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图书馆准备下周推免初试的资料,陆方的手机响了,是玉烨的电话,这孩子自从搬山沟里后,跟陆方见面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不过电话倒是没断过。
玉烨打电话过来约陆方中午一块儿吃顿饭,“我郁闷着呢,出来陪陪我。”
陆方答应了,便给大武打电话说中午不回去吃饭了。等到时近中午,就匆匆赶到学校附近的那家东北饺子馆,玉烨已经等在那儿了。
玉烨的那个谢师兄今天的飞机,人漂洋过海追求真理去了,这一去是有来有去还是肉包子打狗谁都不知道,只是苦了玉烨这小子,丫对谢师兄暗恋明恋全是倾心之恋,可惜,再热烈的恋也挡不住谢师兄离开的脚步。
“他走了,你的生活还在继续,所以你就少喝两杯吧。”陆方夺过玉烨手中的酒杯,顺便把还剩下小半瓶的啤酒给他收到了桌子底下。玉烨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再让丫喝下去,他回头还得伺候一醉猫。
“临进安检门的时候,他对我说,他说让我不要再等他……”玉烨拖着腮帮满脸是笑,仿佛他正在给陆方讲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
正面对着一盘油光水亮的吉祥猪手天人交战的陆方终于改换了目标,夹起一块小鸡炖蘑菇里的小蘑菇,听到这话,送到嘴边的蘑菇顿住了,旋即同情的看了看玉烨,难怪要借酒浇愁呢,那位谢师兄忒不地道,临了临了才这么干脆果断地甩了玉烨,让你有冤没处诉有苦没处说,而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潇洒洒。
“原先还说让我等他,临了临了才来这么一句……”玉烨自嘲地笑笑,将一根粉条吸溜进嘴里。
得,又一个渣的。陆方暗自摇头叹气。他也没说话,反正玉烨这会儿需要的是倾诉。
“啪”的一下,玉烨放下筷子,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陆方不让喝酒,于是他改抽烟了。
“所以说,陆方,你丫的就是运气好啊,备胎给力,比那什么强多了。”玉烨感叹说。
“等着吧,下一个转角,没准你的备胎就等在那儿呢。”陆方真心实意地安慰玉烨,从他自己的经历来看,他真是相信缘分有时候就是在不经意之间。
“我他妈往山沟沟里一蹲,估计运气好的话能碰到个把变异的山精鬼怪,那就是你说的备胎了。”玉烨嘿嘿直笑,“瞧着吧,过个一两年,我就写本男男版的聊斋出来。”
“那好啊,我等着看。”陆方吃着他的粉条,头也不抬地配合玉烨。玉烨这会儿有点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这让他有些担心。
“妈的,我竟然还笑眯眯地送他到机场,丫心里指不定正在笑我二百五呢……靠,我神经了才打的去的机场,我半个多月的伙食费啊……”
“多么深刻的教训!所以你要牢记,千万别送人去机场,尤其不能送男朋友去机场,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陆方也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擦嘴,他也吃饱了。
“喂……”玉烨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哪头的啊?咋尽在幸灾乐祸?”
“我只是很高兴你有机会清零重来而已……”陆方看着玉烨,这娃儿瘦削苍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儿熊猫眼,那脸颓败,不知道能以为丫毒瘾发作了呢。看来,山里的日子很是有些清苦啊,不过玉烨属于那种为了理想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因此,再艰苦的日子他也能熬得住。不过在现实面前,玉烨还是做了一些妥协,用他大学所学的专业给人兼职做点预算结算什么的捞点外快,毕竟,光喝西北风是实现不了理想的。
这会儿,听了陆方这话,玉烨原先鼓起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整个人又塌了下去,“这话理论上是对的,也是可行的,可惜,实行起来是很痛苦的……”
“这不挺正常么?蛇蜕皮也很痛苦,不过蜕皮之后,它就能成长了。”
玉烨没说话,只是两眼发直地瞪着跟前的那盆没剩下多少的粉条儿,仿佛那粉条儿惹了他,半晌,他才咬着牙说:“不是说让我等么?我就等,看你丫的能耗到什么时候?”
陆方一惊,“你毛病啊?为哪样的人值当么?”这玉烨不会真打算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吧?
看他这样着急,玉烨反倒笑了,“其实,缘分来了,谁也挡不住,是不是?”
说话大喘气呀这厮。不过陆方着实是松了口气,至少,玉烨没打算钻牛角尖,只是——“缘分有时候不是等来的,想要缘分还得自个上赶着去找找才行。”陆方说道,被动等待跟守株待兔没差别。
对此,玉烨挺为难的,“就我们这样的人,以前在学校还说能认识认识同学什么的,如今出社会了,尤其我这样的,以后就得长期蹲山里了,哪里还有机会认识太多的人?说来说去,我们这样的人交际圈还是太窄——哎,跟你家那位说说,多给咱这样的搞几个专场呗,就当是造福群众了……”
陆方慢慢地喝着茶,听了玉烨的话,他是心中一动,其实他一直有个想法,想要打造一个同性恋自己的家园,而且他认为大武的酒吧挺合适,毕竟大武的酒吧已经有过这方面的实践,只不过一直没开成实际意义上的G吧而已。
“不是吧?你还真想搞个专业G吧?偶尔客串一下和专业是不一样的,真成了G吧,压力可就大得多了,人老外的G吧还给捣乱的捣乱纵火的纵火,那还是多开放的外国……”
陆方明白玉烨的潜台词,国内的少数派日子就更艰难,一个大张旗鼓光明正大的G吧会引来什么样的压力或许都是不能想象的。国内开G吧的先例不是没有过,只是大多都不幸沦为短命鬼,毕竟方方面面始料不及的压力会导致一个敢于跟传统主流社会公然叫板的酒吧迅速崩溃。因此,更多的G吧最后都不得不走上羞答答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道路,就如左手先前的做法那样,偶尔有个专场,或者分时段经营,总之,都离不开传统酒吧那块遮羞布。
陆方摸摸下巴,晚上回去跟大武说道说道这个事儿。
玉烨咋咋呼呼几句,随后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就你家大武那本事,没准也熬得过去……啊哦……”
这回换陆方在桌子底下踹玉烨一脚了,真是说话不中听。
大武的家庭情况,陆方也没刻意告诉过玉烨,毕竟这不符合他低调的作风,因此玉烨也只是笼统地知道大武有点来历有点背景而已,别的就不知道了。
玉烨抱着被陆方踢疼的小腿搓了搓,说要是左手真成了,他就天天儿去捧场,“哎,回头跟大武说一声,给我找辆车呗,住山里没车真是不方便。”
“你还卖得起车了?”陆方看着玉烨好笑,这家伙的酒还真是有点上头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跳跃太大。
“那种快要报废的,千儿八百的那种。”玉烨一副没钱光荣的模样,把自己整得跟个收废旧的他也没啥不好意思。
真有千儿八百的车么?买废铁都不止这个价儿吧?丫还真是敢开口。不过陆方还是点头答应说回头告诉大武替他找找。
东拉西扯,最后直到买单出了饭馆,被冷风一吹,玉烨才想起有件事还没跟陆方说,他一把拉住道别后正准备离开的陆方,“哎,这段时间你上学校论坛没有?”
102.
陆方回到家的时候还早,甚至还没到钟点工来做饭的时间。
陆方进门的时候,大武还四仰八叉地躺床上睡觉,被窝的一大半被他踢到床下了,仅有小半截还勉强盖在丫的肚子上,同时,掉到床下的还有一只枕头。陆方见怪不怪,他早就对这人的睡相绝望了,这会儿只不过是踢踢被子扔扔枕头而已,他一大活人还没少给丫蹬下床呢。亏得大武这丫的还好意思说当初他住宿舍的时候没少掉下床,现在这宽两米的大床也就勉强够丫转个圈而已,反正这会儿他那大脑袋是摆在了床尾,令人惊奇的是,睡梦中他还记得带着一只枕头转战南北。
陆方轻轻地替大武盖好被子,虽然开着暖气,却也大意不得。然后,陆方就跪趴在床前厚厚的新疆羊毛地毯上看着酣睡中的人,这羊毛毯是大武后来添加上去的,有了这个羊毛地毯,陆方即是掉下床也不至于摔疼了。
大武这人粗粗一看有点匪气,看惯了就觉得这几分匪气变成了阳刚之气。这人不是齐萧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人,却是属于耐看型的,越看越有味道,比如说这人的眼睫毛,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却偏偏有着极不协调的又浓又密又长又黑的眼睫毛,这让他平白的增添了些许可爱的稚气。
这还是两人住在一块儿之后,陆方才发现的,当时他就喜欢上了这人的眼睫毛,时不时就用手指去刷刷那微微有点翘起来的浓密的眼睫毛,或者,干脆用唇去感受那眼睫毛毛茸茸的舒服。开始大武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像陆方不乐意人叫他方方一样,大武也不喜欢人家注意他的眼睫毛,太那啥了——好吧,那是小正太才有的眼睫毛,却长在了他这个大老粗身上,这让他情何以堪?不过,陆方终于适应良好地接受了大武叫他“方方”,而大武也最终接受了陆方喜欢他的眼睫毛,当然,这是爱人之间的特权,外人是别想享受的。
看了半天,这床上的人也没见有醒来的迹象,陆方有点不满了,他在旁边趴都趴累了,丫睡的还睡不累啊?
大武头晚上在酒吧呆得有些晚,凌晨三点多才回来的,躺床上迷糊没多久就要起来要陪着陆方吃早餐然后送陆方去学校,所以睡眠时间不太够,这会儿算是补眠。
因为酒吧工作的特殊性,大武以前几乎就是夜行生物,白天黑夜颠倒着过。跟陆方在一起后,他已经尽量调整自己的脚步来配合陆方,去酒吧的时候通常都不会呆得太晚,更不会彻夜不归。反正酒吧工作可以按部就班,当老板的没必要见天守在那儿。
大武的努力和牺牲陆方是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两个人相处的过程可不就是互相迁就互相包容的过程么?大武愿意为了迁就他而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习惯,而他为了大武也愿意忍受时不时被踢下床的悲剧,不是大是大非原则性问题的生活小节和小事上的妥协和迁就却往往最能磨合两个人,让两个人在不断的迁就包容中最终变成一锅分不出你我的老火靓粥。而也正因为看到了大武的努力和牺牲,陆方有种直觉,不同于以前跟齐萧在一起时候的茫然和惴惴不安,现在的他在直觉就相信他跟大武的会有很长很久的未来,因为,跟齐萧那不肯为两个人的生活有所改变不同,大武非常乐意改变自己,而两个人的生活两个人都尽心尽力了,那么,两个人的生活没道理不能长久和持久下去。
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快到阿姨来做饭的时间了。陆方便伸长脖子吻了吻那双毛茸茸的长长的睫毛,这是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一件事,那触感着实是太好了,比他抱宝宝贝贝都要舒服得多。
“方……”那人呢喃了一下,扯过枕头抱在了怀里,似乎那是陆方。
陆方好笑地又凑上去吻了吻那人的眼睫毛,然后,吻着吻着,就吻到了那人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
“方方……”那人咕哝道,随手就把枕头扔到一边去,却猿臂一伸,将陆方一把拉进了怀里,大脑袋在陆方身上乱凑,嘴里还一边嘀咕:“小方方……我的小方方”。小孩子撒娇也不过如此了。
陆方无可奈何地随他折腾,反正不来这么一下,这丫的不会彻底清醒。
果然,抱着陆方撒了一轮娇后,大武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嘟起嘴“吧嗒”一口亲在陆方脸上,“方,回来了?”说着,丫还抬起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那只静音闹钟,然后有些惊讶,“今儿咋回来这么早?我还说阿姨来做饭了再去接你呢。”
“没心情做事,就回来了。”陆方靠着大武的怀抱,温暖舒服,索性也蹬掉拖鞋顺着大武躺下了。
大武揉弄着他的头发,问:“有心事?”
虽然才刚刚睡醒,这人却显然恢复得很快,至少脑子已经恢复清醒。
“中午跟玉烨一起吃饭,有没有什么新闻?”大武停止揉弄陆方的头发,让陆方枕着他健壮的胳膊,把他楼得更紧了一些。
“玉烨的谢师兄出国,今天的飞机……”陆方告诉大武说:“临近安检门的时候,他突然对玉烨说,让玉烨别再等他了……”
“槽,什么人啊这是?”大武低声咒骂。
“是啊,所以玉烨很难过,要不是我拦着,他能把自己喝成只醉猫。”
“现在呢?”
“精神还好,回去了。”
“那姓谢的忒不地道……”大武同仇敌忾。
“可不,玉烨后悔死了,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去送机了,就是去也不会打的去,这下好了,小半个月的伙食费就这么打水漂了,一点价值也没有。”
大武的胸腔一阵震动,他吃吃地低笑起来,“还真是典型的玉烨风格……还能调侃自己,看来这一关他能很快过去。”
“希望是这样。玉烨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是一根筋,看看他做的事就知道了,为了小时候的梦想不惜一切代价的这种人。我真怕他一条道走到黑,为那种人,不值当。”陆方是真心为玉烨担忧,玉烨这人外表看似不羁,内里却最是赤诚,偏偏又很执拗,因此,他很担心玉烨钻牛角尖。
“给他点时间,平时咱们没事就多跟他做做伴儿,聊聊天什么的,慢慢地,总会过去了。”大武安慰道。
“我们这样的人不容易,所以我特别希望身边的人能有个好的结果……”陆方往大武怀里钻了钻,“彼此之间都是对方的信心和希望……”
“放心吧,我们能够这么幸福,别人也一定会有机会像我们这样幸福的……哎,我大姐夫部队上的那个灰狼不就跟他家那位很幸福吗?那也是一对幸福的,有机会咱们去认识认识他们,大家都给彼此信心和勇气……”
陆方点头答应了。那灰狼跟他的爱人据说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一对儿,两人也有一个自己的家,而且都得到了身边人的理解和支持,据说灰狼的爱人还非常能干,白手起家,硬是在北京闯出了一个自己的天地,开了个以退伍军人为主的真人CS野战场,据说非常受欢迎。陆方早就想去逛逛,可惜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给耽误了,一直也没去成。
“今儿,除了这事儿,还有没有别的事儿?”大武问到。
陆方暗暗叹口气,丫这社会不是白混的,果然敏锐,他顿了顿,才道:“我出名儿了。”
“嗯?”大武很惊讶。
说陆方出名了其实也不太准确,那置顶的帖子上可没指名道姓点出他的名字,即便最后被人肉出来了,也只是以“圆圆”替代了他的名字,这使得他的就是想维权都有点儿难,谁叫他的名字恰好是“圆”的反义词?
“帖子里发了我一张照片,不过脸部被马赛克了,可那是我没错。”陆方恨恨地说道。照片上,他身后恰巧就是建筑学院的招牌,这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点明了照片中人的身份——建筑学院的学生,如此一来,疑似的范围就大大地缩小了。作为男生,陆方跟大多数男人一样,衣着上比较随意,也就是说通常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套衣服而已,因此,就更容易按图索骥了,只要是熟人,即便看不到脸,也不难从衣着上和身材上辨认出陆方来。因此,那脸上打马赛克不过就是欲盖弥彰而已,没啥防护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