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样,他还算幸运。因为投资方是乔抑声的公司,对方很爽快,只负责掏钱,演员内定,炒作捧
人的事一概没有,孙尉自己也不接受内植广告,几个品牌开出天价,他跟制片人保证,尽量在品质上
抓回来,由于资金不紧张,软广告最终被一一回绝了。
尹历坐在办公桌后,签了几份文件,才听到敲门声。
进来的是艺术总监王立平,现在国内大部分电影,最后的出品人,署名都是他。
他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尹历跟孙尉关系的公司高层之一,默默进来关上门,大概也猜到尹历找他的缘由
,站在桌前,没说话。
直等到尹历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心里一直没底,七上八下悬在半空,他下午刚听说孙尉的剧组出了岔
子,什么措施也没来得及做,就给叫了过来。
尹历直接问他:
“韩仪的经济人是谢坤”
谢坤做经济人这一行也有十几年了,这之前是个歌手,也有过几张销量不错的唱片,不过转型之后无
人问津,狠狠心转了幕后,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捧红很多人,是圈内的金牌经济,韩仪他早就带着
,这两年精力不够,很多旧人渐渐丢了,其中不乏名流巨星,都交给别人去管,唯独韩仪,还自己带
着。
王立平根本看不出尹历的情绪,半天才听他说一句:
“眼高手低。”立刻解释:
“谢坤这是太重视韩仪了,指望她去国外领个奖回来呢,两个人都傲慢惯了,做事没有分寸。”
尹历冷笑:
“给她个终身成就奖了却一桩心事。”
王立平心里翻江倒海,韩仪红了近十年还处于上升期,把她弄下台,这样的损失,他想想就觉得扼腕
,圈子里每个人身上的商业价值,他都很清楚。
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就问尹历:
“还让她把这戏拍完吗”
尹历抬眼看他,笑道:
“这事你别管,他们跟孙导怎么周旋,你也别插手,新戏的事,让孙尉自己解决。”他眼神黯了黯:
“他肯定不要我帮忙的。”
王立平了然,在尹历手下这么久,他一点就透,很多话尹历不必多说。
孙尉这戏他不插手,一切凭孙尉本事。不过韩仪跟谢坤让尹历不舒服,娱乐圈的路也就走到头了。当
初公司缺少有公众认可度的经济人,就培养谢坤,他带的人,公司都全力打造,他本身又是艺人,带
出来的人很快就大红,实在是双赢的局面。
说白了,谢坤跟韩仪会红,可能自身也有天分,不过大部分还是靠公司力捧。一念之间可以改变很多
事。
王立平明白,璀璨星光渐渐暗下去,一点一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比一夜之间忽然泯灭要靠谱稳妥的
多,尹历一向处事谨慎。
但是他想不通,尹历为什么不让他插手孙尉的新戏,由他从中安排,会简单很多。
尹历晚上去接孙尉,在片场外,隔了一条街道等他。
孙尉老远看到他的车,黑色奥迪,低调平实。他匆匆跑过来,尹历给他开门,倾身凑过来握了握他的
手:
“怎么有点凉,你冷吗?”
孙尉摇头:
“洗完手刚出来,在风口里吹了一阵,过会儿就好了。”
尹历把暖气调高,然后笑道:
“下午有个会议,刚才散掉了,这个点太晚,咱们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孙尉想想也好,每天的饭菜都是尹历准备,他有时候回去晚了,尹历也会把饭菜重新热好陪着他再吃
一点,但是睡觉之前总要黏黏腻腻缠着他,又亲又摸,最后整个人抱在怀里,说他违约了,必须主动
亲回来做赔偿。
孙尉原本觉得他辛苦,心里很歉疚,莫名居然想到这个地方,脸自然红了。
尹历用手背轻抚他侧脸,问:
“怎么了?是不是温度打得高了?很快就到,你先闭眼休息。”
孙尉只得闭上眼假寐,白天拍戏辛苦,什么事都要吩咐,现在嗓子直冒烟。他大脑一直运转不停,这
时候闲下来,彻底放松,很快睡过去。不久感觉有人轻搂住他的腰,然后脸上一阵湿痒,孙尉睁开眼
,尹历啄一口下巴,微笑道:
“下车了,小猪。”
孙尉迷迷糊糊跟着尹历后面走,尹历一转身,拉他的手:
“跟上来,不会把你吃掉的。”
两个人改成并排走,孙尉以前常跟着制片方出来谈事情,北京的各色食府都去过,就是这地方,生疏
得很,从没来过。
门头是块旧匾,侵蚀斑驳的印记遍布各处,孙尉仰头,想努力辨出上面的字,尹历在前面走,两个人
十指相缠,他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就跌在尹历身上。
尹历又回头看他,伸手给他理顺头发,孙尉跟着他出了前厅,园子里是仿古的亭台楼阁,重峦叠嶂,
假山小桥流水很有意境,不过天色晚了,看得不怎么清楚真切。
前面的两层小楼大概就是了,地方不大但氛围很好,如果不是尹历在身边,孙尉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哪
个剧组的片场,古意盎然。
他才抬头,就停了脚步,林源从二楼下来,和几个中年人一起,他走在最后面,孙尉不用猜也知道这
些人都是什么身份。楼梯是老旧木地板制的,暗褐色,踩上去 “吱吱”作响,更要命的是,楼道很
窄,他们一行人下来,两个并排已经勉强。孙尉只得在一边等着人家慢慢顺次下来,心里想,这仿古
实在仿得过了头,就跟尹历站在楼梯口不说话。
几个人下来,见了尹历,都冲他点头致意,尹历也颔首回应,林源最后一个走下来,视线在孙尉脸上
停留片刻,然后又去看他们相握的手,最后才说:
“这么巧,我还跟林新念着,小尉也不来家里玩,看看老人,咱们得有一两年没见了,上回还是爷爷
做寿,你们一家过来的。”
孙尉只是笑:
“有时间我就跟林新一起去看爷爷奶奶,这段时间一直在拍戏。”然后侧头微笑着看尹历:
“你跟我一块去?”
尹历握紧他的手,然后看向林源:
“那要给林先生添麻烦了。”
林源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孙尉下意识侧过身让他过去,两个人隔出了一段距离。
林源看一眼尹历,再看孙尉,前面有人已经走到厅门口,回过头叫他,他挥挥手,示意马上就到,然
后勉强对孙尉笑道: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咱们以后再联系。”
最后再看他们的时候,两人的手还是紧紧相握,林源顿了顿,感觉脸上的笑快要僵掉,转身便往前走
,没再回头。
孙尉跟着尹历上楼,进包厢点菜,陆陆续续上来之后,孙尉不怎么动,尹历抚他下巴,顺势用手捏住
,迫他抬头,问:
“没有胃口?”
孙尉脸上藏不住情绪,他见了林源之后心情低落,倒不是为了他,而是不知道尹历心里怎样想,会不
会有隔阂,或者难受不舒服。
尹历坐过来,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抱着他在耳边低语: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话才说完就对着孙尉满脸乱亲,孙尉大惊:
“人家还要来上菜,这地方人来人往,要给人看到的。”
尹历箍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不碍事,正好把你给曝光了,省得我逢人就说这是我家的。”
两个人好不容易静下来吃饭,孙尉隔半天朝窗外门口看看,尹历拍拍他脑袋,看他这傻模样就想立刻
揣在怀里一路开车飙回家,放到床上使劲揉,最后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睡。
“刚才那话就是逗你的,记者就算拍到了,图文并茂,也要能发出去才行。你放心。”
孙尉被诳了半天,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就要去厕所。
半路上经过一个小厅,虽然没有包厢空间私密,倒也雅致,几张大圆桌依次列开,显得空旷幽静。吃
饭的人少,有几位坐在一边小几旁,半封闭的角落里,孙尉扫一眼,看见韩仪正坐在中间,估计她又
接了什么新片子,酒也喝了不少,脸有点红,她经济人坐在最边上,这种场合,看上去居然没什么话
语权。
“孙尉?”
这声音有点耳熟,不伦不类的英国腔中国话,孙尉转身,愣了半天才说:
“JIM?真是你?”
对方是典型的欧美身型,棕色头发,戴了副眼镜,压住了一点狂野的气质,又生出些文艺平和的感觉
。
孙尉看韩仪那边人全望着他,有点明白了:
“《雾都》由你执导?”
JIM点头:
“你也听说了,有一部分场景在中国拍摄完成,所以我这次过来,先考察采风,再跟演员谈一谈。”
《雾都》是韩仪五月即将参演的国际大片,就她一个中国籍演员,其他都是国际大牌,所以她特别重
视。除了拿奖,打国际牌是更大的目的。JIM则是孙尉师兄,两人一所学校毕业,孙尉在国外的时候
,合作过一两部片子,后来他大红,孙尉也回国了,两人偶尔会电话交流,不过也有几年没见。
两个人站着聊了半天,孙尉想到尹历还在包厢里等着,即刻要走,JIM还想深谈,留不住他,耸耸肩
,做个特别失望遗憾的表情,然后热情拥抱他。
晚上孙尉左思右想,觉得拍戏的事有了点眉目,又觉得不妥,就打电话给林新。
对方嗓子似乎不大好,他认真听了半天,话也不清楚,还伴有沉重的呼吸声,孙尉估计他这是感冒了
,天气异常,他前两天也是,嗓子又干又疼,或者熬夜,又没好好休息,就提醒他多注意身体。
结果对方半天没声音,再开口鼻音很重,还哼了一声,孙尉刚想让他洗个热水澡就睡,出一身汗感冒
也就好了,那边忽然就挂断了,只听见盲音。
孙尉拥着被坐在床上,尹历从背后抱着他,头搁在他肩上,孙尉一惊,问: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尹历亲他的背:
“刚才,你不是忙着打电话了吗?”
孙尉低下头:
“嗯,打给林新,他今天怪怪的,最后可能没电了,忽然就断了线。”
尹历笑道:
“人家也许正忙,就像咱们,总归有自己的事。”
说着就把薄被掀开,褪了他的睡衣,抱到自己身上。
孙尉给他折腾到大半夜,几次从他身边爬走,被尹历逮回来,抱着他的身子乱亲。最磨人的还不是这
个,孙尉跟他面对面的姿势,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怎么出入,有时候尹历故意诱他去看,或者突然改变
角度,孙尉眼睛都会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呼呼喘气,尹历咬住他耳朵,磨捻了一阵,低笑道:
“小猪,叫哥哥。”
第七十七章
林新在办公室坐了一天,本来腰只有五成酸,下班的时候站起来,足足十成酸,好不容易熬到停车场
,一路开回公寓。
饭桌上他开诚布公跟乔抑声讲,年关将至,律师行接了个公益活动,要深入山区,跟几个知名企业联
手,送温暖送爱心之类的。说是公益,各有各的目的,当然林新他们事务所接了案子,只要跟过去,
充充场面也就可以了。
林新说他决定以法律界人士的身份前往山区,深入百姓体察民情,然后对各企业给山区的贡献做个公
证就成了。
乔抑声给他夹菜,碗里头堆成了小山,才停下来问他:
“要去几天”
林新假意算了算:
“怎么也得到快过年吧。”
乔抑声去厨房找来木勺,给他舀汤:
“你们公司人手不少,怎么偏你去”
这几天林新郁闷,一郁闷就想起乔抑声那催人命的中药,接过汤,闷头喝了一口,才说:
“你那药我会给你熬上一周的量,然后密封好放在冰箱里,你每天拿出来热了喝,我尽量早点回来陪
你过年。”
提起那药,林新就满头满脸的红,他给乔抑声熬的那明明是暖胃的草药,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喝了以
后乔抑声天天晚上缠着他,总之比以前仅有的那几次厉害可怖得多,林新每晚一沾上他就手脚发软,
对方一点不含糊,体力太好,姿势换了若干,时间也耗尽了,直到大半夜才解决一次。林新觉得要给
这公狐狸精弄死了,得换个地方缓一口气,就琢磨着出差一趟,修生养息一阵子。
实际上当然与中药无关,林新煎的那是实打实的胃药,一点其他功效不添的,要不怎么他自己渴了就
喝也没别的反应。
主要是乔抑声从前那几次都极力克制了,现在两个人没什么阻碍,已经在一块了,又情到炽时,他在
数量上控制了,一晚上最多也就两次,质量上绝对不肯将就的。
晚上林新洗好了澡,躺在床上,滚一圈就钻进了被窝,抱着枕头迷迷糊糊睡着了,乔抑声随后爬上床
,破天荒没把他挠醒,只是小心翼翼抱进怀里,被子边角掖好了,一边轻抚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低
沉了声音循循问他:
“你明天就走”
林新睡得不沉,但是意识迷离,就“嗯”了一声,在他身上左右蹭蹭。
乔抑声亲亲他的额头,问:
“去哪儿”
林新晚饭时坚决不肯说具体地点,借口自己也不知道,要等通知安排。
“贵……州。”
乔抑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然后抱紧了,微笑着亲亲他的眉眼。
第二天林新一早出发,昨天晚上花了好长的工夫给乔抑声熬药,导致后来一躺回床上就睡着了,五点
给闹钟闹醒,急急忙忙收拾了两件大衣带上,立即出门。
飞机在贵阳降落,他马不停蹄坐了4小时大巴,有几位企业代表跟他一块下的飞机,结果到了贵阳走
不动路了,说是缓一缓,过两天去山区里兜一圈意思一下就可以,林新知道他们还有其他活动,自己
留下来也不方便,转身大踏步头也不回就奔赴山区,兴许能在那地方多睡几个安稳觉,空气也好。
结果下了大巴,经人指点走了好久,已经靠近傍晚了,剩下的全是山路,没修平整,半天也没有车经
过。公路盘旋在半山腰,看起来陡峭严峻。林新捂着脸,心里在喊乔抑声。
他觉得自己又做了件蠢事,而且还不能回头。
最终,一辆飞驰而过的拖拉机载上林新,向远方驶去。
夕阳暖暖的,把余晖洒在他身上,林新懒洋洋躺在拖拉机后面的干稻草堆上,感觉惬意极了。
就是不能睁眼,一睁眼总感觉自己要掉下山,开拖拉机的大叔显然是老手,机身一发动,离了弦一般
往前冲,该拐弯的地方绝不含糊,特有的隆隆伴奏声,还有机头上冒出的烟,以及堪比漂移的完美技
术,都让林新觉得人生很恍惚。
他突然想飞回北京,安安静静躺在乔抑声身边,或者让乔抑声也睡在干草垛上,就靠在他旁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大叔全力减速,林新给颠了好几次,拖拉机最后离开山路,开进一座小山村。
他嘴里还叼着几根稻草,从草堆里爬起来,拖拉机驶过一群人面前,一个个扫视过去,林新高高站在
上头,迎面有微风吹过来,冬天里,但是并不冷。
林新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刻离不得乔抑声的地步,但是一路上过来,心心念念也就算了,刚才还觉
得人堆里有个就是他,这让林新很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