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进展的极其顺利,贺长吉的心终于慢慢的松下来一点。
看来他是赌赢了,杨化成始终不是真的那么禽兽。
只是这个结论并没有让他开心,反而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贺长吉结婚前一天,杨漫洋要动身去B城,杨化成站在门口和他道别。
“帮我和你舅舅说声新婚快乐。”
杨漫洋瞟了他一眼,“你们很熟吗?”
杨化成拿出一支烟来,夹到手里,“好歹以前做过亲戚,我还曾经教过他呢。”
杨漫洋点了点头,“我会带到。”
杨化成把烟点上,吸了一口,皱了下眉头。
这次回国住的太久,他的存货不够,又懒得去找他常抽的那个牌子,就随便选了一种国产烟来抽。不过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他现在根本抽不惯其他牌子的烟。
“漫洋,你那天问我的问题,我想过了。”
杨漫洋看着他,“哪个问题?”
杨化成看着外面正在下的小雪粒,“就是你说的,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想问,你知道答案吗?”
杨漫洋托了下背上的包,又对着手呵了口热气,然后用一种极轻篾的眼神看着他,“这个问题,我现在不知道,而你,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
杨化成叼着烟,对着杨漫洋摆了摆手,含糊的说了句“快滚吧”。
杨漫洋头也不回的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上了车。
“小王八蛋!”杨化成嘴里衔着烟,对着那辆车笑着骂了一句,骂完才发现连自己都骂了进去,又觉得好笑,一回头看到杨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也身后,他忙将烟拿下来,“爸,天冷,您出来干嘛?”
杨老爷子看着院门的方向,那车早没了踪影。
杨化成知道老爷子这是舍不得孙子,就笑道,“漫洋参加完这个喜宴还会回来住两天的,您别难过。”
杨老太爷一瞪眼,“我就算难过也不是为这个,你看看人家离了婚没两年就再娶了,这才像个过日子的样子,你再看看你。”老爷子指着他的鼻子,“你看看你都什么样子,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好好的又要挨顿骂,而且还是受了那个该死的贺长吉的连累,杨化成简直快要郁闷死了。
“那要不明天我也给你再找个儿媳妇?”
杨老爷子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想发火,当下脸一拉,“那也得有人肯跟你。”
杨化成碰了一鼻灰子,无奈的耸了耸肩,跟在老爷子后面往屋里走。
第二天是贺长吉结婚的日子,N市下了好大的雪。杨化成陪着老爷子坐在客厅里,各自捧着一杯热茶,默默的听音响里传出来的一片锣鼓喧天。
喝了一会儿茶,杨化成的烟瘾就犯了,摸出一支烟就点上了。
他这几天都快拿抽烟当饭吃了。
老爷子看不惯他的作风,但却从来不管他抽烟的事。因为老爷子自己就是一个老烟枪。而且他还不抽带过滤嘴的,他嫌那种没劲。老爷子最爱的就是那种直接装上烟丝就抽的旱烟,味特冲。
所以一看到杨化成抽烟,老爷子的烟瘾也跟着上来了,他吩咐家里的保姆将那杆烟枪拿过来,然后两父子一起在那里吞云吐雾,把个客厅整的乌烟瘴气。
“爸,这些年,我惹您生气了吧?”静默了好久后,杨化成忽然开口。
老爷子被他这一句惊的全身一抖,但竟然没有发火,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你还有自知之明啊”。
杨化成摸着鼻子笑了笑,“您年纪大了,心放宽些,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用操心那么多事。”
老爷子看样子想发火,但又忍了下去,“还不就你让我操心。”
杨化成把烟掐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您是为我好我知道,我心里都明白着呢。我以后都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听到他这么软的语气,老爷子的脸色总算缓了过来,“你其他方面都还行,就是这个作风。爸知道,你们这一帮子,你其实也不算坏的,至少没做作奸犯科的事,可是你是我的儿子,你就不能用别人家的那一套标准来要求自己。你要是肯安下心寻个人安安生生过日子,爸一句责难的话都不说。”
杨化成一直跟着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笑道,“那我要是给您找个男的儿媳妇呢?”
老爷子立即皱起了眉头,端着烟枪默默的抽了一会儿烟,叹了口气,“爸还有几年好活,前一段时间差点就一伸腿走了,这人一死,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事。爸到了这个年纪,见得多了,也看得开了,真要一定非得这么着,只要是个实在人,也成。不过这种事虽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能低调点就低调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你千万别学那个姓沈的,那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
杨化成心想老爷子能说出这番话,着实不容易了。
第三十二章
直到婚礼结束,都没有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贺长吉差不多已经可以放下整颗心来。
婚宴结束,两人站在门口送客,杨漫洋走了过来,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对贺长吉说,“对了,我爸爸让我给您捎句话,祝您新婚快乐。”
贺长吉差点没站稳,好几秒后才稳住心神,对杨漫洋笑道,“帮我谢谢你爸爸。”
杨漫洋说了句好,就匆匆的告辞了。
他刚走,贺念紫夫妇也走了过来。贺念紫今天特高兴,喝了不少酒,脸颊都透着粉色。
她走过来就拉着郑秀的手,笑道,“我以后就把长吉交给你了,别怕,管严点,男人三天不管他就敢上房揭瓦了。”
郑秀羞涩的笑了笑,贺长吉看了眼她身后正无奈的笑着的佟居安,笑道,“姐,你好歹给我点面子行吧?”
闹了好久,终于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两人也累的够呛。
郑秀坐在床上,显得很拘束,等见到贺长吉走了进来,她像受了惊吓一般跳起来,匆匆的丢下句“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就逃进了浴室。
贺长吉其实也有点怕面对她,见她走开了,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等下要面对的事,他逃都逃不了。
等两人都洗完澡躺到床上,郑秀的脸一直都红红的。
贺长吉也别扭。
他是结过婚的人,和前妻新婚的头一晚,好像都没有这么紧张。
他想这可能是因为前妻和他年纪差不多,不像现在面对郑秀,他都有种犯罪感,好像在摧残祖国的幼苗一般。
“贺叔叔。”郑秀轻轻的叫了一声,贺长吉不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僵了下才偏过头对她笑了笑,“叫名字吧。”
郑秀又羞答答的像蚊子叫一般叫了一声“长吉”。
贺长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将灯关了。
杨化成一个人躺在床上抽烟,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
据说人在死前就会把生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可是他这还没到鬼门关呢,怎么这脑子里,尽想着一点往事呢。
他想起初年时那个带着傻气的贺长吉,还有重逢时冷漠的贺长吉,还有重续前缘时,第一次上床时,那个放浪的贺长吉,以及前不久,两人最后一次缠绵时,那个热情的贺长吉,这么多个贺长吉拼凑到一起,终于在他心中拼出一个完整的贺长吉来。
他们其实也可以算是相爱,只是时间上错开了。在他准备好好的爱那个人,和那个人长相厮守时,那个人却恰好在此时选择了放手。这场爱情这路,对他们来说,不是并驾齐驱,而是一场接力赛,一方放下时,另一方才刚刚开始。
烟抽的嘴里发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头痛的厉害,也晕的很,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床边,打开窗户,用力的吸了口气。
外面冰雪未融,空气里的寒意刺骨,他打了个哆嗦,头疼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消除。
虽然他一直不相信自己会这么短命,但现在看来,心理医生在阎王殿可能是个吃香的行当,阎王爷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招他去。
他又拿出一支烟点上,站在窗口慢慢的抽。
死就死吧,反正不死于疾病,说不定也得死于横祸,比如飞机失事,火车出轨,现在这天灾人祸这么多,短命的多着呢,又不是他杨化成一个。
他唯一感到可惜的是,他本来兴冲冲的赶回国,想和贺长吉好好的度过完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结果成了一场空想。
所以大家才经常说得到时不知道珍惜,等到后悔时来不及了。
他现在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婚后的日子对贺长吉来说从一开始的别扭慢慢的也开始变得适应起来。
唯一让他感到担心的事,就是他的好朋友余文正最近一段时间,精神明显的不正常。
那个人好像前所未有的忙,有时候贺长吉约他,他都只说没空,连电话都没空和他讲。
贺长吉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总想着约他出来好好的聊聊。可是还没等他约对方,对方到先给他打了个电话。
两人约在翠园里,这里是余文正的地盘,他们最喜欢在这里吃饭聊天。
余文正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见到他也只是笑了笑,“婚后生活都还好吧?”
贺长吉脱了外套在一边的衣架上挂好,又从余文正手中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口,笑道,“过日子呗。”
余文正也不多作评语,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多事只是看破,却不会点破。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余文正捧着茶杯开了口,“我知道你可能有点为难,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
以两人之间的关系,这句话就太客套了。
“有什么尽管说,我们谁跟谁啊。”
余文正又笑了笑,“我想你帮我约一下杨化成。”
贺长吉的杯子碰到唇边又停了下来,他看了眼余文正,将杯子放下来,“你找他做什么?”
余文正皱着眉头看着他,“我记得你和我提起过,他有在研究什么催眠洗脑的课题。”
贺长吉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体绷的直直的,“你想做什么?”
贺长吉听了余文正找杨化成的理由后,嘴巴张的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好半天才才醒过神,一把抓住余文正的手,咆啸说原来你就这点出息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想通了,谁知道你搞半天是打的这个主意。呸,亏你想的出来,洗脑是好玩的是不是,你就不怕把你洗成个白痴,半身不遂,你既然这么想,我宁愿让杨化成替你那个宝贝洗洗脑,把他洗成个傻子,你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本来只是因为气愤才这么随口一说,可话刚说完,忽然忽然自己可以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这两兄弟的僵局其实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打破嘛。反正余文青本来也没多少脑子,就算傻了,也有余文正可以照顾他一生一世。可是余文正就不同了,他这么聪明能干,要是变成个傻子,那就太浪费了。
他激动的将自己的想法向余文正表达了一遍,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余文正,希望对方可以点一下那颗聪明的脑袋。
结果他想看的没等到,自己的头上却被狠狠的敲了一下。
“出什么馊主意呢,你就这点智商?”余文正调侃完他忽然一收笑容,一本正经的说,“你认为我会舍得让青青冒这个风险?”他顿了一下,又轻叹一口气,“而且你认为那个样子的青青还是青青吗?”
贺长吉立即反驳道,“那你以为变傻了的你,还是余文正吗?”
余文正轻笑道,“我的本意就不要我是余文正了。”
贺长吉愕然。
余文正淡淡的笑了笑,抿了口茶,似感叹一般轻声道,“我想明白了,如果我还是余文正,我对青青的执念一辈子都不可能消失,所以如果要给他真正的自由,那就只是让余文正彻底的消失。”
贺长吉盯着余文正看了一会儿,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疯了。
他是真的不想联系杨化成,一来他不想这个世界上从此没了余文正,他从此没了这个朋友,二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化成。
对方没有真的拿那些裸照来做出伤害他的事,让贺长吉觉得杨化成这个人还算有几分良心,然后再想到他们的最后一次,难免有点伤感。
很多事他只是不愿意去细想,不代表他真是傻子。说句文艺一点的话,那一晚,对他们来说,都有点抵死缠绵的味道。因为知道只此一次,今后可能没有机会了,他们都拼命的压榨对方,搞得像第二天就世界末日似的。
如果杨化成真拿那些照片做文章,他当然可以说那一晚是他在做戏,可是到最后,他没有,只此一点,让贺长吉觉得,就算不是因为爱,至少杨化成对他还是有某种不舍的情感。
毕竟两人纠缠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养条小狗,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人。
所以现在他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化成。虽然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承诺,可是他先结婚,主动断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这让他对杨化成有种莫名的始乱终弃的感觉。
这绝对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算说始乱终弃,那也是姓杨的对他,而轮不到他来对姓杨的。
但不管怎么样,要他现在装作没事人一样和杨化成交谈,这难度还挺大的。
所以这样一想,杨化成的造诣的确高他一等,最起码他当初面对自己就毫无压力。
第三十三章
杨化成这次在家里呆的时间有点长,直到后面老爷子都担心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逃回国内来避难。杨化成被老爷子的奇思妙想弄的哭笑不得,加上手上的确攒了不少的事,他只得匆匆的赶回美国。
刚回到家,他的那个助理就来找他,谈完正事后,助理就往他身上凑过来。
杨化成轻轻的推开了他。
助理不解的看着他,“你不要?”
杨化成把头往后仰,看着天花板说我以后就只是你的教授。
助理大吃一惊,不安的看着他,说我没做错什么吧。
杨化成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他顿了一下,坐直了看着助理,“我的健康出了问题。”
这件事他到现在只告诉助理一个人。他告诉他,只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还不够密切。
真正对他重要的人,他不忍心那么早就让对方知道,让他们早早的承受可能会失去的痛苦。
助理一下子紧张起来,上前握着他的手,关切的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很严重吗,医生怎么说,真的没救吗,有没有到别家医院复诊一下,有时候医生也会弄错的。
他一连串的发问倒把杨化成逗乐了,咧开嘴笑着问你真的关心我。
助理的眼圈都红了,“你以为我真的只把你当床伴,我还拿你当偶像呢。”
杨化成伸手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了句小鬼。
他是个心理医生,看得出这个助理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无从得知。
“小鬼,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吗?”
他以前习惯了听别人的心事,却一直不喜欢将自己的心事暴露于人前。只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有种很深的孤独感和恐惧感。他始终只是一个人,在死亡面前,他希望有人可以替他分担一点,哪怕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说,只是听他说句心里话,他都觉得是一种安慰。
不过对他来说,肯听他说这些话的,或许只有助理一个。
助理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健康出了问题,想回国和我的心上人过最后一段时光。”他拿出一支烟来点上,潇洒的抽了一口,对着天花吐了个圆圈,“结果他说他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