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决道:“不去经受风雨波折,怎可能脱胎换骨?外公,您若是希望孙儿日后能顶起一片天地,就放手让孙儿去搏一搏吧!孙儿从小就是吃苦长起来的,不怕吃苦!”姥爷慈爱的抚着我的头,温言道:“不愧是我李言中的孙儿,好!”这时,介一竟也开口道:“我也要去!”“不行!”姥爷和佐九藤不约而同道。姥爷严肃道:
“佐大少,前路艰难,怎么能让佐家唯一继承者下此赌注。”佐九藤亦是不安道:
“介一,你出个海都能运气好到遇上海盗,这么遥远之旅怎能让你去冒险?”介一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做大树荫庇下的小草的,若是总对过去的遇险心存畏惧,便永远不会突破自我。父亲,您只有让孩儿放手一搏,才是真的对我好。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能左右我的选择!”佐九藤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欣慰道:“介一长大了,你去吧。”“多谢父亲大人!”介一欣喜道。我们商议好后,便开始紧张有序的准备起行程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行商队伍开始出发。在长江码头上与姥爷、佐九藤等送行之人告别后,便坐上大船,浩浩荡荡的沿着长江水路一路往西。到达郢州后,歇息多日,又换船沿着沔河一路向北。到了魏宋边界,倒换了通关文牒后,进入北魏国境,宏儿果真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治理的国泰民安,令我很是欣慰。一路到达长安城,整顿妥当后,我们的丝绸之路便起程了。从长安出发,走新北道,到达敦煌,沿着西北途径伊吾,蒲类海,北庭,轮台,到达弓月城,在此停歇贩货,赚了不少银两,又启程向西行进。踏过草原,翻越沙漠,跋山涉水,风雨无阻。又前至砕叶,一路跋涉至恒罗斯。又从此翻山越岭,路经萨玛拉罕,前往马什哈德,一路新奇景象,异域风情,让人大开眼界。又踏上高原之路,相扶相持,辛苦跋涉,走下高原,前往圣地——巴格达。这儿物阜民丰,土地肥沃,繁荣富饶。白色圆顶建筑群像一丛丛参天蘑菇,开出了一片神圣景致,鹅软石铺就的大街小巷亦是整洁一新。介一亦是和我一样万分激动,一路左瞧右看,赞叹不已。我们尝了许多异域风味的小吃,才随队伍恋恋不舍的离去。继续往西出发,途径大马士革,到达开罗。从开罗乘船出海,这片海域静谧澄澈,风平浪静,从未见过如此温和美丽的海。碧海晴空,阳光普照,和煦温暖的阳光亦是照进了人的心底,一片光明。在这片梦幻之海上又航行了一周,才抵达一个开阔繁华的海港码头,这里大船小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高大气派的房屋建筑群让人瞠目结舌。我和介一都被深深震撼住了,我们的家乡都是雅致小巧的屋宇,就连皇宫殿宇也没有如此奢华高阔!我们行商队伍历经三年,尝过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真是件了不起的事!在这片各路商客云集之地,我们终于长出口气,大干买卖!赚到金钵体满,又在此观光游览、整顿休息了半载后,才又购置了一批西洋货物,载上大船,原路返回。终于要回家了!
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已是七年后,姥爷领着众多人等在我们分别的那个码头上迎接我们。姥爷看起来更老了,他见到我们平安归来,万分欣喜、老泪纵横。一家人欢欢喜喜、感慨万千的回到了江南老家,大摆酒宴,喜庆洋洋。过了几日,又送别了佐石介一,他万分不舍的与我告别,并立下约定,回家看望父亲后,会常来找我的,我还没领着他游览我们的山水呢!我乐呵呵的一口应下,并回道:
“你要来不了,我去找你!”我回到了家后,姥爷眉开眼笑的告诉我,太子刘岚玉已于两年前继位,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活于世上了。皇上也曾派人来李家寻我,可惜我当时正在丝绸之路上。我心里激动万分,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去找子风了!当日我便备好马车,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往扬州,不知子风是否还在那里,我决定去碰碰运气。
扬州城依然那般繁华热闹,熟悉的大街小巷映入眼帘,往事一幕幕又重现眼前,我心里波涛汹涌,感慨万分,抑制住激动不已的心情,一步步往安月屋铺迈去。如今已经离别十年了,十年之前,生离死别,十年之后,复又相聚。千丝万缕的思绪纠结一团,让我一时间心慌意乱,忐忑不已的走近了那座梦中常现的店铺——安月……,我心里一惊,只见那门匾上书:爱莲屋铺!心里一暖,一阵欣喜,我悄悄的躲于门旁,想收拾一下纷乱澎湃的心情,却听闻屋里传来了争论声。“你个臭小子!不好好读书习武,净去捣鼓些写写算算,还真想大了后在这里卖货啊!”竟是子风的声音!心里万分激动,那个……臭小子是谁?莫非,心里一颤,我的“临终遗言”就是,让子风娶了梳玥,这样一来,檀家后继有人,而梳玥也不会孤老终生,当时的决定甚是明智。可是,我回来了,面对着这么一对都曾经深爱过我的夫妻,我该以何种身份见他们?就在我纠结不已的时候,突然一声脆生生清泠泠的童声在我耳边响起:“这位叔叔,你趴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我一惊,扭头一看,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正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纳闷的瞧着我,好漂亮的孩子!乌黑柔软的头发被蓝丝带束起,淡淡的剑眉类似子风,明亮的大眼类似梳玥,精致姣好的面容很是漂亮!让我忍不住想捏捏他白净的脸蛋。我便弯腰对他笑道:“侄儿,你叔叔我是来买东西的。”他听闻微微皱眉,似乎是不习惯我这个陌生人叫他侄儿。
嘿——小屁孩,我还就是你亲叔!我笑笑跟他进了屋铺,他一进屋就喊:“爹——娘——,有人来买东西——!”“谁啊?买什么?”是梳玥的声音!我大声回道:“李思风,来买熟宣纸和上等墨——!”梳玥和子风正刚刚从里屋帘后出来,“啪——!”茶壶落地的碎裂声,二人见了来人后,皆是一脸茫然的愣在原地,不多时,梳玥身形一歪,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捂着嘴,剧烈的颤抖道:“不可能,不可能……”子风亦是万分震撼,双目如炬直直的盯着我,薄唇微颤,浑身发抖。他突然一个箭步奔过来,双手发颤的抚上我的脸颊,不住的抚摸,似乎是不相信这是现实一般。只听他颤声道:
“真的……真的是你吗?是你吗?清莲,清莲……你没死……你还活着……你回来了……你终于从我梦里走出来了!清莲……”说着便一把抱住我,紧紧的令我窒息。我亦是万分激动的抱住他,我们就这么互相紧紧的拥抱着,似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稍一松手,对方便会不小心化为空气消失般,一刻也不会松手,时间就此停止。十年的死别之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天旋地转的记忆洪流在我们身旁一幕幕涌过,而我们仅仅定格在这相拥的一刻。子风又一把将我抱起来,一个飞跃来至长榻前,一把将我掷于榻上,他一俯身便吻了上来,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歪头看向厅屋中,只见子风他儿子正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望着我们,而梳玥亦是万分尴尬的立于她儿子身旁,不知所措。我便干笑道:“呵呵……那个,玥儿,我来时看到中街上有扮杂耍的,那个,这小孩……呵呵……”梳玥立马心领神会,低头对儿子说道:“娘领你去看杂耍如何?”小孩立马两眼放光,拍手叫道:“好啊,好啊!”梳玥便领着他疾步往屋外走去,并将门紧紧锁好。我对子风笑道:“玥儿果真伶俐……”还没说完,就被子风堵住了。狂风骤雨般的热烈缠绵,十年死别的相思之痛皆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我们都是热泪盈眶,心里悸动不已,相拥而泣。我对子风哽咽道:“跟我说说,我,我‘死后’你们的事吧……”子风抹着泪恨声道:“我回京就去给那狗皇帝辞官了!他竟是如此狠毒,借我的手来,来杀你……这,这真比杀了我还要痛苦,我每日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若不是你的嘱托,让我对玥儿负责,我就要……要随你而去了……”我心里一阵庆幸,幸亏当时的嘱托,要不然,痛苦万分的就是我了。子风又道:“从此我便在这扬州与梳玥成了亲,过着平凡稳定的日子了……”我欣慰道:“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子风拥住我,呢喃道:“给我讲讲你的经历吧……”我便将出家不成,流落倭国,归乡投亲,行商西洋的经历一一说与他听。他亦是感慨万千道:“再也不要分开了……”我应声道:“子风,随我去江南吧!投靠我姥爷,我已经从商,那里的生活可比这里精彩……”“都听你的……”“子风……”“嗯?”
“我爱你……”“我更爱你!”我心里一暖,这对话竟是像极了梦中的场景。我们第二日便收拾行装,我带着子风一家三口赶向江南……“韩子欢!你爹让你练剑,你又在干什么?!”“娘……我叔叔让我算账本呢!”
“慕清莲——!我都把我丈夫让给你了!你还要来抢我儿子吗?!”梳玥气势汹汹的来找我了。我放下书卷,乐呵呵道:“我可不可以把这个理解为,你是在吃你丈夫和儿子的醋呢?”她听闻脸立马涨得通红,局促不安的逃之夭夭了。小欢一脸崇拜道:“哇——!叔,你真厉害!一句话就把娘给打发走了!”我笑笑拍拍小欢的脑袋,温言道:“去追随你心里最渴望的事情,不要被任何人左右你最忠于的梦想!”他闻言笑道:“还是叔最懂我!”子风闻声赶来,坐在榻上,笑道:“还是清莲更适合当爹!”我白了他一眼,怒道:“贫嘴。”他不服道:“你个白痴!”这会儿,倒是小欢无比淡定。他已经习惯了我们的斗嘴,他转悠了一圈又回来,对我殷勤道:“叔,世人都流传着一首关于你的诗呢!我和我伙伴们都会唱呢,我无比自豪的说,这首诗是写的我叔,可那帮小子们没个相信的!太气人了!”我笑道:“哦?什么诗歌,唱给叔听听?”他便玉口一张,清泠泠的唱了起来:“《清莲辞》:濯濯清莲出御池,玉雪芳华不及词。粲然一笑花失色,流云水袖显英姿。山水绝音妙手弹,轻语如珠落入盘。柔善如水千般媚,发沾黛眉结幽兰。似仙不幸坠凡尘,夜月浸墨隐阴云。
佛灯古刹尘缘了,不叫红颜见白头。”子风闻后感慨万千,我听后亦是千般滋味在心头,我回神对小欢笑道:“你再加上两句:心念未了度劫难,相携挚爱续前缘。”
子风又笑道:“再加上两句,凑成八句岂不圆满?”我笑道:“子风请念。”子风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我,轻吟道:“悲欢离合十年聚,生生世世不相离!”我一把将子风拥住,紧紧的紧紧的抱在怀里,我们,要生生世世不相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