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带上许畅一起啊?你买房子这事没跟他说啊?”
“他忙,中午被叫走吃饭。”
“噢,忘了这茬了,他那个邻居可真不是东西,这么些年了,我都不愿租他家的房子,那俩老的一看就是一脸算计,跟他们说话都嫌累,可别真说,就这样的居然养出个那闺女,报应还是怎么着。”冯静嘴损起来一点都不落人后。
车还没开进大门,远远的就看到孙芸和祝航站在门口聊着什么,孙芸见冯静的车来了,便向他们招了招手。
冯静坐在车里问:“要不要叫上祝航?”
“他怎么在这?”
“他公司在孙芸公司楼上。”
“什么公司?”
“一家什么传媒,他在里面是个总监还是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传媒……”陆森沉吟,“叫上一起吧。”
晚上回来的时候陆森有点喝多了,是祝航送他回来的。
彼时许畅正趴在电脑前渣游戏,听见敲门声去开门,就看到了醉的不省人事的陆森半挂在祝航身上,身子都站不稳。
“怎么回事这是?”许畅嫌弃地看着稀泥一样的陆森。
“喝高了,劝都劝不住,”祝航喝得也不少,但脸上只是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他房间在哪?”
“把他扔这就行,”许畅说着抓起陆森的一条胳膊,把人拖进沙发里,“你怎么样?要不要喝杯水?”
“不了,车还在下面等,我先走了。”
“那行,路上小心。”
送走祝航,许畅两手掐腰挑眉看着烂醉如泥的陆森,想着怎么处理这人。
陆森迷迷糊糊地仰起脑袋,看清了是许畅,确认自己安全到家了,于是放心地脑袋一歪,昏昏欲睡。
许畅拿了垃圾篓过来,以防这人突然想吐,又从洗手间端了盆凉水出来,用毛巾沾了,给他醒酒。
陆森被凉水刺激到了,皱着眉睁开眼,眼珠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许畅的手腕,醉醺醺地说:“……距离、过年……还有几天?”
“五、六天吧,怎么了?”
“……跟我回家吧……看看我长大的地方也好……”陆森的嗓音有种不易觉察的紧张。
许畅没在意,只当他喝醉酒说胡话,按下他的手臂,“行啊,你要是自个能站起来去洗个澡收拾干净自个,我就听你的,不然你就乖乖躺好听我的。”
陆森一听这话,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语气利索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帮我找找衣服,我去洗澡。”
说着,在许畅瞪圆了眼睛的注视下,有些踉跄地走进浴室。
被热水一冲,浑身舒服了许多,陆森站在花洒下,渐渐恢复了稍许理智。
今天是真的有点失态了,他原本是请冯静他们吃饭,结果途中和祝航聊了起来,然后孙芸下午有事,冯静就送她回家了,两人继续坐了一下午,中间还喝了不少酒。
他本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但是祝航的话题实在太吸引人,让他欲罢不能——
年少的那些日子,自以为的默默无闻在多年后由一个突然冒出的旁观者叙述出来,很是别有一番趣味。
从祝航嘴里冒出的那些过往,似乎不如想象中的阴霾,陆森在饭桌上一手支着太阳穴,一手抚摸着酒杯,时不时问上一句,笑上一声,喝上一杯。
那时他说走就走,满心都是那因为身世而带来的各种糟心事,没有空暇去想其他,他很后怕,他差点,差点就失去了。
在许畅最单纯的年纪,他没有好好珍惜,现在,会晚吗?——
祝航怎么会观察那么仔细,怎么会注意那么多,他完全没有去想。
第十六章
尽管春运,但是如同去青岛的那次一样,陆森手中变魔术般出现两张机票,许畅无语,他怀疑这人是不是提前计划好的。
“……你是故意的吧。”上了飞机许畅还在琢磨。
“你想反悔?”
“切,这有什么好反悔的,全当出门旅游了,反正在家也就我自己。”
“……以后就不会了。”
两人下午到了韩家,家里对陆森带一个外人回家过年没有特别的表示,反正在他们眼中陆森本人就不算是内人。
韩志千只打量了许畅两眼,客套了几句,就让张嫂去收拾客房了。
许畅有点尴尬,突然觉得大过年的贸然进别人家有点不合适。
陆森拍拍他的肩:“我带你去休息。”
“哦。”
许畅跟在陆森后面,这才有闲暇打量四周环境,说实在的,以前许畅从来不知道这种地方上的小别墅也可以那么舒适,北京房价高,对于工薪阶级有个两室一厅就不错了。只是他没想到陆森家这么有钱。
回到客房洗了个澡就钻被子里休息了,直到晚上张嫂喊吃晚饭,陆森来敲门。
饭桌上的气氛很诡异,许畅有点后悔跟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缘故,让别人一家人吃饭都有点拘束。
陆森若无其事地默默吃饭,韩志千吃饭时也沉默不语,韩志千的老婆是在自己房间吃的,她很少跟陆森一桌吃饭,平常的日子里,陆森也不怎么在家吃。
吃完饭许畅积极地要帮忙收拾,韩志千不置可否地放下筷子就上楼了,陆森拦住许畅:“让张嫂收拾就行了。”
然后吃饭时不上桌的张嫂在大家吃完饭后突然冒出来,利索地收拾着残局。
许畅感觉怪怪的,呆头呆脑地让陆森给拉走了。
快过年了,家里只有张嫂一个人忙里忙外,陆森带着许畅到处逛,两人把小吃城里的饭店差不多吃过了一遍。
许畅囧囧地看着这个发展中的城市,想象着假如自己在这里生活……
他摇摇头,不行,没一点归属感。
大年三十那天年夜饭很丰盛,张嫂煮了很多饺子,做了很多菜,这一天韩志千照例开了一瓶白酒,许畅看着眼前的杯子犯愁,他朋友不多,也不上班,饭局什么的比同龄人都少,几乎没有,当然酒量也相对很小。
不过再怎么说该喝的也得喝,一顿饭下来许畅已经有点上脸,虽没到醉酒的程度,但舌头明显大了。
陆森看他傻乎乎的在那抱着杯子胡言乱语,趁他还没攀上韩志千的肩膀称兄道弟前赶紧把人拉走了。
客卧没有独立卫生间,陆森把他带到自己房间,想着给他冲个澡再睡。
结果两人一进房间,就像干柴遇上烈火,不知道谁撩拨的谁,抱着搂着就滚上了床。
许畅紧紧抱着陆森,也没别的动作,抱着他,就好像要失去他一样。
陆森也感觉到了,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慢慢替他脱衣服。
许畅扎在陆森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窝着不动弹了,任陆森自己忙活。
自从上次许畅那令人啼笑皆非的“反攻”之后,陆森好几天没有碰他了,此时喝了点酒,更是一点就着。
就在两人都脱光了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感觉到怀里的许畅一僵,陆森吻了吻他:“别动,我去看看。”
许畅迷迷糊糊地抓着陆森的肩膀往他身下缩,却发现陆森块头不比他大多少,根本遮挡不了他。
他又扯扯身边的被子,可是被子拱出来一大片,他有点六神无主地瞪大了眼睛。
陆森好笑地拍他紧抓着自己的手:“没事的,我不开门。”
许畅茫然四顾,看到床边巨大的落地衣橱,眼前一亮,爬起来就往里钻。
陆森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惊讶地看着许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看见许畅边爬边嘴里喃喃:“……不、不要被、被发现啊……”
许畅笨拙地拉开衣柜,里面挂了几件衣服,还有很大的空间,许畅茫然地坐进去,抬起脸来看陆森。
脸上带了点迷茫,还有一点委屈。
陆森正坐在床上发怔,此时见了许畅这副模样,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两声,许畅听见立即把门关上了,不过此刻陆森已经不在乎了。
他低咒一声,眼眶有点发热,下了床,拉开衣橱的门,钻进去紧紧抱住了许畅。
壁橱里有点凉,陆森坐下去,然后让许畅坐在自己腿上,从背后搂着他,脸埋在他的脊背里。
敲门声独自在那响着,是谁来敲门已经不重要了,躲在衣柜里的两个人,不管出来不出来,只要在一起,其他的又有什么所谓。
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感性的好时候,尤其是面对许畅,尤其是面对喝了酒的许畅——
“哎呀。”
“……怎么了?”
“我要上厕所!”
“……”陆森满头黑线,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他黑着脸用抱小孩尿尿的姿势抱着许畅从衣柜里钻出来,许畅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上来了,他两手捂着眼睛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
除却无记忆的小不点时期,许畅长这么大算是切身体验了一把“把尿”行为,尽管他前后羞耻地把头都要顶进陆森胸膛里去了,但仍然不负众望地耍了陆森一把——许畅尿偏了,滴得到处都是,陆森认命地把许畅扔进浴池,拽过花洒想狠狠浇他一头凉水,想了想还是没舍得,给他放了温水清洗身体。
陆森自己则拿了拖把清洁地面,那心情真是……相当无语,反正自从遇上许畅,他的人生总是出现各种脱线事件,防不胜防,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因此越发地觉得与许畅密不可分。
两人这一折腾,已经到半夜了,陆森早已没了再运动的兴致,胡乱搂着许畅就要休息,许畅在他胳膊底下钻来钻去,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躺着,陆森的耐性已经忍道极点,他不耐烦道:“老实点!”
许畅不听他的,反而扑腾得更厉害了,陆森一把捞起他,这才发现许畅脸红得厉害,想着是刚才的事刺激到他了,陆森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说:“这会知道害臊了。”
许畅面红耳赤地继续往被子里拱,陆森皱眉按住他:“行了,你什么德行我没见过,这会不好意思也不嫌晚!”
“你大爷的!你混蛋!你王八蛋!我%……&%¥#!”许畅拳头砸着他的肚子破口大骂。
陆森吃痛闷哼一声,心头火起,起身把许畅拽起来,想教训教训这人。
房间里的暖气虽足,但也架不住他们这么折腾,许畅的鼻涕就这么迅速地滑落下来,陆森青筋暴跳,松开许畅,他一头栽进床榻里,简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天啊。”他崩溃地大叫道。
许畅抽抽鼻子,满不在乎地抓过纸巾揩鼻涕,还恶搞地塞了纸头进去。
陆森躺在床上闭着眼,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他是了解许畅的恶作剧的,他非要气死他不行,以前就是这样,每当陆森心情不好伤害到他,这家伙事后总能给他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来报复。
“陆森,”许畅叫他,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
陆森怔了怔,睁开眼来。
“你为什么不跟你爸一个姓?”
“……我跟我妈姓。”
“你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她不是我妈,她一直都这样,在哪吃不是吃。”
陆森坐起身来,把被子披在许畅身上,“还有什么问题?”
许畅垂着头,许久抬起头来:“那年你为什么走?”
终于问出来了。
陆森摸了摸他的脚,是冰凉的,于是拉过来放在怀里暖着,眼睛看着他:“因为我妈去世了。”
许畅意外地抬起头来。
时间又回到当年。
那天阴雨霏霏,已经入秋,陆森一整天画画都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许畅刚被冯静罚了十张速写,此刻正在一边手忙脚乱地赶作业。
陆森丢开铅笔,抱着画板揉了揉眉心,想出去透透气。
这时,楼下设计组的祝航在楼梯口叫他:陆森,外面有人找。
陆森怔了一下,把画板放在一边,临走前他下意识地看了许畅一眼,见他难得认真的样子,就没打扰他。那时的他没想到,这一眼之后,阔别十年。
画室外面停了一辆私家车,陆森不好的预感得到证实。
母亲的病一直是他离家在外最为挂心的事,现在,她终究是没能等到他羽翼丰满的那天。
陆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拉开车门的,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在半路上了,乍一得到噩耗,他伤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想被他丢诸脑后的北京的人事。
那晚许畅在画室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许畅困惑地打着线条,画纸上是一副默写作品,有点惨不忍睹,但是看得出来很认真,而且从模糊的特征中能够看出来那是陆森。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等到他,一直到十年后。
两人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陆森伸手去摘他塞在鼻子里的纸条,许畅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把惆怅伤感的气氛给冲淡了,陆森叹了口气,把他抱在怀里。
第十七章
大年初二,陆森带许畅去姥姥家。
去之前陆森没告诉许畅,等到了地方,有人已经在门口迎着了,陆森他们一下车,那人就上前拍着陆森的肩膀大笑:“哟,大外甥,叫一声舅舅给红包。”
陆森习以为常地没理他,去开后备箱把带来的东西搬下来。
“陆晨过来帮忙。”陆森道。
“知道啦表哥,有没有给我的礼物?”说话的少年走过来,帮忙把最后一箱酒搬下来。
陆森合上后备箱,说:“红包行不行?”
“欧也,我要去买点卡,我的CF要更新装备!”
还不等陆森说话,陆晨后脑勺已经挨了一记:“兔崽子你就知道玩,把你那作业做完了去。”
陆晨撇嘴,看到站在一边尴尬多时的许畅,指着人边问:“表哥,这是谁啊?”
“哦,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许畅,”陆森说,然后又对许畅介绍,“这位是我小舅陆北,这是我小表弟,陆晨。”
陆北爽朗地一阵哈哈笑:“哎呀,听陆森叫一声小舅真不容易,都别在外面站着了,老太太都等好久了。”
进了院门才知道,陆森的表亲还真不少,许畅看着陆森跟他们一一打招呼,说不上多热情,倒也不算很客气。
老太太听说外孙来了,拄着拐杖由孙女搀扶出来,拉着陆森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就要掉眼泪。
陆森连忙说:“姥姥,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我带了朋友过来,您看看,这是许畅。”
许畅连忙上前,张了张嘴,跟着喊了一声“姥姥”。
老太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抬起脸来打量许畅,表情说不上是考量还是审视,那眼神让许畅浑身不自在。
一旁站着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扶老太太:“妈,外面冷,进屋说话吧。”
老太太点点头。
那中年男人是陆森的大舅,陆东,在省厅检察院工作,大年初一来给老母亲拜年,便在老家住几天。之前在门口接他们的陆北,看上去比陆森大不了几岁,那是老太太最小的儿子,早早就成家了,后来又离异,儿子一放寒假,就带着回母亲家过节。
而陆森的母亲陆霜,是他们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