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不止一个,任慕怎么可能躲得过?
“你在说什么?说什么?”夏风下了床,直直地站在臣追的面前,变得咄咄逼人:“我只不过问你他在哪?没叫你说这么多!”
夏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但只是打从心底不愿意知道……
臣追不想去看他的眼,而是选择了回避,出去了。
坐在床边,夏风双手掩面。要是任慕真有个三长两短,有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不敢往下想,怕自己想的是真的。他想用任慕是从军校出来这个事实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不往坏的方面想去,想着任慕很快就会回来,想着他们的非洲之旅……
没下子,他就想到了臣曦,立刻跑下客厅。
这个晚上,没几个人能真正入睡。姓臣的一家子都坐在沙发上,静候着消息。一见着同样受了伤的臣曦,就一把扑了过去,一把揪住臣曦的衣领,失控了:“叫你的人去找任慕,去找他!”
几个保镖拉开夏风,硬是按住他,强迫他坐在沙发上。
臣赫扫了一眼小儿子:“已经派人去找了。”真的如臣追说的一样,臣曦这一次做得太绝了,搞得仇家彻底发飙了,只要姓臣的就一律不放过。要不是当时他身边有几个保镖,估计今天就得给他发丧了。
夏风压根听不进去,几番挣扎后,甩掉按住自己肩膀上的手,站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任慕,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你不用去了,太迟了。”
看着他,臣曦不想说实话,说自己的人找不到任慕……回来的人报,没找到任慕的人,但找到了他的手机,上面有血迹……
夏风跌坐在沙发上,双眼失去了焦距。
这一句话,彻底粉碎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幻想,也宣布了任慕的死期。
接下来,臣曦说了什么,还有谁跟他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见,整个人就像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大门口,像是期盼下一刻任慕就会跟以前一样,跑来找他,没皮没脸的……
臣追的手肘撑在沙发背上,手掌放在唇边上。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在季仲死了之后,他也是这个样子,一整天盯着门口,好像下一刻季仲就会出现,会跟以前一样,打着来找自己的名号来见他……
终于,在臣越开车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过,直至车祸发生后……
古董钟的分钟转了一圈又一圈,滴答声很清晰,这显得客厅更加安静了,什么是静得可怕。
良久,夏风慢慢地站起来,上了楼。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的眼眶湿了,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
房间很空,空虚。
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的,没人收拾过。昨天的这个时候,任慕还睡在这里,还不到一天,就已经……
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重重地压在他心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真正要他命的心里那一股痛,拼了命地往里钻去,好像恨不得将他的心钻穿……
手按在床上,夏风重重地跪了下来……
第52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但层层的窗帘挡住了射进来的光线,房间内还是那么的暗。夏风坐在地上,蜷在一块。他睁了一下眼,然后合上。
心口上的那一股痛并没有随着分秒的流失而平和下来,而是越来越烈,越来越清晰。他清楚地感受到痛楚一点点积聚在心坎上,越积越重……
楼下一阵骚动,他听到了沈章怒吼的声音。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也不想知道。过了一会儿,安静了。
门响了。
“小越,开一下门,好么?”臣戎站在外面,敲了两下。他生怕夏风会出什么事,就忍不住跑来敲一下门,确认一下他没干什么蠢事。
夏风没理会,而是爬上床,盖上被子。他以为自己能睡过去的,因为睡着了,就不会那么痛。被窝里有他们俩的味道,这是他从来都没有发现的。味道在钻他的鼻腔,往死里揪着他的心。
哀莫过于心死。但对于夏风来说,哀莫过于心不死。他还存在一丁点的期盼,希望任慕还活着,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同时这一点儿期盼就跟火柴一样燃烧,点亮他心底最阴暗的一面,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占有欲,自私,贪婪。
任慕就是海洛因,一点一点让夏风上瘾,入侵他的细胞,渗透他的骨髓,甚至占据他的脑子。一开始,夏风抗拒过,漠视过,但渐渐地,沦陷了。跟任慕在一起,比跟韩陵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多了。跟韩陵在一起时,他时时刻刻担心他的感受,自己开不开心已经不重要,也忘了自己也是个人,需要被人关心,被人宠,被人爱……这是无法弥补的缺陷。
他跟韩陵之间,是单行道,只有付出,没有多少的回报。
任慕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缺陷。
不知道什么开始,他在乎任慕了,而且越来越在乎。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在乎演变成了占有欲,自私,贪婪。他宁可沈家绝后也见不得任慕去娶女人,见不得他跟别人拉拉扯扯,哪怕是稍微的身体接触,见不得他离开自己,就算明知道他跟自己会活在子弹随时射过来的日子中……
他就是饿狼,只有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脑子才能放心,只有将任慕彻彻底底困在自己身边才能真正放心,
臣戎还在敲门,敲门声有点单调。
夏风坐起来,看了看房间,下床。
拉开沉重的窗帘,他看着通往臣家的马路,泪流满脸……
臣越。
刷的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的夏风醒了过来,张开眼,惘然地盯着天花板。他好像听见了任慕在叫他。在房间张望一下后,他垂下了眼睑。这个房间从半夜开始都只有他一个人,以后也会是这样子了。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站起来,他走向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水,然后整个人都淹了进去。
洗了一个澡后,他对着镜子,慢慢地打着领结。镜中的一张脸很是憔悴,黑眼圈很深很沉,新生的胡渣占据了整个下巴。
夏风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知道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只有做了一桩轰轰烈烈的事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任慕:找出凶手,干掉。
在此之前,他知道有一件更加紧迫的事,找到任慕,哪怕只有他的遗物。
看一眼摆在床头柜子上的两人合照,夏风痛苦的笑了一下。任慕这个神经病,不但在自己的家里放了一堆他俩的合照,还是硬是塞了两张摆在他房间里,一张在床头柜上,一张在茶几上。
夏风问他干嘛摆,他说:要是哪一天我没在你跟前晃来换去,没准你把我给忘了。以我对你的理解,这事太有可能了。
当时,他给了任慕一记白眼。
现在,他想忘记也忘不掉了,真是讽刺。
门一开,一个人就塞着门口,让夏风不得不去抬起头来看了一下。
夏风震惊了,连心都跟着漏了半拍。他张大嘴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怎么可……能……
半分钟之前,他还想着,想着报仇……
本来已经被宣布死亡的任老板回魂了,直愣愣地站在夏风的面前,让他以为自己一整夜没睡好产生幻觉了……
任慕杵在门口,全身脏兮兮的,衣服又破又烂的,好好的俊脸破相了,脸上血迹还没干……一见到夏风穿得就跟孔雀开屏一样,又不知道上哪儿招花惹草了,就恼火了。自己连命都不要就是为了赶回来瞧上他一眼,还以为他会伤心一阵子呢,但……
“臣少爷,你又没有搞错?我都没了半点人命了,你不为我担心担心也就算了,反倒穿着这么帅气惹火!你说干嘛去呀?不要告诉我,正打算去我的葬礼——”
他还是说完,夏风一巴掌扇了过去,狠狠地……
任慕愣住了,没想到夏风居然会是这个反应。没拥抱没痛哭流泪就算了,还来一巴掌扇过来……
夏风怒火冲天,一腔伤心欲绝一股劲地变成了攻击。
“你以为你是什么了?是超人了还是会飞天遁地,一个人去引开几个狙击手,很英勇很神勇么?我犯得着让你这么死心眼么?我用得着你这么作贱自己的命么?你他妈的,就算你死了,也别指望我会跟你哭丧!”
其实,他更想说:没有比你还活着更让我欣慰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口就成了骂人了……
事情越演越烈,夏风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想教训他一顿,叫他这么死心眼,犯不着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
跟人干了一整晚的任老板自然是还手了。将夏风绊倒在地上后,他整个人压了上去,一脚将门踢关上了。
受了伤的两人在地上翻滚几圈后,终于累了。躺在地上,任慕喘着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侧一下身子,他伸手去抱着身边的夏风。
“怎么?生气了?”见他不搭理,任慕就说了:“不会吧!这么小气。”亏他不要命救了他一把。不过,见夏风这么骂自己,任慕心底还是挺臭美的。要是对自己不上心,这番话怎么骂得出?这番话也像极了老婆骂老公,骂他笨的要死,能撇下自己逃命也不干……虽然是被骂,但任老板听着就是顺耳,乐意……
夏风斜视他一下,就什么气都没了,而是去摸了一下他血迹斑斑的脸颊:“还痛么?”
“痛!”任慕指指这里,指指那里,使劲地嚷嚷:“这里痛,这里也痛,还有,这里,这里……”
夏风的脸越来越臭。
任慕笑了起来,抱紧了他:“不过,看见你就不痛了,也值了。”
夏风推开他,口不对心:“没皮没脸的!”
任慕又黏了上去:“谢谢称赞!”
躺了一会儿,夏风觉得地上有点冰,就打算把任慕叫起来。一对上任慕的脸,夏风就发现他已经睡了过去……
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夏风一点也不觉得有多难看,还亲了一口。他推了一下任慕,想叫他洗个澡再睡什么的,但就是推不醒。没办法,夏风只好拖着他去浴室……
在替他的洗澡的过程中,任慕醒了一下子,冒出一句:“真舒服”。就没下文了,然后继续的睡自己的……
任慕全身是伤,将他拖上床后,夏风跑去问关叔要了一大堆药,擦的涂的吃的。脱掉任慕的浴衣,夏风细心地帮他擦抹……
涂完后,夏风并没有立刻睡去,而是靠在落地窗上抽起烟来了。外面的天有点阴沉,阳光压根透不过密布的云层,搞得整个城市上空都淹没在沉郁的空气中。
任慕的回来,对于夏风来说就是失而复得。这一次,任慕可以回来,但下一次呢?这个问题,恐怕连臣曦都不能回答他。
掐掉烟头,夏风拉上窗帘,一把脱掉浴衣,钻进了被窝,搂住任慕的腰,亲了一口后就睡了过去……
楼下的臣追看了刚才一幕另类的打情骂俏后,无奈地来了一句:“这两个神经病。”
臣戎听了,看着他,来了一句:“臣追,你这是羡慕妒忌恨么?”
“我哪里来的闲情去羡慕妒忌恨?还是想办法揪出凶手,免得凶手下一次的目标成了你跟我。”
“这事不太好办。凶手太狡猾了,居然请来雇佣兵。说实在的,臣曦,这一回你招惹的是什么人?”
臣曦沉默了一下:“一开始,我只是以为是一般的黑社会老大,但看样子,不是。”
“那老大不是给你做掉了么?这麻烦哪里来的?”以前,臣追压根不过问这些事,管臣曦怎么弄怎么搞。但这一次,是到了不问不行的地步了。
“老大是死了,但他还有几个手下,还有一个没人见过的儿子。这一次的事,应该是他儿子弄出来的。”臣曦看了看自己差一点就废掉的腿,几分含恨地说:“是我太大意了,居然把他漏了。”
臣戎没话可说。
臣曦做得太绝了,几乎把人全家都灭了,除了一个没人见过的儿子外。不过反过来想一想,混着这一行就是这样子的,就算你不把人做掉,迟早也有人把你干掉,吞掉你的地盘。他想,要是今天臣曦死了,他也会拿着枪去报仇。
最后,他说了一句:“儿子为老子报仇,天公地道,没什么。现在,就是把他的儿子揪出来,一枪杀了就得了。”不是他死,就是姓臣的死。没有别的选择。
睡了整整两天后,夏风醒过来了。一睁开眼,就发现任慕没在身边了。坐起来,意外发现任慕留了张字条给他。字条很简便,只叫他这两天都在家好好地呆着,连片场都不用去了。
“三少爷,你不能出去。”一见夏风要去地下车库取车,关叔就冒了出来,一手拦住他的去路。
夏风没问什么,就转身去了客厅:“关叔,凶手抓到没?”
“那些雇佣兵是从那里来都是知道了,但幕后指使还没揪到。”
“真是麻烦。”夏风揉一下脖颈,没说什么就上楼了。仇家看来真的很痛恨姓臣的,不然连场合也不看就直接动手,还请来雇佣兵。
打开手机,夏风发现自己的手机有几十条短信,留言和未接电话。打给他最多的是祖彦之,当下,他拨了回去。
躺在床上,夏风扯过被子:“喂,祖彦之怎么了?找我有什么紧要的事么?”
“臣越,你没事吧?”祖彦之显得很急躁。“这两天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害得我以为你出了事了。”
“没,病了两天。”对祖彦之说谎他都快成习惯了。
“去看医生了么?吃药了么?”
“嗯。”
祖彦之没完没了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夏风听到都快睡着了。到了最后,他只是嗯嗯了两下就挂电话了。将手机扔到一边去,他打算在小睡一下,手机又响了。
拉过被子盖过头,夏风含含糊糊说了一声:“喂。”
“我是沈章。”
这下子,夏风算是彻底没了睡意了,脑子也一下子清醒过来。坐起来,他一脚踢开被子,下了床。点了一根烟,他问:“有事么?如果你还是叫我离开任慕之类的话,我想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臣越,你太自私了。因为你,任慕差一点就死了。这一次,他大难不死,但下一次呢?你拿什么什么保证,你用什么来担保?”
“我可以让他平安一辈子。”夏风平静地说。
“平安?臣越,这一次枪击事件连你那个混黑道的三叔都差一点死在别人的抢下!你拿什么来跟我说‘我可以让他平安一辈子”这类的话?你连你三叔一半的黑道势力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想他这辈子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么?我沈章这辈子都没怎么求过人,这一次算我求你了,就当是为了任慕,也为了你自己,跟任慕分手。不要等到任慕真出事才来后悔,那样的话,一切都太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章挂了。
过了很久,夏风还是维持这个姿态,斜靠在窗上,手里拿着半截烟,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冰冷机械声……
从后面伸出来的两只手抱住了夏风的腰,随后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接谁电话呢?这么出神,连我叫你都听不见。臣越,该不会是你的小情人吧?”任慕一进房门就看见夏风拿着电话,一动不动地靠着窗上,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