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你是可用之人?”
“这个,王爷自会斟酌。”
章文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脸看了一阵,然后道:“你倒是个胆大的……好吧,我答应你
。但你若有别的心思,我可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虞静卿垂首道:“静卿明白。”
章文龙打个哈欠,斜靠到床上,又换上一副泼皮嘴脸道:“我答应不碰你,但没有答应不和你同床。
今天我就睡在这里,替我宽衣。”
虞静卿站着不动,眉头拧在一起。半晌,他慢慢走到床边跪下,替章文龙除去鞋袜,又去脱蟒袍。他
的动作很笨拙,看得出是不习惯做这些事的,偏巧章文龙今天议完事就直接来染竹轩,仍旧身穿正装
,极其繁琐。他脱得很困难。
章文龙看着好笑,却不帮手,待到脱下所有衣物,他已经出了一头汗。
章文龙搂住他的肩膀,替他擦汗,笑道:“让探花郎服侍本王,真是委屈了。”
虞静卿挣开他的手道:“我现在是王爷的家奴,这都是我的本分。王爷早些安歇吧。”
夜,很静。
章文龙侧过身,看见虞静卿穿白色里衣的身体在暗夜中随着平缓的呼吸轻微起伏,心中的欲望隐隐抬
头。他伸过手将身边人搂进怀中,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虞静卿蓦然抖了一下,随即便是一阵微微
的战栗。虽然他的反应并不强烈,但章文龙却感觉到此时怀里的人心怀恐惧,象一只受惊的小兽,脆
弱而惊惶,完全没有刚才应对时的冷静沉着。
章文龙心中一软,涌起难以言喻的柔情,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不碰你。睡吧。”
虞静卿身体一僵,慢慢止住颤抖,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两人都睡着了。
次日章文龙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虞静卿还在酣睡。章文龙知道他昨夜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数次
想挣脱自己的怀抱,最后实在挣不脱,又着实累了,才睡过去。
章文龙是武将,警觉性甚高,他轻微一个举动自己都知道,就是死死抱着让他挣不开。想起昨晚他无
奈的样子,章文龙无声的笑起来,有些促狭的快感。
章文龙怕吵了虞静卿睡觉,轻手轻脚爬起来,出到外室唤侍从进屋伺候。昨晚开门的白衣少年也跟着
进来,章文龙当时没看清,现在仔细打量了一番。没想到少年长得极清俊,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初
具出尘的气质。
果然是虞静卿调教出来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小人叫张立贤。”少年恭敬回答。
“服侍虞公子多长时间了?”
“小人从小服侍公子,有十多年了。”
“好好服侍,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孟师爷和暗香公子。不要叫他,让他多睡会儿。”
“是”。
章文龙走出门,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温煦而舒适。他伸了个懒腰,心情十分舒畅,
以后的日子,虞静卿仔细研读了章文龙封王以后制定的各种法典和政令,提出了很多自己的见解和建
议。原来的法典政令都是章文龙和孟一凡参照以前的凑合出来的,实在粗糙。虞静卿的意见每每都能
切中要害,不但令章文龙受益匪浅,也折服了孟一凡——那么骄傲的人都说,探花就是探花,实至名
归。
因为要与虞静卿讨论政务,章文龙去染竹轩的时候越来越多,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王府里的人都盛
传云南王宠爱虞静卿。章文龙听到这个传闻哭笑不得,别说他到现在都没碰过虞静卿,就连第一次的
同榻而眠后来也不曾有过。说来奇怪,每次见到虞静卿,他那副正襟端坐,严肃专注的样子,令自己
在不知不觉间就收了狎玩调笑的心思。
两人在一起都是讨论正事,至于寻欢作乐压根就和虞静卿扯不上关系。章文龙几乎要忘了虞静卿也是
一名美男子。
有一天晚上,用过晚膳,章文龙去找虞静卿,行至染竹轩,远远就看见他立于楼前,仰头凝视着天空
出神。
彼时,月上中天,院外的桂树开得正盛,有轻风徐来,暗香盈袖。
纯白的身影在月下仿佛散着微光,衣袖在风中鼓荡。恍若谪仙。
章文龙看得痴了。
自此后,早已消失的欲望又重新抬头。这一次竟如野火燎原般炽烈,几乎变成执念。
终于在某次饮酒之后闯入了那人的房间。
虞静卿当时正在桌前写字,看见章文龙踉跄着进来,忙起身行礼。章文龙等下人退出房间后,扑过来
一把抱住他。虞静卿大惊,使劲推拒,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没跑两步又被章文龙拦腰抱住,终究敌不
过习武之人的蛮力,被打横抱起就往榻边去。
虞静卿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质问:“王爷当初答应过我,难道要出尔反尔?”
“我就是出尔反尔,你又能怎样?”
章文龙把他往榻上一扔,他被撞得眼冒金星,还没回过神来,章文龙已经扑上来解他的裤带。
眼看就要得手,章文龙却见眼前银光一闪,他本能的向后退,“呲”的一声,胸前的衣服被划开一道
口。
虞静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他将匕首抵在自己颈项上,瞪着章文龙,满眼凛然。
“你干什么?”章文龙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厉声喝道。
虞静卿一边喘息一边冷声道:“请王爷自重。”
章文龙登时恼羞成怒,色心酒意都没了,铁青着脸怒道:“不愿意就算了,恁的寻死觅活做些妇人勾
当!”
虞静卿仍是一句:“请王爷自重。”
章文龙站起身,拂袖而去。出门前扔下一句话:“你当我只有你一个男宠!”
从此以后章文龙不再踏足染竹轩,有事都是叫孟一凡传话。王府又开始盛传,虞静卿失宠了。云南王
现在宠爱的人是柳色,夜夜专房独宠,得了比虞静卿和暗香还大的院落,风头之劲,称得上王府第一
红人。
第四章
王府出了一件事,打破了惯有的平静。一名叫千琅的男宠与丫环私通被发现。
这件事触了章文龙的逆鳞。倒不是他有多喜欢千琅。他已经很久不曾临幸千琅,连那人的面目都有些
记不清。但是男宠与人私通,无异于在他这个王爷头上扣了一顶绿帽,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狠狠的发作了一通,命人把通奸的两人打一顿关起来。想想不解气,又下命把王府里的男宠召集到
一起,让他们看千琅受刑,以儆效尤。下人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都吓得噤若寒蝉,忙不迭执行他的
命令。
王府里十多个男宠被召集到花园里,看着千琅和那丫环被按在地上痛打。两个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哀
告连连。在场的人,有些低了头不敢再看,有些则几乎当场就要吐了,连暗香这种平时看惯大场面的
人都面色苍白。
虞静卿实在看不下去,喝住打人的家丁,说再打就要打死人了,王爷只说要惩戒,并没有说要处死,
不如问清楚王爷的意思再动手也不迟。
家丁知道章文龙平日待他不同,虽然现在失宠了,但王爷的心思谁说得准,所以不敢得罪他,只说自
己不敢擅做主张。一个球就踢给虞静卿。
虞静卿冷笑道:“你们暂且放了这两人,我这就去请王爷定夺。”
暗香上前拉住他道:“虞公子,王爷正在气头上,你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虞静卿淡淡一笑道:“无妨。”
暗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个不听劝的。这次怕要吃亏。”
章文龙正在议事厅议事,虞静卿却闯了进来。
章文龙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冷冷道:“我素来当你是个懂事的,本王正在议事,你来做什么?”
虞静卿脊背挺得笔直,迎着他的目光道:“静卿请王爷开恩,赦了千琅。”
章文龙一脸森冷道:“这等败坏王府风气、有辱本王颜面的人,岂能轻饶?”
“男女之事是人伦常情。千琅与丫环偷情固然是苟且之事,但王爷只要准许他们婚配也就无事了。最
多惩戒一番,何须动刑致死,折损王爷英明?”
“住口!”章文龙大怒,抓起案桌上的镇纸就掷出去。
虞静卿来不及躲闪,镇纸砸到额头上,顿时鲜血流了一脸。他的身形晃了一晃,很快又直起腰,面无
表情的瞪视着章文龙。
鲜红的血顺着他雪白的面孔缓缓滴落,滴在他的白衣上,犹如冰雪中盛开的红梅。章文龙突然有些失
神
他对两旁的侍卫挥手道:“拖他出去。”
侍卫来拖虞静卿,被他用力甩开。他双手撑地站起身,定住身形后就大步出了议事厅。
章文龙看着那个远去的有些踉跄的背影,心中的怒气消了大半。他颓然靠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了支
架,只觉得阵阵的疲倦袭来。
孟一凡在一旁开口道:“属下觉得虞公子说得有理。王爷如今在民间声誉正隆,这种事若闹大了,有
损王爷英明。惩戒一下,出出气就算了,何必为个娈童影响王爷立威呢?”
章文龙叹了口气对身边亲随道:“将千琅二人逐出王府,永不得踏入王府半步。”
亲随应声出厅,走到门口又被章文龙叫住:“让太医给虞公子看看伤。”
虞静卿一夜都在做恶梦。一个接一个,总是不醒,好像溺水的人越沉越深,攀不上岸也见不到底。
捱到中宵,他忽觉得身上烧起来,朦胧中唤张立贤掌灯。待张立贤用蜡钎挑了明烛,火光一照,只见
他腮颊浮起两团薄红,再用手探了探,额头上一片滚烫,是极凶险的征兆。病得这样厉害,人怕是早
已烧糊涂了。夜半三更的,莫说去请太医问诊,就是弄副好药也困难。
忧心忡忡的等了一阵,张立贤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虞静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别去……
太晚了……”
张立贤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辰了,公子先躺着,我这就去请王爷来。”
虞静卿抓着他的袖子道:“不准去求他!”
两人正争执不下时,听见有人叩门。张立贤开了门,看见章文龙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站在雨中,忙将他
请进房。
章文龙这才发觉,约有一个多月没来过了。方跨过门槛,一阵幽暗挟着阴气扑来,竟然不比外头暖和
多少。
张立贤掩上房门,接过蓑衣斗笠。章文龙看看内室问道:“你家公子的伤可好些?”
张立贤“扑通”跪在地上道:“公子……他不成了!王爷救救他!”说着眼眶都红了。
章文龙听罢忙走进内室,掀开月碧罗纱帐,见床上人裹着被子缩在一角,不知是睡是醒。两颊的红潮
已退,畏冷般紧紧团着身子,冻得不成人形。
章文龙心中柔情顿起,探了探他的额头,没了火烧似的烫度,竟透出几分灰败来。他就那样沉沉躺着
,仿佛掉进无涯无际的梦,一直陷下去,安静的就此不会醒来。
他叫人去传郝太医——老头原是平乱军的军医,医术甚为高明,他做了云南王以后就随他进了王府。
郝老头给虞静卿看诊后对章文龙道:“虞公子是因为旧伤没好利索,又添新伤,加上内火攻心,才高
烧不退。虽然病势凶猛,却不难治。只是王爷……咳咳……虞公子的伤如果再被临幸恐怕难好,要是
落下病根……王爷既然喜欢,还是忍忍……这瓶药是上好的伤药,有敛伤止血生肌的功效。我再开几
副退烧散瘀的汤药。
郝老头一番话把章文龙说得一头雾水,心想头上的伤和临幸有什么关系?碍于对郝老头医术的尊敬,
才没问出心中的疑问。谁知郝老头出门时还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看他,然后自言自语道:“王爷什么时
候开始喜欢那种调调?”边说边摇头,无限诧异又无限惋惜的样子。
章文龙来到床边,只见虞静卿仍在昏睡,乌发散乱,双靥晕红,头上重新包扎过,亵衣微敞。锁骨下
方有一条伤疤隐约可见。章文龙上前轻轻拉开亵衣,只见他胸膛腰间布满伤痕,有些已经长好,有些
却未结痂。轻轻退去亵裤,股间和大腿上也有伤痕。想起郝老头的话,又去看他的后庭,竟然红肿不
堪,还渗着血。
章文龙看得触目惊心,思忖这些伤定是在来南疆前留下的,但虞静卿既然深受镇北王青睐,必然被庇
佑,怎会受如此酷刑?
他替虞静卿盖好被子,出到外室,叫张立贤来询问。张立贤一提起虞静卿的伤顿时红了眼睛,声音哽
咽道:“这些……这些都是镇北王所为!”
第五章
“这些……这些都是镇北王所为!”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与本王听。”
张立贤一边擦眼泪一边恨恨道:“镇北王看上我家公子,在老爷出事后逼公子作他的男宠。公子不从
,他就……就强了公子。公子还是不从,他一怒之下把公子关起来,每天用刑。后来看用刑没有用…
…就叫人对公子……那些人折磨公子的时候说镇北王就是要糟蹋他,还要把他卖到娼馆……简直禽兽
不如!”说到此张立贤已经泣不成声。
章文龙越听面色越沉重,扶在椅子上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他沉声问道:“后来呢?”
张立贤止住哭泣道:“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镇北王忽然决定把公子送给王爷。他对公子说,就是要
让公子当一辈子男宠……永世不得翻身……”
章文龙听得火起,手上一用劲把扶手掰下一块。张立贤吓得噤了声。章文龙拍掉手中的木屑,表面平
静的继续问道:“你家公子有没有治过伤?”
“公子不让郎中看他身上的伤,只是自己敷些药,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每次便溺的时候都痛
得很……”
“这么多个月都是如此?”
张立贤点点头。
章文龙只觉得心中抽痛。这人竟能忍到现在……
章文龙叫张立贤打来水亲自帮虞静卿擦身。虞静卿被他一碰,迷迷糊糊伸手想推拒。章文龙轻轻按住
他的手,低声道:“放心,本王只是帮你上药。”想想又威胁道:“刚才太医说,你的伤再不治会有
性命之虞,你当真不要命了?”
虞静卿果真不动了,只是在他碰到后庭时,身体剧烈抖动起来。他一边柔声安慰,一边尽量放轻动作
,还是止不住觉得心疼。
上好药,打发走张立贤,章文龙斜靠在床边,看着虞静卿出神。
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春雪般澄净,也如云潭般无情。平静无波的面孔下隐藏着痛苦,也蕴含着力量。
坚韧不易弯曲的身体,在自己的怀抱中竟会颤抖。而这样一个人承受了怎样残酷的折磨?
急雨下了一晚,雨势终于慢慢低疏下去,一滴一滴,仿佛打在心上。窗外竹影沙沙如涛,而屋内借着
昏黄的烛光,可以看见碧罗帐上,一层轮廓分明的侧影,朦胧在眼前匀开,仿佛是山间离落清冷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