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人领了话,便各自回车上,准备出发。
而我,也回到自己那简单的单马车,才上了车,还未来得急入内,便让人给喊停,竟然是那衣衫破烂的小孩子,他就站在两丈外,那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显得特别亮。
“这衣服,还你!”那孩子未走近,只是举了举手中的大白衣,非常有骨气。
我笑了笑,“既然已经赠于你,便是你之物,岂有收回之理?”
绯雪心疼我,已从马车里取出别的大衫为我披上,然后我笑着拉了拉大衣,冲那小孩子说:“你看,我还有别的衣,不在意多一件或少一件。”
那小孩子看我没有收回之衣,狠狠地咬了唇,好半响才又开口,语气却没先前的强硬,吱唔得有些不自然:“你……你买我回去吧!我可服侍你,让你舒服。”
他话一出,震惊的不只是我,把听到的人都惊傻眼了,这么大胆的话,也敢如此光明正大言明,就是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几分。
“……你、你说什么?”我怀疑自己耳背,听出幻觉来了。
小孩子脾气一拧,毫不犹豫又道:“你买我回去,我学过玉房之术,能好好地服侍你,而且……我并不贵,我身上还有卖身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傻傻地愣在那里,是什么样的环境下,能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将这些折辱之事说得如此无廉耻?
见我蹙了眉,那孩子以为我在犹豫,有了些着急,加重语气,自地上捧起两掌雪,也不怕冻,直接就在自己那脏兮兮的小脸上磨擦,没一会那张被冷得通红的小脸映入众人眼帘,众人抽气声传来。
连我自己都听闻到自己的抽气声。
这孩子,长得极为精致,倒不说美得叫人窒息,而是那种不染俗世的纯洁气质在那精美的脸上,叫人不由得误以为是观音童子下凡。
活脱脱就一俊美少年。
“我长得还可以,是不是?你不买我,你会后悔。”那少年一双大眼就盯着我,说得笃定,却能感觉到他的不安。
深吸一口气,我傻怔住不止他的容貌,而又是他的容貌。
这一张脸,太过面熟了!
明明就跟池中寒那张绝美的脸有八分相似!
“你、你姓什么?叫什么?”我觉得自己蹲在马车板上,都有些不稳了,觉得很多东西,一下子就冲进脑里,难以理清。
不过,我倒也没有怀疑这就是池中寒的私生子……再怎么说,池中寒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吧?
少年一顿,只回答了:“我叫麒麟,没有姓。”
“麒麟……”驽马焉敢并麒麟……“好名字啊!”我不由得感叹,可这天下,有几个人敢唤这个名字?有谁唤得起这个名字?
无力地摆了摆手,我便入了马车,绯雪懂我的意思,便在车头唤:“还愣着做什么?我家主子让你快上来。”
结果,那少年比想的还要强,死活不肯上我的马车,而是坐到后面的拉货车上,随着一道回王府。
瞪着王府那尊贵霸气的牌匾,那少年竟然脸露为难犹豫之色,我转头身看他,“怎么了?”
被我一问,他有些痴地望向我,手抬得不高地指了指那牌匾,“上面写着‘王府’二字。”
“我知道,虽然我这人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这二字还是认得。”我只是在讲实话,并无调侃他的意思。
第261章:与众不同的少年,名叫麒麟
少年脸一变,“你是王府里什么人?”
这回,我用奇怪的眼光看他,“怎么,你跟王府的什么人有仇?”
便见少年一跺脚,狠狠地瞪我一眼,“谁跟这里头的人有仇了?你别胡说!”然后也不管谁是主谁是客,大步往里头就走。
门卫看着那少年,有些犹豫要不要拦,得到我使眼色后也装作未看见,任其直渠而入。
回到寒轩,我让冷无言带那少年去梳洗一番,再送些食物过去,让他累了就先在轩的另一头偏屋里睡便是了。
我这也才梳洗一番出来,还未来得急进膳,便看见那少年笔直地立在外屋了,一双大眼十分有神地盯着我。
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快过来了?我并不急着要寻问你什么,你可先食饱,休息够了,再来与我商量你去留之事。”
我边言边坐在了我那大软椅上,绯雪给我送来热香茶,还摆了几道新出炉的点心供我食用。
少年瞪着我好半响才开口:“你不打算留我吗?”那是质问的口气。
挑眉,“我无兴趣养侍童。”我这倒是真心话,连女子我都不会有兴趣,更何况是个少年?
再说,若让池中寒那个狂男人知道我养娈童,不灭了我才怪。
少年听罢,狠狠地瞪我一眼:“那你带我回来做何?”
我也瞥也,倒是不介意他的无礼,“不是你要跟我回来的吗?既然你目的已经达到,何不乖乖地住下,非要当个娈童才舒服?”
这小孩子的想思我完全不理解。
被我如此直白地言明,少年这才垂眸,“我不想欠你什么,谁也不想欠。”
我看他,这少年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岁,便如此倔强有自己的原则,我都怀疑他在什么环境下长成。
“你生来这个世间,注定是要欠某些人什么,并非是你不想便不欠。”比如父母,比如爱人,比如朋友,比如孩儿女……
不知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有理,少年微蹙了眉咬起指甲,我看着也不出声,捏起一块点心往嘴里送,食得倒是很香。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忽然,这少年不太确定地开了声,跳跃性地问了别的问题。
顺着他的视线,我也看了看自己没穿大袍而包不住的大肚子,觉得他如此问倒也是情理之中。
“我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怎么了?”
“那……你是王爷?”少年继续不确定地问。
摇摇首,“不,我不是王爷,我是王妃,寒凤妃,听过了吗?”虽然觉得这小孩子不知道也太正常,还是忍不住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王妃……”看来这少年受的刺激不小,整个人都傻怔在那儿,嚼着‘王妃’二字一直回不过神来。
等我把一小盘点心用完了,这才算回神,张嘴着好半响才说出一句:“……那,你是嫁给身为男人的王爷?”
我又笑了,“既然是王爷,自然是男人。”不忍心看他崩溃,我换了话题:“对了,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怎会没姓?今年多大了?”
少年的思维似乎转得也有些不清了,听我问话便答:“我过年便十五了,没有姓,那群老秃驴说,捡我时,我脖子上就挂着‘麒麟’二字,于是便是我的名字了。”
“老秃驴?养父母吗?”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称呼?
“算是吧,我在有一群老不死的和尚庙里长大。”
“哦……”我了然地点点首,算是大至知道了些,至于细节也就算了,打破沙锅问到底并不是我的作风。
“拖儿,听说你又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就在二人沉默之时,从外远处便传来那低沉熟悉入骨的声音,当我抬眼时,人已闪到我的眼前,一下子便调了位置,搂我入怀坐。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任他搂着坐他那舒服的双腿上,也不觉得有个外人少年而不自在。
“没什么事做便提早回来。”池中寒亲我一口,才看向前方站着不动的少年,当看到少年那模样时,那脸色也未见有什么变化。
倒是少年瞪大一双眼,好半响才一跺脚,怒瞪着我们……应该是瞪着池中寒?
“你、你干什么抱他?快放开他!”我以为少年会震惊这世上怎会有人与他长得如此相像,谁知他竟然冒出的却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倒是叫我懵住了。
听了少年指着手过来质问,我瞠目结舌之时,看到池中寒只不过挑一下眉,悠然地回道:“本王的王妃,为何抱不得?”
被这样反问,少年又怔了怔,可马上又跳脚:“不准你抱他!他已经买了我,怎么可以让你随便抱?!”
被少年这么跳脚叫道,池中寒没反应,我倒是一脸的惊奇看着少年,“……你没记错,的确是我买了你,而非你买我。”所以,这里理应是我说‘不’这个字的吧?
怎么觉得这少年的理解并非如此呢?
少年不管,非常霸道蛮横:“我不管!你既然买了我,就不可以让别人随便碰你抱你!”
我好笑了,“这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王妃,我不让他抱,让谁抱?”
被问得哑口无言,少年狠狠地瞪着一双眼,白齿咬着那朱唇,模样倒是委屈得叫人心悯的。
“带下去,少来这里碍眼。”
搂我的男人倒是回过神来了,厌恶地摆了摆手,似乎在赶苍蝇。
少年本就心高气傲,被这么一赶噌就怒了,瞪着搂我的池中寒:“你别在那里得意,等我有能力就把他买回去,到时只有我可以抱他!”
池中寒一听便怒了,手一挥便把人扫到一丈以外,那少年当场吐了一口鲜血,“别来找死。”他冷冷地丢下一句。
惊得我这回可没傻住,挣扎着想下地,“寒,你出手太重,放我下来看看他有没有事……”
“别动。”池中寒的声音还是冰冷无感情,生生把我给吓怔住了。
第262章:麒麟的身世与池中寒家族的过去
看着他有些不寻常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疼难受,才转身门外,“绯雪,你把麒麟扶回偏屋,再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如果重了便去找大夫来。”
屋里瞬间便多个人,毕恭毕敬地一垂首,“是。”
看着人被带走了,我才回神看着搂我的男人,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让他一下子便堵住。
一通深吻,二人气喘吁吁之后,他才松开我,我迷离着一双眼,轻唤着:“寒……”
池中寒把脸埋在我的脖间,也不说话。
垂了眸,我搂过男人的腰,像是安慰似的,轻轻地拍着他强有力的背,语气缓和地开声:“你出手,并非因为麒麟所说的话,而是他那张与你长得相像的脸吗?”
便觉搂着我的身体微微一顿,又松软回来,那骇人的戾气全无,显得有些无力,“拖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我夫君,我看不出来才奇怪。”我说。
然后,池中寒松开我,徐徐道来——“一直没告诉你,祖帝上,也就是我父王的爷爷还有个兄弟,他膝下也只有一子,庸庸碌碌一生,却得了一字,十分聪明了得,文韬武略,才貌双全……可是搞了叛变,留了遗孤被封贤王。他自小聪慧过人,且又比当今皇上年长,而我父王是个爱闲云野鹤之人,朝政之事他向来不管,所以,许多人都很看重贤王。只是未曾想,他父王竟然企图谋朝篡位,被……”
“先帝仁君,未有殃及贤王,却也使当今皇上与贤王私下有了敌对的矛盾。不过,贤王十六岁那年,便离开池都城,消声灭迹起来。”
“可,当朝有许多是支持贤王,一直以为是当今皇上用了诡计阴谋迫害当年的贤王,于是朝上朝下,便慢慢崛起‘护贤军’。”
“当年,杀害我父王母妃的,便是……护贤军。”
说到这里,那无波澜的紫眸,多了层悲伤与仇恨——
那是我永远也无法泯灭的东西。
伸出双手圈过着男人的腰,我什么话也未有说,也不知道该在这此刻说些什么,唯有紧紧地抱着他,让他知道我的心疼。
拍拍我的背,池中寒原比我想的要紧强,他马上便敛起那些负面情绪,“所以,第一眼见到那小鬼时,我便知道,那是贤王的种。”
“……也许,当年杀害老王爷与王妃之事,贤王是不知道呢?”我试图说些什么,既然称得上贤,应该就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辈吧?
池中寒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不再说话。
麒麟见过池中寒,还被打伤之后,似乎不只是在发呆或害怕,他在思索许多事与可能性,比如现在见到我,第一句便是:“我与王府有什么关系?”
我挑个座位坐下来,看着床上气色不太好的少年,这人倒是心思缜密,一夜间便让他想到什么。
笑了笑:“那你先告诉我,你的身世,还有你所知道的。”他不说,我也不能完全能笃定。
麒麟垂了眸,“我没什么好说的,上次也讲过,我是被一群老和尚捡到收养,我身上除了刻有我名字的玉牌之外,什么也没有;一年前我才离开那破庙,下山不到半年被卖进窑子,进行了服侍训练,学习侍候男人的玉房之术。”
说着便转头看我,脸上竟然笑得妩媚和暧昧,“所以你买我回来一定不亏,我会玉房之术,便还是处子之身,那里的死老鸨子说了,处子之身留着卖第一次,能赚非常多钱,却不知我偷回自己的卖身契跑了,哼!”
我的额筋抽了几下,白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我希望你不要把你会玉房术之事随便挂在口中。”那不是什么值得得意之事。
“我知道,这样很下贱,对不对?”少年轻蔑似的看我一眼,“我本就下贱,有什么好遮掩!”
被这少年说得我开始头疼,不执着这话题,“你不是想知道你与王府的关系吗?我们猜想,你可能是贤王的遗孤。”
“贤王?”少年一挑眉,似乎是知道这贤王,“那个忠贞爱民爱国的贤廉王?”
换个坐姿,“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的,依你这个年纪通常不会知道这些旧事。”那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少年也不觉自得,“在破庙里,那些老和尚整天逼着我学王家之事,说什么我不是个普通人,要学识渊博,知道区区一贤王之事又有什么奇怪。”
不禁横他一眼,“那不是区区一贤王,那是你父王。”
这少年怎的就如此叛逆?真是苦了教他养他的那些和尚。
“我父王?如果真是我父王因何会生下我却不管我?即便是死,也得告诉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可他说过吗?”
有些吓一跳,不知道这少年如此……憎恨丢弃他的亲人,我敛了眸,“至少,他是有苦衷,你不能理解你的亲人,我也无话可说。”
缓缓地起身,“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好好养伤。”想了想,“王爷打伤你,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你莫要记恨于他。”
少年的脸变了又变,最后也不知是平静还是深沉,“你……很爱那个冰山男人?”
冰山男人?我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想到他厌恶的表情,我方知道他指的是平时冷漠的池中寒。
笑了笑。“爱吧,至少没有他不行。”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与一小孩子谈自己爱与不爱有何用,只是这么诚实地答上来了。
少年握紧了拳头,好半响才有些无力地放松,“你……我以后一定比那冰山男人要长得出色,到时你也会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