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路——我爱豆芽

杨化成赶到医院时，家里的保姆一看到他，眼泪就下来了。他的心里格登一下，料着情况应该是不妙了。

他猜想的没有错，老爷子这一次没那么幸运，没能再睁开眼睛继续看这个世界。

杨化成机械的走到病床前，看到老爷子像睡着了一般躺在那里，只觉得鼻头一酸，也没顾着旁边还有外人，眼泪就无声的下来了。

贺长吉这一天都在等杨化成的电话，越等他就越觉得心凉，估计杨化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一直到傍晚快下班时，他都没有接到杨化成打过来的电话。

他收拾了一番出了医院，在路上因为走神，差点出了一次车祸。惊魂未定的回到家，魂不守舍的吃过晚饭，又在书房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他回到卧室，郑秀还没有睡。

贺长吉有点后悔进来早了，可是现在再退出去也太刻意了，他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床。

他刚躺上去，郑秀就贴了过来。

同昨天一样，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意图其实是很明显，就是想和贺长吉亲热。

虽然不知道杨化成倒底和她说了什么，可是依贺长吉猜想，郑秀应该是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了，所以她才会不安，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消除心中的不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把郑秀搂到怀里，亲了下她的额头。

“阿秀，昨天杨化成来找过你，对吧？”

郑秀的身体一僵，但没有吭声，只是用力的抱紧他。

贺长吉轻轻的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过我不是有意隐瞒你那些事的。在我看来，那些事都过去了，我并不想这些往事影响到我们现在和将来的生活，你明白吗？”

郑秀还是不吭声，过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能明白就好。”贺长吉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姑娘，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所以我虽然不敢说我是个好丈夫，可是我至少可以保证，我们结婚以后，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以后也不会做。”

郑秀嗯了一声，把身体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我相信你。”顿了顿，她后面的话声音更加小了几分，“我想替你生个孩子。”

贺长吉暗叹这姑娘其实还是没有安全感，不敢真正的相信他啊。只是他自己有前科，也就不能怪对方的不信任。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要想让这姑娘相信他，只有靠时间来证明了。

至于杨化成那边，贺长吉准备等到他确认那人身体真的没事后，就要真正放下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郑秀和杨化成两人，他只能保全一个。

安抚好郑秀，待对方睡着了，贺长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

他从十九岁开始认识杨化成，到现在他已经四十一岁了，这二十多年来，他和杨化成分分合合的一起走过来，但却好像从来没有合拍过。

每次他想要和对方好好的过下去时，杨化成那边铁定会出意外，当然这种意外多数情况是指杨化成出轨，恰好被他发现了。而难得有时候杨化成想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时，他又对这个人感到心灰意冷。

所以到了现在，就算他们已经真的可以算是相爱了，却无法在一起了。

贺长吉是第二天从贺念紫口中知道杨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他很是吃惊，这才明白过来，杨化成昨天没空接他的电话应该是因为出了这事。

他结束了和贺念紫的通话后，转手就给杨化成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通，杨化成的声音有点哑，中气也不足。

“我刚刚才听说这件事，节哀顺便。”

杨化成只说了句谢谢就沉默下来。

贺长吉觉得有点不习惯。这么多年来，他主动打电话给杨化成的次数大概一个手就能数过来，每次通话也是直奔主题，从不多废话。倒是杨化成经常会打电话给他，所说的内容经常都是一些无营养的话题，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有可能聊到。只是他印象里，以前每次通话，杨化成都可以说是谈笑风生，妙趣横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长久的沉默过。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把杨化成想像成很轻浮的那种人，把他说的所有话都当成笑话来听，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说那些无聊的话，或许只是想和他之间能多一点话题，只是想逗他开心。

长久的沉默让贺长吉觉得有点尴尬，他轻轻的咳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

杨化成的语气不冷不热的，“我知道，人总有一死，谁都逃不了。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说大道理，安慰人是我的强项。”

贺长吉就无声的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那……就这样吧。”

他还没挂断电话，忽然听到杨化成在那边叫长吉。

他嗯了一声，“还有事？”

里面好像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他听到杨化成说了句我马上过来，听语气，这句话应该不是对他说的。

里面有轻微的交谈声，然后他听到杨化成又叫了句长吉。

他立即嗯了一声，“我在。”

杨化成叹了口气，“我现在有很多事，抽不出空，等我爸爸丧事办完了，我会再去B城找你。我那天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我不管你怎么想，我现在……是真心的想和你在一起。”

贺长吉清楚的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化成。

“你现在不用回答我。”杨化成好像在那边轻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你的责任，杨化成到了她面前就什么都不是……算了，没空和你多讲了，后面再说吧。”

贺长吉等到对方挂断了电话，才醒过神来，然后对着电话苦笑。

要是杨化成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要是他能早点看清楚杨化成的内心，或许他们就可以换一种结局了。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像杨化成说的，郑秀是他的责任，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弃郑秀而选杨化成的。

终于办完老爷子的丧事，杨化成一个人在老爷子生前的房间里呆了大半夜。等到他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时，意外的见到杨漫洋还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杨漫洋看起来神色疲倦，但仍在强撑着，“你不也没睡。”

杨化成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快去睡吧，这几天累坏了吧？”

杨漫洋仰起头看着他，轻轻的叫了声爸爸。

不知为什么，杨化成有种他好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称呼的错觉，甚至因此愣了片刻。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又轻轻的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和和蔼，“小混蛋，有什么话都放到明天吧，现在立即去睡觉。”

杨漫洋抬起一只手，握住杨化成的手，然后就咬着嘴唇看着杨化成。

杨化成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孩子的脸上露出这种软弱的神情，一时心疼不己，伸手把他搂到怀里。

两人关系再差，始终都是父子，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就像他和老爷子一样。

父子俩这样默默的拥抱了一会儿，杨漫洋忽然开了口，“爸爸，我知道爷爷的死，你其实也很难过，我也一样，只是你如果还有其他不开心的事，你可以和我讲。我是你儿子，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帮你分担了，我不想看到你整天躲在房里抽烟。”

杨化成觉得眼眶发热，他在两人之间拉开点距离，仔细的看了看杨漫洋的脸。他的孩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

第四十二章

杨化成盯着杨漫洋的脸看了许久，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心事同这个孩子说一说。不一定要他帮到什么忙，只是有这么一个人听自己唠叨一下，心里也痛快一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这孩子开口。

这么多年的冷漠以对，让他和这个孩子之间已经找不到可以用来交谈的话题，而且他习惯的是聆听别人的心声，而不是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别人面前。

“快去睡吧。”他拍了拍对方的肩，“爸爸也累了，也想去睡了。”

他松开杨漫洋，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进了房间，无力的倒在床上，明明身体已经累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大脑却异常的清醒。

他很想打电话给贺长吉，可是这么晚了，对方肯定睡了，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将手机又扔回床头柜上。

一夜几乎不成眠，第二天一早一脸疲态的出现在餐厅时，杨漫洋已经坐在餐桌前。

他在桌边坐下，两人开始默默的吃早餐，吃了几口，杨化成停下筷子，“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

“明天。不过今天我想去看一下妈妈。”

杨化成点了下头，“我也要去B城，等下我们一起。”

杨漫洋说了句好，然后两人又沉默下来安静的吃早餐。

等吃完早餐，杨化成正在收拾行李，杨漫洋忽然来找他。

“有事？”他直起腰，转过身看着杨漫洋。

杨漫洋走到他面前，很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爸爸，你有心事，对吗？”

杨化成刚想否认，杨漫洋抢先道，“你的房间和身上都有很浓的烟味，你这几天好像抽了很多的烟。还有过年那几天也是。”

杨化成想这孩子原来也不傻嘛，只是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想过关心自己，怎么现在会想到这一层。不过被自己孩子关心的感觉非常的好，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父亲，第一次有和种身为父亲的自豪感。

他拥抱了一下杨漫洋，然后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不过爸爸真的没事，你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对了，你的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杨漫洋用不信任的眼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杨化成努力做出一个坦荡荡的表情，杨漫洋终于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贺长吉终于等到杨化成的电话，对方给他在酒店见面。

是杨化成常去的那家酒店，贺长吉进门时，杨化成刚从浴室里出来。

“怎么现在洗澡？”

杨化成走到他面前，低下头低低一笑，“等着干你。”

贺长吉这几天累积起来的那点愧疚的情绪因为这句话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个人一辈子都这德性，改不了了。

不过他始终没忘记自己一直惦记的事，“你的身体现在没事了吧？”

杨化成转过身去床头柜边拿烟来抽，刚将烟拿到手，听到他这样问，就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还关心我？”

贺长吉被他气的直翻白眼，忍不住说你好好的说话就不行吗，非得这么冲做什么呢。本来还有一句“你不是说你爱我吗，那干嘛还总拿话气我”，不过话到嘴边，又被贺长吉咽了回去。

杨化成将烟点着，顺势在床沿边坐下来，然后指着旁边的椅子，“坐吧。”

贺长吉在椅子上坐下来，又重复问了一次，“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误诊。”杨化成吐烟的姿势堪称潇洒，只是脸上的神色有点憔悴，让他的形象打了折扣。”现在没事了。不过那姑娘真走运，要不是那时候搞错了，她还成不了贺太太呢。”

贺长吉实在不欣赏他这种自说自话的样子，就算杨化成当时阻止，他还是一定会娶郑秀的。这和他爱不爱那姑娘根本没关系，他只是得对郑秀负责。

“既然你没什么事了，那我也该走了。”贺长吉刚想站起来，杨化成忽然身体前倾，按住他的肩。

他的神色看起来非常的严肃，贺长吉甚至都想不起来他以前是否有过这样的表情。

杨化成把他留下来却又并不立即开口，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他。

被杨化成用这种表情盯着，贺长吉觉得全身的肌肉越绷越紧，终于忍不住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杨化成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默默的把烟摁灭掉，“我是有点话想和你说。”

“你说。”

“你知道我爸爸刚刚过世了。他的死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应该珍惜的时候没有珍惜，以后后悔就太迟了。”他看了眼贺长吉，“我知道当年是我的错，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后悔是不是已经太迟了，你认为呢？”他伸出一只手握住贺长吉放在腿上的手，“我还有机会吗？”

他的眼中是贺长吉鲜少见到的那种类似深情的眼神，这让贺长吉有点承受不住，不由的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然后默默的将手抽了回来，放到口袋里。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动作差不多已经算是一种答案了。

杨化成轻轻的叹了口气，笑道，“说真的，我其实想过，如果你不同意，就算是死缠烂打，我也不会放过你。不过现在我觉得这样没意义，强迫来的东西我不稀罕。所以你只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根本不爱我了，我就立即回美国，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贺长吉不敢抬头看杨化成。

“我不爱你了“这几个字一点都不复杂，他只要说出来，他的日子就安稳了，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这辈子，不管爱也好，恨也好，最在意的人，不过就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再没有第二个。可是就像他无法轻易的说出我爱你三个字一样，他也无法轻易的说出我不爱你这几字。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和杨化成之间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几乎没有想过两人之间还会有什么改变。

杨化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干嘛搞这副小媳妇的样子，你还不是我媳妇呢。”

这个人真是难得说一句正经的，这么快就又回到原形了。贺长吉忍不住抬头白了他一眼。

杨化成笑道，“这就对了嘛，你搞小媳妇的样子我还真受不了。”

贺长吉忍不住骂了他一句“犯贱”。

刚骂完他就后悔了。怎么这么不长记性，那天才因为“无耻“两个字把这人气的跳脚，他怎么这么快就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今天杨化成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听完这两个字，甚至还笑了。

“可不是犯贱吗？”杨化成耸肩，“要不然我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贺长吉越琢磨这句话越觉得有问题。表面上杨化成好像是在说自己，可是他越想越觉得杨化成其实是在贬低他。

他还在这边琢磨，杨化成却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抱到怀中。

贺长吉被他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本能的就想推开他，可是他的手还没用上力，杨化成已经松开他了。

贺长吉倒觉得有点轻微的失落，闷闷的道，“发什么神经。”

“好久没有抱过你了，想的慌。”杨化成的话说的很坦荡，“长吉，我想过了，人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不长，我们都不年轻了，没有多少时间给我们去浪费。生活不是演戏，不是说非得有个什么生离死别才去悔不当初。所以说，如果你对我还有感情，我们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在一起呢？我知道现在你身边有那姑娘，你把她当成自己的责任。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并不爱她，却把她困在身边，你不是在害她。她那么年轻，有大把的机会去认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可是你却为了你所谓的良心和责任感，让她没有真正选择的机会，这同样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你说对不对？”

贺长吉抿着嘴不吭声，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说杨化成说的是歪理，可是心里面却觉得他说的其实也有一点道理。可是要他主动的和郑秀说离婚，他却是绝不可能的，那样给他的感觉就是他在抛弃郑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