爷好像说过。夏风瞟了一眼的任慕,后者面无表情。可能见逃掉的机会不大,他干脆熄火。
“小明星,我们又见面了。”说话的是葛天明,一脸笑眯眯的。夏风一见,就猜到这个人很有揍自己一顿的冲动。
“是啊,真巧。你们是从左泉山飙完车回来么?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不然你家里的两个孩子会担心的。”
葛天明顿时眯起眼:“你调查我?!”
“没。我怎么敢调查你?只是想熟悉一下彼此罢了。”夏风笑了笑。他犯得着去调查么?葛天明有过几个女人他都知道,调查他?纯粹是浪费钱的事儿。
任慕见夏风似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就捏了一把汗了。就算他老爸是臣赫,就算他家很有势力,就算他家曾今混过黑道,但也知道什么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吧?这么嚣张,简直是找死。
咬着牙,任慕低声说:“臣越,你他妈的少说一句是不是会死?”
夏风微微一笑,没答。
任慕打开车顶,对葛天明说了:“葛天明,去跟三爷说,今天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别跟这个混蛋计较。”
“混蛋?”夏风指了指自己,“我?”
任慕转过头,对着夏风就是一喷:“Shut up!”
葛天明左右为难。
“回去告诉三爷,今天人我绝对要带走。”
夏风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任慕。这人脑子没进水吧?平时看自己不顺眼,怎么今天就跟吃错药一样?
葛天明把话带给了三爷。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三爷要他们过去一下。任慕开着车过去了。
“给我一个理由。”坐在车里的三爷说,看了一眼任慕,再扫一眼夏风。
“没有理由。”
“任慕,这就是你的答案?”三爷的口气听起来很不爽。
夏风拍了拍头,知道今晚单靠任慕是很难脱身的。三爷人多势众,就算任慕这个今晚吃错药的家伙站在自己这一边,也很难找出一条活路来。
关键时刻,还是靠自己靠谱一点。闭上眼,夏风微微吸入一口气。
又是Show time的时候了,虽然今天演了一天。
任慕犹豫了一下,刚想说是,夏风就抢先了。
“因为人已经死了两年了。三爷重兄弟情,我这一点我很佩服。”夏风睁开眼,将脸转向三爷,“但你将的怒气发泄在我身上,夏风就能从坟墓跳出来还是托梦告诉你他有多感激你么?三爷,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凡事都有个度。你找人揍我一次,我可以理解为你未来你的兄弟出气。但还有第二次的话,我可毫不犹豫选择反击。”
三爷笑了一下,将手中雪茄抖了抖。
“小子,口气挺大的。你知道你现在在谁的地头上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缓缓地说:“我的。”
夏风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地头,是他三爷用一点点血挣回来的。三爷身上没一处是好的,不是伤疤就是弹痕,再不就是坑坑洼洼。夸张一点来说,三爷就是这一带的教父。
夏风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抽了一根烟,动作之慢,连一旁的任慕也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回答了。
对付三爷这种老江湖,着急没用,也着急不来。就在任慕想分散三爷的注意力的时候,夏风开口了。
“是么?”他将烟头往车窗外抖了一抖,然后叼在嘴里。看着三爷,他吐出一口烟:“七十年前,这里是我曾祖父的地头。我想他老人家一定很希望他的子孙替他好好地收复失地的。我特欣赏我曾祖父的手段,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文雅一点就是暴力美学最高体现。混黑道的,谁会有空跟你讲道理?
三爷眯起眼来,不由得打量起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臣昱是你曾祖父?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叫夏越的。”这个年轻曾出现在过自己的面前,说想当赛车手。
三爷一向好记性,这一点,夏风没忘记。
“我的另一个名字的确叫夏越。”他龇牙咧嘴,歪起嘴巴:“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臣越。臣昱就是我的曾祖父。有这种曾祖父,我从骨子里引以为豪。三爷,改天我一定请我的叔叔伯伯好好地拜会一下你老人家的。当然,前提是我还能活着回去。不过,要是能我的命换三爷的命,也不算太烂,是吧?”
三爷将目光投向任慕,希望他印证一下这个狂妄小子的身份。
任慕的眼睛看着夏风:“昔日地下教父的曾孙,现在商业老大Edward Chen的小儿子。”
听到这话,夏风算是对臣赫有点了解了。有了这个老爸,而不是靠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曾祖父,他觉得自己说话的底气又足了。他将手中的烟弹了出去,冲着三爷吐出最后一口烟。白白的烟飘向三爷,他手下的人忍不住,走了上来,似乎想把夏风从车窗里拽出去。
夏风把伸进来的手一扭!
咔嚓一声,断了。
那人痛苦地滚到一边去,连吭也不敢吭一声。
夏风将头伸了出去,隔着不足一米的三爷,坏坏地低声笑说;“三爷,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何必搞得这么僵?”
三爷微微低头,再抬起头来时,灿然一笑。同样用极低的声调在回答:“就算你今天死了,你觉得你老爸能找到你的尸首么?”很久没被人威胁过了,被这个叫臣越的小子这样子一弄,他觉得回到很多年前。
“据我所知,三爷有很多年没动过手了,我怕你手脚不干净。”他挠了挠头发,“还有,这个问题,我老爸一早就想到了。他怕我这个叛逆者死了找不到尸体,就在我的车里装了一个卫星追踪器。啊,我的车子就在后面。估计我身上哪一部位也有追踪器之类的。三爷,要动手的话,请随便。”
夏风舒舒服服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三爷的回答。这样子都吓不倒三爷,他只能说演技有点烂。什么卫星追踪器,纯粹是鬼话。
三爷笑了,拍了拍手。
“臣越,我会记住你的。”
第29章
看着三爷的人马上车走了,夏风舒了一口气。屁股黏住车座,他的双腿自然张开,肩膀呈现放松的状态。为了庆祝一下自己的胜利,他又抽了一根烟,完全无视车主的已经拧起来的眉头。
没多久车内就一股烟味,一直默不作声的任慕火了。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滚下车抽,二是我踢你下车再抽。”
夏风将烟叼在嘴里,转过头去看一下情绪不太好的车主。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烟从裂缝间吹了出来。
烟缕飘向任慕,刺激了他的神经。
趁他再次发火前,夏风就说了:“用不着任老板亲自送我了。我这就滚。”三爷都滚了,他还不滚难道等任慕亲自送他么?开玩笑!这个男人不一脚踹他下车已经算他给面子了。
再说了,对着任慕那张臭到不行脸,他宁可去对着韩陵。同样是臭脸,旧情人的脸就显得可爱多了。一想起韩陵,夏风的脑子就忍不住算了算自己到底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任慕看着他的背后,揣在兜里的左手伸了出来。手伸得太快了,一张雪白的纸张掉了出来。纸上写在“臣越”两个字,任慕一见,立刻捡了起来,塞进裤兜里。
打开车门,夏风前脚一沾地,背后的任老板就说了:“等一下。”
夏风转过身,看着他。但过了老半天,任慕还是一个字都没挤出来,夏风以为他是耍自己的,就当场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走人。
任慕见他要走了,没挽留。
走了几步,夏风回过头,挺礼貌地说:“啊,谢谢。”
谢他什么?谢他今晚没站在三爷那边,不然自己就要掉一层皮了。不过,没有他,也不会有今晚的事。要不是死拽着进他的车,自己也不会鬼叫,也就不会引来三爷的人。这样子一想,心中仅存的一点的感谢之意就没了。
大摇大摆走向自己的车子,但他晃到一半的时候,就打住了脚步。看了一眼车子,夏风的脸刷的一下子变了色,什么好心情在这一刻全部消失。
超跑变烂车,估计哪个主人看了都是这表情。
挡风玻璃被砸得凹了下去,车头被刮花了,最可恶的是,连轮胎也刺破了,想开走都难。愣愣地站了几分钟后,夏风反应过来了。
好好的一辆车变成这样子,真是心痛。夏风上前前前后后打量一番,估计要自己亲自出马,才能将它打回原形了。
四周看一下,他发现压根就没车经过。
任慕将车开了上来,冷冷地说:“上车。”
夏风瞥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上车了。
“在哪里?”任慕一边开车,一边问。
夏风不知道他问什么,就反问了一句:“什么哪里?”
“你家。”
“你知道的。”
“……别让我踢你下去。”
夏风转过头看了看他,知道自己在说鬼话。以前,任慕去过他家不少次,当然,不是现在这个臣家。
自从跟韩陵在一起后,他就尽量少让兄弟们出现在他家。一来是不想发现让人他跟韩陵的事情;二来,韩陵对他那些兄弟没一点好感,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
夏风带韩陵去过三爷家里两次,那时韩陵还没出道,而且他只说他跟韩陵是从小就认识的,是兄弟。
给了任慕一个地址后,夏风就玩起了手机。到了臣家之后,连声谢谢也没有,他就下车。下去之后,后面传来另一辆超跑的低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