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之入骨——北羁

“谢谢老夫人。”叶清羽把镯子往手上一戴，大小正合适。李承烨脸上的笑更是从进来就没断过。

“别光谢谢老夫人啊，我也有东西给你。”李儒严开口，轻轻敲了敲桌子，一个侍女托着一个酒壶上来，“这壶酒是我年轻时先帝赐给我的，我一直没有舍得喝，在梨树下埋到现在，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了。请叶公子务必要赏个脸。”

叶清羽盯着那酒若有所思，他还没动呢，李承烨就忍不住了：“还有这酒啊？我怎么不知道，让我来见识一下。”说着就要往自己杯里倒。

“孽畜！没大没小的！”李儒严暴喝一声，吓得李承烨手一抖。

“怎么……怎么了……”李承烨不解地看着他。

“这是爹爹给我的，你要跟我抢么？”叶清羽握住李承烨的手轻轻一按，李承烨的手就不自觉地滑开了。

“不跟你抢，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李承烨摇着尾巴给叶清羽斟满酒。

叶清羽端起酒杯一口干尽。

“爽快！”李儒严抚掌大笑。但叶清羽对面的长媳玉颜却捂住自己的脸，一副痛苦的样子。

“那我们来谈谈你们的婚期如何？”李儒严的一句话让李承烨喜出望外。到底是带兵打仗的，说话就是喜欢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啊！

“爹！我以后一定铆足了劲儿孝敬您！”李承烨搓手。

李儒严把眼一瞪：“逆子！敢情我不同意你就不孝敬我了是不是？”

李承烨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甚至话题都转到了要印多少喜帖上。只有李承徽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喝着闷酒。

“你少喝点。”玉颜伸手去夺他的杯子。

“你少管我！”李承徽推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他醉醺醺地走向叶清羽，把酒向他那儿一举，“来，小叶子，这杯，这杯，我敬你与我弟弟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叶清羽愣了一下，伸出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李承徽一口干掉，又给自己的杯子斟满酒，“这一杯，我祝你与我弟弟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叶清羽的眉头拧了起来，捏着酒杯不动。李承徽自顾自地在他杯子上一碰，又是一口闷。

“这第三杯……”李承徽盯着酒杯，醉眼蒙眬，“我祝你与我弟弟……呵呵，郁郁而尽，不得善终……”

54、END（一）

“李承徽！”听他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来，李儒严一拍桌子。

李承烨冲自己大嫂使眼色：“大哥醉了，还不快扶他下去休息。”

“我没醉！就因为他是老幺，你们从小就偏疼他！同一个人，凭什么我带回来就不行，他带回来你们就一个一个一个地说好！又是送酒，又是送镯子……”李承徽推开过来架他的人，冲到叶清羽身边，把他手上的镯子褪下来扔在桌上，“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你们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吗？你们以为我愿意背负这么多……你们以为我愿意放弃……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如果你……”李承徽一指李儒严，“能像宠承烨一样宠我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在胡说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李儒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命令道。然而李承徽却不听他的，抓住叶清羽就把他往门外扯。

“小叶子，走……我带你走！我们重新开始……”

李承烨一听这话，面如死灰。

叶清羽没有看李承烨，只是对李承徽道：“你醉了。”

“就当我是醉了……”李承徽把叶清羽从座位上扯起来，“跟我走！”

叶清羽推开他：“我哪里也不去。”

李承徽愣了两三秒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相信地看着他：“什么？你说什么？”

“我哪里也不去。”

李承徽瞪着叶清羽：“连你也……连你也更喜欢李承烨么？”

叶清羽一笑，缓缓掰开李承徽抓着自己的手。

“好！好！好！连你也……”李承徽怒极反笑，冲上去用一把小刀抵住了叶清羽的脖子，“跟我走！”

“大哥！”李承烨本能地想去救叶清羽。

“闭嘴！”李承徽冲李承烨一声吼，然后轻声在叶清羽耳边道，“跟我走，然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只有我们两个，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相守一辈子，平平淡淡的……”

叶清羽的眼里出现了那么一丝的松动。

李承烨见状向前大踏一步，凄怆地叫道：“清羽！”

叶清羽回过神，看着不远处李承烨痛苦的面孔。父亲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的耳边回响：“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

“……为什么还要跟李家纠缠不清……”

叶清羽歉然地望着李承烨，开口道：“我……”

李承烨脸色一变，但叶清羽只说了这一个字，突然“噗”地一声，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口血来。

“小叶子！”李承徽见状一惊，手里的刀“当”地一声落在地上，他紧紧抱住叶清羽倒下的身体。

李承烨一愣。

叶清羽整个脸都揪心地扭曲起来，他蜷起身子，用手指着那壶酒：“酒……有毒……”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就吐血了？你的伤不是没什么大碍了么？”李承烨冲过去，哆嗦着用手指去擦叶清羽嘴边的血迹，但那血就是止不住！看着叶清羽咳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而且还是红里带黑，李承烨彻底慌了，“怎么会这样？！”

“你让承烨带小叶子回来吃饭，不是要认他进李家的门，而是为了毒死他？！”李承烨没听清他说什么，李承徽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心里一片冰凉，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父亲会歹毒成这样！

“你们看看你们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娶了媳妇儿六年不管，天天只知道流连风月场！连自己的儿子的满月宴都不回来！另一个！”李儒严一瞪李承烨，“居然和我说什么要娶一个男人？！荒唐！我李家三代忠烈，岂能看着这么荒唐的事发生？！”

李承烨听了他们的对话，起先还一头雾水，等明白过来，他也怒了：“所以你就对清羽下毒？！你就要毒死他？！”

“是！”李儒严斩钉截铁地道，“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两个！哪里还有个人样？弄得家不成家，人不成人！我今天就要毒死这个……”李儒严手指颤抖着指向叶清羽，“我就要毒死这个祸害！让你们绝了这个心思！”

原来老李同学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办法。当初李承徽是听自己的话娶妻生子了没错，但从此性情大变，跟家里的感情联系基本上也就断了。老李同学虽然不说，但心里总觉得自己做错了。现在李承烨又走上了李承徽的老路，他绝对不能再犯当初的错误。所以他思前想后，宁可自己做罪人也要把叶清羽这颗毒瘤彻底清除掉。这是最好的办法。

“解药在哪里？！”李承烨虎吼一声，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一定有解药的对不对？！给我！拿出来啊！”

李儒严冷哼一声，扭开头。

李承烨抱着叶清羽，肝肠寸断。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要来李家，清羽就不会……

“娘！”李承烨叫道。

李老夫人心一颤，哭着捂住脸：“儿啊，你就听你父亲一次吧！他也不容易……”

“清羽……清羽他……他也有父亲，他也有娘，他也有兄弟……你们不舍得看我们这些做儿子的痛苦，就忍心让他的父亲和娘亲痛心吗？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娘！”李承烨哀痛已极，就连他的话也是字字带血。

李老夫人看看叶清羽，眼中也隐隐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一声叹息：“别人家的事，为娘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管我自己的儿子。药是你爹给的，却是为娘亲手下的。”

“娘！”

李老夫人背过身，拭着眼里的泪水。

“二哥……三哥……”李承烨的目光一一扫过家人，他们却一个接一个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李承烨的目光最后落回叶清羽身上。他面色苍白，眼眶微红，脸上还沾着发黑的血。李承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时初见叶清羽的情境。

这不是真的。前一刻还那么笑着的人，怎么这一刻就不行了呢？

“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李承徽突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那笑声又变成了压抑的低泣。

早知今日天人相隔，不如从一开始就相忘于江湖。

李承烨木然地握着叶清羽渐渐发凉的手，心里一片荒芜。

“承烨，我没事。”叶清羽突然冲他一笑，拍拍他的手。

李承烨看着那抹笑，眼神渐渐变得狂热。

“清羽……”他的手指在叶清羽脸上划过，凄然一笑。

叶清羽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还来不及发声，李承烨就箭一样地冲了出去。他撞开所有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抓过那壶酒，一仰头，把整壶酒都灌了下去。

“承烨！”叶清羽最先反应过来。然后是吓得发不出声的李家众人。

酒一下肚，肚子里就像火一样烧了起来，李承烨笑着一一推开众人，一步一口血地走回叶清羽身边。李儒严脸上一白，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李老夫人则是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承烨紧紧抱住傻掉的叶清羽，沙哑着嗓子道：“对不起……本打算用下半辈子好好待你的，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只好陪你走一走黄泉路……在下面，我们再……”

“别说了！”叶清羽紧紧抱住李承烨，不许他再说话，他的心里好乱。

李承烨看着叶清羽脸上的泪，愣了一愣，然后伸出手想替他把泪擦干，但他的手才举起来，突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都昏死了过去。

“承烨！”叶清羽心里漫开一片冰凉，他的眼泪蓦然间汹涌而出。

55、END（二）

李承烨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叶清羽感觉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忍不住大声地质问李儒严：“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然而李儒严还是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有人扶他，他不理，有人喊他，他也不应，只是两眼茫然地瞪着正前方：“我这是为他好……”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最后却逼死他？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他好？”

“喜欢男人……这算什么事？！”李儒严厉喝一声，继而他脸上滑过一丝悲凉，又恢复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解药在哪里？”叶清羽跪下来，摇着李儒严的肩，“告诉我，解药在哪里？我知道你也不希望承烨出事的是吧？”

李儒严怔怔地盯了叶清羽半晌，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我不管！我不管！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是死是活，我都不管！”

“你！”叶清羽真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就在叶清羽心急如焚之时，玉颜突然把孩子往奶娘手里一塞，走了出来：“解药我有，不过只有一份。”

玉颜走到叶清羽面前，说出她准备已久的台词：“所以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李儒严、李老夫人、卫玉颜。这三人都对叶清羽恨之入骨，但玉颜的心思与李儒严二人不同，她恨的，不仅仅是叶清羽。

叶清羽向她伸出手去。

玉颜却在他的手指快到碰到药粉时一收，转而把药粉交在了李承徽手上：“给你。”

李承徽诧异地抬起头。

“解药只有一份，是救你的好弟弟，还是救你的老情人，你自己掂量着办！”玉颜脸上带着甜蜜的笑，说出一句让李承徽进退两难的话。

李承徽看看叶清羽，又看看昏迷在地上的李承烨，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一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一边是自己最刻骨铭心的恋人，一边是兄弟手足，一边是心头之爱……李承徽捧着解药的手在颤抖。好恶毒的计划！无论死的是哪一方，自己这一生都注定要受尽良心的谴责。

看着这样痛苦的李承徽，叶清羽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快啊，你倒是快点做决定啊，不然要是晚了，这两人可都要毒发身亡了。”玉颜缓缓地催促，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在手心里的手绢早已经湿透。

李承烨渐渐流失的体温，叶清羽黯然的沉默，玉颜嘴边恶毒的笑，时间对李承徽来说过得异常地艰难。终于，他深深地弓下身去，整个人在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嘶哑着开口，：“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你不是要带他走么？你不是要跟他远走高飞、重新开始么？现在我把机会交在你手里，你现在怎么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去啊！你去啊！把解药给这个男人，你就可以跟他重新开始！你去啊？你为什么不去？！”玉颜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不断地刺激着李承徽。

如果是承烨，如果这个时候的人是承烨，他会怎么做？李承徽有些苦涩地想。那小子估计会救完人之后，跟小叶子一起去死吧？

“这么多年……你既然放不下，为什么就不去争取？！既然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要天天想着他念着他？！李承徽，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受了多少的苦？！哈哈……”玉颜捂着脸又哭又笑。

“小叶子。”李承徽扯扯嘴角，“你说我们怎么办好呢？”

叶清羽一愣。

李承徽痛苦地笑起来，他走过去，抱住叶清羽，掰着他的手指给叶清羽选择：“如果你更想要活着，我就把解药给你，但我会陪着承烨走。如果……那我就把药给承烨，我陪你走……好不好？”

典型的李承徽式的答案。

“小叶子，我喜欢你。”李承徽深深地把头埋在叶清羽的颈间。

“我知道。”叶清羽握住李承徽的指尖。这个人，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放不下自己肩上的东西，“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叶清羽从他指尖抽出那包药粉，然后轻轻地在李承徽耳边说了四个字。在李承徽怔愣的目光中，他把药喂给了李承烨。

天气开始回暖，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李承徽的眼里满是泪花。

56、婚礼什么的最讨厌了

“清羽！”李承烨惊叫一声，睁开了眼。满室的光亮刺得他双眼一阵失明。

李承烨伸手拍拍自己的脸，温的，软的。他没死。是啊，他是李家的亲生儿子，父亲怎么舍得他死？可是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