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彼岸——辜姑娘

谢韵似乎有些识趣，自己多跨了两步走在了傅暖玉和裴齐的前面，人群熙熙攘攘，傅暖玉牵着裴齐的手也没有人会去在意，除了他们自己。

并没有发生什么，裴齐的脸却有些发烫，也许是街上人多温度有所上升，或者是因为走了太久的路，反正脸就是发烫，那……心跳的那么快又怎么解释呢？

正想着，听傅暖玉说道：“看那边，很热闹。”裴齐便顺着傅暖玉所指的地方看，果然热闹，人群嬉笑哄闹，其实在洛阳，无论哪里都热闹，但裴齐却觉得，这热闹不同往常。这热闹不只是包含他们，还包含着自己。

来往行人嘈杂，在高高低低的人语里，裴齐转头对着傅暖玉，脸色泛红，慢慢凑近傅暖玉的耳朵，在傅暖玉耳畔轻轻说道：“我想说的话，你一直都知道。”或者，你已经猜到了。

傅暖玉身子微微一僵，转头看着裴齐，裴齐已经把头摆低，但傅暖玉还是笑了，柔声道：“但我还是想，有一天能听你亲口说给我听。”裴齐本就不打算再回傅暖玉的话，碰巧听到谢韵回头说道：“到了。”裴齐抬头，看到的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悦馨居。

谢韵得意地笑笑，道：“怎么样？名字好听吧？可是我取的。”裴齐嗯了一声，看着那四个字，那四个字其实离他们还远，他们的前面还围着人群。开张的日子大抵都是这样的。两边挂着鞭炮，红稠挽了好几根柱子，台阶前站着的是跑来赶彩的满满的人群。热闹非凡。

傅暖玉道：“走后面，这里进不去。”裴齐嗯着，跟傅暖玉往旁边走，谢韵在一旁很不满的唠唠叨叨，说到底却只是为了裴齐没有夸他取的名字好听，裴齐在心底暗暗地觉得有些好笑。

进了茶楼，裴齐有些吃惊，这茶楼比自己看过的任何一间茶楼都雅致。楼下茶桌整摆放得齐有序，桌椅皆是梨木雕花，漏空各异，每张的桌面一角皆绘了不同纹案，有淡幽清兰有馥郁牡丹，有秋月烟波有夏荷婀娜，每每各自异，不尽其妙。而楼上，只是站在楼下望就可以看见屏风隔景，名画映墙，雕栏轩窗，精致小巧。那更不用说屏风之后的景色了。

空气中还有淡淡檀香。只是这样大致的看，也看得出这茶楼布置得别出心裁，与众不同。裴齐嗅着檀香，正要细细地看，却被傅暖玉拉住，“走这边。”掌柜的迎上来，道：“谢老板，傅老板。”谢韵问道：“都准备好了，只等傅老板出去了。”谢韵嗯了一声，对傅暖玉道：“走吧。”傅暖玉却没有理他，转身对着裴齐理着裴齐的衣裳，柔声道：“待会儿我们一起出去。”裴齐愣道：“我？” “嗯，”傅暖玉笑，“你现在可也是悦馨居的老板。”哈？

“行了行了，你和他说他也傻愣，别一大早就麻得我走不动路。”谢韵忍不住道。

跨出门槛，台阶下的人群一阵嘲杂，裴齐往傅暖玉背后缩了缩，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这场面要由他们三人来撑裴齐有些胆怯。傅暖玉回头对裴齐笑笑，安慰道：“没事。”谢韵倒是行动自如，往前一站，清清嗓子道：“各位客人，感谢各位来到此地为悦馨居捧场。今天是悦馨居开张的日子，大家能来真是万分荣幸，这悦馨居我谢某人朋友傅暖玉傅老板所开，望各位多多关照关照！”谢韵话正说完，裴齐还没有反应过来傅暖玉已经跨了出去。

“我初来此地，得谢老板相助开这间茶楼，来者是客，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望大家多多包含，”傅暖玉笑道。

说完，鞭炮啪啦啪啦地响起，炸得裴齐耳朵里嗡嗡作响。傅暖玉退回来拉着裴齐的手，轻声道：“以后，你就是这茶楼的老板……”却没有再说下去。

客人陆陆续续进了茶楼，谢韵走过来对裴齐道：“别呆了，今天会很忙，你也进去帮忙吧，不过话说……你会做什么呢？”傅暖玉笑，“我的齐儿可厉害了呢。” “……”店里楼上楼下都是人，小二们端着茶壶茶点上下跑，谢韵带傅暖玉去见商户，裴齐无事，看到柜台上账簿觉得自己也还是有些事情干。

等谢韵同傅暖玉回来，看着裴齐手下的算珠打得啪啪直响，谢韵不敢置信道：“他原来会算账，还算得不错！”裴齐打算盘的手微微停了停，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傅暖玉在一旁看着裴齐笑道：“我说吧，我的齐儿很厉害。” “……”回到客栈已经很晚，忙了一天大家都腰酸背痛的，洗过了澡感觉温热的水泡走了疲乏，舒适了很多，傅暖玉为铺好被子，对裴齐说道：“夜里盖好被子，小心着凉。”裴齐嗯了一声，立刻钻进了被窝用被子捂住头，隔了片刻便听到关门的声音。裴齐这才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眨眨眼睛，毫无睡意。

不行，要睡的，明天还要忙，裴齐翻了个身闭上眼。也不知道眼睛闭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辗转反侧了很久。

裴齐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了一阵，掀开了被子。

在傅暖玉房外站了很久，裴齐才伸手试探地推了推房门。门果然只是掩着的，从门缝里看去屋内只有从窗榭灌进的月光，静静地没有声音，应该……睡着了吧。

裴齐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一路绕开桌椅，唯恐弄出什么声响吵嘴了傅暖玉。

刚绕过屏风到床前，往床上一瞟，裴齐一惊，傅暖玉竟然还没有睡，而是走躺在床上背靠着床头，在想事情的样子。

裴齐站在原地不动，傅暖玉也有些吃惊，看着站在离床不远的裴齐，呆呆地站着，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个枕头，转而一笑，道：“怎么还没有睡？”裴齐低头揉揉手里的枕头，咬咬嘴唇。

“屋里冷……” “那我去让小二给你添张被子。”裴齐不说话，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静了片刻，傅暖玉一笑，往床里挪了挪，道：“过来吧。”心思被看破了，裴齐犹豫了一下，还是快速躺进了傅暖玉的被窝，背对着傅暖玉睡下。

夜很静，月光很柔，铺在楼板上像铺着柔软的花瓣，而被子也像是花瓣，很柔，很暖。

裴齐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是荷叶的味道，是……傅暖玉的味道。心里不由有些欢悦。

一只手悄悄探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腰间。被搂住了，搂在了怀里。

裴齐脸发烫，自己庆幸幸好是晚上，看不见他脸上的红色。尽管羞涩，裴齐还是有些自暴自弃似的干脆往傅暖玉怀里窝了窝。挨得更紧，更加温暖，而傅暖玉轻轻的鼻息，就在颈间。

第三十一章：花覆亭（三）

“我的天！撞鬼了！”一大早，谢韵就在茶楼里大喊大叫，引得一些客人回头看。

其实原因也没有什么，着实没有什么，就是他一进茶楼，在柜台算账的裴齐抬头对着谢韵笑着说了声早。

但在谢韵看来，裴齐的那一个早字，跟说他今早衣服穿反了是一个概念。

“你竟然也会笑？！”谢韵大声道。

裴齐不知道说什么了。

傅暖玉笑道：“但凡是个人都会笑吧？” “对对对！是人都会笑，”谢韵点头，“不过我的意思是他明明前两天还是呆头愣脑的，怎么突然就好了，暖玉你给他吃什么灵丹妙药了？”傅暖玉道：“不要乱说话。”谢韵争辩，“我没有啊。” “那个……”裴齐吞吞吐吐地，“谢公子你就不要开我玩笑了，前些天精神不好，这两天缓过神了而已。”裴齐说完，谢韵眨眨眼，然后看着裴齐嘿嘿一笑。

裴齐不明所以，傅暖玉瞟了谢韵一眼，道：“不许齐儿的打坏主意。” “哈哈，怎么会怎么会，我哪里看起来像坏人，是吧齐儿~~”说话时眼睛就没离开过裴齐。

“……是，是那样的……”裴齐只得回答。心里也不明白谢韵和傅暖玉那话什么意思，但感觉，怎么都觉得渗得慌。

傅暖玉正打算说什么，掌柜的过来，说楼上有客人找傅暖玉。傅暖玉点头，待掌柜的离开，傅暖玉转头看了看谢韵，对裴齐不放心道：“齐儿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便回来。” “嗯，好。”裴齐点头。

傅暖玉这才离开。

结果……傅暖玉一转进厢房，谢韵就一把拉过裴齐的手，笑得特别灿烂，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裴齐惊慌道：“暖玉刚才说……” “哎呀，走啦走啦！” “诶，谢公子你……”还是被强行拉着走了。一路谢韵都嫌裴齐别别扭扭不愿意跟他走，却也不放手，还拉得越起劲。

“你一到洛阳的时候我就想拉你出来的，结果暖玉那个小气的家伙硬不让，说你精神不好，现在好了，你不是会笑了么？公子我也闲，带你出来玩玩。” “可是……” “不许说话！”裴齐心里憋屈，要真说出来玩，也是同傅暖玉出来好不好？谁要和一个早上才说过自己也会笑的人出来玩。而且到了目的地，裴齐更是觉得不应该和谢韵出来了。

“我要回去了，”裴齐说道。眼前的楼阁花花绿绿，进进出出全是男子，而门口和楼上，那些姑娘纱裙飘飘，笑如弯月，花枝招展，手里的小手帕不停地摇来摇去。楼上的那块扁更是写得清清楚楚：春怡院。

死也不去这种地方。裴齐要走，却被谢韵一把拉住，“都到了，哪还能让你走。”说完就把裴齐往里拽。

裴齐忙道：“不行不行，暖玉会生气的。”谢韵瘪嘴，“就是因为傅暖玉他，我才每次逛青楼就没逛舒坦过。”然后又道：“所以今天不能放你走，都是男人怕什么，再说你不说我不说暖玉他不会知道的。”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怎么能背着傅暖玉逛青楼呢？！哦，不，就是当着傅暖玉的面也不能逛青楼！

还是要走，突然觉得肩膀一重，裴齐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一个姑娘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那姑娘甜甜一笑，“这位公子生得好俊俏啊，进去陪人家说说话嘛。”这，这这这……

更多的姑娘贴了过来，一片脂粉香味扑面。

“哎呀，公子，进来让奴家给你倒杯好茶吧。” “还是让我弹琴给二位公子你听吧。” “公子人家跳舞可好了呢。” “哎呀，公子喃……”裴齐快被脂粉熏晕过去了，晕头转向的，一看谢韵，他倒是很受用，笑着说好好好，一个一个的来。

什么世道……说是陪自己出来玩全是借口吧，倒头是自己陪他出来才对，裴齐心里不满地念叨，等念完了，已经被姑娘们推了进去。

被按在椅子上坐着，姑娘们一杯茶水一杯酒的往裴齐眼前送，裴齐挡都挡不住。谢韵坐在对面，喝了一口姑娘喂的茶，对裴齐道：“你这么拘谨干什么？来青楼就是找乐子，你不找怎么乐？”找乐子？裴齐突然记起当初在青柳院里傅暖玉说的话，傅暖玉说，我来是找乐子，又不是找茗烟姑娘，而且，你比那茗烟姑娘要有意思的多。那时他们才见面，裴齐还不知道那就是傅暖玉，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让傅暖玉窜进了自己的世界。说奇怪奇怪，说不奇怪也不奇怪，但也算由一阁青楼引出的故事。

裴齐恍然，这是再一次到青楼，一对比才发现，原来离上一次已经那么久了，而且他们现在不是在江南，而且在洛阳。洛阳，青楼……谢韵？！

裴齐推开一个姑娘送茶杯的手，急道：“我要走了。” “哎呀公子，这么急做什么嘛！” “就是啊~”谢韵白了裴齐一眼，“青楼一个人逛没有意思，带傅暖玉又没劲，终于找了个伴儿你又不给我面子，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 “我……”裴齐正要说什么，还没有说完，只听全场突然静了下来，姑娘客人的目光都朝向门口。裴齐也不由往门口看去。

是傅暖玉。

全场继续静着，裴齐一惊，刚打算往姑娘们的衣衫后缩一缩，突然被一声尖叫吓得一抖。然后那阵势，把裴齐吓了个不清，姑娘们叫着，从楼上，从四周，拽着衣裙通通奔向傅暖玉，瞬间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裴齐还不明所以，听对面谢韵叹了口气，对裴齐无奈道：“我说吧，和傅暖玉逛青楼没劲。”是你自己不如人家好看吧……裴齐愣愣，看向门口，只看得见傅暖玉的脑袋，周围的姑娘都拼了命似的往前挤，似乎傅暖玉就是朵花，而蜜蜂太多了。

“麻烦让一下，我找人。”傅暖玉淡淡道。

姑娘们一惊，断然是不想让的，但眼前这位美男子的脸色确实不好看，大家磨磨蹭蹭了片刻，还是让开了。

老鸨终于有了空隙可以挤到傅暖玉面前，笑盈盈道：“这位公子找哪位姑娘啊，我们这儿……”傅暖玉不理会，直径往前走。

裴齐看着傅暖玉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傅暖玉那脸色……门板有得一拼……

等傅暖玉到了跟前，裴齐支支吾吾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谢韵在一旁不慌不忙的站起来，道：“别怪他，我带他过来的。”裴齐看了看谢韵，大叹算他还讲义气，一抬头，就撞上了傅暖玉的眼。那眼神说不上愤怒，也说不是平静，但绝对给人一种压抑感。

“你答应等我回来的。”傅暖玉不理会谢韵独自道。

裴齐额了一下，“可是……” “可是我下楼来后没有看见齐儿你。” “我……” “然后我在这儿找到你了。”傅暖玉的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起伏，但已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谢韵连忙过去道：“暖玉你别只怪他，真是我硬拉他来的。”傅暖玉瞟了谢韵一眼，“我问的不是你。” “……”裴齐有些慌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手突然被傅暖玉拉住往外走。开始裴齐是不愿意进来，现在裴齐是不愿意出去，这傅暖玉很明显是生气了，这跟着傅暖玉出去……不是找死吗？

可是不出去……

裴齐心里默默地流泪，还是死了算了吧。

被拉出青楼，裴齐回头看，谢韵就呆在了原地，没有跟出来，再看看傅暖玉，只得咽口水。

被拉着走了几条街，终于停在一处石桥旁。傅暖玉回头微微一笑，道：“终于出来了。”裴齐一愣，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你怎么了？”傅暖玉道，“不会是刚才吓到你了吧？”嗯，吓到了。裴齐点点头。

“呵，要是不这样做，谢韵怎么肯让你出来。”那那那，那你吓我一跳。裴齐松了口气，但也只是刚松了口气而已，傅暖玉说完那句话后，脸开始向裴齐靠拢，带着淡淡地笑意。

“可是谁又能说我不生气呢？”傅暖玉柔声，“要罚的哦。” “罚什……”嘴唇立刻被轻啄了一下。傅暖玉直了直身子，眯了眯眼，笑道：“那就罚今晚……” “暖玉你……”傅暖玉闭口不把话说完，伸手摸了摸石桥，道：“看着这个，倒让我想起江南了。”裴齐回过神来，“可江南的石桥壁上都会有薄薄的一层青苔，这里的没有。” “嗯，没错，”傅暖玉垂下手，看着裴齐，“我们现在是在洛阳。”裴齐有些忐忑，想问一问傅暖玉是不是想傅家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听傅暖玉说道：“我们现在在洛阳，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洛阳。”裴齐一惊之后，已被傅暖玉揽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