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钱我走出便利店,就见门边靠着一个男孩,是刚才的橙色脑袋。
他说:“谢谢你。”
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朝他看了一眼,发现他就是跟谭恬在一块,还吐了的那个男孩。
“哦,没事,一块钱而已,你卡在那儿后面的人都结不了帐。”
和高兴待久了,我说话也跟着越来越不客气了。
那男孩也不生气,就跟在我旁边走。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一面的。”
我说我记得,然后就瞟了一眼他的头发。
然后男孩就笑嘻嘻地摸了下头发说:“天暖了,弄个暖色调,人显得精神。”然后指着我说:“你皮
肤白,黑头发好看,显得年轻。”
我随口说:“你也挺白啊。”
那男孩一下就脸红了,我忘了我现在对男人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李鄢,那个鄢字他跟我讲了老半天,我才知道是哪个“鄢”。
他说:“怎么没见上次那个男孩呢,看上去酷得不行的那个。”
“哦,他演出去了。”
“演出?”
“自己组的BAND,瞎玩的。”
李鄢一脸惊喜:“我就知道,他一看上去就是那种搞音乐的。”
我想,高兴要是听到有人说他是搞音乐的,估计得喷死。
“你呢,你也是?”
我还真不适应别人突然问东问西,很久没遇着这样的人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耐烦还是想逗逗他,开
口就说我五线谱都识不全。
他呵呵一笑,就不往下接着说,换了个话题:“没想到我两次遇见你,都碰上正好我尴尬的时候。”
我一脸平淡:“都是些挺平常的事,谁都会碰到。”
李鄢就不停地说我人好,走着走着,我快到家了,他就说要跟我换电话号码,下次来给我还钱。
我说:“一块钱就不必了吧。”
李鄢就有点着急:“不是的,我这不是找个借口想跟你交朋友嘛。”
他还真是诚实。
第 33 章
我想我今天要不给他手机号,我是别想回家了,于是就给了他,反正下次见着陌生手机号码不接就是
了。
李鄢一边往手机里存,一边说一定介绍他的朋友给我认识。
我抬了抬眉毛:“上次那个?”
李鄢有点没反应过来:“诶?上次哪个?”
然后恍然大悟:“哦,你说谭恬啊。”
“是吗?他叫谭恬啊。”
我现在装起傻来谁也别想拆穿我,神级别的。
“呵呵,”李鄢一边按键一边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存一下。”
我说:“林梦非。双木林,做梦那个梦,不是的那个非。”
他说:“像小姑娘名字。”
然后盖上手机往口袋一插:“对了,刚刚说什么来着,谭恬啊,我一定会介绍他给你认识的,不过他
这个人有点神经质,可能一开始对不熟悉的人有点爱理不理的,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其实人还不
错。”
谭恬爱理不理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第一次跟他说话,他就像个傻子似的。
我说:“我恰好也是不太理人的,看来我跟他不合。”
李鄢很爽朗地笑了起来,也没反驳我,看来对我跟谭恬合不合真的没什么把握。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你们是不是……他是你男朋友?”
李鄢呆了一下,说:“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说不会,从袋子里拿了刚买的香烟,拆了一盒,点了支抽上。
李鄢一直看着我的动作,好像在琢磨一件事。
半晌他低下头去:“我在想你跟我们是不是同类人?”
我笑了:“同性恋?”
我说:“我比你们更糟糕。”
******
想到很久没有跟家里联系了,我趁周末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很高兴,也许压根没想到我会打
电话给她。
我说:“妈,要不要我回来看你一趟,很久没见你了,想得很呐。”
老妈就在电话那头笑到气喘:“林梦非,让你出去读书,不是叫你学人家油嘴滑舌哄女人的。”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好像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是一个假象,我在他们的心里,还是一个会喜
欢女人的正常孩子。
老爸出差不在家,我和妈妈约了地方喝茶,一开始我说想在外面见她时,还怕她问为什么,没想到老
妈一口同意了。
电话里我说我现在赶回来,下午能到,其实我现在过去那家餐厅不过一刻钟。
我进餐厅的时候,老妈已经坐在位子上看起茶水单来,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妈,”我说:“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在我印象里她一直很会保养。
她笑:“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
“我的肚子。”
“你的肚子?”
“恩。”
“不是吧?!”
老妈点头。
“不是吧,我爸威猛不减当年啊。”刚说着,老妈手拿茶水单子在我头上来了一记。
“怎么说话越来越不正经?”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我不约你,你是不是要等到我弟弟还是妹妹出生才通知我。”
老妈说:“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打掉么不忍心,不打么,这把年纪了,想想这生下来,以后也不
知道管得动管不动。”
老妈生我时年纪很轻,我想她再生一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说:“还是生下来好,家里多个人热闹点,我又不能常常回来。”
老妈说:“我去医院让医生看过了,说是男孩,你马上有一个弟弟了。”
第 34 章
整个大二,我的状况都很糟糕,人生没有目的,就好像一潭几百年没人光顾的死水。除了依旧和高兴
他们那群人混在一起,我干脆连课都不去上,大学里的同学给我电话,我直接掐掉,我知道再这样下
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退学这一条路,但我根本不在乎,一想起高三那会我拼了命想往大学里挤,我
就很想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在夜店玩的时候,经常有不认识的男人上来和我搭讪,碰到不错的,
我就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他们的号码在我的手机里存着,我一次也没打过,但那就好像一个定时炸
弹,还有几步,还差几步我就能让自己彻底堕落。
我甚至对高兴说:“说不定有一天,这些陌生的手机号码就能养活我,让我不至于饿死,说不定还过
得很好。”
高兴一边调他吉他的弦,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随你喜欢。”
半夜里有时候我会突然惊醒,呼吸困难,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好像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得干干净净
,每一次呼吸对于我来说都痛苦得好像是我能活着吸到的最后一口气,我会痛哭着摇醒身边的高兴,
一遍遍地对他说:“我要死了,我快死了。”
他说:“那我们死一块吧。”
然后我会求他抱我,用力地抱我,最好让我痛得晕死过去,那就不用清醒着接受折磨。
******
然后有一天,我接到李鄢的电话,其中都隔了好几个月了,我以为他不会联络我,但是他给我打电话
了。
电话里他说:“我们打桌球,你来不来?”
“行啊。”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高兴不在家,我一个人坐家里百无聊赖,对着个电视机目光空洞地发呆。
反正不会更糟了,我套了牛仔裤,换了件干净T恤就出门了。
我按着他说的找到那家桌球房,刚走进那个门,就听到李鄢叫我,模模糊糊看到他那个方向周围围了
一圈人,我也没去注意到底有谁,就朝他们那边走过去了。
一看到我,李鄢就吓了一跳:“哎呀,林梦非,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病了?”
“没啊。”
“那怎么比上次我见你时还瘦上一圈,你那些朋友搞乐队的,你不是跟着他们抽大麻吧?”
我说:“我想抽也没钱买啊。”
大麻我倒的确抽过两次,不过也没那么沉迷,而且它们会让我呕吐。
“我给你们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林梦非。”
我很快地冲着那圈人扫了一眼算打了招呼,接着就管自己坐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出来的原因,
刚走了一回路,脑袋就晕眩起来,也有可能是中暑,我想。
旁边还坐了个人,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就问:“有烟没?”我快晕了,得点根烟提提神。
那人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很快就给我点上一根,打量着我说:“嘿,你是李鄢的朋友?玩乐队的?
”
“不是,”吐了几层烟圈,我说:“我做鸭的。”
我倒不是存心想给李鄢难堪,只是觉得那人的目光盯在我脸上的目光让我很不喜欢。
“呵,行啊,那我们上厕所来一发。”
“你带套子没?”
他一愣:“那我去买。”
我摆摆手:“我有艾滋的。”说着站起来朝李鄢走过去。
李鄢才不知道我几秒前跟他朋友之间进行的那些龌龊的对话,笑说:“怎么样,跟我一队。”
我说:“我不会。”
他睁大了眼睛:“那你刚才干嘛不说,早知道带你去别的地方了。”
我说:“没事,你喜欢就行。我看着你打。”
然后我就靠在那里看他打球,桌球房的空气实在太浑浊,过了一会,我又开始胸闷烦恶起来,就一个
人跑到外面大口喘气。
“阿非。”
我听后面有脚步声追上来,很久没人叫我“阿非”,导致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
我回头看到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终于给我想起来是那时候牛哥一伙
人里的一个。
他说:“我刚刚听李鄢叫你林梦非,一直没敢认你,两年不见,你变得太多了。”
“是人总要变的,不变的那是天上的神仙。”
他说:“你现在跟谭恬还有联系吗?”
“没了。”我说。
没了。
哪儿还有呢?哪儿都没了。
第 35 章
我不知道是不是李鄢跟谭恬说了我的事,李鄢跑来跟我说,谭恬要见我。
我想都没想,就说:“行啊,你要不嫌我现在的样子给你男朋友丢脸就行。”
有时候照着镜子,我都不认识自己,苍白的肤色,凹陷的眼眶,尖得能把人磕死的下巴,我以前说高
兴是纸片人,现在轮到我,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比纸片人还薄的那一种人叫什么。
高兴半夜里被我磨得不行,实在看不下去就带我去了趟医院,结果挂号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挂
哪一科,高兴认真地说:“难道是精神病科?”就被我拽着他回家了。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我这种症状,结果还真被我查出来一个叫什么精神官能症的,我自己也不确定,就
把自己当成精神病处理吧。
******
我,李鄢,谭恬三个人坐在一间餐厅里。
李鄢和我坐一块儿,谭恬坐他对面。
李鄢说:“林梦非,我说要介绍你们认识,没食言吧。”
我说:“你就是谭恬,我见过你,你记得吗,李鄢在卫生间里吐的那回。”
你要看我就看吧,爱看多久看多久,你不就想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做鸭?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有艾滋?
谭恬很嚣张地说:“不记得了。”
我说:“这不就认识了嘛,李鄢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谭恬一双眼睛说有多冷就有多冷,说起眼神的问题,高兴那是漠然,不在乎,谭恬那是在赤裸裸的藐
视你。
他说:“我家李鄢有时候就是喜欢在外面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自然得多看着他点,别让他带点
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一颗真心碰上驴肝肺,你既然把他当朋友应该能理解吧。”
李鄢一怔:“你说什么呢,我在家不都跟你说了,林梦非不是我那些狐朋狗友……”
“我知道,”谭恬截住他的话头,淡淡地说:“我刚才见了他也觉得他不错,所以才这么说。”转过
头来对我无比真诚的笑了笑:“我跟你道歉。”
我点点头,回头对李鄢说:“没事,我这个人任谁看上去都觉得不是好人,你男朋友也是关心你,很
正常。”
李鄢这才松了一口气:“林梦非,你这人脾气还真好,我还当你要生气了。”
我漫不经心地笑:“真为了这点事,犯不着。”
和李鄢一起玩了几次,就知道他是那种心思很直白,什么都放在脸上的男孩,不是蠢,而是他不屑于
去想事物很阴暗的那一面。所以我想谭恬跟他在一块的时候,肯定是挺放松也很自在的。
中间李鄢起身上了一次卫生间,谭恬很不屑地看着我:“林梦非,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我冷笑:“我不玩什么,李鄢喜欢跟我玩,我也不讨厌他,就这么回事,你是李鄢的男朋友,我免不
了要碰着你,你要不想见我,那你说一句,我以后不跟李鄢见面就是了。”
谭恬那样子看我简直就像在看一只跗骨蛆虫似的:“林梦非,玩心思我玩不过你,不过你要是敢伤害
李鄢,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笑:“那你得留心,能伤得了他的人,只能是你。”
李鄢回来之后,我说我也喝多了,要去解个手。
前脚刚踏进卫生间,两条腿就软了,我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外面有人敲门,我也顾不上了,豆大的汗
珠从我额头上冒出来,我觉得自己的心他妈的一分钟都快二百跳了,赶紧打电话给高兴让他来接我。
关机。
糟了,这会他在演出。
第 36 章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电话簿,没有一个电话能打,爸妈不行,高兴他们在演出,虞路在十万八
千里远的北方,有一瞬间,我真的想扔了手机,然后从卫生间的窗户跳下去,过了一会,我颤抖着拨
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电话里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说:“你还记得我吗,上周在**酒吧?”
男人很快地轻轻“哦”了一声,接着就等我说话。
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百炼成钢的人物了。
我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不知道洗了多少遍冷水脸,才假装没事人一样走出去。
“林梦非。”李鄢吃惊地看着我:“怎么上了个卫生间,脸色差那么多?”
我说:“我肠胃有点小问题,今天可能吃多了,不太舒服。”
谭恬冷漠地看着我:“那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