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殷之纯,是不是?你是不是喜欢殷之纯?”从那一系列的言辞举止中觑出端倪,男孩抢在姐姐之前问出了声,“就因为他很美?”
“我承认这是原因之一。”当着众人的面,无遮无拦、非常大方地点头承认,“但并不是全部。”
“可是,他是畸形,是怪胎!”
“在‘怪胎’这方面,我也不差。”眼梢轻挑,全然无所谓。
“可是,男人不该喜欢女人吗?你们都是男人啊。”
“你哪儿来那么多‘可是’啊?!”迟傥大笑,“男人爱女人,天经地义。我也一直这么以为,直到最近才豁然大悟——你觉得这样很可耻?”
“对,太可耻了!”尹启迪愤愤地嚷出一声,这回倒并非是出于对摇滚偶像的厌恶,“应该让所有的鸡奸者在头上套上粉红色三角裤,然后剥光他们的衣服去游街!”
“小纳粹分子!”男人扬起手里一纸化验报告,在身前男孩的脑袋上轻拍一下,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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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逃遁向海,何其静美无声。
过不多久冬天就将向这个城市告别。
塔桥。钟楼。方尖碑。
年代久远的建筑都长着红礁一般硬朗的檐发,和一张张或梨黄或黛青的墙脸。拥有直耸门柱和高高穹顶的大教堂静静矗立,脱落七彩漆釉的大门斑斑驳驳,古老典雅的花体字镌刻其上,依稀可见。
天黑得很迅速,多了些雨水。依然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此驻足脚步,手举相机,与之合为一帧永恒。
不朽名胜紧依河滨,迟傥却无心欣赏。
这些风景叠加起来再翻上一番,也抵不上他一个。
将车停于楼下。按了门铃,没有人回应。只得自己摸出钥匙来开。
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几乎像是被飓风洗劫过的家。
所有的抽屉都是打开的,影碟、杯碟之类的小东西散了一地;所有的桌椅也都不在其位,躺倒的比直立的多。男人的住所本就算不上窗明几净,可这般灾难似的凌乱还是头一回。
老式的电影放映机摔在地上,估摸已经坏了。
“还是……走了吗?”说不上是沮丧还是失望,以一个缓慢的动作将额发撩拨至脑后,迟傥坐在了床上。手肘支着膝盖,摇头笑了,“这家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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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恋人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烫得不行。殷之纯渐渐从一种眼神阴鸷面目狰狞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他慌忙扔掉手里的凶器——那部拍摄了他们不少“生活影片”的摄像机,打电话叫了急救车。
好在年轻的警察虽然被砸得头破血流,可脑内的伤并不重。简单住了两天医院后就回到了家中。
殷之纯拔掉叨扰的电话线,推掉所有的演出,每天目不交睫地守在恋人的床边。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淡褐色的眼眸纯真剔透,蕴着温柔的情愫与淡淡的哀伤,“你告诉我,那天你对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对视着自己恋人不依不饶“追问”着的目光,夏左泉将一声轻叹藏得了无痕迹,露出一个似宽慰也似哄弄的笑容,“好吧,都是假的。”
他跟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把脸埋向他的胸口。
夏左泉伸手抚摩起他的脑袋,他的脖子,他的背脊。随后翻身而上,反将殷之纯摁在了身下。将他的衣服解尽,开始温柔地用嘴唇探索起他的身体。
也许是受伤未愈,也许是终于开始体恤自己对“进入”的反感,身上的男人极致耐心地亲吻、雕琢着他的每寸肌肤,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两髋被轻柔地扶住,恋人的脑袋埋在自己胯间,灵巧的唇舌非常娴熟地拨弄着自己的性器。那张染着醉人红晕的美丽脸孔朝后仰,朝后仰。和童年梦魇所萦绕心头的痛苦感受截然不同,非常舒适而安心的感觉。
这才是他的爱人啊。
随着温热口腔绕有节奏的吞吐,他也配合地发出一种绕有韵律的呻吟。能够把音域拔上常人闻所未闻的巅峰,呻吟的声音也与众不同。
动听得像歌。
反倒并不太像女人。
每下舌尖的挑弄摩挲,每颗牙齿的轻擦轻咬,都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愉悦的制高点,高潮就那么来了。射尽精华后,他感到无比满足而困倦,阖上了眼眸。将腿打得更开些,好让对方可以轻松地探进他的身体。“如果你想要……就来吧。”
“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响了起来,闪光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左泉……你干什么?”
夏左泉正手执相机拍摄他的裸体——像个婊子那样大张双腿的裸体。想挣扎,想用手去阻挡镜头,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那个名叫金奇的狗仔前来找我,他请求我卖一些你的相片给他。他告诉我,这些和你、和‘性’相关的相片或者短片能值一大笔钱,至少二十万美金……没准儿三十万……三年,或者五年,当你成为让所有人疯狂的超级巨星,它们将会价值更多……我要结婚,我需要很大一笔钱……”
殷之纯大叫出声,随后彻底醒了。
柔软馨香的床消失不见,抬头环视了周围的环境,仿佛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后脑仍旧隐隐作痛,躺着的地方异常坚硬冰冷,寒气直透骨髓。
原来是一个梦。开头温存、结局惊悚的噩梦。
可来自菊穴的潮湿温热之感却余韵尤存,真实存在。
然后那张戴着丑陋皮质面具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一身湿淋淋的黑色胶质雨衣,举着摄影记者才会有的专业相机。
双手被缚,衬衣大敞,下体不着一物。殷之纯完全明白了,这是比噩梦更可怖的现实。
第二十九章:寻找饥饿和不贞(1)
双手以背负十字架的样子被绳索牢牢捆于废置不用的地热管,殷之纯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被冰冷刺骨的、带有鱼腥味的脏水给泼醒了。他不知道自己被绑在这么一个肮脏的仓库多久,只知道自己快饿死了。
眼前的男人是程子华。尽管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身形,他的摄影手法,他不敢见人的那股子卑怯懦弱中可以窥视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为自己口交时,也只是把面具由下巴处掀起,露出一张轮廓还挺不错的嘴。
很招人笑的蠢模样。
他又一次将头埋向了殷之纯的胯间,泄愤一般分外卖力地舔弄起他的性器。
“随你……高兴吧……”断断续续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口交已经带不来丝毫快感,将头瞥向一侧,努力抑制着因为下体不舒适而要漫出唇边的呻吟,薄唇含起一丝全无所谓的蔑弃的笑,“反正……最终被取悦的人,是我。”
没有等来痛哭流涕的忏悔与表述衷肠的誓言,一连几天的凌辱与侵犯根本没有让这个美丽至极却情感匮乏的男人有丝毫改变,他只有在睡梦里轻轻呼唤自己逝去恋人的名字时才显得那么温柔而哀伤,长睫轻颤,泪滴滑落脸庞。
这让这个惨遭抛弃的旧情人嫉妒得发狂。
其实夏左泉的脸出现于那个无比真实的梦魇之后,殷之纯在黑暗中时常便能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脸——锋芒毕露的英俊,挺直鼻梁,性感嘴唇,目光带有篝火一般的温度。
当然这些程子华就无从得知了。
“你既已向我岔开大腿,为什么不能忠贞到底?”蹲于爱人的身侧,以手掩脸,爆裂的声音痛苦至极,“你为什么相信那个整形师就与众不同,爱你的灵魂而不是身体呢?就因为他更英俊吗?”
“至少他不会把我困在这么个肮脏的地方,只靠舔弄我的性器就获得高潮。”
“如果你是女人,如果你活于上一个世纪,值得遭受比这残酷一万倍的刑罚!”
“可惜,我不是。”将目光瞟向对方的下身,“空洞洞”的下身,若有若无生出一个笑容,“你却接近了。”
戴着丑陋皮质面具的男人浑身战栗着爬起了身,以后背相对,窸窸窣窣地干着些什么。
待那个男人重又转过身来的时候,躺于地上的殷之纯冷汗倏然而下。尽管极力掩饰,可他还是慌了——程子华的下体戴上了一只尺寸非常惊人的金属阳具,拥有极度尖锐而夸张的造型,泠泠闪烁金属森然的寒光,简直和胯间长出了多棱的刺刀一样。
这个东西不单单会制造出痛苦那么简单,它很有可能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无须前戏,无须润滑,无须耳鬓厮磨温柔低语,男人的瞳孔里散发出饥饿野兽一般嗜血的光芒,一下扑向了只能束手待毙的猎物。双掌紧扣着他的臀部,狠命地要将那只尖锐无比的物体顶入他的身体。竭力挣扎与躲避,试图阻止这个可怕的东西接近自己,而对方似乎下定了决心要以此向自己作出惩戒,以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了下来。
直接刺入大腿,没入肉里。
然后程子华奋力移动起身体,像那类残忍的圆盘剪刃,在对方的大腿上切割出一道狭长的、溅出血肉的口子。一个怒然挺身,将染得透红的身下之物拔了出来——血液顿时如同爆裂的水管那般喷涌而出,只差一点就伤到了主动脉。
密不透风的仓库里弥漫起一股血腥的气息。
脸色一刹纸似的惨白,汗大如豆,潸潸而下。为滴水未进的饥饿和近乎赤裸的寒冷折磨数日的男人很显然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求你……”殷之纯愣愣睁大眼眸,以一个哀求的眼神望向趴伏于身上的面具“怪物”,轻声地重复说着,“求你别伤害我……”
唯有黑夜和太阳交姌才会生出这样动人心魄的眼睛。似金似褐的淡色瞳仁,点缀在这张美得令人屏息的脸孔之上。被愤怒嗜尽理智的程子华仍想向对方粗暴进犯,可一对视上那无辜可怜的眼神,一下子又软下了心肠。如同猎户爱上了麂子,如同刽子手爱上了断头台前的玛丽皇后,无限心疼而内疚的感情蜂拥而至。他停止了这种近于谋杀的侵犯。俯身向殷之纯靠近,想要与他抵头相靠,想要以嘴唇抚慰他落满汗水的面颊。“之纯,别怕……”为面具过滤的怪异嗓音此刻也浸润了哀伤的音调,“我怎么忍心伤害你——”
方才还如羔羊般楚楚可怜的男人忽而勾出一个冷笑,腰腹用力直起上身,用头朝身上之人的脸略倾斜角度地猛撞一下。
皮质面具就这么掉在地上。
鼻子已经彻底消失了,由中庭四面扩散的面部腐烂更为严重。昔日那个面貌英气的摄影记者早已面目全非。
“看看你现在这张脸,丑陋、畸形、污秽,”从不刻意摆置出魅惑众生的姿态与表情,那个毫无人性的美丽人偶只是轻挑眉梢,便足以叫人自惭形秽。他冷冷地、直直地盯视着眼前这张残缺的面孔,用一种格外残酷冷血的目光代替双手鼓起了掌,“bravo.”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抬起手臂抱夹脑袋,喉中发出痛不欲生的嘶吼声。面孔抽搐,眼睑痉挛,脓水与鼻水交流而下,程子华惊恐万分地趴在地上找寻他的面具。直到将面具拾在手上,也无法从这种被摧毁般的状态中脱逃而出。
他开始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殷之纯知道现在自己不是唯一的被困住的人了。
“Fuck me,”黑暗中的淡色眼眸将那个一触即溃的男人牢牢萦抱、挤压,声线轻柔、冷酷而阴魅,“if you dare, if you c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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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尹云打来求助的电话,迟傥才知道,殷之纯失踪了。
她告诉他,霍伯特已经疯了,他打开装满美金的皮箱,往警察局长的老脸上一捆一捆地砸去钞票。他说,李,告诉我,这些足以让你把我的心肝宝贝儿找回来。
全城的警察都在找他。
同样疯了的还有迟傥。
他像突然哑了,成日里沉默寡言、思想不集中——这个英俊男人如果一动不动,就真的活似意大利雕塑。在戚露露阻止迟傥把高浓度的吗啡当作消炎药给病人注射后,谢罗彬不得不停止了他所有的工作。
多少看出端倪的郝透突然插嘴,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
矛头直指曾放言“要毁了殷之纯”的程子华。
“如果他真的能作出绑架这样的事来,证明这个人已经神志不清毫无理智了,我们贸然上门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可怕后果。”郝透细心地想到要叫上经常混迹于桌球俱乐部的“老枪”,他不仅是殷之纯相识多年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他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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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体态臃肿的水鼠从下水道里钻出,堂而皇之穿街过巷。暴雨如注,声势带上金属的铿锵,哀鸿遍野般哭响一片。
同行一路,谢罗彬始终微微眯起自己的烟灰色眼眸,认真注视着那个与自己初次见面的“老枪”的脸。那样赤裸直接的目光,看得瞎了一只眼的老家伙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见过?”最后忍无可忍的“老枪”向这位衣冠鲜楚的上流人士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看起来像曾经历过一段伤感的故事。”仍以一种似曾相识的、审度似的目光打量那张仿似饱经忧患的沧桑面容。他仅存的那只眼睛是单眼皮,也许是因为年纪关系,眼珠有些浑浊,眼皮耷拉下眼形也不甚美。谢罗彬淡淡一笑,“你的家人呢?”
“家人?好像有过,好像又从来没有。”“老枪”笑了笑,“我曾是个四处为家的水手,也曾在战争中光荣负伤,你得原谅我的脑子不好使。”
这家伙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狭仄走廊因为人多而显得更窄更暗,程子华的房门紧锁,叩门无人应答,想来屋主应该不在。
“我去找房东拿钥匙。”私下来探望过这个可怜男人好多次的郝透熟门熟路,他掉头就跑,“不过那老家伙成日里喝得东倒西歪,倒哪儿睡哪儿,未必能很快找着。”
心地善良的单眼皮男孩还未跑下第一步台阶,便听见一声声的撞击门板的声音——迟傥的肩骨与厚重的木门一下下用力碰撞,发出砰然声响。
什么也没想,只觉得分秒都是光年,等不了。
“迟傥。”谢罗彬笑了笑,伸手搭向对方的肩膀,“让一个位置,一起。”
两个男人一起将门撞了开。
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看见身旁的英俊男人皱起了眉,郝透不满意地小声嘀咕,“当初我随罗彬第一次上你家,你也是用这种气味招待我们的。”
窗帘紧阖,密不透光,整间屋子就是一个暗房。四壁均被占满,地板、浴缸、晾衣绳,到处都是照片。
同一个男人的照片。
这个摄影记者该是怎样的偷窥狂。
他打牌、抽烟、跟女人贴身跳舞及调情、朝看不顺眼的男人头上砸去白兰地酒瓶;他安静地看书、大笑着飙车、不知所想地倚窗眺望、与身形高大肌肉发达的白种人肉搏拳击……
许多迟傥见过的、更多迟傥没见过的殷之纯,以相片的形式一张张出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发现,至少在这点上,他应该感谢程子华。
“Wow,真是个漂亮的男人!”谢罗彬由衷赞叹的同时,朝自己的恋人瞥去一眼——郝透不免庆幸这房间的采光严重不足,自己的面红耳赤、手心盗汗应该没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