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神殿对渎神者的惩罚非常的残酷,他会不会……
活了一把年纪看惯生死的老人在面对男人那双幽暗冷漠的眼睛时,还是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看华伦教授从神像上下来,阿刻罗斯的目光扫过面前这座他亲自雕刻的神像,忍住想要上前亲自擦拭的冲动,移开视线。
刚才的画面,很碍眼,让他忍不住心生杀意!
即使,那仅仅只是由冰冷玉石铸就的雕像,也容不得别人亵渎!
“你来找我,何事?”
“啊?哦,是这样的,”华伦教授愣了一下神,似乎没有想到男人竟然会如此轻易就不计较他刚才的失态,这么云淡风轻,倒是让他心里更没有底了。
心里有几分忐忑,老人整了整神情:“大人,你还记得我之前在卡玛洛纳斯雪山找到的‘女娲’吗?我有了新的发现。”
男人神情漫不经心。
他走到大殿的神像前,静静的注视着它,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而与此相对应的是,他回答华伦教授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感情色彩。
“哦,是吗?女娲不是早已经被毁了吗,风化成灰连数据都没有了。”“
“的确如此,但还留下一样东西并没有毁掉,而是下落不明了。我怀疑,是有人无意间捡到,更甚者,可能是实验室当时有谁监守自盗,动了它,以至于导致了后来的震动。”说到自己的领域,老人眼睛明亮起来,颇为振奋。
“震动的事,当时不是已经查清,是卡玛洛纳斯雪山引发的连锁反应。”
“那就是第一种可能。”
“你发现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你怎么现在才想到过来?”阿刻罗斯终于多了两分注意,眉宇微皱。
“因为,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说到这里,华伦就郁闷了。
这的确是巧合。他自被解除身上一切职务回家,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觉自己的晚年都凄凉了三分,灰溜溜的,连门都不怎么喜欢出,就怕遇见熟人。还是后来他儿子看他心情郁结,觉得这么也不是一回事,便交给自己的儿子华晓一个任务,让他多拉爷爷出去走走,散散心,这才有了后来的发现。
阿刻罗斯不知这其中老人的心路历程,只注重他口里的结果。
“说。”
“女娲身上的那个小白玉权杖耳饰,您还记得吧,我那天在一个少年的耳垂上看见了。”
“少年?”男人眼睛暗了一下。
“对,一个头垂直很长的雪发,容貌精致至极的少年。性情应该有点清冷,眼睛的颜色很淡,很疏离,一身贵气的模样,应该是哪家贵族的公子。年纪看起来不大,额头……”华伦正竭力的形容着,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的神像。
他一拍脑袋,神情有些懊恼。
“看我都糊涂了。阿刻罗斯大人,我所说的那个少年,就跟这座神像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神殿的这神像是以谁为蓝图雕刻的?大人,您是神殿的祭祀,你知道这雕像上的少年,是谁吗?他住在哪里?”
阿刻罗斯表情不变。
他想,他已经明白了。连以前的一些疑惑,没有联系在一起的事,此刻被华伦这么一提,他瞬间有一种的茅塞顿开的感觉。
“你可以走了。”
“什么?等等,阿刻罗斯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那个少年的……”
“来人,送客!”
“哎!等等,等等啊,阿刻罗斯大人,我还没有问完……”
“请吧。”
刚才下去的小祭祀又走了进来,带着几个跟他一样的祭祀,如狼似虎的盯着还想拉着男人说什么不愿离开的老人。
神殿外。
“站住!今天神殿不接待任何人,如果有事,请过几天再来!”
“什么?”站在石梯上的少年呆了呆。
他眼睛闪了闪,快速的看了一眼神殿门口拦住他的骑士,心脏砰砰砰不争气的直跳,声音大得几乎别人也听得见。
不行,冷静,冷静,不能心虚,越心虚越可疑。
门口的守卫并没有发现少年的异常,只以为他年纪小突然被拦住所以下意识的紧张。这个年纪的孩子,这个反应才是最正常的。他要是过于冷静,反而会更引起别人的注意。
“为、为什么不、不可以进去?”
“如果你今天一定想祷告的话,可以去帝都东边区域的神殿。那边离这里不远,花不了多少时间。”守卫没有回答原因,只提了一个建议。
而这,显然不是维沙特的目的。
他伸长了脖子往神殿里面看,自然没有看到什么,更别说他想见的那个人了。
“快走吧,快走吧,下次再过来。”
守卫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维沙特退后一步,目光却很倔强。
他颇为不服气,挺起不怎么结实的胸脯。
“为什么之前那个老爷爷都可以进去,我就不行?你们只尊老不爱幼啊,没听说过有年纪歧视的。你们欺负人!”
“嗨,我说小家伙,你不要胡搅蛮缠啊,小心惊动了里面,你想走都走不了。奥西里斯大人最近可严厉着呢。”
维沙特被吓到了。
他本就胆子小,对神殿又不如楼衣绫等人没有什么系统的概念。作为土生土长的神诺人,本身又是社会底层的平民,他对神殿的敬畏更甚。
今天凭着一股冲动过来,已经是他最大的勇气了。
退后一步,维沙特缩了缩脖子。
怎么办?
小楼哥已经失踪好久了,今天好不容易看见,他难道就这么回去?
第二十三章:傻子
当楼衣绫终于出寝宫,跟着阿刻罗斯熟悉神殿的时候,外面早已经弄得热火朝天。
大祭司很有效率,不过一两天功夫,神殿的旮旮旯旯儿都被翻了一遍,连假山水池都没有放过。
狗洞都找到了几个,他们要找的古阵残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为此,不仅大祭司着急,怕伊西丝谟神对他的办事效率不满,认为他能力不足,就连楼衣绫也有些坐不住了,这才不顾身体越来越笨重,让阿刻罗斯陪着他出来。
有阿刻罗斯在,他很放心自己的安全。
鉴于他已经对神殿的布局有几分了解,尤其是他曾经最常隐蔽身形的几个地方,楼衣绫对神殿也不算太陌生。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因此,即使在阿刻罗斯的眼里,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到神殿。
至于上次衣绫怎么会刚好在他出事的关头出现在神殿把他带走,男人归功于神灵对侍奉他的神殿有一定的感应。
或许,是大祭司每日事无巨细在大殿对着神像诉说的缘故?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问衣绫,少年直接背过身,根本就不理会他。
阿刻罗斯哭笑不得。
自衣绫怀孕后,他的性子似乎愈发孩子气了。比起以前的冷淡,此刻的少年让他更怦然心动。
或许,是因为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不再是单方面的追逐,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他们一出来,大祭司闻讯赶来。
远远的,看到走廊里腹部微微凸起被男人半扶半抱着的少年,大祭司只觉脑血上涌。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没有晕倒,这才脚步有些虚浮的朝着那边站在一起整个画面优美地如同一幅画的少年走去。
在到达少年三步前的位置,大祭司停了下来。
“陛下,圣安!”
老人的眼睛下意识的避开少年腹部那团不怎么和谐的位置,表情极为僵硬不自然。
“大祭司,早上好!”
“大祭司,早上好!”
比起阿刻罗斯一心在爱人身上,早在老人离他们还有不少距离的时候,楼衣绫就已经察觉到了老人的气息。此刻看到匆匆赶来的大祭司,少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位置找到了吗?”
“这个……老朽无能!”大祭司很羞愧,辜负了伊西丝谟神的期望。
“还没有找到吗?”
“是。神殿上下我都已经派人仔细的找过了,我自己也去仔细看过,一无所获。”
“你所说的古籍记载的大致位置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看伊西丝谟神要亲自去,大祭司眼睛一亮,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期望。
陛下或许真的能够找到。毕竟,神祗远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陛下,请这边走。”
大祭司在前面领路,时不时回头顾忌着少年的步伐。偶尔回头瞥过与少年形状亲密的阿刻罗斯,大祭司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陛下,这段时间休息得好吗?如果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吩咐。”
“我很好,谢谢!”
老人诚惶诚恐:“哪里,这是我的本分!”
说完,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阿刻罗斯没有说话。这段时间大祭司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哀怨和指责,说的话也总是夹杂着几分刺,他还是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好了。
一边走着路,大祭司看冷了场,绞尽脑汁的开始找话题。只是,出于对神灵的敬畏和紧张,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知道他就只见了伊西丝谟神几面,连长时间的相处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伊西丝谟神的兴趣爱好?
早知道,他私下里把阿刻罗斯叫来好好问一番了。现在当着伊西丝谟神的面,他也不好问,只好以眼神示意旁边人高马大的俊美青年。
阿刻罗斯抬头看路的瞬间,不小心就撞见对面的老头儿拼命朝他抛媚眼,顿时眼睛就抽了。
有点胃疼。
平时看惯了大祭司严肃认真,神圣肃穆,连衣服都穿得一丝不苟,此刻这闹的是哪般?有点惊悚的惊吓!
看阿刻罗斯没有反应,反而更面无表情着一张脸,大祭司急了。
他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阿刻罗斯。
“阿刻罗斯,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注意到身边男人的停顿,楼衣绫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男人收回看向左侧某处的视线,低头轻笑。
“没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忘记问大祭司了。”
“哦。”
楼衣绫不再说话。
阿刻罗斯看向莫名松了一口气的大祭司,想了想,目光若有若无的从旁边走廊外面的护栏扫过,突然问道。
“大祭司,塔尔斯迦怎么样了?”
“塔尔斯迦?”大祭司一时间没有预料到阿刻罗斯会提起塔尔斯迦,怔了一下,继而叹了一口气。
“他啊,他……”
“爷爷,你叫塔尔斯迦?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一个带着几分乖巧和好奇的声音突然小心翼翼的响起,就在他们耳侧边,吓了大祭司一跳。
“塔尔斯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屋里闷闷,想找爷爷给塔尔斯迦讲故事,奥西里斯叔叔说爷爷在这边,我就过来了。”从护栏下的雪堆后突然冒出来的青年垂着脑袋,时不时飞快的抬头看一眼大祭司身后站着的两人,脸上惴惴不安,弓着背手指绞着衣袖,脚不安的碾着脚下的雪层。
楼衣绫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走廊外面的青年,皱眉。
他终于注意到了不对。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止是他,作为昔日跟塔尔斯迦共处过的祭祀,阿刻罗斯要更早发现塔尔斯迦的异常。
他把目光转向脸色布满复杂情绪的大祭司。
“唉,自作孽不可活,他现在一身修为尽毁。更因为全身经脉突然受到一股外来的破坏力极强的力量的横冲直撞,无法驱逐,身体是彻底败了。再加上受到冲击身体倒飞出去十几米撞到了坚硬的冰壁上,差点撞断了脖子。性命最后虽然保住了,但脑袋……”
脑袋被撞傻了?
这么狗血?
楼衣绫是看到这个人被阿刻罗斯自身的防御力量震飞的,当时鲜血就流了一地。头部貌似的确撞到了墙壁,发出极响的一声,听得人都疼了。
这运气,不得不说实在太背。
此刻的楼衣绫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有些不厚道的幸灾乐祸了。
大祭司怜悯的看着手足无措,眼神茫然的望着他们的青年,继续说道。
“前段时间忙着恭迎陛下,一时间没有顾及到他。前几天负责照顾他的祭祀来报,说塔尔斯迦已经醒了。只是……唉,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一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智力也只有五六岁,连基本的生活技能都忘记了,稍微不注意,就能够摔一身的伤回来。”
楼衣绫特意注意了他的眼睛。
比起曾经见过的那几次,此刻的青年的确拥有一双如稚子般清澈无垢的眼睛。
只是,他看向自己这个方向的眼神,似乎透着本能的,恐惧?
楼衣绫侧过头,就看见了阿刻罗斯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是在,害怕自己还是阿刻罗斯?
“陛下,虽然不该,但老朽还是舔着老脸想在这里为塔尔斯迦求个情,请陛下看在他现在已经受到了惩罚的份上,饶恕他一命吧。”对于一个现在什么都不懂连幼童都不如的人,老人惭愧之余,也格外容易心软。
“爷爷!爷爷!”行为违和,与他年龄明显不符幼稚化的青年从外面跑进来,拉住老人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神情颇为不安。
“陛下!”拍了拍青年的手,大祭司祈求的望着少年。
看少年面无表情,神情没有一丝动摇,他不仅失落起来。
塔尔斯迦虽说的确做错了,做了傻事,但总归是他曾经收养养育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感情还是有的。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丢了命。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对塔尔斯迦失望之极,看到他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今后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的时候,他还会拼着耗尽功力想尽办法救他的原因。
“这事跟我说没有意义,我又不是苦主,无法代替别人做什么决定。”
尽管少年语气冷淡,大祭司却忍不住心里一喜。
伊西丝谟神这是表明他不会插手做什么。只要苦主不介意,塔尔斯迦从此便能够得过且过的活着。
在神殿,有他在,总归有塔尔斯迦一口饭吃。他现在这样懵懵懂懂,反而能够活得更加无忧自在。没有争斗,没有算计,没有野心,也就没有,疯狂和绝望!
他看向旁边的俊美男子。
“阿刻罗斯……”
“大祭司,塔尔斯迦的情况是脑子里有血块堵住了所以暂时痴傻,还是……”
大祭司摇了摇头。
“他的脑部神经……”
“这么严重?”男人沉思。
“那股在他体内流窜的力量非常霸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大祭司在观察阿刻罗斯的表情。
以他的推断,再加上当时留在冰室里另外两个守卫的说法,塔尔斯迦应该是突然被阿刻罗斯爆发的力道给震飞的。那么,那股霸道的力量也应该就是当时冲进塔尔斯迦体内的。
只是,以他平时对阿刻罗斯的了解,这股力量根本就不似阿刻罗斯的力量体系啊。
什么时候,阿刻罗斯的力量开始转变了?
这么一想,大祭司就注意到,阿刻罗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他的气息,似乎也跟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更加的,充满了压迫感!哪怕他很注意的收敛了,身上稍微流露出的那么一丝气息,也让他悚然。
“大祭司,我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你知道的,不然,就以塔尔斯迦曾经数次对我出手,我早就不会容他了。现在,既然你求情,他自己也变成了这样,我可以既往不咎。”当然,前提是他一直这样。