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杨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点,心说这帮人有病吧,嚎个屁。然而,等他再小心翼翼把耳朵贴到听话筒上的时候,里面却安静了,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舒缓的钢琴前奏,蔡杨觉得很熟悉,再听,发现那竟然是陈奕迅的K歌之王,他特别喜欢。
前奏部分过去,主唱部分开始的一瞬间,蔡杨几乎有一种被电到的感觉!因为他听出来了,唱歌的人竟然是顾文宇。
顾文宇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而且他低沉的声线尤其适合唱这种慢板的带点忧伤的情歌。相对于原唱来说,虽然没有那么强的表现力,但那种内敛的,略显冷淡的声音,唱着这样的情歌,听上去却别有一番味道。
蔡杨从来不知道顾文宇还会唱粤语歌,而且唱得还那么好。虽然他听不懂粤语,但这首歌的歌词他却早已烂熟于心,尤其是这粤语版的歌词,蔡杨一直觉得,它比国语版更加动人。
歌词开头第一句就是“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蔡杨想象着顾文宇在KTV包房里拿着麦克唱这句的时候轻轻看自己一眼的样子,顿时觉得心头一热,躺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肚皮朝下趴到床上不动,一边偷着乐一边紧紧握着手机继续听。
“给你用力作二十首不舍不弃,还附送你爱得过火;给你卖力唱二十首真心真意,米高峰都因我动容,无人及我……”
这是整首歌中蔡杨最喜欢的两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里面的八个字:不舍不弃,真心真意。辞藻虽不华丽,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每次听到总是莫名让人感动。晚饭后的酒劲因为洗了个澡而淡去不少,但此时此刻,蔡杨还是觉得自己沉浸在醉意中不能自拔,眼眶微微发热,却一直在微笑,但他是无意识的,直到脸上的肌肉都有点酸了才后知后觉。
“你怎么竟然说K歌之王是我,我只想跟你未来浸在爱河,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绝到溶掉我。”这是歌曲的最后一句,本来没什么,但不巧的是,蔡杨刚好在顾文宇唱到这里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又和歌词内容联系一下,最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喷。
他正在这边乐着,顾文宇那边已经唱完歌接起电话,刚好听见蔡杨在那边丧心病狂的大笑,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觉得十分郁闷,这么深情惆怅的一首歌居然能让对方听出笑点,稍微没点自信的绝对会对自己唱功产生怀疑。不过顾文宇显然非一般人,他淡定地等蔡杨笑够,才低声问:
“听到了么?”
“听到了,好听!”
“嗯,早点睡,先挂了。”
“喂,顾文宇!”
“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笑?”
“为什么笑?”
“……”蔡杨无语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决定不跟顾文宇这种无趣的男人一般见识,继续说:“因为你唱最后一句的时候,我打了个哈欠!”
“哦。”
“……又是‘哦’?!我说你不会说点别的?”
“说什么?”
蔡杨气得想摔手机,跟顾文宇这种人调情就是一个错误!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循序善诱道:“比如……顺着歌词说啊,我打了个哈欠,你就说绝得不能绝,绝到把你溶掉……”
顾文宇:“……”
蔡杨:“……”
蔡杨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帽,这种挑战智商的尴尬让他窘迫得想挂断电话,然而这时挂在床头的电子钟突然滴滴响了两声,显示出午夜零点。
“蔡杨,我很想你。”顾文宇在电话那边说,即使夹杂在闹哄哄的背景中,听着也格外清晰。
“嗯,我也是。”蔡杨看着时钟,慢慢笑了,“瞧,我们都八个小时没见面了,可真漫长。”
是啊,可真是……漫长。
……
圣诞节一过,接踵而来的便是元旦,小年,春节,情人节……让人津津乐道的二零一二年终于过去了,而二零一三也如约而至,并没有如传说中那般放慢它的脚步。
为了写总结,拿奖金,评业绩,各行各业年底前的工作量总是格外多,在千度工作的李立邦和张嘉几乎已经进入到了年前白热化阶段,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两个人都面色苍白双眼凹陷,脾气大的谁都不敢招惹。
而顾文宇工作室里的IT们,相比于那些大公司里的职员则要舒坦很多,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工作量有多么少,而是因为他们目前都沉浸在一项极其富有乐趣的程序测试中,沐浴在欢乐而甜蜜的“爱”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在大BOSS顾文宇的铁血政策下,苦逼的IT们终于赶在春节前一个礼拜把改进后的程序代码全部编写修改完毕,并开始对这一新的开发成果展开测试。应蔡杨的提议,这款语音测试软件主要面向的消费者是情侣,也就是说,它是一款专门为情侣“打情骂俏”而量身打造的软件。
因此,针对这款软件的测试,自然就离不开“情侣”和“打情骂俏”两个因素。于是,工作室里的IT们两两结对,开始了地毯式的,肉麻到惨绝人寰的语音测试。
这天下午,在最后一轮程序调试之后,蔡杨揉着眼睛从茶水间接了杯白水出来,这么多天一直猛灌咖啡,他都快不知道凉白开是什么了。端着水杯路过胖子的格子间,见胖子正和张旭含情脉脉地四目相对——
唐胖子,娇嗔地:“你坏~”
噗——
蔡杨一口水喷了出来,在胖子的后背上喷出一个圆。胖子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扭头去看电脑屏幕。
只见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行字: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蔡杨又喷了口水,这次在胖子的背上又喷出一个小圆。
紧接着,张旭,邪魅冷酷地:“哦?我哪里坏?”
屏幕上:只要你喜欢人家……就好。
蔡杨憋了又憋,最后还是吐了,这次又在胖子背上喷了个小圆,和刚刚那个小圆呈对称状嵌在大圆的左上方和右上方。
因为刚刚在测试中,胖子不敢乱说话,一直只能用凶狠的目光击杀蔡杨,这下可是忍不住了,哀怨道:“喂,知道你暗恋哥,但能不总把你那甜美而珍贵的口水往哥的名牌羊毛衫上喷啊?老大知道了又要扣我奖金!”
蔡杨不理胖子,把水杯放一旁,只是盯着电脑说:“你们这一组不对啊!有问题啊!”
胖子不安地抖了抖周身神膘,“有什么问题?!”
蔡杨指了指分析结果:“你没发现?你们这分析结果把原始性别给颠倒过来了啊!”
张旭听了忙凑过来仔细看,没错,刚刚他和胖子分别扮演男性和女性角色,但分析结果却明显把他们俩的性别颠倒过来了。
“唔,快查一下代码,看看导致这种结果的排列是什么样的,我们可以把它记录下来,以后可以当做趣味程序的补丁包推出!”张旭两眼放光地说,那澄澈的眼底依稀可以倒映出人民币的浮影。
胖子动作很迅速地开始查抄代码,不过嘴上却不老实,仍在挤兑蔡杨:“我说你怎么就看出胖爷我是在扮演女性那方呢?男人就不能说点俏皮的软化么?切,你们这帮人啊,思想顽固不化!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
“就你刚刚那神态气质,说你是男人还真有点冤枉!”
胖子翻了翻白眼,向蔡杨指了指张旭,然后兰花指一挽,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胖子正得瑟地来劲,突然被张旭踢了一脚,后者猛给他使眼色,胖子反应素来机敏,马上知道一定是老大正站在自己身后,而且据排异反应波推测,应该在距他不到一点九米远的地方。
事实证明,胖子的感知是极准的,因为顾文宇很快就走到他身后,看他和张旭的测试结果。
“怎么都是这么短的词?适当增加句子长度。”顾文宇看了以后说。
胖子羞涩扭头:“方才在别的组那里看了些测试,竟然发现大多是长句,私心里觉着,由此得来的结果想必无法周全。于是便自作主张定了些稍短的句子,这样对测试的综合全面程度应该是极好的。”
胖子一席话说完,工作室里顿时抽倒一片。
但顾文宇却只是冷冷横了他一眼:“说人话。”
胖子立刻龟缩:“好吧下次我们注意说点正常的。”
顾文宇满意点头,然后拉着蔡杨走了。
一直没说话只盯着电脑看的张旭这时却碰了碰胖子,声音发颤地说:“胖爷,快看屏幕……”
唐伟回头,顿时面如土色!
只见那屏幕上,对于刚刚顾文宇那句话的分析竟然跳出来了:
这个月的奖金扣掉一半。
胖子:……
财务主管这时刚好经过胖子身后,驻足端详了一会儿他的后背,然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嗯,新买的羊毛衫不错,还是米奇牌的?”
胖子:……
由此,蔡杨隐忍了长达一个月的圣诞节礼物之仇,终于在强权和舆论的联手镇压下,得以雪恨。
Chapter 76
二月初,整整一年在帝都忙碌奔波的异乡客们此时都开始为回家过年做准备,或是托门子挖窗户地搞火车票,或是直接去每到此时就铁面无私的航空客服购买一点折扣都没有的机票,或是直接提早订好那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的长途汽车……总之,年关将近,那些在平时于繁忙都市中被快节奏生活掩藏的很好的归乡之心,已经开始在越来越躁动的京都空气中,一点点暴露出来。
回乡,春运,团圆……这些带有浓厚中国情的词语,已经成为社会主流关注的焦点。然而,这样浓浓的归乡情节,似乎一点也没有感染到B区L栋11011室里住着的五只IT。
五个人中,李立邦照例不准备回家,而郭明远已经订好了除夕前夜从帝都飞往美帝国主义的机票。张嘉倒是有回去过年的打算,但他自打升职以后钱包鼓了很多,远非囊中羞涩的学生时代可比,所以根本不会为回家的事发愁,什么时候想回去订一张飞机票就好,即使经济舱买不到,头等舱的机票却永远在那里,不过就是两三倍的价格,对于新晋有钱人千度公司市场研发部的“张副组长”来说,这些只是毛毛雨。
蔡杨家里打电话过来问了好几次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觉得如果他敢说过年不回家,绝对会被彪悍的老妈抡菜刀追杀。更何况,他还有着另外的盘算。顾文宇是傣族人,他们不过春节,无所谓回家不回家,但蔡杨又不忍心将他一个人扔下自己跑去和家人团聚,所以就准备带着他一起回去。但是,以他和顾文宇现在的关系,他又有点心虚,不敢想象要是家里人知道实情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思来想去纠结很久,就这样一直拖着。等到这个时候,火车票是指定没希望了,既然总归要坐飞机,也就没必要着急了。
因此,距离除夕还有仅仅五天的时间,几只IT却都表现得非常淡定。
工作室的软件项目开发基本告一段落,蔡杨这几天一直比较清闲,都能准时下班,而顾文宇却没那么走运,虽然知道春节之前不会有太多希望,但他还是带着工作室的几个人四处和人谈合作,希望能尽早将软件投入市场,所以每次回来都很晚。
之前不那么忙的时候,蔡杨晚上还会偶尔从自己房间溜出来去找他,两个人聊聊天,弄点宵夜喝点啤酒,做点爱做的事,然后再一起赶在其他人醒过来之前去上班。不过考虑到其他几个IT还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都很收敛,一个多月也才有过两三次,大多数时间都是很严肃认真地讨论计算机程序。
与顾文宇同样不走运的还有张嘉和李立邦,依然每天加班到很晚才游魂一样飘回来,所以这些天晚上,公寓里常常就只有郭明远和蔡杨两个人。
郭师兄开始打包行李箱,整个屋子都被他翻得鸡飞狗跳,各种杂物书本纸张数据线满天飞,有些尘封多年的古董也都被他从各个角落挖出来。蔡杨下班回来以后闲着也是闲着,就帮着师兄一起整理。
“对了,师兄,你都不需要考GRE和托福什么的?都没见你去报名考试。”蔡杨这天晚上钻进郭明远的房间,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帮他收拾一堆积满灰尘的理论书籍一边问。
“考了啊,都是去年考的。”郭明远回答,此时他正坐在床上整理一堆老照片。已经奔三的郭师兄拿着自己当年青葱少年时的照片,满脸忧伤神往,再次感时伤事起来:“哎,还是年轻好啊,看那个时候多有朝气啊,笑起来也那么风流倜傥!”
“你现在也不差嘛!大帅哥一枚!有钱有才又有貌!哪个妹子看见你不想将你扑倒?”蔡杨早就习惯了郭师兄时不时的悲叹,不在意地揶揄。
“不成了不成了,老了,老了啊……”郭明远谦虚地摇头,把那些年代久远的照片一张张整理好,小心翼翼放进一个精美的盒子里,然后粗暴地塞进已经满到快爆出来的行李箱。
“师兄你带那么多照片干嘛,扫进电脑里存起来就好了,省得占地方。”
“哎,这你就不懂了,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能拿在手里的照片,和电脑上的数据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蔡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郭明远,愣了半天才说:“师兄,你刚刚说的两句诗……不是一首里的吧……”
“哦?是吗?不是一首啊!呵呵呵,都一样都一样,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啦呵呵呵……”郭师兄摸着下巴眯起眼睛大笑。“不过我说起来挺顺溜的啊……”
蔡杨:“……”
又帮着郭明远把最后一摞书分好类,蔡杨正要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却突然不知道从哪本书里飘出一张照片,蔡杨把它捡起来看了看,发现那上面并没有郭明远,只是三个十八九岁模样的男生,彼此勾肩搭背,冲着镜头笑得神采飞扬。
“师兄,这是你的朋友?不知道夹在哪本书里的,给你。”蔡杨将照片递给郭明远。
郭明远接过照片看了看,冥思苦想半天,才“啊”了一声,说:“这是我十几年前参加全国高中生数学夏令营认识的同学,不过我跟他们不是特别熟,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当时是A组的,这几个人是B组的,但我怎么会有他们的照片?好奇怪……”
“也许是拿错了?”
“可能吧……”郭明远皱着眉想了半天,“没看见是从哪本书里掉出来的?”
“没……不过估计应该就是这几本……”蔡杨把其中三本书拿给郭明远。
“嗯?这本书好像不是我的……”郭明远挑出其中一本,将书翻过来看,“《不朽》?还是米兰·昆德拉的?我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书?”
“应该是照片主人的吧……”蔡杨突然也来了兴趣,又把那张照片拿过来仔细看。
若说蔡杨除了电脑天赋还有什么其他特异功能,那就是眼神非常好使。这在他当初第一次在工作室里一展身手“肉眼调程序”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了。所以他很快就发现这张照片里一个细节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